陈湘娟怀揣着心事。领着小桠离开了。

陈相富笑问:“听说五表哥近来神秘得很,常往赵宅去。你去干什么呢?”

赵敬伸手,轻拍着陈相富的肩:“你就别问了,我想给你大姐姐一个惊喜呢。”

陈相富道:“我要去上房,五表哥可要过去?”

赵敬与他一道去了,路上又撞见了陈湘妮,连她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尤其是桃桃,见着赵敬就有些手足无措。更不敢看他的脸。

*

黄昏,淑华苑飘出了忧伤的乐曲,这是一支赵敬从未听过的曲子,说不出名字,却似在倾诉无尽的忧伤与繁复的心事。

他站在松涛苑,轻声道:“她怎么会弹这么奇怪的曲子。”

婚期将至,她应该是快乐的。

可那曲子,却有无尽的辛酸,无边无际,还有道之不出的压抑。

上房里。老夫人半躺在榻前,问赵婆子道:“是不是大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赵婆子道:“近来没听说出什么事。”

她忆起上回老夫人问大管家,这几年有好几笔银钱不知去向。但因是从大小姐手里出去的,老夫人又没多问,只是那天老夫人唤了大管家到偏厅,连赵婆子也不让听,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

大管家出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倒似轻松了许多。

那天后,老夫人也没问那几笔银钱的事。

老夫人摇头,“是不是大小姐和表少爷闹了不快?”

赵婆子道:“老夫人。表少爷今儿还去淑华苑看了大小姐呢。”

“我这心里,怎么有些不踏实呢。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的好事将近,许是老夫人想多了。”

老夫人再想细听。琴声已没了。

陈湘如的琴音,她能辩出来,那里面多了一种韵味,沧桑的味道。

明明是个二八少女,有时候却似经历了太多的风霜。

夜,静了!

陈湘如睡不着,便坐在案前绘绸缎花样,那件嫁衣被她放在屏风上,再无心思绣制了。

夜里,她睡得很晚。

次日辰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锣鼓喧天,紧接着就是一阵鞭炮声。

陈湘如弹坐了起来,以为是错觉,可那声音还在。

陈家大院的西门处,周八带着媒婆,领着长长的聘礼队伍,朗声道:“兴国公府周玉鸣前来向陈家大小姐下聘,快去通禀你家老夫人。”

门丁拦住了去路。

周八扫了一眼,“想打架吗?就凭你们,也是本将军的对手?滚开!我是来下聘提亲的,可不是与你打架的,滚——”

做了个凶狠杀人的模样,直吓得门丁连连闪躲。

门上的婆子笑着过来,行了礼,道:“周八公子,这是唱的哪出?我家大小姐已许人了,本月二十二就要出阁,你来晚了!”

周八笑道:“晚没晚你说了不算,得你家老夫人说了算。你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她最好见我,否则,这叫嚷开了,丢的是陈家的面子,更是你家大小姐的名节,快去!”

有了这话,老夫人也不敢不见他。

因为老夫人疼她的孙女,也更重视陈家的名声。

门上的婆子道:“周八公子可以进,只是那些人么…”

“媒婆也可以进吧?”

门上婆子连声:“可以,可以。”

看着他那狠样,她可招惹不得,先把人放进去再说。

*

周八进了西门,一路到了上房。

老夫人已得了禀报。

媒婆笑盈盈地进了花厅,这回的差使可有些不好弄,可周八一见她就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阔主儿了,放下话来:“促成我与陈大小姐的婚事,另再五十两银子。”

若给乡下百姓做媒,也就是几十文,遇上阔主,也就五百文的媒钱,一下子给这么多,很久没见了。

成了有银子。不成她又不吃亏,还得了五两银子赏。

媒婆自然乐得走这一趟。

“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睨了一眼,“周八公子。你今儿唱的哪出?湘如已许婆家了。”

周八扫看四下,抬步走近老夫人。抱拳行礼,低声道:“不相干的人还是都下去吧。老夫人不觉得奇怪,为甚陈大小姐敬香回来就病倒了,老夫人就不想知道腊月初一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陈湘妮一听这话,顿时慌了,大小姐被掳走的事,只得那天一同敬香的人知道,周八是如何知道的?刘奶娘的叮嘱又犹在耳畔。忙道:“你胡说!大姐姐那天没被人掳走!大姐姐也没不见了半晌…”

老夫人早前还问陈湘妮,陈湘妮当时的回答“我烧完香就累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说要听庙里的师太讲经,我又不喜欢,就让我先回来了。”

可这会子,陈湘妮一急,分明就是告诉老夫人,陈湘如被掳走了、且还不见了半晌。

老夫人呼吸急促。

赵婆子忙道:“老夫人喝茶,你身子不好,可不能着急。快喝茶!”

老夫人接过茶,饮了一口,定定心神。“都退下吧!”

众人刚退,就见陈湘如领着刘奶娘、绿叶到了,她站在院门口,凝了一下,快步进了花厅。

他怎么敢上门,玷\污了她,居然大张旗鼓,敲锣放鞭炮地上门下聘。

周八,她从不曾想过。他会是这样的男子。

亦或是,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恶魔。

周八站在中央。一脸恭谨,偏那眸子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霸道样:“禀老夫人。掳走陈大小姐是我,不仅是如此,我还…”

“周玉鸣,你给我住嘴!”陈湘如大喝一声,人已跪在花厅中央,低垂着头,重重一叩,“祖母,湘如不好,请祖母恩准,允湘如自绾头发做姑婆。”

赵婆子惊呼一声“自梳女!”

她含着泪,泪眼朦胧的望着上座的老夫人。

周八也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日,待二弟、三弟长大成人,湘如愿出家为尼,为家人祈福,为父母安魂…”她俯下身子,又是重重一磕。

赵婆子又递过茶盏:“老夫人,千万莫动怒,千万别呀…”

周八却笑了起来,他那么做,就是逼她嫁给他,“做自梳女吗?也是,你是我的女人,除了嫁给我,不是自梳女、做尼姑,你没有第三条路了。”

陈湘如愤愤地盯着他,“就算没有第三条,我也不会嫁你这个禽兽。”

她骂周八是禽兽,也就是说周八掳走陈湘如,发生了意外。

周八也扬言说湘如是他的女人。

老夫人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周八是故意的,他不远千里从边城归来,为的就是要娶陈湘如,要毁掉湘如与赵敬的良缘。

“若不是你再三拒我送你白玉兰钗,又怎会闹出这么多事。陈湘如,你错就错在不该让我喜欢你。既然让我喜欢了,我就必须要娶你!”

周六夫人与丁夫人上门提亲,是老夫人嫌弃周八是军人,不想让陈湘如独守空房,不想让陈湘如整日提心吊胆。

老夫人忆起了那回她做的那个梦,太真实了,现在陈湘如又跪在花厅上,声声请求她的恩允。

自梳女…

她讨厌听到这个词。

那些一生只穿素袍,连半点鲜色都不沾的女人。

说是自梳女,倒更像一群从来不曾有过男人的寡妇。

陈湘如是个固执的女子,周八在冥府时就知道,她不想重生,逃了一回又一回,哪怕受烈焰之刑也不惧不怕,那可是连他都难以承受的刑法,可她却从来不曾大声叫嚷过。

也许在那时起,他就喜欢上她、欣赏她。

曾遗憾生前为什么就没有遇见她。

第194章 真心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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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明生在同朝,明明年纪相仿,可他就是没有遇到。

他的重生,似乎就是为她而来。

她不记得没关系,他记得这一切。

他甚至记得她前世的宿命,他不允许看她重复前世的凄凉,就像他不想再重复前世的苦痛寂寞。

上房院门外,赵敬闻讯赶来。

刘奶娘拦住他:“五表少爷别进去。”

赵敬道:“我与如儿有婚约,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八此刻提袍一跪,一脸真切地道:“请老夫人将陈湘如嫁我为妻,我周玉鸣虽是军人,却只做了一个男子该做的事,保家卫国有什么错?要是人人都不镇守边关,又何来这太平盛世,又何来这万千百姓的幸福安宁?武将卫国,这不是什么错,而是一个军人该担的责任,就如大小姐为了陈家担起嫡长女的责任一样。

老夫人,我是轻薄了大小姐,但这也是情之深、爱之切,数次求而不得,几番被拒的怒。虽然手段错了,但我对她的心是真的!

陈家大院不能没有湘如,好,我便在陈家大院附近安家,留她在老夫人身边敬孝,让她看护幼弟成人。

除了我周玉鸣不能朝夕陪伴她,我又哪里不如人?

老夫人,难道你真忍心看她做自梳女,做尼姑?她还这样年轻。就因为她一心要守护陈家、看护幼弟,就该牺牲她的人生,牺牲她本可以得到的幸福么?

我周玉鸣虽是武将。却也是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男儿。若老夫人将她许我为妻,我周玉鸣定会疼她、惜她。

她若不愿离开江宁。便可以一直住下去。

除了我不能长伴她身边,别人能给的,名分、荣耀、尊贵,我都可以给她。

除此之外,我周玉鸣还可立誓,今生今世,唯陈湘如一个妻子,我一不纳妾、二不设通房。一生都唯她一人。”

他,竟然与老夫人说“一不纳妾、二不设通房”只这一句,老夫人的心便有些激动起来,这曾是老太爷娶她许下的承诺,一生一世,老太爷是做到的,即便后来她因中毒再不能生养,可老太爷也始终也没有背弃承诺。

陈湘如的眸里溢出一些轻蔑:她不信他,甚至是恨他的。

原本一脸怒容的老夫人,面容柔缓了几分

周八这个除了是武将。除了不能常伴陈湘如身边,似乎并没有不好,就如他说。他在这件事上,手段用错了,但心是真的。

不远千里从边城归来,只为娶陈湘如,这心还不够真么?是很真了。

几年前,周五夫人慕容氏便与她说过:我家周八喜欢你家大小姐。

三年过去了,周八还是喜欢的。

赵婆子也在一边道:“老夫人,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你看这事…不如就成全了周八公子。大小姐已经…”

陈湘如看着周八,他可是一个下手稳、准、狠的人物。怎么忘了,对付陈将生换绸缎的那次。要不是他的动作够快,就不会挽回损失。

周八扭头看着陈湘如:“你不信我?我有骗过你吗?”

陈湘如不答。

“同样的话,我可以当着所有人说,我真心喜欢你,你难道就没感觉出来?你也曾喜欢过我,只是后来…你为了陈家,才想到要放弃。

你为什么不信我?不肯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你不能去边城。

我不能长留江宁。

但我们可以寻到两全的法子,只要成亲后,你留在江宁就好了,又不是一直这样,待你的弟弟们大了,你就随我去边城,待那时,我们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五年,不够么?

那就七年,七年若还不够,那就十年。

我可以等,我周玉鸣不是那种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还记得当年你去观音庙敬香么,路遇刺客,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生死关头,却那样冷静得体的女子。还有后来,你打捞到周家的船,把船还给了三伯,我更是动心了。

一个连钱财都不能动摇的女子,难道不觉得特别吗?”

赵敬喜欢上了陈湘如,可在他心动前,早有一个男子也喜欢了陈湘如。

周八跪在她的身边,这样的理直气壮,当着老夫人坦承着他对陈湘如的心意。

“老夫人嫌我是军人,征战沙场,刀剑无眼,不愿她整日提心吊胆。

就算老夫人你,在年轻那会儿会想到你年迈失子?难道就不生儿子了?”

这话问得好生犀厉,老夫人“你…”却很快顿住了。

她未曾想过丈夫会先她而去,也未曾想过唯一的儿子会遭遇意外…

人生,有太多的难以预料。

就算想到了,只会避免,但依旧会嫁给她的丈夫,依然会生下陈将达。

周八继续道:“老夫人,因为苏州马庆靠不住,就不让二小姐嫁人了?

既然老夫人可以给马庆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今日带着诚意上门求亲,请老夫人应允。”

他俯身,重重一叩。

赵敬心头一紧,他似乎看到了老夫人的动摇,这怎么可以,陈湘如是他的未婚妻,亦提袍一跪:“老夫人。”

周八抱拳道:“请赵五公子就不必再求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湘如在腊月初一城外上香时被我强夺了名节。”

赵敬倏地起身。张臂一挥,指着周八道:“你…你这禽兽!”

“禽兽?不,我当然不是。本将军是情之所系,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心。”

陈湘如广袖下握紧了拳头。脸皮够厚,手段够狠,几句点中要害,直接就把赵敬给打败了。

赵敬扭头看着陈湘如,想从她脸上得到证实。“如表妹,他说的是真的?”

陈湘如屈辱、愤怒交织,周八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他把事做实。就是了增加成功的机率,要逼老夫人同意这门亲事。

眼泪,蓄在眼眶里,她不想流,可还是静默地滑落。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若要拒绝,可今儿周八敲锣打鼓、又放鞭炮来提亲,动静闹得这么大,要是传扬出去,陈湘如的名节全毁了。弄不好,还得拉陈家大院的名声一起毁了。

将陈湘如嫁给周八,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要是周八用强硬的法子。老夫人许还会抗拒,甚至在恼怒之下,答应陈湘如做自梳女的恳求。

可因为周八神情并茂的游说,老夫人不得不考虑把陈湘如嫁给他。

空气,静默。

陈湘如用泪回答了赵敬的答案。

赵敬身子一晃,退出了上房,心在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绿叶轻唤一声“表少爷”,哭道:“你别怪大小姐,她是被周八公子给掳走的。这两天大小姐不吃、不睡…她也是迫不得已。表少爷,你进去呀。你告诉老夫人,说你不计较的。只要你说这话,我相信老夫人还是会把大小姐嫁给你的…”

可陈湘如已经是周八的女人了。

她被周八给玷\污了。

赵敬也是要颜面的,他坚持不了,他娶不了不洁的女人。

绿叶在后面又说了什么,赵敬再也听不见了。

他只听到,在他离开上房时,赵婆子大唤着:“请媒婆进来!”

陈湘如一慌神,“祖母…”

老夫人看着陈湘如,这一会儿真的好漫长呀,“如儿,与赵敬解除婚约吧,我…把你许给周将军。”

陈湘如软坐在一边,不解地望着老夫人,是错愕、是心痛。

喜欢周八,谈不上喜欢。

可要说恨,她甚至也恨不起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将,他有着稹密的心思,甚至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

“周玉鸣拜谢祖母!谢祖母将湘如许我为妻,我一定会疼她、敬她的…”

她可忘不了,她是怎样被他所掳,又是如何被他强夺,甚至还被他下药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