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行军,不是突袭,就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逼宫夺位!

这,与前世发生的事倒是一样。

前世三皇子不就是因着他和周五爷的缘故登上了九五至尊,在三皇子登基前,康正皇帝最欣赏的还是冀王,可冀王却棋差一着败给了三皇子,最后在北方被暗杀身亡。

“三殿下可要与刘将军写封信,一会儿去趟剑城,好一并交予他。”

“不了,我派护卫同你一起去。”

“是。”

三皇子令人取了棋盘来,两人对奕,周八用了陈湘如的棋艺,竟与三皇子下了和局。

三皇子愣愣地看着棋盘:“怎是和局?”

在他看来,周八就是大咧的武将,没有心机、无甚计谋,可这棋艺竟是不俗,转而又想,他听闻陈湘如的棋艺不错,难不成是陈湘如教的?

周八呵呵一笑,“三殿下,我回去换身衣袍,这就启程去剑城。”

剑城,还有他的血脉至亲、手足兄弟慕容三哥。

不需要周八开口,自有同行的护卫与周八细说。

周八则寻了个藉由,去找慕容三哥喝酒。

第350章 酝酿

在冬天煮一盆牛羊肉,再温一壶好酒,慢慢地细品,简直就是人家美味。有士兵从上冻的河上抓了鱼来,剖杀之后,倒点酒、码上盐,就那样清蒸,自有一股子鱼的清香、美味,就算什么佐料也不加,吃起来照样让人回味无穷。

周八道:“三哥,三皇子要带兵回京,这次要带上我,我有些担心边城的事,若遇大事,你只需记住一点:先保命。你信刘将军,却要防周将军。”

慕容三哥想说什么,周八止住,“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次我把武实留给你,遇事你可与他商量。”

慕容家三兄弟,就剩慕容三哥了。

周八不希望他出事,他希望自己还有一个手足相守的兄弟,互助互携,相伴到老,这样他就不会像前世那样无助。

今生他会努力保护自己亲生父母、嫂嫂、侄儿,不让他们再蹈前世的悲剧。

慕容三哥一直不明白,就算周八知晓了身世秘密,为甚他如此不信周五爷,两个人到底是父子。“连你…都不信周将军?”

他是信的,这是他的姑父。

在边城,但凡沾点亲,都会觉得很亲的亲戚,尤其在那些几番经历亲人离逝之苦的人,把亲戚都能当作是亲人。

周八原不想讲破慕容氏的死因,他是与慕容焕夫妇说过的,可是慕容三哥这儿到底说是不说?如果残忍的真相能保护慕容三哥,他会说。

“我们的姑母是被周五爷和周三公子杀死的!”

他告诉了慕容焕这个事实,很显然,慕容焕并没有告诉慕容三哥。

慕容三哥一脸讶异:怎么会呢?周子迁与姑母不是恩爱夫妻么,风风雨雨几十年。他怎么下得了手。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终有一天,我要周三公子亲自说出杀害姑母的原因。三哥,这一天不会太远。对于一个连妻子都能杀的人,你不能信,也不可信,你只要听命于刘将军调遣。”

就算要离开。可他还是不放心。怕在他走之后,周五爷又使出什么花招。

韩德仪的重伤离去,慕容焕在激战中失去一腿…启丹人的几番夜袭大战。总让他一次又一次怀疑周五爷。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证据,但他一定可以找到的,周五爷与兴国公府的世子、二房等人多有往来书信,可这么多年他就没找到周五爷放书信的地方。

兄弟二人又聊了许久。周八尽服了慕容三哥,不让他再信周五爷。慕容家的人虽然单纯。却是个疾恶如仇之人,见慕容三哥恨上了周五爷,周八反而放心了,因为恨就会有疑惑。更会有防备,他要的就是这样。

当天夜里,周八又回到了雁城周宅。

周五爷没在自己屋里。去了姨娘的屋里小憩。

周八站在院子里,隐约听到姨娘屋里传来的靡靡之音。

“秦冲。这几年边城的战事胜败参半,启丹损兵折将,而我军也损亡惨重。即便韩将军、慕容将军、刘将军和我几番重新调整布防,可敌人却总是知道一样,我怀疑有人与启丹人通风报信,所以一会儿我要进去查找证据,你随我一道,不要点灯,我怀疑这屋里有密室、机关之类。”

这不是他第一次寻找密室,这几年他也几番寻找,可不大的周宅里什么也没发现。在离开前,他还想再找一下,不再是他一人找,他要秦冲帮他一起找。

秦冲点头,两人小心地进入周五爷的内室、练功室。

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寻了许久也没找到。

周八双手插腰,略有些气馁。

却听秦冲低低地连唤数声“将军。”

火炕底下出现一个黑洞,难怪他一直找寻不到。

两人纵身跳下黑洞,没走多远就看到一间秘室,密室不大,里头竟有不少金银珠宝,桌案之上放了两个木盒,启开一看,一只放的家书,另一只却挂了把铜锁。

周八微蹙双眉,拿着带锁的木盒细细的审看:秘密会不会在这里?

秦冲道:“将军,我能把锁打开。”他转身取了珠宝箱里一支女人戴的钗子,将上头的银丝取下,对着锁孔来回摇动,只听一声极低“咔”声,锁被打开。

启开盒子,里头间是厚厚一撂的书信:有三皇子殿下、有与朝中重臣的、有兴国公府的,而下面竟有几封启丹萧顶天的…

秦冲只觉呼吸急促,愤怒之色难表,“将军猜得没错,果然是有人私通敌国。”

早前,还以为那启丹细作美人是无意,现在瞧来,怕是周五爷故意为之,是特意要留在他身边帮忙传递消息的。

周八一把将所有信取出来。

秦冲道:“将军,不可打草惊蛇,尤其在这个时候。为了稳妥起见,把重要的书信带走,至于其他的,就搁回去,这前三封不动。”

两人相视而望,周八取了另一只盒里的家书搁到盒底,取了旁的重要书信。

正待出来,只听周五爷似起夜出来,对柱子道:“少将军还没回来?”

“回来了。”柱子看见人回来了,可屋里没人,这大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柱子松了口气,真怕周五爷再追问:他在到里吗?那时候是说实话,还是“说回来了,不见人。”

周五爷平静如常:“明儿一早,他要随三殿下出门,让厨房备些干粮。”

“将军,你已经吩咐过了。”

慕容氏不在了,他当爹又当娘,要是慕容氏在,他何至如此操心。

想到慕容氏,他的神色在灯光下变得繁复起来。

要不是他冒失,他何必…

周五爷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姨娘的屋里,又传姨娘那娇媚的声音。

周八出了屋。让秦冲先走,吼了一声:“谁看的炕火,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会儿烫死人,一会儿又冻死人…”

周五爷正与美貌侍妾缠绵,冷不丁听到这话,懊恼地喝斥:“把厨娘叫起来。怎么看炕火的。”

周八又骂了几句。待他回屋时,秦冲已经躺在炕上了。

柱子满是疑惑,周八都没铺床。也不知炕上冷暖如何就乱嚷一通,明儿姨娘许又要扣厨娘的月例。

“少将军,我这边正好呢。”

北方一到冬天都使火炕,白天、晚上都烧着。不需要使用柴禾,周宅火炕用的干马粪。战马喂的多是干草料。用这个来做火炕的燃料最是合适不过。寻常人家则用的是柴渣,好柴禾得用来煮饭烧水,而烧火炕的就那些柴渣就可以了。

一到冬天,寻常人家户户都会备上一大堆柴渣。足够用上一冬的量。

烧炕很考究技艺,火旺了会把被褥烤焦,或是直接导致起火;火小了就可能致火灭。又或是暖度不够。

烧炕对于北方妇人来说,是与厨艺、女红同等重要的技艺。一个姑娘你烧不好炕是很难寻到婆家的。

次日大早。周八睡得正香,就听到周五爷站在屋子外头催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今儿不是要启程么?还不起来。”末了,又扭头对着厨房方向道:“厨娘,昨晚是怎么烧炕的,大半夜的把少将军冻醒了。”

一定是昨晚的炕时冷时热,所以周八没睡好。

厨娘哪敢说话,只是讪讪地垂头,忙着厨房里的晨食。

秦冲翻身起来,周八躲在被窝里没动。

“少将军再不起来,将军就要进来了。”

他现在不是小孩子,是大人,是别人的夫君、更是孩儿他爹。

周八懊恼地想着,周五爷素日不叫,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大早的就在外头吵吵嚷嚷。

秦冲还在整衣,猛一抬,就见周八已经着好了,愕然得良久反不过来。

“少将军昨晚没脱衣就睡了?”

“昨晚这炕上还真凉…”

他没像秦冲那样脱得光溜溜的。

周八在秦冲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错,长得够结实。”

秦冲这家伙武功好,脱光了一看,身上连个疤都没有,这让周八觉得很郁闷,若是个女人,许会惹得他心里痒痒的。

“秦冲,别让女人看到你的身子,要是看到了,就让她嫁你。”

这话…秦冲神色怪异,他看着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精壮的腰身,怎的听着好似他是个女人。

周八拧了个包袱出来,一眼就看到周五爷在外头站着,“我要出门,给我点银票,这路上吃酒、花销的少不了,我总不能天天让三殿下请我吃吧。”

周五爷微蹙着眉头,“你从江南回来,你媳妇没给你钱使?”

“我怎好意思花女人的钱,她的钱还得留着养你孙子呢,快点,我的俸禄不是被你领了么,连你的俸禄也一起给我。”

周五爷颇有些无语。

周八不满地瞥着那边屋里的美貌姨娘,“不会全给那个女人了吧?”

周五爷冷哼了一声,不想听他说得太多,爽快地折入自己的屋里,很快取了银票出来,又有一包零碎银子,“儿孙都是讨债的。”

“所以你老有福气,还有人跟你讨银子花。”

周五爷是个可怜人,活这一辈子,虽然娶妻纳妾,连个自己的儿女都没有。

周八在心里悲凉的想着,前世的他也是可怜的,养了十几年,临死才知道被他疼着、一手教拳腿功夫、剑法、枪法的宝贝儿子居然是别人的。

但今生,景儿是他的骨血,是他与陈湘如生的。

想到儿子,他又有些恼恨起来,要不是周四公子的算计,他就有两个儿子,两个一模一样又一般大的儿子,就像陈相富、陈相贵那样。

第351章 私调兵马

周八接过银票和钱,往怀里一揣又摸了出来,掏出自己的钱袋,倒了大半袋子,一扬手递给身侧的秦冲:“你路上也要花使,拿着吧。”

柱子背着包袱出来,冲周八傻傻地笑着:“少将军要出远门,你得带上小的,小的服侍你洗漱。”

周八拧了一下眉头,带上柱子倒也方便,反正柱子也会些武功,基本不需要他照顾,将还没有揣入怀里的钱袋又给了柱子。

“父亲,我启程了,你老悠着点,别玩得太过火…”

周五爷一听这话,气愤地怒道:“我是你老子,妈的,说话越来越难听。”

周八嬉笑着,带着讥讽地道:“忠言逆耳。”转而对柱子道:“你看着我和秦冲的包袱,待黄昏的时候再来军营找我。”

夜里才动身呢,他今儿起这么大作甚?

但带的人多,怕是也要清点人数,吩咐如何行军等等,诸事繁琐,半分也耽搁不得。

三皇子已经清点好人马,不仅是雁城,就是剑城等地也调拨了十万人马,待人马会合后,三皇子带着众人操练了一番,酉时一到就埋锅造饭,特意给每个将士都赏了一碗暖声酒,天色刚暗就开拔前行。

冬天的边城,很凉,北方呼啸,吹得鬼哭狼嚎。

地上松散的积雪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随风奔往远方。

周八骑在马背上,雪不厚,只没至足踝,可行路的将士走得很吃力,“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雪野里传来。雪野上也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像一条长蛇盘桓在雪野之中。

周八对身边一个同龄的武官钟令山道:“你媳妇生了没?”

钟令山骑在马背上,爽快地答道:“绿枝给我添了大胖小子,好厉害,一出生就有六斤三两…呵呵!”

周八有些闷。钟令山也是儿子,要是女儿,他就可以炫耀一下。

他转而又道:“你儿子肯定没我儿子长得俊。也没我儿子聪明…”

钟令山傻笑了一下。知周八是个爱炫耀的性子,道:“是么?”看着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将军。三皇子殿下是带我们出城操练?”

他怎么看着不像,夜里行军,怎么看都是偷袭,可这行走的方向分明是往南边。

“对。看看我军在雪地作战的技能。要是可能,明年冬天。我们也打启丹人,这几年都被他们欺负惨了,我们要欺负回来。”

“最苦的还是老百姓。”

天下的老百姓,没有人会喜欢打仗。

三皇子对全军上下。说的也是“操练”,既然是这样,周八自然也说成操练。

一大队的人马没入冰天雪地中。一步步往南方移去,偶尔还有将士们说诨打趣的声音。

周八骑在马背上。这是他们汗血宝马,他很心疼自己的马,这大冬天要走这么远的路,就算走出边城也得几日的时间,可莫要冻坏了他的马。

夜深了,可将士们为了抗疲抗乏,又说起几桩趣事,时不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云麾将军的夫人,不是怀了孪生子么,前几个月把周小将军得意的…”

“嘘——”有人提醒道:“小声些,他现在最烦谁问他两个儿子的事。”

“这是为什么?”

“周夫人的确怀了两个孩子,听说周夫人被人下毒,孩子早产,次子生下来就夭折了,长子体弱。他说你听,他问你答,你莫要主动问,否则就犯了他的忌讳。”

“这什么世道,我们这些当兵的,有个子嗣容易么。好不容易一举得两个孩子,也会被人算计…”

几个骂骂咧咧一阵,声音也弱了。

周八也听见了,就连将士们听了都觉得生气,何况是他,他是孩子的父亲,如果他不是军人,不是远在边城,他妻子就不会独自面对他人的算计、迫害,更不会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

周玉新、丁翠芬,你们现在所受的,还远远不够。

*

京城,冀王府。

一个护卫快步进了书房,抱拳道:“殿下,飞鸽传书!”

冀王接过,看过之后,面容沉重:“老三带着十万边城将士入京了。”

“殿下,得尽快禀报皇上。”

冀王抬手,摇头道:“不行。老三对外说的是寒冬练兵,还说明春要攻启丹…”

只要他们还在北方,就算说了,朝臣也未必会信,那时候反而会被人弹劾、指责他诬陷三皇子。

现在禀报还时日尚早,只要三皇子把事做实了,就再难翻身。

“等他们离开北方再说。”他又看了后面的内容,“兴国公周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

护卫垂眸,“是我们的人拿到的?”

三皇子想逼宫,自己有人在他身边,只要不道破周八的身世秘密,三皇子就会放心用周八。那么周八随时都会在三皇子出其不意时出手,如此,也会用最少伤亡成就自己的大业。

周八看似大咧,但这绝对是假相。这么多年,周八忍辱负重,看着三皇子一派害死他的至亲手足兄弟,害残他的亲父,以周八的性子是一定会寻机报仇的。

这证据一定是周八拿到的。

早前,周八就曾说过,他怀疑军中有人私通敌国,否则这几年大周不会败得这样惨,损失了几十万将士,就连边城一带的百姓也多有伤亡。

三皇子想着有证据,就更想再等等,只要三皇子做实,再有通敌证据在手,就算皇帝再宠爱三皇子,为了江山社稷也必要严惩。

*

物华苒苒,转眼又过了半月。

三皇子带着十万将士从北方神秘失踪了。

冀王知道,这是改变了策略,夜里行军,白日休憩,亦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

圣躬欠安,康正帝今晨已下免朝令,这是本月的第五回了。

若有军国大事,由重臣进入太极殿禀报。

从北方边城到京城,又是将士行军,虽是白休夜出,以冀王的推测一个月余后就能抵达京城。

幕僚甲问:“殿下,不禀报圣上么?”

“不禀!”

冀王答得果决。

幕僚乙道:“不禀也好。自古以来帝位可以是帝王传位,但又有几人能容忍他人夺位、逼宫。三皇子不得奉令私调兵马回京,已犯大忌。十万兵马就算再小心,也会打草惊蛇,不用我们弹劾,自有官员发现、御史知晓…”

冀王就暂且做个糊涂人。

他微微一笑,“但本王还得要提醒父皇,说边城有十万将士外出操练失踪了。”

若只字不提,他这装糊涂未免就太过了,但十万兵马失踪与逼宫则是两回事,且这这样也是恰到好处。

这一次,最关键的人物还是在周八。

他一定会帮自己对付三皇子的吧?

冀王这样问自己,突地有些拿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