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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听听,小林怎么得罪你了?”

我这一问,孟繁的神色反变得和缓起来,低声道:“其实,倒也没什么…”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慢慢讲,啊。”听她这么个口气,虽然我难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放宽了心,估摸着这俩人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呀,这什么啊?!”

“怎么啦?”我在厨房泡茶,听到孟繁一惊一乍的叫唤,待茶杯里冲满了水便快步从厨房出来。

她指指饭桌旁的椅子说:“我拉开没注意到上面有东西就坐下了,这不就被膈着了!”

我走近一瞧,是个正方型的小礼盒。这椅子刚才于皓尘坐过,铁定是他撂下的无疑。盒子很小,大约只有五六厘米见方,外观朴素,是个深蓝色的硬纸盒,若说装饰,就只有搭扣处一个用极细的浅蓝丝带打的蝴蝶结。皓尘起身时我压根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若不刻意留心,如此小的盒子一时被忽视并不足为奇。

我把盒子放到床头柜上,只说是自己乱摊东西,忘了收好。她自己正心烦着,再者本身也是粗枝大叶惯了的性格,因此也没多问。

“好了,润润嗓子,说吧,我听着。”我把茶杯递给他。

孟繁在桌子前面来回走了两遍,才一屁股坐椅子上,抿了口水说:“前两天和小林去外面吃饭,碰到他女朋友——不对,是他前任女朋友了。”

“然后呢?”

“然后就打了个招呼,坐下聊了几句。”

“没有啦。”

“就为这?你气得来找我?”我忍不住笑起来。

“也不是生气,就是心里堵得慌。”孟繁嘟囔道。

“明白。”我点头,走过去,一手搭住她的肩膀,“对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曾经是那种关系?”

“等人走了后,小林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想了下,把我心里的看法对孟繁道:“老实说,我们也不小了,曾有些恋爱经历,很平常不过。只是凑巧,让你遇上了前任罢了。”

“是,道理知道归知道,但冷不丁‘狭路相逢’,心里总会不痛快。”

“你没当众打翻醋坛吧?”我把椅子挪到她近前,坐下。

“这当然不会啦。一来是人家走了,小林才向我坦白的;再来,就算我事先知道,也不可能无理取闹的嘛。而且小林告诉我之后,我连在他面前都没表现出什么呢。”她轻轻跺脚,道,

“这不才郁闷坏了,跑你这儿来!”

“瞧瞧,明明心里有刺,面上还非得死撑呢!”我往她大腿上拍了拍,接着宽慰她,“过去发生的事,计较也没用。放宽心吧,小林看着不是三心两意的人。”

孟繁嘴角立马爬上了个略怀得意的笑容,轻声道:“这我倒是相信。”

和孟繁聊了一个多小时,不觉中渐渐也就把话题由小林的“前女友风波”转为别的话题了。她离开后,我打开了被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耳钉——一只小小的银色翅膀。

我的确是有耳洞的。想必皓尘观察得仔细,已经发现了。

可我纳闷的是:为什么他只送我一只耳钉呢?

那只银耳钉左侧原本应该插着另一枚耳钉的地方,搁着一个细细窄窄的天蓝色纸卷,用一圈银色金属细环箍着。我抽出纸卷,展开,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祈愿有一天:你会戴上这只翅膀,同我一起翱翔——循着幸福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这礼拜就要开虐了。所以想写点小甜蜜的情节,还男女主人公的年轻本色。毕竟,他们不过是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

何况,在真正的爱情面前,连本来成熟的人也会变得难得糊涂。不是么?

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沉。尽管关灯躺下后还是未免辗转反侧的状况,但许是因为之前已有一个通宵没睡,只记得我最后一次看床头钟是十二点五十,之后就眼皮犯涩,困倦难支地睡去了。

下楼后竟又碰到了皓尘。他正推着脚踏车准备骑上去。我们打了招呼,随后他以一脸无辜的表情,对我解释:“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强制来送你的,我说了不会勉强你。”

我笑道:“我信。不过,没事你起个大早做什么去?”

“上班。我找了个新工作。”他一路推着自行车,一路和我说话。

我忙问:“‘鹿岛’的工作你不干了?…不会是因为我那件事吧?”

“别着急,”他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会在‘鹿岛’驻唱的,只是改为一个礼拜去三晚。另外呢,我找了份琴行的工作,做一休一,外加周六下午给琴行附属的业余艺校上两节吉他课。”

我稍感宽心,可仍有不解:“怎么就突然想起到琴行上班了呢?”

皓尘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想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终于他开口道:“大概,年纪大了,总想要安定些的生活。”

我对他的职业并不存在偏见,但确实,“酒吧驻唱”——这不是个通常意义上可以从事一辈子的工作。不得不说于皓尘的选择有他的道理。

就像事先就存在某种约定一样,我们没有人提及那份礼物,而是一路聊着无关的话题。我俩闲适的交谈着,行走在微凉的晨风里,仿佛化解了我“戒备”,即使我仍隐约记得皓尘这两天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却并不感到在他面前特别手足无措。

“到了。”他前几秒钟还在跟我聊别的,突然就停下脚步说。

“啊?”我茫然地看着皓尘,不懂他意之所指。

他侧过身,摆出“万般无奈”样地朝我摇摇头,朝前一指:“地铁站。”

我当然也立即看到了近前的标识。还有——他方才转身摇头时,左耳上闪烁的银光。他换下了原来的那颗耳钻,取而代之的是只小小的银色“翅膀”,显然这和他送给我的那只本是一对。

“不好意思…”除了这句,一时间大脑分管语言的那块区域成了空白。迟缓两秒后我才想到说:“我迷糊,你怎么就不晓得提醒我一声呀。”

他把脚踏车转了个向,抬腿跨了上去,既不回话也不回头;左手扶着车把,背冲着我挥了两下右手,算是告别,然后踩动车子走了。

我居然无知无觉地和皓尘同行到了地铁站!我拍拍自己微烫的脸,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没睡醒,以至于脑袋瓜变得不太灵光。

此时此刻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是遇到邵楚齐在先,我会爱上于皓尘吗?

大概很有可能会的吧,我对自己诚实作答。

可是——望着已经骑出很远的皓尘的背影,我默默地在心中念道:现在的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自然没有戴上皓尘送我的那只“翅膀”,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无形无影的东西已经不知不觉附着在我身上了。我似乎对此不堪重负,却又尝到了股前所未有的飘然滋味。我再分不清,究竟我是有心想快速摆脱掉这个重负还是其实更乐意隐约享受着那份飘然。

“这么说,你不否认自己对他有好感?”思南用小勺舀了口双皮奶,送入口中。

我约了思南出来吃晚饭。双皮奶是这家广式茶餐厅的招牌甜点,于是正餐后我们各点了一份。

我沉吟片刻,说:“‘好感’这个词,本身就实在太‘笼统’了!笼统到可以包含几乎所有人与人之间美好的相处感觉。于是,它也就被用得过于泛滥了。我当然可以说,对于皓尘有好感。可问题是,我对其他人,也会存有‘好感’啊。”我叹息道。“所以,我的迷惑,不会因为确定对他有无好感而得到解决。”

“这不就是问题关键?”思南双眸一转,用小勺轻敲了下碗的边沿,“你问问自己,对他、和对其他人的好感一样?”

我尝了一勺双皮奶,抿嘴笑道:“嗯,对你的好感和对他的就不一样。”

思南又“叮叮”拿小勺敲了两下盛双皮奶的碗,笑骂道:“少来跟我打马虎眼!你明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懂。”我说,“老实说,我想他给我的感觉,和一般的异性朋友的确是不同的,可我还是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我苦于自身表达能力的不足。

思南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要对我表情作出审视和判断,最后开口道:“你都糊涂了,我更分不清你对他的感觉有哪点不同了。不过,我倒是看出你和往日的你,不大一样。”

“你自己想想看,若是以前,你会为这种事特地约我出来谈心吗?”她突然像联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事似的,咯咯笑道:“这种行为,不像你,倒像孟繁。”

她分析透彻,无可辩驳。

“沈愫,”思南口吻凝重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向你求证过…”

我问她:“什么事。

“先声明: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她用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针织衫袖口,似乎这件事很难以启齿。随后她停止了动作,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对我说,“潇尘、潇尘和你…”

她话虽未尽,我已瞠目结舌,全身的细胞都仿佛瞬间凝固了,一动也动不了。

她打量了我一眼:“看来,我想到的,即使不全对,也有几分确真。”她眨了一下眼,上身朝桌面稍倾,低低地说,“一开始,我和孟繁一样,对你和冰焰的决裂是稀里糊涂、毫无头绪的。可后来,我细细回想,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潇尘,他…爱你,对吗?”她把披散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脑后,继续道,“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冰焰与你关系决裂;只有这个原因,她才无法谅解你。尽管,在这件事里,我想你也是纯属无过的一个。

我和冰焰、潇尘间的事实之全部,复杂到任思南再聪慧灵敏,也难以尽晓。她能揣摩到这一步,已足够使我震动。

“思南,我或许不能谓之有过;但我却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和抱歉——无论对他俩哪一个。”我轻按了按她放于桌子上的手,叹道:“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既然,今天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需再瞒你…你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缩回手,稍作停顿,说,“冰焰恨我,不止是因为潇尘对我的感情;更因为,是我间接害了他。”

思南张大眼,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四个字。“这又怎么说呢?”

“潇尘有一条项链,那个坠子里面,他藏了一张我的照片。出事那天,就是这条项链不知怎么断了,潇尘为了捡回它才…”

“原来是这样…”思南喃喃道,神色呆滞地用手掌抚摩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居然是这样…”

从茶餐厅买完单,时间上还能赶得及最后几班地铁。我和思南虽然坐一条线路,却是两个方向。她的那班地铁先进入站台,分别前她对我说:“我不是想代行主意,但我一定要说,你没办法靠逃避解决问题。因为于皓尘一定很爱你。否则,他绝对没有办法抛开潇尘那件事的阴影。”

是啊,我是潇尘爱过的女人,我又是间接使潇尘失去生命的“元凶”。我甚至都没有告诉思南,关于潇尘和皓尘两兄弟特殊的经历,如果加上这些,可想而知,皓尘冲破“桎梏”有多艰难。

——“天知道我下了多少次决心才可以像我自己真正所想的那样对你!”皓尘在我撞上邵妻的那晚对说的话,这一秒仿佛夹杂着呼啸进站的地铁声,向我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给朋友当伴娘,明天陪她过最后的单身之夜。故停更两日。

父与子

这天我下班回家,上了三四阶楼梯,透过金属扶手的空隙,我无意中瞥见有个中年男人站在皓尘家门口。奇怪的是,他把手抬起、伸出后没有立刻就敲门,而是像在半空生生停顿了一拍,才轻轻地叩了下去。我只觉此人颇为面善,定睛仔细一瞧,便回想起来:他竟是皓尘潇尘两兄弟的父亲。

“于叔叔?”我转身拾阶而下,走近叫他。

“你是?”他的反应告诉我,显然他也看我很面熟,只是叫不出我的名字,也一时记不清在哪里与我打过照面。不过紧接着他便带着一副恍然的表情,问:“你是潇尘的同学?我见过你对不对?”

我点点头:“于叔叔,皓尘今天在琴行上班,要十点多才能到家呢。”

“哦?”他自言自语道,“自己家里的琴行他不管不问,倒喜欢在琴行给别人打工…”说着眉头便蹙了起来。于叔叔的眉目与皓尘有着七分的相似度,那三分不似,不止是因为他眉头、眼下的皱纹,更深的原因应归结于岁月的历练,这份岁月沉淀出来的神情姿态,毕竟是二十多岁的皓尘无法相比的。尽管岁月不饶人,任何人却依然可以凭借眼前的这副形象揣度出皓尘父亲年轻时英挺的轮廓。

“于叔叔,您吃饭了吗?要不去我家里坐会吧?”

“谢谢,这太麻烦了,”于叔叔舒展眉头,对我温和地一笑,转而问道,“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沈愫,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好的,沈愫。不如这样,你也是刚下班没做饭吧?”见我点头,他说道,“我们就去这附近随便吃一顿,你陪我一起等皓尘回来,好不好?”

我原是想婉拒的,毕竟和于叔叔不甚熟悉。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犹豫,接着劝道:“我对上海也不熟悉,现在我刚下飞机,确实饿了,也有点累。有你带我去餐厅 ,我不必费心再找地方,可以图个省力,是再好不过的。”他随即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另外有事,就不必勉强了。”

就算明知这番话是为了让我安心接受他的邀请,我却也无从拒绝一个长辈的诚意,于是便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熟悉的中餐厅。

寒暄过后,于叔叔突然问我:“你刚才也是来找皓尘的?”

“不是的…”我说,然后,我告诉他我恰好与皓尘同住在一栋楼里。

“那还真是巧啊。”他微微笑道,旋即却像被人突袭一把揪痛了似的,眼底的一抹和煦光彩转瞬被乌云掩盖,他问,“你是在潇尘出事后才认识皓尘的吧?”

原来,他想到了逝去的潇尘。我黯然答道:“其实,在那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可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了。”我抽了口气,说,“于叔叔,潇尘的事,我很遗憾…”

“我听冰焰那孩子说起过你。”于叔叔点燃一根烟,缓缓地喷了一口烟圈,说道,“那次她一定要让你来参加追悼会,说你才是潇尘最想见的人。我虽然听得不明不白的,但我至少能猜到,潇尘这孩子很重视你,对吗?”

我哽咽道:“我想,是的。”我把自己颤抖的手指握紧,“于叔叔,请你相信,潇尘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只是,我自己从前并不知道…对不起,叔叔。”

于叔叔宽厚地笑了笑,虽不乏苦涩,却温暖真挚,他说:“孩子,你没必要说对不起。要说抱歉的,是我这个父亲。我亏欠了我两个儿子。等我想补偿的时候,却又太迟了。潇尘…我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对他尽一个父亲的心;至于皓尘…”他苦笑道,“即使我有心对他好,他也不愿意接纳我的好意。”他往烟灰缸里重重按灭了手中的烟蒂,眼神阴郁,默然了几秒后,把视线转向窗外。

“于叔叔,”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是下意识地想帮助皓尘与他的父亲消除隔阂,哪怕明知我做的事能收到的效果多半微乎其微,“我不知道,您是怎样看待皓尘,可我知道,皓尘他很在乎您对他的看法,也渴望着能得到父母的爱。”

他把眼神落到了我脸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儿子,而现在,他更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当然爱他。”

“可是,您却对您的钟爱的儿子说过冷酷的话,对吗?”尽管皓尘极少谈起他的父母,仅有的一次也就是他告诉我他的童年经历,再就是自嘲时顺口提到的父亲骂他‘不务正业’的话,但我可以想象,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战争,无论是硝烟弥漫还是貌似互不相扰的“冷战”,从小到大一定少不了。

眼前这个风度良好的中年人似乎被我的话震撼了,他再次点燃一支烟,却只是夹在指尖,似乎是忘了抽。良久,他说:“我和皓尘,大概彼此都说过不少过火的话吧。”

我忍不住接道:“可是,这并不妨碍您爱您的儿子,对不对?所以我想,这也不会妨碍,皓尘爱您这个父亲。”

他把香烟搁在烟灰缸边沿:“是吗?皓尘告诉过你什么?”

我回忆着那一晚皓尘对我首次谈起他父母的事,回答道:“他提的并不多,但是我记得,他说过,他从来没有恨过您。——即使,你背弃了他的母亲。”

于叔叔夹起烟灰缸上的烟,刁在嘴上,随着他的吸气,烟头处的一小点暗红亮了一瞬。他只抽了三四口,就再次把烟按灭了。

“我没想到,皓尘这小子会告诉你这些。”他说。

“他说的只是些大概。于叔叔,也许,是我说话太造次了。”我惊觉以自己的身份,刚才的话似有不妥。只为一时激动,便忘了晚辈该有的分寸,即便我的初衷是希望缓和皓尘父子的关系,终究有些过了。

“没关系,沈愫。我一点都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很高兴,皓尘能有这样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这孩子,是有点孤僻古怪的。”他沉思了片刻,接着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又或者,我从来没有深刻地了解一下我的儿子。”

我叹道:“就像,他也从没深刻地了解他的父亲。”我说,“于叔叔,我打赌,真实的您和皓尘以为的您很不一样。如果您把您对他真实的情感表达出来,您不会失去一个父亲的威严,相反皓尘会更爱您的。他对您叛逆,不光是因为您和他母亲的关系破裂,我猜想,您过去对他“爱之深但责之过切”了,如果您愿意更多的是肯定他、而不是一味否定他,他会从心底感激您的。他不是个没有良心、不知感恩的人。他…”

我倏地住了口,只因发现于叔叔微眯起眸子盯着我看,嘴角扬起个着耐人寻味的弧度。他说:

“沈愫,你认为皓尘是个好孩子,对吗?”

我略觉发窘,但还是点了点头。

窗外飘起了雨。隔着玻璃看去,最初雨点无声地打湿了外面的水泥地,渐渐下得越来越大,在室内也听得到“哗啦哗啦”雨柱冲刷路面的响声。这场初冬的雨来势汹汹。

我和于叔叔为了避雨,一直在餐厅坐到十点半。期间他又向我打听了皓尘的近况,我也就据我所知地回答。直到服务生过来提醒“要打烊了”,雨也未见收势。正当我们无奈地套上外套准备出去打车回家,我搭在肩上的手袋传出震动,是我的手机响了。

伟大的迷糊

“是皓尘呢!”我一面按了接听键,一面告知身旁的于叔叔。

“沈愫,你不在家?”皓尘在电话那头说道,“我刚才去找你,想和你好好聊聊的。你在哪儿?”

“我在‘彩虹阁’,就是我们家附近的那家餐厅…”

“你带伞了吗?”

“没有。哦对,皓尘,”我换了个手拿手机,“我现在和你爸爸在一起。他来找你,你不在,我们就…”

“…嗯,坐着别动,我来接你们。”

我和于叔叔在餐厅外的装饰顶棚下避雨。雨水如同一张半透明的幕布,隔着它,约摸十多分钟后,皓尘向我们快步走近的身影走入了我的视线。

他站定在我们面前。两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当他第二次张开口,我才听见他对于叔叔干涩地喊了一声:“爸。”然后,他将手上的一把伞交给他的父亲,把我拖入他的伞下。

走了几步,他伸手挽紧我,我下意识地想挣开他。他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你最好靠近些,不然,雨这么大,我们两个人都会湿了半边身子。”说着,再次把我略微远离的身体用臂弯夹紧了。

第二天,我下班前收到一条短信,于皓尘说,他在公司楼下等我。

冬天天黑得早,路灯已经尽数亮了起来,与周边办公楼、商铺、餐饮店的灯光交相辉映,照亮了整条长街。皓尘站在在一盏路灯下,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背靠着行道树,平视前方。

“怎么不进来等?不嫌冷么?”我走过去,嗔怪道。

“还好,冷一点思路会比较清晰。我总得考虑好,万一被你拒绝接送、我应对的说辞。”

我不禁“噗”地笑了出来:“你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能再拒绝你。”随即和他并肩而行。我问:“你没有骑车?”

“大冬天的骑车太冷了。”

我哂笑道:“冷点才好呢!你不是说冷一点思路才会清晰吗?”

“嗯,可如果骑车载你,你坐在上面也会冷啊,倒不如陪你坐地铁了。”他踢飞一颗碎石子,接着说道,“其实,你的头脑要能偶尔发个热,我反而觉得挺好。你有时偏偏太冷静了…”

我略抬起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我一点也不冷静,至少这阵子的我是‘失常’的。我觉得自己近来老犯迷糊,我…”

我十指交叉,扭动着我的手腕,搜索枯肠依旧寻思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说明我的心境,却被皓尘的双掌轻轻相合,拢住了我的双手。

“你知道你的‘迷糊’对我来说有多可爱吗?”他松开我的手,向上一跃,似要试图触及路边高大的悬铃木树枝。虽然抓住的只是一团空气,可他的表情却是孩子般的振奋愉悦,仿佛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美丽事物被他攀折到了手中。“这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迷糊’!比世上一切的清醒都伟大!比天下任何的冷静都重要!”他如疯似傻地自语道。

终于他镇定下来,轻扳住我的肩,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你的‘迷糊’是为了我吗?是吗?”他的眸子在晕黄的路灯光下流转生光,带着期许,也带着忐忑,“又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你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我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乱的,脑袋也隐隐作疼,思路…见鬼!谁说冷一点思路会清晰!我怎么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沉默了。他的手从我的肩头滑下去,眼中转而盛满受伤和沉思的神情。我知道,他想歪了:他定以为,我方才说的‘迷糊’是为了邵楚齐。霎时我心中一阵不忍,竟脱口而出:“不是的,我…我好奇怪!我居然…居然不知道自己要拿你怎么办!皓尘,别诱惑我、别用你的好来诱惑我…”

皓尘止步,捧起我的脸,深深地俯望我的眼睛,我逃开他的注视,调转视线却瞥见他左耳的那只小小银翅耳钉,刹时愣住了,忘了一切的动作和语言。

“我,也是可以诱惑到你的,对么?”他轻轻地问,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可以,”我阖上眼,抱持着“放弃抵抗”的态度点头,“你的确可以。”我补充道:“但最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