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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邵楚齐脸上掠过一丝恍惚,但旋即微笑,向皓尘点头致意。

皓尘伸出手与之相握。

“我来介绍一下——”我说,“于皓尘,我男朋友。皓尘,这位是邵楚齐。”

邵楚齐略有尴尬地对我和皓尘说道:“虽然早就见过了,不过,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可以好好地彼此认识。…事情过去了,但,我还是很抱歉。”

皓尘说:“只要避免那样的事再度发生就好。邵先生,沈愫在俄罗斯还望多多照顾。你知道她这人时常逞能,不过说到底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我会的。但沈愫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于先生,你好眼力。”

皓尘轻轻摇头,道:“我倒觉得,再怎么说,她和普通女孩子一样,需要被关怀和保护。您不要高估了她的能力才好。”

邵楚齐先是一愣,随即微笑:“刚才我说你好眼力;现在我不得不说,沈愫的眼力也不凡呢。”

我自然明白皓尘话中的深意。这个皓尘,不管他说这番话是有意无意,总之他不露声色地便令邵楚齐为他所折服了。想到这儿我不觉笑道:“哎,说来说去都是夸我,我可会不好意思的。”

“怎么就都成夸你了?”皓尘摸摸我的头顶,眼底含着笑意。正好队伍排到了我们,邵楚齐示意我把护照递给他,由他一并交给地勤人员。皓尘则帮忙把箱子提上行李传送带。

换好登机牌一路往安检门走的途中,我接着针对皓尘的问题答道:“说你好眼力,岂不是夸我?说我好眼力,那就更是夸我了!”

“哈哈哈…”我们三人齐声笑起来。我看见,皓尘与楚齐不约而同地互相点了点头,眼神交汇处仿佛闪动着男人间温润如玉的华彩。我心底涌出感动和感激——感动于他们彼此的惺惺相惜、感动于他们对我的珍视了解;也无限感激上苍对我的眷顾,使我有幸能与他们这样的人相识相交、相敬相知。

“我等你回来一起过元旦。”在安检门拥抱告别时,皓尘对我耳语道。他说服了他的母亲来上海,担心他母亲的身体状况,预备这一周抽空亲自去厦门接她。等我这次从俄罗斯回来,差不多也就年底了,正好赶得及和他们一起过元旦。

离登机还有一会。我和邵楚齐坐在登机口附近的座椅上。透明的玻璃幕墙外就是停机坪,临近正午的阳光洒在停机坪上不同航空公司、大大小小的飞机上。这些能装载百多人甚至几百人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却总不如实际那般巨大。一架画着东航标志的航班开始在跑道上缓缓滑行,显然是在做凌空前的准备。天空漂浮着团团的白色云朵,像是蓝色幕布上最恰如其分的点缀。

“沈愫,我为你高兴。”邵楚齐的话让我收回漫无目的打量窗外的视线,转而看着他的脸。

“谢谢。”我由衷地说。

“要好好珍惜幸福哟!”楚齐轻声却有力地说道。阳光忽然显得比之前更为明媚金黄,映射进候机厅,使人不觉“眼前一亮”。可能是刚才太阳或多或少被浮云遮蔽,而今云层移开,顿显万丈生辉。在候机厅充足的暖气包围下,几乎给人以“春光明媚”的错觉。我明白,就本质而言这只是稀松平常的景象,然而在这一刻,却无可忽视这种景象给我带来的震撼与无从言说的领悟。

“我会的。”耳边似乎隐约听见飞机起飞的噪音,我下意识地扭头朝停机坪张望,刚才那架航班已腾空而起,渐入云霄。广播中柔媚的女声响起,提醒着我们这班航班已经开始登机。就在须臾之间,我惊讶地意识到,虽未远去,我竟然已经有些开始想念一个名字:于皓尘。

回上海的航班抵达时间是北京时间的上午,那天皓尘白天在乐器行上班,刚开始干新工作,不方便请假调休,所以我和邵楚齐叫了辆出租车,先载我到住所,然后司机再接着送他。

我洗完澡,习惯性地看了下手机。——我猜想他一定会打来的。和皓尘交往以来,我已经养成了随时注意手机的习惯。尤其是在短暂的手机离身之后。果然,有他的未接来电显示。还有一条短信:平安到家了吗?

上海不比俄罗斯和中国北方,冬天的室内阴冷。除却没有风吹雨淋,这幢老式住宅的墙体又薄,温度也实在堪比在外了。我走出浴室的时候,图省事只披了件睡袍,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我握着手机,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旋开床头柜上的护肤霜瓶盖,一手涂脸,一手按键盘回复信息:回来啦。刚洗完澡,准备睡一会。

睡吧。我妈妈已经到上海了,养精蓄锐,晚上跟我去见她?或者明天再说?

一时间我的手指停在了手机键盘上,不知作何回复。虽然早就得知了他会接他母亲来上海,现如今真要碰面了,还是有点心理‘准备不足’的感觉。最终我回他:你今天下班都好晚了,老人家都早睡。明天吧,我虽然要上班,但下班到家最晚也就七点来钟。你说呢?

好。听你的,亲亲!不吵你休息,勿复。

热浪从耳根一下子往外涌出。我举起床边的一面小化妆镜照了照,两朵红晕迅速朝双颊散开去。毕竟交往时间不长,我还不怎么适应皓尘对我太过亲昵的话语。尽管我们已经有过拥抱、亲吻、爱抚,可很多时候我却仍像十八岁的少女般面对恋人的亲昵露出手足无措的行状。倒并非是我扭捏作态,也不是发自心底讨厌他的亲热——事实上,他还是相当有分寸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竟会生出莫名特殊的青涩感,所有之前的恋爱经验都派不上用场,一切都是崭新而有待发掘和适应的。老实说,我不确定我对皓尘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这一点自交往来时常令我困惑、甚至有“犯罪感”,可当我不钻牛角尖,不去细细思索的时候,那些点点滴滴的幸福感是真实的、温馨的,乃至于美妙得使人晕眩神迷。

午觉醒来,我拉开窗帘,天色已经完全变黑,时钟显示已经六点多钟了。一天下来只在飞机上吃了个煎鸡蛋卷、两小片面包、一杯咖啡,睡着觉还不觉得,洗了把脸清醒过后就感到饿了。出差前就把冰箱里的“存货”悉数消灭,再者经历旅途疲劳后本就懒得再做饭,我突然心念一动:何不干脆去琴行找皓尘,给他个惊喜?先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吃就好,待皓尘下班后,再一起吃宵夜,他一定会乐坏了的。

皓尘工作的地方我之前虽没有踏足过,好在琴行的名字是知道的:雅音。那是一家在上海已小有名气的琴行,上网或打电话查询到地址都并不困难。想着想着,我不觉傻气地独自在房里偷笑起来:呵呵,就不事先让他知道我要来,给他个惊喜才显得有趣。

惊喜还是惊吓

我从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直接打了辆车前往雅音琴行。路程不远,我吃完三明治不到一会儿,车就到了目的地。

我下了车,迎面自店里推门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一袭黑色的黑大衣,飘飘的卷发,淡淡的香水味——她就这样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愣了楞神,然后忍不住回头。很巧,她也停驻脚步,转身看我。

“我们见过。”那是一句陈述句,不是问句。

我说:“是,在皓尘家。”

“你是她女朋友吧。”依然是陈述句的肯定。

我点头,暗想:我若接着问她是谁,未免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虽然,事实上,我很好奇。

“皓尘在里面。再见!”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最终一笑,转身走了。

我停在店门口,作了个深呼吸,呵出的一团白色的雾气在琴行内透出的灯光映照下格外显眼。我调节了下背上手袋的位置,整理心情推门而入。

乐器行不比销售一般日用品的商店,客人永远不会太多。我一进门,皓尘就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他向我走来,自然表情欣喜。我微笑,却含着说不出口的涩味。

似乎丝毫不顾周围还有其他店员在,他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此举引得周遭善意的起哄。

“怎么找来的?”

“上网呗。”我松开他的怀抱,“真心要找一个人,有多难?”我小声接着道。

他拉我到收银台附近的一张皮沙发上坐下:“你每次回来,都给我惊喜呢。上次是,这次更加…没有想到。”

我冷笑道:“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自己的语气和措辞。但是,话既出口,补救已晚。

皓尘愣住,握住我的手指有些发僵:“心情为什么不好?”

“不为什么。”我说。

他无奈地摇头:“‘不为什么’而心情不好,总还是‘心情不好’咯?——我没理解错吧?”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把手中装有一个三明治的袋子请扔给他:“不知道你吃了没,反正我多买了一个。你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他按住我的膝盖不让我起来:“不许。”

我想回嘴,但迎视他的目光,见他神态坚定,不容反对。于是我干脆闷闷不置一词。

“我九点半就可以走了。这大冷天的,你哪里也不许去。反正沙发空着,你就坐会儿等我下班好了。”他说。

我知道自己此刻情绪不稳、状态失常,但好在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不分场合的地步。我并不想在皓尘工作的地方给他难堪,对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后果。于是不再抗拒他的挽留。

有客人进门要看钢琴,皓尘递了本杂志给我,起身前去招呼。

我哪里有看书的心情?随手翻了两页,便连“假装姿态”的意愿都没了,“啪”地合上杂志,把它放回了刊物架。

刊物架旁某个男店员的一句询问飘进我耳朵里:“陆姐,这儿有谁会为古筝调音吗?”

一个中年的女店员走近两步反问:“小郑不是专为民乐器调音的吗?”

“他今天有事下班早,已经走了。”说话的男店员剃着极短的平头,待走近后与女店员交头接耳道,“你也知道的,民乐生意不那么火,利也薄,所以人手本就不多…可现在有个客人等着调音后直接带走呢!”

“让客人自己调行不行?”

“客人看样子也是新学不久,这不就是相信店里的专业水平才让你调的呀。”

“实在不行就先收个预付定金,明天再安排送货好了。”

我走上前,插话道:“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帮忙。”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傻坐着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古筝我是从八岁开始学的,虽然很久不碰了,“童子功”自信倒还有些,何况只是调个音。

“你会?”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我想,没问题。”我笑道。

“多亏你才顺利做成这笔生意,太谢谢你了。”送客人走后,“小平头”向我致谢。

“举手之劳。”我淡淡地笑道。

皓尘这会也空闲下来,走到我身边说:“没想到你会调筝。”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没想到的事时时都在发生。”我直觉地接了这一句;心下自然另有所指,只是不便言明。

皓尘默不作声地抱着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小于,你也太不了解自己女朋友了吧,不称职啊!”“小平头”开玩笑地说,“现在店里也没客人,你表演一曲给大伙听听嘛。”

我忙摆手:“多少年不碰筝了,不行不行…一会把客人都吓跑了可怎么好?”

“你就不要谦虚了。哦对,小郑有副常备的指甲,我去拿来!”

“哎…”我来不及制止“小平头”,他已经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副义甲。这个人,还真是个热血又行动派的家伙。

皓尘道:“你听过我弹吉他,我都没机会听你弹筝,机会难得,你就赏个脸吧。”

我努努嘴,不搭话;却接过了“小平头”手上的义甲。

“这张筝是小郑平时没事儿练着玩儿的,音基本是准的。”“小平头”抬手所指的是一把首尾饰有“敦煌飞天”图案的筝,用的是掐银丝工艺,在深色的木料配衬下显得古朴素雅。我挨个拨了拨弦,果然音准没多大问题,音色方面亦古韵十足。调整好琴凳位置,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皓尘,有股说不出来的郁结横兀心头,亟待排遣。

结果是:我弹了一曲“战台风”。

在一阵酣畅淋漓的刮奏、扫摇之后,或多或少我的压抑得到了释放。在乐曲的后半部分转而描绘“雨过天晴”的场景,然我一曲弹罢,抬起头与皓尘目光相接,所见他的神色却和“风和日丽”四个字完全不沾边,相反,担心、疑惑、焦躁的阴云,布满了他整张脸孔。

单就“炫技”效果而言,这是首足以使外行人折服的曲目,尽管我自己知道久不练习,有些细节处理得并不尽人意,这并不妨碍听者对表演交首称赞。待众人鼓完掌散去后,皓尘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嗓子喊道:“到底是怎么了?”

“你好奇怪,我有怎样吗?”我嘴硬道。

“不要欺负我不懂古筝!”他纠紧眉头,“你弹的曲子就像是‘狂风压境、大雨将至’!这么重的心事、我会听不出来?”

我无力强辩下去:皓尘本就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何况在音乐方面他的感受力又是超乎寻常得敏锐。再一转念,和他僵持下去不仅显得没道理而且对两人关系毫无益处;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也很想知道,那个最近被我两度巧遇的女子究竟和皓尘有着什么样的牵扯。记得第一次见过她之后皓尘提过,这是她前任的女朋友。“前任”——这是个带点“暧昧”的词,一个让“现任”浮想联翩的对象!我知道这想法堪称俗气,可就是佯装不出潇洒大度的风范。短短时间里我竟与她巧遇两回,她突然再次出现在皓尘的生活里,对我、或者是他意味着什么?…理智明明叫我不屑进行无聊的琢磨,感性偏偏又禁不住将忐忑的思绪越装越满。

我明白:这些问题与其我自己胡乱揣度,不若直接去问皓尘。——从心底里我仍愿意相信他给我解释。“好,”我收敛起凌乱的心情,向他提议,“等你下班后我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古筝曲 战台风

初恋

“计划”被“意外”搅乱了。准确说来,被搅乱的是我的心境,并没有什么事件实质性地阻挠我们去任何地方吃夜宵,然而到达琴行前原本怀抱的那份兴致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想法仅是找个安静、适合谈话的场所,供我心平气和地向皓尘了解他与他前女友间的故事。我无意为满足自己的好奇或者单纯因为女人的嫉妒去扒开别人的旧伤,唯独想要确定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定义——“结束了”还是“过去了”?我所指的二者差异在于:结束了,那就万事归零,所有情怀戛然而止;而过去了,则意味着将二人间过往那些快乐也好、伤心也罢的旧事全体抛开、不作计较,同时也不排除拥有崭新开始的可能。我想让皓尘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我整晚忐忑所为的,也是这个。

尽管是心事重重、疑窦满腹,我仍没有拒绝皓尘牵着我的手走出店门,他甫一握住指尖便小声嘀咕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在空调房里那么久,都没有暖和起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说完,直接把我的手拽进他的大衣口袋。

他的细心体贴一如往常。我实在不该瞎怀疑他什么。话说——我又在怀疑什么呢?怀疑他会劈腿吗?不不,这是不可能的。脑海里有个大拨浪鼓摇晃了几下,我几乎要听见它“卜卜”的响动,发出一声接一声类似于“不、不…”的回应。我忽然轻声失笑:什么嘛!就算是当下就否决了这个疯狂的设想,冷不丁能冒出这么个念头来,哪怕只一秒,这也够荒谬可笑的了。我的理智和感性从踏进“雅音”前的一刻就开始暗中较量,身体里的两个“我”唯一达成的一点共识就是:皓尘——绝不会是同时脚踏两船的人。

从皓尘的口鼻中舒出长长的一缕白雾,显然他留意到了我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副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从刚才到现在,你总算是有点好脸色了。”有出租车过来,他伸手拦车,车子停了下来。他打开门,跟在我后面坐进车子后排座。

“请先开动车子。”他略微探身对司机吩咐道,随后他问我道,“你吃过饭了没?”

“吃了。”

“三明治?”

“要不要去哪里再吃点?”

“不了,我不饿…”我支吾着,心中所想的因有司机在前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知道了。”他用极其轻柔的力道捏了捏我的手掌,“司机先生,去**路。”那正是我们的住处所在。

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我根本不需要开口让皓尘随我上楼,他便“自觉”地默默跟着我爬上扶梯、走进我家。

进屋后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按门边的电灯按钮,皓尘忽然在我开灯前的一瞬扒下了我的手,整个上半身压了上来,把我的身子抵向了门板。他一手托在我的脑后,猝不及防的亲吻带给我短暂的“空白”,继而是身体和灵魂双双失重的“悬空感”。在他的衣领深处有一股淡淡的清爽香味,混合着肉体固有的男性气息散发在黑暗里——一种奇妙的组合,犹如兼具在他身上的细致温柔和强悍霸气,像一剂迷幻的灵药注入我的体内,令我沉醉其间不能自拔。我环住了他的颈,主动迎合他的嘴唇。——这几天,我也想他、很想他。

深吻过后,他替我打开灯。我喘着气,盯视着他脸上泛出的红晕,还有那双漂亮得几乎像女子的眼睛——那对眸子永远都如水般纯净通透。当然它们也绝非单调得缺乏变化;今日的我自信已可分辨出它们每一夕、每一刻的细微差别:时而像两汪宁静的小湖,时而似两口忧郁的深潭,时而又荡涤着澎湃的激流。我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居然一时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在看什么?”他问。

“你。”我老实答道,“你长得很好看。”我伸手抚摩他的脸颊。他合上眼,我用手指头轻轻盖在他的眼皮上。

“你才知道啊。”他嘴角上扬,依旧是闭着眼睛,睫毛翕动了一下,弄得我掌心痒痒的。

我把手掌从他脸上移开:“我今天又碰到她了。”我咽了口唾液,说道。

他张开眼睛:“谁?”

“你的前女友。我在琴行见到她,她正好从里面出来。”

皓尘脸上闪过一丝恍然:“难怪你今晚不对劲。”他顿了顿后说道,“我或者早该告诉你。”

我心里有张弓被拉紧,我问:“…要告诉我什么?”

“来,”他搀住我的手,把我拖向床沿坐下,“先坐下再说。”

接着他给我讲了他和他前女友戴希之间的事。

他们是高中同学,真正开始交往应该是在高中毕业前夕。戴希成长在一个相对贫穷的家庭。拿皓尘的话来说,她是个柔弱和坚强的综合体。她贫穷、她美丽、她骄傲,是天生对男孩子具有强大引力的一类女子。毕业后他们虽然考上的不是同一所大学,但都是考在本地的学校。她需要工作挣得学费和生活费、而皓尘也急于需要摆脱家庭独立生活。他们晚上在同一间酒吧工作,皓尘驻唱,戴希做服务生。那是段不乏辛苦却美好纯真的时光。

皓尘专科毕业后,决定向戴希提出一同去上海发展的请求。在黑夜的海边,他点燃焰火,许愿她能跟随他的脚步,一同牵手走下去。可谁能想到,看似这么独立、骄傲的女孩儿,在那个海边焰火璀璨的晚上会突然跟他说:“对不起,皓尘,我要离开你,因为我快结婚了。”

皓尘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那个画面至今仍然刺痛他吧——我想。他是那种爱起来就会拼命爱的人,这样的话毫无先兆地出自所爱之人的口中,说是晴天霹雳也毫不为过。

我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的肩膀,我的侧脸挨着他的脸,顾不得计较他和她的过去,只觉为他心下一片恻然。

“那她后来真的结婚了吗?”良久,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皓尘道,“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当时是不好意思对我说实话。她的那个对象,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对此她也知道的。她无非是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她受够了没有钱的日子,仅仅有爱,并不足以弥补物质上的贫瘠。不怕你笑话,戴希离开我以后,我有一度后悔自己没有向老爸低头,如果回到家里,哪怕做一条米虫,也许也能满足她的物质需求。我就是有过这样没出息的想法,很可笑吧?”

“那是因为你很爱她。”我说,心中五味杂陈,“而且,你也只是事后一时想想,毕竟始终你没那么做。如果你肯那样,就不是于皓尘了。”

他说:“对,所以就算当时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可我还是没说半句挽留的话。”

“你怪她吗?”

“如果说一点埋怨都没有,那未免太虚伪了。我只能说,我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我理解她的选择。她和你我不同——我,就算和家里闹得再僵,也是衣食无忧成长起来的,看你的样子也不会是她那种环境走出来的女孩子;她从小吃了很多苦,渴望富足的生活,也是人之常情,身处在我的位置,是没有资格评判她的行为的,不是吗?”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探究地眼神落在我的脸上:“我这么说,你生气吗?”

“我…我不知道。”我坦白地回答他,继而又问道,“皓尘,她是你的初恋吧?”

“嗯。”他点头。

“我嫉妒她。我嫉妒她拥有你爱情历程中所有的第一次!”我咬咬唇说道。然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我说的那叫什么话!我对自己暗骂道:沈愫你是白痴吗?若说这也值得嫉妒,那么于皓尘有比你多十倍的理由向你作计较!

“你说的只有百分之九十九正确。”皓尘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忽然笑起来,弄得我不明所以。他凑近我耳边呢喃道,“并不是所有第一次。”

我的脸颊发烫,一直热到了脖子根,一瞬间明白了他话里所指。“鬼才信!”我抡拳作势要打他。

他一把拢住我的两条胳臂,似笑非笑地小声说道:“要不,你试试?”

“去死啦…”

“好了,开玩笑的呢。”他乐呵呵地说。

一阵戏谑过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不那么沉闷了。我问他:“这次她又怎么来上海找你了呢?”

“她来并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她明天坐飞机去美国。只是来道个别。”

“美国?她去美国做什么?”

“这次好像真的找到了个不错的对象,要去那里结婚定居吧。”

“这样啊,她这也算得偿所愿了。”我叹道,“不过我觉得,她还是很在意你的。不然,不会走之前特地来见你。”

“也许吧,”皓尘点点头,并不否认我的说法,“人通常不能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我想,我还不是她最想得到的那一样。”

“你发誓她到上海后你只见过她两次?”

“我发誓。第一次她突然打电话给我,我真的有些慌神,毕竟那么久没联络了,一下子来不及考虑太多就让她到家里来了;还有就是今晚。本来她要约我在外面碰面,我说我要上班,她就来琴行找我了。她说她是明早的飞机,走之前想最后见个面。我若是再拒绝,就太不合人情了。”

“那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能做一点坏事,”我钩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与初恋情人总共就两次碰面都会被逮到。”

“可不是?”他笑笑。

“还爱她吗?”犹豫片刻过后,我还是问了。

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我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全心全意去爱的。爱她的时候,我眼中没有别人;爱你的时候,这里、也不会再装着另一个人。懂了么?”

我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扑入他温暖宽大的胸膛。

“我承认我很自私、很不讲道理。我不确定自己爱你有没有你爱我那么多,却在要求你给我全部的爱…”他听了我的话,只是更用力地拥紧了我。我接着说道,“今天的事让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和我之外的女人有暧昧的话,我会难过、会发疯,会变得失去理智和风度…”

“爱死这个没有风度的你。”他把我的上半身轻轻放在他的膝头,俯下脸看我,“你的爱再怎么少,不可否认你还是有些爱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