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老太爷听了,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但还是觉得不象话,不过想想二房“玉”字辈的女儿,就只有赵琇一个,说她是嫡长女也没错,代兄弟出席宗族大会,不算违了规矩,总好过二房一个人也不出现,便也就默许了,自行往上座坐下。他儿子赵焜连忙退到下手右方,往煜大老爷对面坐了,和他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转开了头。

执事在门外高声报时,宗族大会开始了。

赵璟命人将八房的嫡长子押了上来,后者身上还穿着去娘家接老婆时的绸衣,头发却凌乱无比,右脸上有个大大的深红色巴掌印,嘴里堵着一团布。他双手被缚在背后,让人强压着跪在了堂中,拼命挣扎不休。

赵璟也不理会,径自当众向全族人宣读了他的罪状,从顶撞父亲,骗卖族田,中饱私囊,贪墨家产,携财私逃,与人合谋编造债务哄骗家人,种种罪名都说得清清楚楚,最后大声道:“今日召开宗族大会,就是承八房伯父所请,将此不肖子弟逐出赵氏一族,请众族人共议。”

众族人听了以后,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不休,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差不多,这种子弟留在族中,只会坏了家族名声,早逐早了,况且又是他亲老子提出来的,不去衙门告他忤逆不孝,已是给他留了活路,因此都没有什么异议。

但也有人抱着其他的念头,想要趁这个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在人后扬声说:“若当真逐他出族,从此就不再是自己人了,是不是让他认个错,给大家赔个礼?”

赵璟顿了一顿,为难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问题是,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一旦给了他说话的机会,一定会攀扯上当年二房那件丑事的,到时连他父亲也要被拖下水。若是不答应,他又该如何拒绝呢?

赵琇沉默坐在边上,目光闪了一闪。

第六十六章宗族大会(二)

赵璟迟疑的时间太长了,族人群里开始有些小骚动:“怎么了?我们一片好心,都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恨不得早日逐他出宗族,可他一走,就再也不会给我们赔礼了,这叫我们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开始有其他族人附和他:“这话说得不错,无论如何,他也该给大家赔个礼。”

“是啊是啊,除了他夫妻二人,还有他丈人家,他父母兄弟都是苦主,我们总不能怪到他们头上去,让这罪魁祸首给大家赔个礼,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八房的嫡长子听着这些话,忽然停止了挣扎,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盯着赵璟阴阴地看。

八老太爷也不知道是否听说过他叫嚣的话,神色很平静地招呼赵璟:“就依大家的意思吧。”

赵璟越发为难了,这时候,他父亲煜大老爷也跟着开口了。

煜大老爷如今总是待在家里享清福,对族里的传言不太关心,更不在意八房这件事的后续,因此并不知道儿子纠结的是什么。他见儿子迟迟没有动作,还觉得不耐烦:“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人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大家都等着他赔礼呢!”说罢不等儿子发话,就叫过孙子赵源,让他去拿掉八房嫡长子嘴里的布。

就算宗族事务如今都交到儿子手上了,他赵煜也还是宗房大当家呢,儿孙们还不是只有任他差遣的份?还有八老太爷是什么意思?就算辈份再大,也不该越过宗房抢先发话!这还是读书人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只顾着倚老卖老!

赵源对传言隐约知道点儿,清楚父亲到底在顾虑什么,只是祖父吩咐了,他又不能违抗,只得看了看父亲赵璟,赵璟没办法,无奈点了头,赵源方才上前去拿掉那团布。煜大老爷见状。心里十分不喜,觉得如今连孙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八房嫡长子的嘴巴一得到自由,就开始叫嚣:“赔什么礼?我不服!我只是一时糊涂,犯了点小错,我老子没死,我兄弟抢到了家业,族人谁也没短了银两,任什么要逐我出宗族?!二房当年出过弑母杀弟的丑事,宗房大伯也是帮凶,他们都不曾被出族。凭什么我这点小过错就要受如此重罚?宗房本来就不干净。也有脸来处置我么?!”

八房老爷是被次子和小儿子合力搀扶过来的。满脸憔悴地坐在八房的家主位上,听到这话,已经气得话都说不顺了:“孽子…孽子!”

煜大老爷本来还在心里埋怨儿孙和八老太爷呢,这时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他到这一刻才明白。儿子那么犹豫,迟迟不肯去拿掉这人嘴里的布团,原来是不想让对方说出这番话。可惜他没能体会儿孙们的苦心,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五年前的事,小二房不再提起,大家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这混账东西这般嚷出来,叫他还有什么脸面?

众族人射过来的目光,让煜大老爷坐立难安。这一不安,他就开始发昏,居然反斥了回去:“你这混账在胡说八道什么?!当年二房之事,我也是被赵炯所骗,怎的就成了帮凶?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今日公议的是你不孝不悌、伙同外人欺骗族人钱财之事。你拉扯其他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八房那嫡长子冷笑道:“煜大叔推脱得干净,真当人是傻子么?你以为你当年做的好事,有几个人不知道?怎会不相干?你自己都不干净,犯的错比我严重多了,凭什么坐在宗长之位上?合该让贤才是!你儿子有你这个罪人父亲,也没资格再做宗子了,就少在那里摆架子骂我吧!”

说罢他转向八老太爷,换了个嘴脸,谄媚地道:“八爷爷,您老人家向来是最公正的,您跟宗房还有血海深仇呢,可不能让他们继续耀武扬威下去了!”

八老太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论宗长之位是谁在坐,你的罪名也是实打实的,族中公议,已经决定要将你逐出去了,何苦在此挑拨离间,损人不利己?”

八房嫡长子听得呆了一呆,继而脸上表情忿忿起来,索性转向了赵琇:“八爷爷是老糊涂了。好妹妹,你年轻,定比他们明白事理。你是苦主,你来说说,我的话对不对?煜大叔帮着赵炯害了你爹娘,难道不该逐他出族么?”

赵琇看了看他,就转向八老太爷:“八叔祖,由得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当年之事,侄孙女儿确实是苦主,能不能让侄孙女儿说句话?”

八老太爷有些讷闷:“你想说什么呢?难不成真要逐赵煜、赵炯出族么?他们各有子孙,赵炯又死了,真要逐,可是要出乱子的。你祖母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一个孩子,可别在这时候闹性子。”

赵琇微微一笑:“您老人家放心,侄孙女儿没那么傻。”她看向堂下诸族人:“今日要公议的只有一件事,旁的通不相干,那诸位叔叔伯伯和哥哥们只要决定要不要把八房的大堂兄逐出宗族就好了。别的事,可以择日再议。”

大家也不想把二房当年的事扯出来,赵琇身为苦主都发话了,他们当然没有异议。

八房嫡长子见状不服,继续叫道:“你们不过是看宗房眼色行事罢了!通通都是欺软怕硬的,煜大叔犯了错,你们不敢说他一句不是,却把我往死里踩!”

赵琇问他:“要逐你出族,原是你父亲的提议,你怎的反恨上宗房璟大哥父子了?”

“我为何不恨?原本不过是小事儿,他当面装好人,还送了银子过来给我还债,转身却带了差人去拿我。他不想借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我骗了他的钱,确实有错,大不了把钱还他就是,他为什么要害我,累我吃上官司,又被逐出宗族?我爹不过是一时气头上,过后消了气。仍旧认我这个儿子,宗房却非要闹大了,开什么宗族大会,分明就是存心要逼得我无路可走!”

赵璟气得脸都红了:“胡说,胡说!我本好意助你,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八房老爷哭了:“大侄子,是我对不住你!这孽子说的胡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老头子心里明白得很,你是好人…”身旁的次子也一脸愧疚。本来就是他发现了兄长不对劲。向赵璟求助。赵璟才会带着差人去堵人的,没想到却连累赵璟被泼污水。

赵琇见状,直接对八房的嫡长子说:“看来你心里只记恨宗房,并不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既如此。不如全族投票公决好了。宗房只有一票,无法只手遮天,你自己家也有一票,就看你是不是真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其他族人又是不是真的不怪你。”

眼看着对方又要叫嚣,她便叫过赵源:“源哥儿把他的嘴重新堵上吧,横竖他也是不会赔礼的了。”赵源连忙照做,八房的嫡长子又被堵了嘴,眼睛瞪得老大。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没法再说什么话了。众族人顿时觉得耳边清静了许多,煜大老爷也暗暗松了口气。

八老太爷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去问赵琇:“如何投票公决?一房一票么?”

赵琇想了想:“还是一户一票最好。以后族里要是想要再公决什么事,也可以用这个法子。若是一房一票,兴许各房分支也会有不同意见。”

八老太爷又皱起眉头:“可这么一来,若是今后公议之事关系某一房,而这一房人又子孙繁茂,旁系庶支人口多,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若是担心一房之下各分支意见不一,顶多在投票之前,让各支先投一次票好了。”

真不愧是族里目前学问最好的八老太爷,马上就举一反三地想到了这个解决办法。赵琇忙笑道:“叔祖父想得周到,只是若遇到象我们二房这样,分成两个小房,却持相反意见的,又该听谁的呢?”

八老太爷被提醒了,族中不乏一个房头下的小门小户为双数的情形,各家之间也各有矛盾,还真是不好统一意见的,只得说:“那还是一户一票吧。虽说不是全然公平,却也算不错了。”

他心想:虽说内三房人丁单薄,外九房却子孙繁茂,分家众多,如果以户为单位来投票,内房不占便宜,一旦让外房的人联合起来逼宫,可能会吃亏,但外九房人口多,来历各有不同,心思也各异,没那么容易拧成一条绳。等过了今日,他再找赵璟细细商议出一个章程来,规定了只要内三房有两票反对,公决就不能通过,那么即使外九房要造反,也奈何不了内三房了。

他暗自思量着,赵琇这边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哪家人有什么事想要提请族中公决,只要能说动三户族人支持他家,宗房便可召开大会商讨他家所请之事。”

这样也好,八老太爷点头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想到建族学的事,还有日后想找赵煜晦气,用这法子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事情似乎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八老太爷都发了话,其他族人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只听取赵琇一个小女孩的意见就定下了,有多么不合理。他们纷纷表达了自己对今日议题的看法,大部分的人,都是赞成逐人的。

八房嫡长子虽然被堵住了嘴,却不忘恶狠狠地瞪着众人,谁说要逐他,他便冲那人瞪眼咆哮,族人都有些怵他,开始有人担心:“若是今日投了票说要逐他出族,他日后报复我们怎么办?”有人则想得更远:“若是日后事事都全族投票公议,说不定就得罪了哪家族人,两家从此结了仇,那又怎生是好?”

众人齐齐看向赵琇,想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子里,是否会想出解决之道?

第六十七章宗族大会(三)

赵琇笑了笑,又一次叫过赵源:“你去取一叠白纸来,再取一套笔墨,一把裁纸刀。”

赵源面露狐疑,但还是老实听话去做了,赵琇是他姑姑,她发话,他当然只有听的份,况且在场的人里,独他是宗孙,跟在祖父、父亲身边,想要进进出出或是做些什么事都方便,也熟悉宗祠的结构,知道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

族人们看着赵琇,都有些好奇,她要白纸和笔墨是打算做什么?有聪明些的人就猜想,她这大概是要让人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

赵源很快就拿了笔墨、刀和纸过来,但这纸跟寻常白纸有些不一样,这是奉贤本地造纸小作坊出产的纸,远不如赵琇自家用来写字绘画的字洁白,但胜在纸质细软,用来包裹瓷器、金银器之类的最好,原是宗房的人放在祠中,预备四时祭祀之后包裹珍贵祭器时用的。赵源有些尴尬,这是他在祠中能找到的最好的白纸了,却未必合小姑姑的要求,他硬着头皮将纸笔送到了赵琇面前。

却不知这正中赵琇下怀,她需要的,最好就是有一定特色的纸。

拿到了纸,赵琇又再次支使赵源,把这叠纸裁成大小一样的小张,只要够写一个一寸大小的字就行了,数量就照全族人的户数来。

赵源是宗孙,平时没少听他父亲赵璟和母亲沈氏说起族里的事,很快就想起了相关数据:“全族内三房外九房,合计十二房五十七户人,除去二房小长房不在,其余五十六户人家,今天都来人了,那就是裁成五十六张。”他亲自动手,用裁纸刀裁了七张纸,一张裁成八份,裁出了五十六张来。

赵琇接过这五十六张纸。亲自提笔在每一张纸的右上角,用米粒大小的字写了阿拉伯数字,从1写到56,没有一张遗漏,然后又把纸跺整齐了,在横截面上斜着涂了几笔,虽然只是不规则的线条,但把纸分开来后,却能担保每一张纸的边缘处,在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墨点。照着数字顺序将纸叠好以后。这些墨点会组成几条平整的斜线。杜绝了造假的可能。

等做完了这些,赵琇又亲手把这些小纸张全都弄乱了次序,问赵源要了个大竹箩,盛着纸张。让他送给宗祠里的每一户当家人。她道:“一户一票,请各位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是逐,还是留,只需要写一个字,不必写自己是哪一房哪一户的,若是不想参与公决,可以画个圈,表示弃权。只要弃权人数不超过三分之一,也就是十八个人,那么此次公决结果就可以通过,但如果弃权人数超过十八人,那就要押后再议…”

她说到这里。八老太爷迅速补充一句:“没有弃权的人里,哪一方赞成的人多,就照哪一方的意思办,但如果内三房三张票,有超过两张反对的,事情也不可通过,需得押后再议。”

赵琇顿了一顿,其实她原本是想说,赞成的人数最好占全部人的三分之二以上,议题才能通过,但人多胜人少,本就是人们惯常的想法,哪怕只多出一两人来,那也是多了,八老太爷的话并没什么问题,也就随他去了。

族人们私下小声议论,都觉得这方法不错,既公平,又不怕得罪了人,横竖也无人知道他们写的是什么,若实在担心,大不了画圈弃权就是。虽然也有人觉得,如果赞成与反对之人刚好数量相等,那该如何下定论?哪怕是其中一方正好比另一方多一两票,也代表着有很多人是持反对意见的,那样真能让人心服口服么?还有,内三房两票即可全盘否决,是否太不公平了些?若是内三房的人犯了错,害了外九房的人,交由全族公决是否逐出宗族,内三房联合起来护住罪魁祸首,那受害之人又要如何寻求公道?

但无论众人如何想,这一户一票的公决之法,眼下还是得到了族人们的统一认可,于是赵源便用那竹箩盛着纸票,在议事堂内转了一圈,让各房当家之人各自从箩中取了一票。

这边厢,赵琇又询问了八老太爷的意思,让赵璟带人搬了一张条桌到隔壁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间内,在桌上放置笔墨,再将一个平时给祖先供奉鲜花用的细颈花瓶放在边上。然后照着顺序,由内三房开始,一个人一个人地进入隔间写下自己的意见,再把纸握成团,投进花瓶中,走出隔间后,下一个人才能进入。

第一个投票的是宗房的煜大老爷,接下来便是二房了,但二房只有一个赵琇在。八老太爷总觉得,她虽然自小早慧,主意也正,思路清晰,不是一般孩子可比的,但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女孩,参与族人公决还是太荒唐了。

赵琇察觉到他的想法,笑了笑,便对他说:“八叔祖,你放心,我今日来宗祠,不过是替我祖母和哥哥来占个位子。诸位长辈们能听我一个孩子的话,行这投票公决之事,已经是我三生有幸啦,我怎么敢得寸进尺呢?”

她走进小隔间,提起笔在她那张小票上画了个圈,冲八老太爷亮了一亮,便笑着将它团成一小团,丢进了花瓶中。

八老太爷的神色缓和下来,开始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太过苛刻了,人家孩子懂事得很,明明出了个好主意,所有族人都赞同的,她没有顺势而上,越殂代疱,反而主动弃权了,既合乎刚定下的规矩,又显示了自己没有私心,实在是没人能做得比她更好了。他日后对这个孩子还是应该宽和一些,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祖孙三人相依为命,也不容易。

等所有人都投完了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赵璟将花瓶取出来,把里面的纸团倒出一数,正好是五十六票,然后当着全体族人的面,一张一张地唱票,赵琇则在旁教赵源,用“正”字在纸上记录赞同、反对和弃权的人数各有多少,最后统计出来的结果,赞成将八房嫡长子逐出宗族的有四十八票。反对的三票,五人弃权,族人们的意见一目了然。大家听了这个结果,互相对视,都觉得很满意。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赵璟又请八老太爷将所有票都验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就当堂拿出族谱,将上面八房嫡长子的名字涂去,八房嫡支的继承人。从这一刻起就变成了嫡次子。

被逐的青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看向族人的目光依旧愤恨无比。现在他恨的不仅仅是宗房了。有四十八个人赞成逐他出族,赵璟也不过只有一票罢了,他要恨,就得恨整个宗族。连他自己的亲爹也要恨。

八房老爷看着他的模样,悲伤地摇了摇头,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做错。这个儿子,绝对不是合适的继承人,留他在家里,只会给全家人甚至是全族人带来不幸的。他打算一会儿就带长子回家,从自己的私房里给对方一些财物,再打发管家到远一些的地方置一处房舍,几亩薄田。就让这个儿子自生自灭去了。今后无论这个儿子是富是贫,是贵是贱,是功成名就还是作奸犯科,都与赵氏一族再无干系。

宗族大会就此顺利结束了。族人们各自回家后,私下说起大会上的情形。都觉得小二房的琇姐儿着实不得了,既聪明,又会做人,心地也好,这么丁点大的年纪,当着全族叔伯长辈们的面,丝毫不露怯,该有的礼节半点不差,又不曾失了郡公府嫡孙女的威风,一点都不输给她哥哥。她哥哥可足足比她大了四岁呢!怪不得自小就有人夸她是个神童,只是郡公夫人一再否认,加上赵琇平日深居简出,与亲友家的女眷见面不多,很少有什么聪慧的表现外泄,所以这两三年里,神童之名就渐渐少有人提起了。还有人觉得她是浪得虚名,不过是旁人为了讨好郡公夫人,才故意夸大的呢。如今想来,一点都不假,不过是人家门风清正,为人谦逊,不爱卖弄罢了。

郡公夫人是怎么教孩子的呢?这一对孙儿孙女,都如此出类拔萃。

开始有族中女眷打听张氏是如何教养儿孙的,这点并不是什么秘密,赵玮在上学堂之前,也曾与族兄弟、族侄们见面、说话、一起读书玩耍的时候,提起他如何勤奋,如何用功学习,族人们又啧啧赞叹了一番。

再有人从六房赵启轩的女儿沅姐儿处听说,她从清姐儿处得知,张氏与赵玮离家后,家中中馈是赵琇打理的,卢昌秀夫妻不过是协助而已。赵琇本人还每日都很用功读书,不但字写得不错,画儿也画得很好。赵启轩的儿子淮哥儿近日用功读书,向小二房借的书本,也都是赵琇指点他挑的。

族人们对小二房兄妹俩更加赞不绝口了,有人想起赵玮年已十一,又有爵位在身,过一两年是不是该说亲了?这么好的人选,自家是否有合适的侄女儿或外甥女儿或干女儿…等等等等,试着向郡公夫人推销试试?

一时间族中女眷都骚动了,虽说张氏和赵玮还没回来,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串门子回娘家,准备等他们回来了,就带小姑娘上门去了。还好赵琇年纪尚小,暂时没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让她得以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不过这段清静的时间不算太长,大概是因为她在宗族大会上刷了强烈的存在感,又在族中塑造了“聪明”、“好心肠”、“有点小威望”以及“手握中馈大权”的形象,有族人向她求助来了,这一回是真正的求助,不是上门骗钱来的。

外五房一名“水”字辈的堂侄,是家中庶子,父亲是个老童生,但只差院试这一关,就能成为正式的秀才,而最近的一次院试是在下个月举行,他父亲很有把握。此外,他嫡长兄也在读书,天份很好,据说比他父亲更有希望中举,家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待。如今家中大权掌握在他嫡母手里,他本人生母早逝,不如其他庶出的兄弟受宠,只能在家里帮嫡母嫡兄跑跑腿,做点杂事,就跟个管事一般。他曾经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近日因六房打算扩大生意,招揽族中子弟做学徒,他还识得几个字,也会算账,就报了名,成功被选中了。嫡母一向有着慈和大方的贤名,也不去拦他,反而顺势说服他父亲,分了他一份家产,让他独立门户,也省得将来他做了商人,会影响父兄名声了,如果他日后做生意赚了大钱,也不影响他用孝敬父亲的名义贴补家里。

虽然嫡母打了如意算盘,但他对嫡母还是很感激的,因为她分了他一笔小钱,族田和家里另外置办的田产,也都没少了他那一份,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一份家业。

只是他没有人手去耕种分到的田地,就打算把那十亩族田佃给生母的同胞兄弟去耕种,然后将剩余的三十亩私田全部卖掉,把钱存起来,预备日后开店时做本钱。之所以选中赵琇做买主,完全是因为她如今在族中形象大好,让人信得过,而且又有曾慷慨动用私房帮助族人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