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心灰意冷

赵玮听得笑了:“你这促狭丫头,怎么偏哪这个事儿说嘴?姑妈的孙子仕英,虽与我同岁,但也就比我大两个月罢了,他又长得瘦小,看起来其实还没我大呢。只是他要对着我喊表叔,心里头大约是不服气的,偏偏当着他祖母和父亲的面,又不敢说什么。你日后见了他,可别拿这件事来笑话他。”

赵琇见他转移了注意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我用不着笑话他,他要叫你这个比他年纪小的人表叔,难道就不用叫我这个年纪更小的人表姑姑?他要是真的计较,就得郁闷一辈子了。”

赵玮哈哈笑了一番,其实这件事,他也觉得挺有趣的,因着祖母是继室,虽然年轻,辈份却大,连带的他们兄妹也有一大群年长的晚辈。平日里族人亲戚间彼此见礼,不少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要冲着他们两个小孩子彬彬有礼地叫“叔叔”、“姑姑”,还有些年纪大把头发花白的人叫他们弟弟、妹妹。在外人看来,还真是挺好笑的事。

笑完了,赵玮就给妹妹介绍了一番姑妈家庭的成员。大姑母许赵氏,闺名是元娘,是老郡公元配秦氏唯一的亲生女儿,年纪比张氏都要大三岁,张氏进门的时候,她都已经出嫁好几年了。老郡公二子一女,其实就数这位嫡长女底气最足,心性也最硬,无论是赵炯这个庶长子,还是赵焯这个继室所出的嫡子,到了她面前。统统都不敢大声说话。老郡公对嫡妻有愧,待嫡长女也格外疼爱些,无论女儿说什么,只要不是造反,他都应承。她还待字闺中时,听闻赵炯见了她都要绕着走,老钱姨奶奶曾经想恃宠下她脸子,她一状告到老郡公那儿。老钱姨奶奶就被禁了三个月的足。

她的丈夫许崇伦,是书香名门子弟,年少登科,才十八岁就中了二榜进士,顺利进了翰林院,长得又是一表人材,一时风头无两。老郡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女婿,手快脚快把人订下来,不到半年就办了喜事。赵元娘当年出嫁。真真可以算得上是十里红妆,老郡公与秦氏老夫人几乎没把半个建南侯府都给她陪了过去,她都生了孙子了。钱老姨奶奶还在念叨她带走的那些财产。不过也就是私下念叨念叨,到了老郡公面前是一声都不敢吭的,让他听见了,定然又是三个月的禁足。

赵元娘只有一子,名叫许沛钊,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的。今年才三十出头,正在备考会试。他妻子是江阴名门卞家的女儿,也生得一子,便是许仕英,听闻也是自幼聪慧过人。许家子孙不算繁茂。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姑父许崇伦在兖州知府任上,听闻官声极好。政绩清明。大姑母如今生活圆满,实在是有福极了。

不过也许她是太有福了,光是忙婆家的事都已经忙不过来,自从父母都去世了以后,对娘家就疏远了许多。赵琇至今还记得,当初父母遇难,这位姑妈虽然是站在他们小二房这边指责赵炯凶狠恶毒的,但还真的没来过奉贤看望继母和侄儿侄女们,哪怕当时她丈夫就在邻省做同知,她也只是打发人过来。也许在她看来,无论是赵炯还是赵焯,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谁也没比谁高贵些吧?只不过张氏和秦氏老夫人关系好些,为人也正派,赵元娘就敬着些。小长房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她就更冷淡了。好歹她还会在逢年过节时打发人来小二房送礼,问候一声。她对小长房可是完全不搭理。

想到这里,赵琇对这位姑妈的怨气减少了些。算了,反正本来就是不甚亲密的亲戚,彼此面上做得好看些就是,只要对方三观稍正,她也用不着想太多。

赵玮写了信给表兄许沛钊,问候他们一家平安,又谢过他前些日子的款待,然后才提了外六房想收购豆麦之事,也没详说,简单点了一点,请对方帮着打听一下,也就是了。写完信,他亲自往外六房跑了一趟,得了外六房家主一番千恩万谢,客客气气地送出门来。

有了这么一桩事,二房与外六房来往就多了些,落在宗房眼中,赵煜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些猜忌:“外六房平时不声不响的,却总喜欢碍我的事,莫非是受了二房的指使?”

赵璟无奈劝他:“父亲何必多心?族人间有所来往也是常事,况且外六房的赵启轩父子这半年来常往二房跑,您那时不也没说什么?”

赵煜白了他一眼:“蠢货!赵启轩算什么?他父子俩不过是要上二房打秋风罢了,顶多是帮忙跑个腿,我能说什么?但赵珲不同,他是外六房家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外六房的意愿。从前他埋头只顾着自家生意就罢了,偶尔在族中争个风头,我也不与他计较,不过是商人,身份卑微,再蹦跶也上不了台面。但他若是攀上了二房,那就不一样了。二房有权,外六房有财,他两家若是联手,我们宗房还有站的地儿么?”

赵璟正色道:“父亲真是多心了,外六房兴许有意攀附二房,但二房图他们什么呢?图财?二房只怕比外六房还要富裕,若说是想找个附庸,那就更不必了。我们全族内二房外九房,谁家不看二房脸色?二房若想挤兑宗房,还用得着费那心思?”

赵煜听了,心下恼火,却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这话说得有理。但再有理,他心里还是不爽。如今儿子已经接过了族长之位,虽然待他仍旧孝敬有加,但已经不如从前听话了,对他这个老子说的话,常常不放在心上,又或是当年应承着,过后却寻了八老太爷来教训他,逼他将前命收回。真真郁闷透顶。

柳莺又一次得了进谗言的机会:“二房从前不跟宗房争先,那是老郡公仁厚,敬着宗房嫡长的名份,但如今二房做主的已经不是老郡公了,谁知她如今是怎么想的?若真的无意拉拢族人排挤宗房,又为何做这许多收买人心之事?可惜他家要收买人心,也不够诚心。说好了小长房还回来的田产一多半都归族里所有,可他家得了那四千亩族田。就再不提这事儿了,反倒让族人们与小长房斗去,分明是自己得了好处,便不顾旁人死活,哪里象老爷您一心为族人着想?族里的人怎就认不清好歹呢?”

赵煜听了,更加不平起来,跟族人们说话时,就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这个意思。

族人们还未糊涂,听了他这话大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候。张氏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信儿,忽然叫了他们去说,别与小长房纠缠不清了。小长房好歹有个官。万一一气之下寻他们晦气,族人哪里能挡?那四千亩族田,她愿意拿出来,租给族人们耕种,租子略低于一般的水平,但田地却都是上好的良田。出产的粮食比一般田地多不说,因是租用,还不必交那许多赋税。

族人们又一次被感动了,知道这是二房在特意优待族人,纷纷上门致谢。便又召开宗族大会,商议这四千亩族田要如何分配了。至于向小长房追回家产之事。就被他们暂时抛在了脑后。赵煜再要说什么,他们还纷纷驳了回去,将他当成个爱嚼舌挑是非的小丑。

连从前与赵煜最亲近的人都在私下劝他:“璟哥儿做得挺好的,你在家享清福得了,何苦再想这许多有的没的,跟二房争闲斗气?多少年都相安无事,二房老夫人也宽厚,你忽然闹起来,莫非是听了你那通房的谗言?她是小长房出来的,自然是帮着旧主说话。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别太拿她当一回事。若你爱她颜色,就多与她些金珠绫罗,她懂事呢,你就宠着她些,若她不懂事,还要为旧主说话,就是个养不熟的。你家里也有银子,千儿八百地拿出去,什么美人买不到?别叫个通房丫头哄几句,连自个儿是什么身份都忘了。”

赵煜脸色十分难看,再瞧其他族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又或是把他当成了糊涂虫似的,仔细一回想,从前在族里虽不十分得人心,但族人也多是敬他的,顶多是有些怨言罢了,大家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起变化的?似乎就是他带赵泽回来直闯宗祠开始的…

牛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又许了个官位,送了个美人丫头,他确实是昏头了,本来跟小长房也有旧怨,却仿佛全都忘记了一般,一心为小长房跟小二房过不去。怪不得那时随他上京的族中子侄们看他的目光那般怪异…

仔细想来,五百两银子算什么?宗房一年的进项也不止这个数,对小长房而言更是九牛一毛,至于官位,连赵玦自己都还只是个六品武官呢,什么时候轮到他家说许人做官就一定能做上了?即便他家当真攀上了什么王府,也没法跟皇上比呀!还有柳莺那丫头,虽惹人爱,可她毕竟只是个丫头,就算念着旧主的情份,如今他才是她夫主…

算了,二房与小长房斗来斗去,还不是家务事么?如今二房都不理会了,他插进去算什么?两家都是官,各有各的倚仗,他在中间搅和,两头不讨好,族人们还要嫌弃他,把他族长之位都给撸了。他再争,又有什么意义?

赵煜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宗房消停下来了,原本嚷嚷着要再去京城与小长房牛氏理论的族人也因为年关将近,纷纷返回了家乡。有了张氏许诺的田地,他们也无心再与小长房闹了,只是该报备官府的还得报备,小长房就算不肯交还家产,他们也不是赵氏宗族的人了,更不是郡公爷的子孙!

张氏会将田地租给族人们,倒不是因为她又一次对小长房心软了,也不是为了赵煜说的闲话未雨绸缪,而是近来打听到的一些消息让她心有不安。那几处疑似颖王府产业的田庄都纷纷转手了,原先管事之人也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都消失了踪影,曾经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的几家商户家中先后发生了大火,又或是全家遇上了匪徒,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探查,才下这样的狠手。张氏相信广平王会有办法对付颖王府,但个中详情她也不清楚,为保族人们的平安,她只能让他们收敛些,以防小长房狗急跳墙。

赵玮、赵琇兄妹对祖母的担忧一无所知,前者仍旧沉浸在无涯学海之中,而后者则高兴地迎回了汪福来,他已经在南汇港附近购进了十座宅院,地方都不大,但租给过路客商住宿或是存放货物,都很合适,刚收拾好地方,就已经有四家客商住进去了,真真是个好的开始。

没两日,二舅公张朝义来信,已经找到了可做工场的房舍,买了一批织机,织工也雇了十来人。紧接着,赵启轩寻访的制茶人手也有了着落。

第一百零八章寻茶记

赵启轩寻的也是个熟人,他从前曾经打过关外药材生意的主意,当然不可能是空着手跑过去寻门路的,而是贩了一批茶叶、棉花和盐到东北,卖给守边关的将士,跟人家拉交情,又去求郡公爷的旧部帮忙。可惜郡公爷得知消息,直接将他叫到京城,骂了一顿,把他赶回老家去了。当时把茶叶卖给他的是个小茶商,也就是他如今找回来的人。

这小茶商名叫蔡卓成,是杭州人,原来家中也有个茶园,是祖上传下来的,出产的茶叶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也不愁销路。靠着这个茶园,他一家子尽管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惜他运气不好,不小心得罪了个大商人,被挤兑得店都开不下去了,还有人偷偷潜入他家茶园放火,把他家祖传的茶园烧了大半。他母亲一气之下病倒了,为了请医抓药又花了不少银子,家底几乎都空了。如今他家的茶叶行早已关了门,还不知哪一日才能东山再起呢。赵启轩是打听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他的近况,想着相识一场,就去看望慰问了一下,闲谈间说起自己最近正在忙活的事,对方就有些心动了。

这蔡卓成今年四十出头,几乎是会说话就开始接触茶叶,不但对种茶、采茶之事了如指掌,也通晓炒茶、揉茶等各种制茶之法,可说是个中好手,正是二房目前所需要的人。原本他自己有家有业,断不可能成为二房附庸的,无奈他现在生意做不下去了。老母又病倒,他急需钱财靠山。张氏这位郡公夫人是他最有希望攀上的贵人了,替人打几年工,换得贵人庇护他母亲妻女,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张氏听着他的自我介绍,心里有些为他的孝顺而感动,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只要他为二房服务五年,帮着二房找到新茶园,种出茶树,再给二房的茶工传授种茶、制茶之法,五年后。二房会帮他重建他家的茶园,再给他二百两银子的报酬。而在这五年间,他可以跟家人搬到二房老宅附近,不会有人再去骚扰他们。而杭州那边,二房也会派人跟当地官府打招呼,不让那大商人再为难他家。他家里人也可以继续经营茶叶行。

蔡卓成苦笑道:“多谢老夫人体恤,不瞒您说,小人的家里已经商量好了。要将店铺转手给人,只留下茶园,由小人的兄弟照看。只要有茶园在,将来种出好茶来。店铺开在哪里都一样。如今的铺面,也是小人十年前购入,祖上的老店早就没了,所以,也没什么好不舍的。只是老母病弱,老妻儿女胆小,若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养病。就再好不过了。”

张氏便也不再劝他,让人带他下去歇息了,另外她吩咐卢妈,在赵氏宗族聚居的街区后面租一处二进小院,用来安置那蔡卓成一家,再派两个婆子过去听候他们使唤。

赵启轩这回差事办得不错,张氏也夸了他一番,他有些不好意思:“这回也是凑巧了,侄孙儿原来也没想到他能帮得上忙的。不过这人是真有本事,伯祖母只管放心。”

赵琇闻讯赶了过来:“启轩哥,听说种茶制茶的人找到了?”

赵启轩笑着向她问了好,便把蔡卓成的事说了说,赵琇大喜:“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找茶园?”

张氏嗔道:“急什么?这都十月了,已经入了冬,外头怪冷的,怎么也得让人家好好过个年,等年后开春了,才好出发。”

赵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心急了。”心下记起了最近翻找的那些书,觉得翻书的速度得加快了。

她是为了寻找新茶,才去翻书的,倒不是为了选址。她从现代来,其实知道一些后世才扬名的茶叶出产地,比如太平猴魁,是出自安徽黄山市;泉岗辉白茶,又名前岗辉白茶,是出自浙江嵊州一个叫前岗村的地方;惠明绿茶,又称景宁惠明,出自浙江的景宁。虽然这只是一个笼统的地点,具体的位置她也不清楚,可只要有耐心,总是能慢慢打听到的。

不过这回赵启轩找到的是个茶行的老手,若是无根无据地让他到这几个地方去找新茶,他未必肯信。因此赵琇想要从祖母那堆藏书里头,找出可以证明这些地方有好茶的证据,可惜寻书的结果不是太理想,反而还让她发现景宁出产的惠明茶其实在前明时就已经是贡茶了,历史悠久,只是叫法跟现代不完全一样,所以她误会了而已。看来这回想要占历史的便宜,是不成了,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剩下的两样茶上。太平猴魁出自安徽,暂且不管,那蔡卓成是浙江人,就让他先去找泉岗辉白茶好了。

蔡卓成将家眷迁移过来,刚刚安顿好,张氏这边就命人请了大夫过去给他母亲瞧病。大夫说他母亲的病需要静养,用的药自有二房操心,侍候的人手也有了,蔡卓成便十分敬业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第一次见到赵琇时,只觉得惊奇不已,谁家会让个小女孩过问这种添置产业的大事?可听她说了一会儿话,又觉得她条理清晰,言行间透着不凡,不是一般同龄小女孩可比的,便不敢再小看了她。听她说起嵊州那边有好茶,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嵊州产的茶确实有名,尤其是一个叫平水的地方,东边日铸岭上出产的日铸茶,在前朝还是专供大内的御茶。本朝倒是不兴这个,但平水产的茶连外洋来的商人都喜欢的。我们都叫它平水珠茶,一颗颗茶叶看起来就跟珍珠一般,茶汤香高味浓,十分耐泡。不过小人并不知道那里有个叫前岗村的地方,也产好茶。”

赵琇还没找到相关的证据,只能含糊地说:“我不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了。那里产的茶制出来是似圆非圆的,与平水的珠茶外形相似,但有些不一样,而且茶香沁人,堪称珍品。”

蔡卓成来了兴致,既然有“前人”发现了这种茶,证明它是确实存在的。还跟平水珠茶有几分相似,那研制的难度就小了许多。如今天气寒冷,也快过年了,他不可能丢下生病的老母跑去嵊州找茶,却可以跟附近的茶商同行们聊聊天。打听一下嵊州那边各个茶叶产区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前岗村的线索。

他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赵琇这边已经找到了相关的记录,有一本前人游记里提到,在四明山一带有座覆卮山,山高逾千尺。山上有个叫前岗的地方,是在半山腰上,长年云雾笼罩。气候寒冷,但土地肥沃,适合种茶。游记的作者曾经在那里采过几片野茶叶泡水喝,茶香扑鼻。闻之不俗。无奈那里山上条件恶劣,还有野兽出没,他远远听到它的叫声,心中害怕,抓了一把茶叶,就带着行李跑了。事后他喝着清香的野茶,心里就后悔没有多抓几把。可想到山上的野兽,他就打消了重回旧地的念头。

这位作者尽管胆子小,写的游记却很平实生动,他还将当时自己走过的山路路线说得非常清楚明白,可以让读他游记的人不太费事就找到那株野茶树。赵琇欣喜若狂,但马上又开始担忧,因为游记上说,那山上有野兽,万一蔡卓成去找茶树,却遇到了危险,叫她如何过意得去呢?

赵琇跟张氏说了,张氏道:“这有何难?多派几个有力气又懂武艺的护院跟着他就是了。野兽虽可怕,但瞧你这书上写的,那山上并非到处都是野兽。写书的人不过一介书生,尚能平安脱逃,一大帮人去,自然更加稳当了。让他们一发现野兽,就远远地逃开便是。”

赵琇想想觉得有理,心情轻松了许多。张氏拿起那本游记翻了翻,笑道:“我都忘了这是哪里来的了,早就将它忘记了,没想到你还能翻出来。你说的记载了那种茶叶出处的书就是这本游记么?可上头只说那前岗出的野茶好,也没说它跟平水珠茶相似呀?”

赵琇干笑:“大概是孙女儿记错了,跟别的茶叶记混了吧?哈哈哈…”

有了线索,还有了路线图,寻访新茶之事便有了着落。蔡卓成自去做出行前的准备,张氏也让外六房的人捎了封信给杭州守备,让他帮着料理蔡卓成茶叶行的事。这位守备曾经做过郡公爷的亲兵,也是奉贤人,跟二房交情不错,逢年过节也会差人来送礼问候,这点小忙,他自然是不会推托的。

除此以外,张氏也让族人帮着寻了三四个孔武有力的壮丁,连着自家两名护院一起,预备明年开春后,给蔡卓成做随行的护卫。

眼看着诸事齐备,只等东风,赵琇心中还真有些小激动呢。如果这件事能够顺利做成,那二房就添了个大进项,比起原本只靠着田地要有底气多了。果然,有了穿越的金手指,她想要赚钱还是不难的。

谁知她才兴奋了没两日,张氏与赵启轩就给她泼了盆冷水。

赵启轩找到了制茶人,还要打听懂得养殖珍珠的人手。因前明时就有珠户和玉工研究出了养珠之法,本朝岭南一带也有人懂得这个,岭南太远,他便去寻找前朝的珠户和玉工,但没有结果。苏松之地从来不是采珠之所,五百多里外的诸暨如今还不产珍珠呢,说到珍珠有名,珠户聚居,那当然首选广西的合浦了。然而本朝太祖皇帝在位时,曾下旨采过一回珠,所得极少,而且非常危险,还出了人命,太祖皇帝便下旨禁止采珠了。合浦珠池废弃,珠户四散,不知去向何处。若是真有心要找,派人去合浦周边,大约也能找到几个,可这么一来,费时费力,还未必能成事。赵琇听了赵启轩的回报,就有些犹豫。

张氏也劝赵琇:“先帝禁采珠,是因劳民伤财。如今你想养珠,却要派人去千里之外寻珠户,若寻得了人手,还要人背井离乡,跑去诸暨替你养珠。这不也是劳民伤财么?万一养不出珠来又该如何?家里也不缺那点钱,有茶叶和织场就够了,这珍珠还是算了吧?你若得闲,还是多看看书,练练女红。改日祖母弄一抬织机来,教你纺纱织布,这才是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呢。”

赵琇心里也知她说的是实话,默默地低下头答应了,回房后便将那几本记载了养珠方法的书珍重地收了起来,拿个匣子装好了锁上。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能自己亲自尝试着去研究养殖珍珠的办法,但现在只好暂时放弃了。祖母嫌太过劳民伤财,她也知道这么做太折腾。如今有了房屋租赁、织布工场两项新添的产业,茶园的事八字也有了一撇,对于家里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想来这些日子,她满心里想的不是茶园就是养珠,把功课都耽误了。祖母大约也是觉得这样不好,才提醒她的。不过纺纱织布什么的,她可以学,却没打算太费心思。

她从书案一角的笔架上取了支笔,摊开白纸,开始练起了书画。

这才是她想做的事呢。

第一百零九章两年

时光匆匆,转眼就过去了两年。承庆八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更干旱一些。

赵琇快要满九周岁了。自打那年祖母与兄长上京城去了几个月,她临时接过家中中馈大权,管了一阵子,后来祖母回来见她做得不错,也有意让她多学一点。但她忙活了半年,也就是将家中各项事务学了个皮毛,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不算精通,最大的功绩就是给家里弄来了三项产业。

南汇港那边的房屋租赁业,一直是汪四平的长子汪福来管着,做得不错。如今二房在那边已经有了二十来个小院子及仓房,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租金虽然便宜,但积少成多,也十分可观,两年挣了有七八百两银子。如今南汇那边客商日益增多,商业繁华,租金也随之上涨了。据汪福来的说法,大约再过两年,就是纯赚了,如今虽然还未回本,但如果将手上的房子全都放出去的话,利润也有不少,一点都不亏。那边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好这租赁业,不但有外地的人盯着那些宅子,想要买下来出租,就算是本地的居民,到了客商云集的旺季,也会将自家宅子打扫干净了,空出来租给外来的客商,自个儿带着家小到别处的亲戚家住去。二房的这项投资,事实证明还是挺成功的。

松江那边的织布工场,也渐渐开始看到效益了。刚开始投入生产的那一年,工场里织出来的布质量虽然上乘,花色却不算很新鲜。多以经典样式为主,种类也不丰富。销售是不必愁,但并不十分受顾客追捧。一年下来,赢利也就在三四百两银子左右。张氏觉得挺满意了,赵琇却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她借着祖母让自己学习操作织布机的机会,试验了一些花样。做了竹节棉、格子布、多色小碎花布、在棉布上织金花等种种尝试,还在家里的空院子中试验各种染料,想要弄出几种颜色少见的棉线。总的来说,这些新尝试有成功也有失败,格子纹和竹节纹的细棉布如今就是赵家织场的招牌产品,产量非常大。织场偶尔还会出一些少量的新色棉布,不但质地轻柔,颜色还非常漂亮。花色也很好看,但没法大批量外销,大部分都给赵家内部消化了。没办法,赵琇还没找到非常好的固色方子,这些新花色的棉布洗上十次八次就开始褪色了,她不好意思往外头卖。不过总体来说,这项投资也算是成功的。

最成功的还要数茶园。蔡卓成带着一群保镖,在浙江四明山一带转悠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那本前人游记里所记载的覆卮山前岗村,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山村,只有十来户人家。全都是姓俞的,日子过得不太富裕,主要以打猎为生。山上野茶树不错,当地人也知道,但也就是自己采来喝一喝,完全没想过可以往外头卖。周围地区的名茶太多了。那山上从前还有野兽出没,如今虽然有二三十年没见过野兽了,但凶名在外,因此尚未有人到那儿开发茶园。蔡卓成尝过了野茶的味道,又得知这个消息,简直就象是天上掉馅饼似的,立刻回报赵家二房。张氏拍板,命人到当地官府办了手续,将附近几个山头上最适合种茶的荒地都买了下来,开辟茶园,那前岗村的人直接就做了他家的茶农。

山上的野茶树本来只有几十株,蔡卓成直接住在前岗村,小心侍候着这些茶树,又努力尝试去栽培更多的茶树苗。如今赵家茶园只有几十亩,茶树种得有些稀疏,但经过蔡卓成超过一年的研究,已经制出了很不错的茶叶,送到奉贤赵家二房,赵琇尝了,觉得跟在现代时,老爸最爱喝的泉岗辉白茶味道有一些差异,但已经是难得的上品了,而且也不知道蔡桌成是怎么想到的,他做出来的茶竟然真的是辉白茶,做法与一般的绿茶不太一样,茶叶翠绿披霜,汤色黄明,茶香醇厚,经久耐泡。今年茶园推出了第一批明前和雨前的茶叶,就命名为前岗白茶,刚在杭州推出市场,立刻就受到了茶客们的追捧。

如今负责销售的外六房十分看好这种新茶的前景,好说歹说磨得张氏答应了茶叶专供他一家商号,不再卖给别人,还搜寻了不少种茶的好手进驻前岗村,帮助蔡卓成扩大茶园生产,再添了许多巡山护院,以免有同行眼红,上山破坏茶园,又或是盗走茶树苗偷种,可见这茶的珍贵程度。

而蔡卓成也不再想着重建自家小茶园的事了,正在求张氏,等五年期限到了,就匀他几十株茶苗,让他移种,若是不肯答应,那就直接让他在茶园里占一成股得了。如今茶园获利不少,张氏还在犹豫着不敢轻易答应了他,但纠结的也就是占股的份额罢了,移种?那是绝不可能的!

茶园的成功让赵琇扬眉吐气,也不再为家中的进项发愁了。等到茶树增多,茶园扩大,有蔡卓成等一帮好手控制茶叶的质量,一年进账几千两都是少的。加上这两年奉贤一地也算是风调雨顺,家中田产获利颇佳,赵琇总算能安下心来,有闲情读书写字,练习她的琴棋书画了。

不过她刚学家务,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张氏心中对孙女的看法又高了几分,开始教给她一些更深的东西。这两年里,赵琇不再仅仅是坐在祖母房中,听着家中的管事下人回报一日柴米油盐,而是开始分管一些具体的家务了,茶房、厨房、针线房之类的轮着来,每样管上一年,再换下一样。别看这好象很轻松,要学的可不少呢。张氏有言在先,这一年里管着哪一摊子,就必须将那一摊子的事都学会了,以后不会再教。赵琇熬了两年下来。深觉这其中也是大有学问的。

比如茶房,要学的可不仅仅是客人来了该上什么茶。赵琇得知道天下都有多少种茶叶。每一种是什么滋味的,该配什么样的水,什么季节里喝哪一样茶最好。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具,茶焙、茶笼、汤瓶、茶壶、茶盏、纸囊、茶洗、茶瓶、茶炉…都有讲究,张氏还会给孙女讲古人喝的茶是什么样子的。有些什么出名的诗词典故。等这些都学会了,张氏再教孙女儿茶礼,在什么样的场合,接待什么样的客人,该用哪一种茶叶,甚至还有本朝皇室贵人或是高官显贵们对茶叶的偏好,曾经出过的丑,建国以来各种名茶的价格变化…等等等等。其中许多秘闻。也许已经过时了,但是赵琇听来,还是觉得津津有味。不过要在一年里学会那么多东西,也实在是困难了些。张氏明说了,不要求孙女儿样样皆通,有一两样特别精通的就行了,但必须什么都懂个皮毛,跟人交际说话时。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学无术,没有见识。

相比之下,能不能用优雅好看的姿势去泡一杯茶。那都是次要的。

赵琇学了一年,学到只揭开茶碗盖闻一口茶香,就能分辨出二三十种茶叶,只喝一口茶水就能迅速认出四五十种茶的味道,可以跟人就着茶叶聊上半个时辰的天都不至于冷场,上到在皇宫内院里喝御赐的贡茶。下到在佃户家中品尝茶面子,不管去哪里做客,喝茶时都不会出丑了,祖母张氏才点了头,表示她可以毕业了。

赵琇才歇了口气,没过两天,又被派去管厨房。

起初赵琇还以为,跟茶房相比,她在厨房更有机会表现自己,可以凭借着在现代跟老妈学的一点厨艺,做出几个菜来让祖母与哥哥惊艳一下。可进了厨房,她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烧火她是不会的,古代的调味品也跟现代大不相同,连油的味道都不一样。虽说她这样的大户闺秀,也得学几道小菜,预备日后出嫁了可以小露一手,让婆家人夸奖,但她做菜跟原本想的情形差别很大。不知是因为她年纪还小,祖母不放心的缘故,还是觉得身份贵重的千金小姐不该沾手洗菜、切菜和烧火等活计,这些都另有人做,她只要等菜下锅了,拿着锅铲炒几下,放下调味品,等菜上桌,就算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