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回身旁的小几上,高桢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把茶碗放到小几以外的地方去,把茶碗给摔了,心中一安,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信里虽写得隐晦,但意思还是明白的,他们这是担心我心里会不好受呢,其实我心里欢喜得紧,你四叔瞧着似乎不显,其实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这大楚江山交到他手中,我再放心不过的,也不怕兄弟间会生了嫌隙,从此生分了,比别人上位都要强些。”

高桢轻声道:“是赵老夫人多虑了。”

广平王轻笑:“倒不是她老人家多虑,不过是关心我罢了。如今我早已是个废人,还有人一心为我着想,而不是上赶着去巴结正主儿,我心里也是十分宽慰的。赵家…小二房祖孙,都是厚道仁义之人,日后他们若回了京城,你可多与他家结交。”

高桢本就和赵玮相处得不错,自然是答应下来。但听着父亲的话,想到父亲请辞储位之后,以及新储君册立之后,世人对他们一家的态度变化,他就忍不住想要冷笑。对于四皇叔,他一家三口自然是亲近信任的,也从没怨过对方接过了太子之位,反而还有些庆幸是对方得了,但那些小人趋炎附势的作派,未免太让人恶心。

广平王又微笑着问:“信里说他们家新开了一个茶园。产的山野新茶,味儿还不错,让我尝尝鲜。茶叶在哪里呢?你去取来,亲自泡一壶与我尝尝。”

两罐茶叶用洁白如玉的小瓷罐装着。装在匣子里,拿棉布塞严实了,随信一道稳稳送上京来,此刻就在桌上摆着。高桢平日随着母亲学过茶艺,便亲自操作一番,开了茶罐泡了一壶。

沸水注入壶中时。茶香四溢,广平王嗅觉灵敏,闻了顿时精神一振:“果然是好茶!叫什么名字?”

“叫前岗白茶。”

“白茶?”广平王侧了侧脑袋,“为何起这样的名字?莫非这茶竟是白色的么?”

高桢鼻子一酸,强忍住了,平静地回答:“茶叶翠绿,叶面隐有银霜,似乎比别的茶叶颜色要浅一些,茶汤倒也清亮。”

广平王笑了:“原来如此。”

待将茶喝到嘴里时,他又是一番夸奖:“这茶不比宫中喝惯的贡茶差。赵家得此茶园,也算是意外之喜。与王府总管说一声,打听这茶在哪里有卖,若不太贵,便买一些回来。”

高桢问:“赵家茶园出的茶,他们也不缺这几罐子。何不跟赵玮说呢?”

广平王摇头:“他家有情有义,我也不能厚着脸皮讨他家的东西。不过是几罐子茶叶,没得引人说闲话。”

高桢忙道:“他家的人想必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家不会,有人会。”广平王的神色倒是非常冷静,“你四叔得了储位,他又小心,有人便是心中不甘,也拿不到他的把柄,却可能盯上我们王府。哪怕我已是个废人,只要我这个胞兄出了差错。你四叔就要受连累。如今大事未成,不能给你四叔添乱。”

高桢闷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着喝了口茶。茶确实很香,可他心情正乱,什么闲情逸致都没有。并不觉得这茶有什么稀奇之处。

广平王听得儿子不语,便开导他:“别觉得委屈,这都是为了将来。眼下忍一时之气,等你四叔登位,我们才能松一口气。天家子弟,生来就比旁人多享富贵权势,便是坐不上那个位子,也比旁人强许多。我只能做几年太子,原是我的命,要怪也是怪那背后暗算之人,与你四叔并不相干。你莫要心存妒恨之心,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了。”

高桢忙放下茶碗,肃然道:“儿子不敢,儿子对四皇叔只有敬爱之心,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怨言,还庆幸坐上储位的是四叔呢。若换了是其他的皇叔们,儿子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更别说是过安生日子了。儿子只是…见了那些因我们王府丢了储位便疏远了的小人,心中不快罢了。”

广平王笑笑:“有什么好不快的?那种人,你四叔也不会重用的。”心中只觉得奇怪,那种小人近两三年来还少吗?儿子平日里也不见有多在乎,怎的忽然提起这个?

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便问:“你母妃回来了么?自你外祖父去后,王府里事情也多,你母妃身子又不大好,已经些时日不曾回过娘家了,今日去看你外祖母,想必会心情不错吧。”

高桢脸色沉了沉,自然猜到这是父亲在粉饰太平。之前所说的趋炎附势的小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钟家。

钟家本来不过是中等官宦人家,家世并不十分显达,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人人都觉得他的储位迟早要让与颖王的,对他的儿子也都不看好,真正的高门大户生怕受了连累,压根儿就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钟家这才得以成了皇亲国戚。广平王妃钟氏本是贤淑女子,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其父也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经死了,钟家是钟氏的胞兄当家。这位舅舅,并不能算是坏人,只是才能平庸些,又有些耳根子软,受了妻子影响,越发热衷于权势。

广平王还是太子时,他就借着妹子的名头,向妹夫求官位。广平王知道他的能力有限,就寻了个不上不下还算体面但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风险的官职给他。他心里不太满意,又打起了外甥的主意,想着妹夫是太子。将来成了皇上,外甥便也要做太子了,若是女儿嫁给他,日后也跟妹妹一般做太子妃了。于是就成天将女儿送到钟氏跟前来卖乖。钟氏原本没想过让侄女做媳妇。可奈不住钟雅致表现乖巧,又嘴甜,与儿子相处得似乎也不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偏在这时候,广平王受伤目盲,失了储位。成了个闲散王爷。钟家就退缩了,不再让钟雅致上门,也不提订婚的事,旁支那边甚至还有意要将女儿钟雅清捧上六皇子妃的宝座,只是朱丽嫔一心要给儿子寻个强有力的岳家,事情就没成。

如果钟家从此疏远了广平王府,钟氏也认清了娘家人的真面目,也许两家也就相安无事了。不过是两个孩子年幼时,家长们的一句戏语,又不曾真的有过约定。谁还能当一回事呢?可偏偏钟家做起了墙头草,四皇子乐安王封储,他是广平王胞弟,兄弟俩感情一向极好,他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可年纪太小。嫡长子比高桢要小整整五岁,钟雅致又比高桢大了半岁,显然是没有希望入围皇太孙妃候选人的。他家便又改了主意,重新提起了钟雅致与高桢的婚事,仿佛前面两年多的时间里,钟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广平王一家做了个梦而已,什么都没发生过。

钟氏也不是傻子,她如今对娘家已经有了不满,只是碍于老娘,不好与兄长争吵罢了。今天钟老夫人命人来请女儿回家省亲。也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广平王父子俩都有些警惕。

不出他们父子所料,钟氏回府时,憋了一肚子气,却又发泄不得,给气着了。一进屋便躺了下来,按着胸口不说话,面上显露痛苦之色。

烟霞烟云等侍女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让人去请御医,又报给广平王与世子知晓。广平王在儿子的搀扶下过来看妻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天儿太热,你中暑了?”

钟氏眼里含着泪,满面通红,有心要跟丈夫诉一诉苦,可又觉得丈夫已经够苦的了,何必再叫他生气?便硬是瞒了下来,强自道:“我这两年深居简出,偶然出一次门,反倒不习惯了,想必是累着了吧?不妨事,叫御医来诊一诊,要些药丸子吃吃就好了。”

广平王看不到妻子脸上的神情,见她说话语气还算平稳,便放下了心,又微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你便是窝在王府里不出门,闲了也该在花园里散散心,别整日呆坐屋中,半点不动弹。但凡你平日多活动些,也不至于出个门就累倒了。叫岳母知道了,又要为你担心。”

钟氏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只是强忍着不叫丈夫察觉异状:“知道了,王爷也是,大热天的别四处乱走,你若中暑了,宫里皇上也一样会为你担心的。太子前儿还说,京中太热,请你到西山园子消暑,你怎的不去?家里有我呢,你不必担心,带着桢儿过去吧。”

广平王微笑:“我心里有数,你好生歇着吧,我去瞧瞧御医怎么还不来。”手下暗暗捏了儿子一记,高桢心里就明白了。母亲能瞒住父亲,可瞒不住他,他眼睛好好的,怎会看不见母亲脸上的泪水?

广平王离开了,高桢便往母亲榻前一坐,冷着脸道:“母妃实话告诉儿子吧,是不是外祖母又要您为舅舅讨官儿做了?还是又想将钟家表姐许配给儿子?”

钟氏的眼泪哪里还止得住?哽咽道:“你别管,有母亲在,绝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你舅舅能做什么官,是朝廷决定的,你父王如今哪里还能做得了主?太子殿下虽敬爱兄长,却也不是应声虫,钟家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至于你钟家表姐,她虽是个不错的孩子,奈何有个不好的母亲,配不上你。无论你外祖母说什么,我只不肯应就是。你的婚事,自有皇上和你父亲做主,哪里轮到钟家说话?”

高桢心道果然,面上神色更冷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新朋友

在广平王世子高桢对外家产生不满的时候,赵琇正迎来一位新认识的小伙伴。

陶县令之女跟随母亲陶太太卞氏到赵家做客来了。

卞氏随夫南下赴任,途中遇上从京城回乡的张氏与赵玮祖孙,早已相识了,一向相处融洽。虽然她只是位七品的县令太太,论品级与身为郡公夫人的张氏相距甚远,但她原也是书香世族出身,与张氏性情相投,因此两年下来,也算是常来常往。她不理会旁人说她是在奉承贵人的闲话,张氏也从不摆贵妇架子,俨然忘年之交。

细谈之下,她们竟发现两家还算沾点亲。张氏娘家大弟弟张朝宗在外做推官,他一个女儿嫁给了江苏宝应的一个举人,这个举人的母亲恰好有个姐妹是卞氏的婶娘。

这拐弯抹脚的亲戚关系,赵琇听了都要眼晕,但在张氏与卞氏看来,却是显得她们更亲近了,便是有外人说三道四,她们也可以用两家是亲戚的理由搪塞过去。

陶县令与妻子卞氏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九岁,恰好与赵琇同年,只比她大了几个月。陶县令夫妻前来奉贤赴任,却把女儿放在宝应老家,托老娘陶老太太照看,直到今年端午过后,陶县令兄弟的妻子身怀有孕,陶老太太无暇照顾孙女了,陶县令方才遣人去接了女儿来团圆。也因此,赵琇这两年里时不时能见到卞氏,却是头一回看到陶姑娘。

陶姑娘是个长得很秀气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双眼细长,樱桃小口,在人前总是腼腆地低下头,嘴角含着羞涩的笑。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春天的柳枝儿拂过水面,略带着一两分口音,却又似乎很为这点口音而惭愧,宁可说话慢一些,也想努力把官话给说准了。

张氏反而很喜欢她这个样子。欢喜得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多标致呀,这姑娘真真是个美人胚子,你们夫妻有福气呢。”陶姑娘双颊飞红,害臊地低下了头。赵琇只是在一旁笑着看。她也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不过这种五官显然是中国古典美人的长相,不象她,因为一双眼睛长得大,还被祖母叹息过眼睛长得不够好看,让她深感古今审美观的差异。

卞氏显然也对自己闺女的长相非常有信心,不过还是免不了谦逊几句:“但凡富贵人家家里的女孩儿。只要不是长得非常黑丑的,小时候都不会太差。我只愁她身子弱,刚来奉贤就病了一个多月,几天前才好了。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可当初我们夫妻初来时,也曾水土不服。却不象她这样病了许久的,归根到底是身子不够强健。我瞧府上的姑娘,倒是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强健些,几年了也不见有什么病症,这才是福气呢。”

张氏微笑道:“她小时候也是三灾八难的,不过是后来长大了,能跑能跳了,就学会了淘气,到处乱跑。宅子里人少,屋子却多。她成天四处乱转,活动得多了,身子自然强健。她还常劝我,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我一把年纪了,每日都叫她拉着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才罢,这几年果然病得少了,想必她这歪理,还是有些道理的。”

赵琇说:“我说的是正理,怎么就成了歪理了?”

张氏笑而不语,卞氏便对女儿说:“可听见了?每常叫你多走动,别老窝在屋里绣花,你只不听。”

陶姑娘红着脸说:“女儿知道了。”也没辩解。卞氏见她这样,就叹了口气。

张氏对孙女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带了新朋友到你屋里玩耍吧,不许欺负人!”

赵琇忙起身答应了:“祖母怎的这样说?陶姑娘听了,不定怎么想我呢,我哪里就是个爱欺负人的了?”说完笑着向卞氏行了一礼,便拉了陶姑娘出门。

卞氏看着两个小女孩离开,又叹了口气。

张氏便问她:“可是有什么难处?这两年我总是见你思念女儿,却又不肯接她过来。若说这边不如大城繁华也就罢了,这几年奉贤也好多了,衣食住行不见得比宝应差,你却到现在才将女儿接来,想必有缘故?”

卞氏叹道:“还能有什么缘故呢,不过是我婆婆舍不得罢了。我夫妻成亲多年,只有这一女,婆婆心里为我着急,又怕我们夫妻在外头,本就事多,再带着女儿多有不便,因此将她留在身边看顾。今年恰巧弟媳有孕,婆婆看重得很,我们便将孩子接了过来。老爷说,听上头口气,他在奉贤大约还要再任三年,这一任满后是不会调离的,这时候不把孩子接来,还不知几时才能一家团聚。孩子都九岁了,许多事再不学,就来不及了。您方才也瞧见了吧?她的官话说得不好,我也不怕实话告诉您,她学诗书,还是当年在我们夫妻身边的时候呢,这几年只学女红去了,绣的花儿倒好,旁的却什么都不会,脾气软,身子又弱。这样怎么行呢?”

张氏这两年也隐隐约约知道些陶家的事,那位陶老太太倒不是个坏婆婆,只是长年住在乡下,性情古怪些。早年卞氏也曾有过第二胎,只是怀孕到六个月左右的时候,陶老太太病了,那时候陶县令兄弟俩都在外头读书,跟前只有媳妇卞氏一人。她为了给婆婆侍疾,累得流产了,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又伤了身子,大夫说恐难再有孕。陶老太太心中有愧,不敢逼儿子纳小,又想给儿子媳妇分忧,所以将孙女留在身边,让他们两口子在外头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可她老太太见识有限,教养孙女只教女红,诗书不会,连官话都学不好。又约束着孩子不让乱走动,是照着一般富贵人家娇小姐的习惯养的。可陶县令是官场上的人,若是有意让女儿嫁到官宦人家,这样的教养是不够的。即便不论婚事,让女儿出门交际,也容易叫人笑话。怪不得陶县令将女儿接过来两个多月了,一直没让她出门,头一回做客就是到交好的赵家二房,想必也是用心良苦吧?

张氏叹了口气。对卞氏道:“你也别忧心,好歹孩子是在身边了,有什么不足慢慢教就是。我瞧她很是乖巧,说话也有条理,想必是个聪明孩子,过得几年,也不比你差了。”

卞氏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有一样,我们夫妻来奉贤赴任,并不曾带多少行李。许多书本都还留在老家,其中琴棋书画诗词类的就更少了。没有这些,光靠我一个人教她功课,实在是撑不住。我都三十多岁了,小时候学过的东西还能记得多少?没法子,今儿只能来向老夫人求助。”

“哦?”张氏明白了。“你是想向我借书?”

卞氏笑道:“借书是一样,若能让小女有机会常到您府上求教,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奉贤全县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会教养孩子?一对孙儿孙女都是极出色的,孙儿年方十四就中了秀才,孙女儿也是县中最有学问最有才干的女孩儿,不但写得一笔好字,画儿也画得好,听说她连洋人的话都会说。出门做客,人人见了都夸她礼数周全。平日帮着管家,也是做得象模象样的。若小女能跟着学到一两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氏哑然失笑:“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拍我马屁来了。”她哈哈笑道:“若你放心,就让孩子时常过来,横竖离了不到半里地,坐上小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我家琇姐儿平日在家。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帮着管家,除了族里几个侄女儿,还真没什么合得来的小姐妹。若能添个玩伴,也能少些寂寞。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她外头瞧着乖巧,其实淘气得很,主意又大,若是把你家姑娘给教坏了,你可别来跟我诉苦。”

卞氏知道她在说笑,怎会相信,自然是笑说:“不敢,但求她能活泼些,我们夫妻还能安心呢!”

赵琇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只顾着拉新认识的小伙伴到房间里坐下说话。碧莲极有眼色地奉上了香茶,陶姑娘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亮,又喝了一口茶,瞥见赵琇在看她,脸顿时红了,害羞地放下了茶碗,低下头玩着袖子不说话。

赵琇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单名一个琇字,就是《诗》里‘充耳琇莹’的琇字。”

陶姑娘小声说:“我的闺名是灼华。”

赵琇双眼一亮:“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吗?真巧,咱俩的名字都是从诗经里来。”

陶灼华小脸又红了红,低下头轻轻颌首。

赵琇见她害羞,只好努力多说一点,让她放松些:“一想起这个句子,我就记起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家的桃园开了许多花,在河上坐船,远远望去,一片粉白粉红,好看极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咱们一道去坐船赏桃花怎么样?”

陶灼华似乎有些吃惊,大概也没想到赵琇会约她赴十个月以后的约,迟疑了一下:“我回去问我娘。”又觉得这话显得太过冷淡了,便补充一句:“我娘提起过府上的桃园,说是今春桃花盛开之时,奉贤全县轰动,人人都跑去看桃花,河上船都挤在一处了,还要县衙的人去引领,方才疏散了呢。”说完又惊觉这话有些不合适,脸又红了。

赵琇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还感到很有趣:“是啊,都是头一次,谁都没经验。其实桃花能开好几天,我家桃园也有两三个,不必都挤在一处赏花的。令堂文采很好,去赏花时,还做了一首诗,我记得其中两句是‘一路春风暖,三里桃花香’。”

这两句其实只能算是平平,不过陶灼华大概没听出来,得知是母亲所作,还挺高兴:“是么?我没听我娘说过。爹也说娘年轻的时候,很爱做诗呢。”

赵琇让碧莲取水蜜桃来,又告诉陶灼华:“这是今年新下来的第一批桃子,数量不算很多,但听闻因今年雨水少,因此桃子长得比往年的甜些。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陶灼华有些好奇,她在家里也听人提过赵家的水蜜桃,但在本地销售量很小,几乎都运到松江、嘉定、苏州那边贩卖了,张氏本送了卞氏一筐,却叫陶县令分给了县衙里的人,这还是她头一次吃这东西,听闻是很甜的。

碧莲送了一盘水蜜桃来,早已去了皮,又用线切成了一块块,拿小银叉叉着,看上去十分诱人。赵琇请陶灼华自己动手,自己也拿了一块,却听得碧莲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外六房的四爷过来了,似乎有急事要寻姑娘。”

外六房的四爷就是赵启轩,他会有什么急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遗孀

赵琇小声问碧莲:“四爷可说了是什么事?”碧莲摇头:“只说十万火急,望姑娘快去。”赵琇为难了,她这里正有客人呢,丢下客人去见堂兄会不会不太好?

陶灼华年纪虽小,又容易害羞,事实上却是个非常会看人眼色的小姑娘,见赵琇面露为难之色,便道:“赵姑娘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只管去做,我一个人坐着喝茶也行的。”

赵琇心里感激极了:“多谢你了,只是太过失礼。”想了想,又指了指西边的书房:“那边我放了许多书,也有棋谱琴谱,你瞧瞧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拿来看。”又让碧莲好生侍候着,自己先到正屋里跟张氏与卞氏打声招呼,方才去见赵启轩。

张氏虽然不清楚赵启轩为何而来,但平日见他行事稳重,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也严肃起来,让人去通知卢妈,到前头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卞氏不好插话,只是有些担心地道:“您孙女既然不得空,不如让我家丫头回来与我们一处说话吧。”

张氏想了想,便让丫头去看陶灼华在做什么,丫头去了一会儿回来,笑着报说:“陶姑娘在瞧我们姑娘做了一半的衣裳呢,说上头绣的花纹别致新颖,借了纸笔在描花样子。”

卞氏放下心,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丫头,也太过不客气了,怎么也得跟主人说一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