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平静下来:“刺客之事,你皇祖父已经下了定论,是清兵所为。”先帝既然作了定论。身为人子,就不可以推翻了,无论那定论是对是错。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为胞弟着想。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皇位上的胞弟被人冠上不孝之名。

高桢有些气闷。清兵所为?清兵在城外攻打,如何能把箭从城内射到城头上?这摆明了是内鬼做的!也就只有皇祖父,才会糊里糊涂地信了那些所谓的调查结果。做出这样的定论。而皇祖父下此定论时,朱丽嫔还在后宫横行,颖王反迹未显,山阴侯还是众星捧月的六皇子,洪文成还是深受君王信赖重用的大将。天知道那定论是如何来的?可惜先帝中毒病倒后,身体一直不好,压根儿就没想起这件事来,更别说下令重查了。他父王与皇叔为了处理颖王叛乱给朝野带来的恶劣影响,一连几个月都忙于整顿朝廷、铲除逆党,同样没提过重审刺杀一事。导致一国太子目盲退位的刺杀,就这么没了下文。他父王不在乎,可他身为人子。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算早已猜到背后的主使是什么人,而那人也早就死了,他也依然想知道。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广平王素来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使儿子默不吭声,他也能猜出儿子心中的想法。他微微一笑,柔声对高桢说:“桢儿,你不必生气。当年会算计我的人,不过就是那几个。如今他们不是早已一命呜呼,就是锒铛入狱。能不能查出到底谁是那个下令或下手的人,又有什么要紧呢?那不过就是一把刀。换了别人,也一样会下手的。主犯伏首,便已足够了。”

高桢不置可否:“父王,我们还是先问问龚自强到底要向您禀报何事吧。”

龚自强很快就在总管的带领下见到了广平王。他本是广平王亲卫,多年未见,一瞧对方那双黯淡的眼眸,眼圈就先红了,哽咽着拜倒在地:“王爷!”

广平王听着他的声音,仿佛想起了他从前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不由得露出了怀念而温柔的笑容:“起来吧,数年未见了,看来你过得不错。”

龚自强低下头,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吸了吸鼻子:“是,托王爷的福,小的一切安好,在范将军手下也干得还算不错。”他又向高桢行礼问好:“见过世子。这么多年未见,世子已经长大啦。”

高桢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好多年不见,龚侍卫变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龚自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是老了么?当年小的离开王府时,还是个愣头青呢。”

“怎么会老呢?我倒觉得龚侍卫年长几岁后,显得越发英武了。”高桢夸了他一句,便语气一转,“你此番回京,听说是给范将军家里报信来的,怎的不先去范家,反倒来了王府?”

龚自强神色一肃:“是,范将军有令,命小的送一封秘信来,事关一件要事,需得先告知王爷。若王爷准许,小的再上报给皇上知道。”

广平王微微动容:“到底是何事?”

龚自强扯开衣襟,从怀里贴身处取出一个油纸包,再将它打开,层层叠叠的绸布中,包裹着一封封有印泥的信。高桢取过信件查看,发现印泥上头印记完整,确实是范本章本人的私印,方才放心地将信打开来看,然后迅速扫了一遍。

看完信后,他的脸色变了,回头凛然望向龚自强:“信上所说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龚自强斩钉截铁地道,“尸首就是小的亲自验的,身形、衣着都对得上,右肩上还有小的当年射出的箭头,可见确实就是当初的刺客没错!”

广平王听出端倪,忙问:“怎么?找到当时的刺客了?他死了么?”

高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命王府总管先出去:“把门口看好了,不许一个人接近。”

王府总管正听得激动呢。闻言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世子信得过他,才命他守门去的,连忙出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里只剩下广平王与高桢父子以及龚自强。高桢这才对广平王道:“范将军在信中说,因锦州城战事渐歇,有百姓回到西郊的村子安居,一个牧童放羊时,在一处僻静的山坡背面发现了一具尸首,似乎是草草埋在土里的。被狼挖出来吃掉了半边。因他身上穿着士兵的衣服,当地里长以为是本国士兵,便报到锦州。卫所下面的人去看过,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块腰牌,上面的名字显示是锦州前线的一名士兵。但那个士兵还活着,绝不可能死在西郊。卫所觉得不对劲,就报了上去。”

龚自强道:“将军派了小的去调查此事,小的亲自验了尸,那人身高体形都跟腰牌上名字的主人不符,更何况那人还活着,这死了的人一定是冒充的。小的又在埋尸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生锈的箭头,认出是自己的箭。这才确认了,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刺客。当年他中了小的一箭,又被其他人砍了一刀。却成功逃跑了。几位将军下令全城封锁,却始终没有找到人。如今看来,只怕这人通过某种方法逃出了城外,却在西郊被杀了。”

“被杀?”广平王怔了怔,“他不是被狼咬死的么?”

“不是。他是死后才被狼咬的。”龚自强道,“虽然尸首已经破碎不堪。但从衣裳来看,他是被人从背后杀死的。背心处有很大一块血迹。可惜没有留下凶器,因此小的不知道他是被什么杀害的。看痕迹,倒象是刀,而且跟锦州驻军的制式佩刀大小一致。”

广平王的表情有些微妙,高桢也听出了龚自强话里暗示的意思:“你是怀疑…他被人灭口了?而且灭口的人就在锦州?至少当年在锦州?”

龚自强点点头:“小的并非胡乱揣测,除了从尸首上发现的痕迹,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龚自强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当他发现西郊山坡上的这具尸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刺客后,立刻就开始调查,这刺客是如何成功地从重重封锁的锦州城跑出去的?说来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缘故,这刺客所冒充的那名士兵,从前是在赵玦手下的,因为赵玦的身份,还有跟颖王府的关系,广平王遇刺后,他一度是最有嫌疑的人之一,所以范本章派了不少人去监视他的行动,发现自广平王遇刺,他就没有离开过公众的视线,行为也没有可疑的地方,简直干净得象白莲花一样。

在那之后不久,赵玦带着手下的几个士兵,跟随别人出城打扫战场,不知怎的,跟其他人失散了,等找回来的时候,他拖回了两具敌军的尸首,其中一个是清军中某个有点身份的小武官,身上还插着赵玦的佩刀,据说是赵玦偶遇受了伤的他,一番拼死搏斗后把人砍死了的。在那之后,尚未暴露身份的洪文成就以这份“战功”为名,给赵玦升了官。没过多久,他就接到兵部调令,回京城去了。

范本章当时没发现赵玦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如今回想起来,他杀死清军武官,正好就在西郊山坡附近,说不定就是去见刺客,顺手灭了口。至于那两具清军尸首是怎么回事,就难说了。但刺杀事件发生之后,赵玦除了这一次出城,其余时间都没离开过别人的视线,那刺客逃脱一定不是他的手笔,又会是谁呢?赵玦已经死了,他肯定是有罪的,范本章更想知道的,是他是否还有同伙尚未落网?事关广平王,他不能容许这件事草草了结,便命龚自强继续追查下去,哪怕是凶手早已伏法,也要有个确切的结果。

龚自强调查了好几日,终于,从被冒充的那名士兵处,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士兵说,原上司赵玦升官后不久,曾经有人到卫所找过他,声称要追讨房租,但看到他的脸后,又说找错了,是别人,可名字却是他的名字。那士兵只当他是记错了,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说不定是那刺客冒用他的身份在城里租房呢?龚自强问了他那房东是谁,顺藤摸瓜查过去,发现那租房离城头并不远,从后窗能把城墙墙头上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他还从房东处得知一个重要情报:房东当初之所以会把房子租给生面孔的人,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有一个驻军腰牌,更因为他曾经见过对方跟一位大人坐在一处说话,态度似乎颇为熟稔。

房东认为这位大人是大人物。跟这样的大人物相熟的人,当然不会有问题,所以他爽快地把房子租出去了。后来发现租客失踪,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剩下,房租也没缴清,他就觉得被坑了,照着名字找到卫所,却发现名字跟脸对不上,想去寻那位大人物打听,又再也没见过那一位的踪影。所幸那租客租的时间不长,他只得自认倒霉。

如果那租客就是刺客,那跟他熟稔的大人物又是谁呢?

龚自强一字一句地对广平王道:“小的问过了,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记得,太子入锦州那一天,百姓夹道相迎,当时他也在人群中,清楚地看到,那位大人物就骑马跟在太子的身后。”

广平王与高桢蓦然一惊。

第二百八十五章嫌疑人

当年广平王还是太子时,出巡锦州前线,会带在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心腹,就是先帝派过来的重臣。毕竟他那次出行,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去的,而是真真正正要打仗。

京城里的勋贵世家中,有年轻的子弟想要混资历,有的是比这更好的路子,用不着非得冒生命危险。因此,最终愿意跟随广平王出行的勋贵子弟,总共只有四人,而且基本是经过审查的,可信度足够,而且都被安排在大队伍的后面,离广平王很远。至于其他寻常的阿猫阿狗,就连大队伍都未必混得上。

这么一来,广平王对自己身后跟着谁,心里都有数。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因为朱丽嫔或颖王谋逆一案而获罪的,除去一位老臣告老还乡外,剩下的人基本还在朝中,甚至有半数以上,曾经是他的班底,现在却被他推荐给了胞弟,已经成为了新皇的得力臂助。倘若里面真有一两个曾经跟他们兄弟的敌人勾结,现在却反而被他推荐给了皇帝,事情揭露开来,对他们兄弟之间的冲击可不小。

广平王总算明白了,为何范本章要命龚自强回京后哪里都不去,先到王府来,而且要面对面将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这是希望让他们心里有数,及早做出决断,到底是要自己查,还是向皇帝坦白。

但广平王觉得,这件事迟早都是要坦白的。如果他推荐过去的人都是清白的,那还好说,有问题的就必定是先帝朝留下来的老臣,但万一他推荐过去的人里有心怀叵测的呢?即使如今无论是朱丽嫔还是颖王。都已身死,但山阴侯还活着,天知道那人会不会是后者的死忠?再者,一想到曾经害过自己的人,居然还风风光光地活在世上。甚至借自己的手跃居高位,广平王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龚自强:“那房东可还记得,这位‘大人物’…”他顿了一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他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龚自强禀道:“房东说。隔了几年,他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年纪不算年轻,但也不是很大,似乎比王爷您年纪大一些。穿着一身官服,十分有派,还长了胡须。还有,他并不是紧跟在王爷身后的,中间还隔着两排四骑。小的问过范将军,他说第一排的两骑大约是王爷当年的近卫,接下来的两骑,想必是朝中派出的大臣了。”

广平王回忆了一下。眯了眯眼:“第三排?若是那一排,那共有四人。马万延、方奕山、丘惠权、周昌。其中周昌是我的人,我一退位。便把他荐给了皇上。如今他应该在通政司任左通政。他年纪最大,今年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当时也不是官身,想来并不是他。丘惠权则是眉山伯嫡长子,当时是御前侍卫,本事倒是平平。但曾一度得先帝青睐,亲口命他随我出行。不过他还算有眼色。知所进退,因此我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他以武职随行。身上穿的是侍卫的冠服,但当时他还不到二十岁,显然也不符合描述。”

高桢皱起了眉头:“那就是马万延与方奕山中的一个?马万延本身就是颖王党羽,他最可疑了,是不是?”

龚自强却道:“小的已听范将军提过,因马万延本身就是大逆罪人,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个,因此特地问过那房东,但他说不是。马万延那回去锦州,手下约束不力,跟当地百姓闹了纠纷,他亲自出面训斥过百姓,后来有人报上给王爷知道,王爷责备他,命他亲自去向那几个百姓赔礼。不知王爷可还记得?当时事情闹得有些大,不少百姓来围观,那房东也是其中一员,因此他是见过马万延的,确定那人并不是他。”

广平王依稀还记得这么一回事,既然嫌疑最大的马万延被排除了,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方奕山?”高桢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方家人吧?记得是尚太傅荐来的?”

广平王点点头:“他是方家旁支,是柱国将军曹泰和的妻舅,本身在兵部武选清吏司任职多年,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我带上他,是为了更清楚地了解边军将士履历,该升的升,该赏的赏。他也算是能干,帮了我不少忙。我从没想过,他会有问题。”

但是,如果那名房东没有看错,当年广平王进城时的随行人员中,排在他身后第三排的,就只有四位,无论从年纪、还是穿着打扮来看,方奕山都是最符合描述的一人。

高桢沉声道:“方家既然出了一个有谋逆嫌疑的方舍人,未必就不能再多一个方郎中。此事需得查清楚才行!至少,要确认方家到底还有几个逃脱罪责的颖王余党!”

广平王沉默片刻后道:“此事我会找机会向皇上透个信儿,但个中详情,还要等范将军回京后面奏。你们不可擅自向外泄露风声。方奕山在兵部多年,本身又是方家子,是尚太傅交好的表弟,还是柱国将军曹泰和的妻舅。一旦此事外泄,受牵连的人就多了。如今朝中初稳,一切要以大局为上。”

高桢忙道:“可如果最后真的查出是方奕山与刺客勾结,难道父王还要为了大局饶了他不成?”

广平王微微一笑:“胡说,要对付一个方奕山,何须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皇上自有法子办了他。就连方家,也不敢说什么,以后必然会老实许多。”

高桢这才安下心,虽然有些不甘,但朝廷稳固才是最重要的事,犯人只要伏法就好,是秘密还是公开,不过是形式。

广平王已做了决定,龚自强便道:“既如此,小的便回复将军了,将军一直都在派人继续调查此事,等将军上京,想必能向皇上、王爷禀报更多的内情。”

广平王想了想:“在锦州能查到的东西,你家将军自会派人去查,你既然有查案的天赋,何不索性留在京城任职?方奕山身在京城,只要他有问题,总有露出痕迹的时候,你留在这里查他,岂不方便?若你担心你家将军不同意,我会跟他说。”

龚自强想了想,便抱拳拜倒:“小的一切听从王爷的吩咐。”

广平王满意地笑了,道:“若没别的事了,你就先下去,好好吃顿饱饭,歇息一下,等天亮就去范家吧。我会命人在王府后街替你安排一个住所,再给你一块腰牌,日后你有事要禀报,直接从后门或侧门进来就可以,不必再经过门房了,也省得被有心人留意到,胡思乱想。”

龚自强咧嘴一笑,抱拳道:“谢王爷赏赐。只是小的午饭已经在王府用过了,还是趁着这会子还未宵禁,赶紧去范家要紧。范将军这时候已经从锦州出发回京城了,他脚程快得很,若是小的晚一日过去,万一范家来不及准备,到时候将军定要罚小的。”

广平王也不强求:“那就去吧,房契明儿我会派人送到范家去。”

龚自强行了大礼辞别,退了下去,便匆匆出了王府,赶往范家了。

屋里只剩下广平王父子二人。高桢问父亲:“父王,您打算什么时候将这件事上报给皇叔?”

广平王沉默不语。

高桢又道:“虽说方奕山仅是区区一个兵部郎中,在家族中也不是什么出挑的人物,但方家既然能出两名叛逆,其他人是否可靠,就很难说了。如今他家一心要将嫡支的女儿嫁入皇家,也不知是不是存了别的想头。尚太傅对他家的底细是否知情?我们也同样不知道。至于曹泰和,宫变发生时,就是他带领禁军护住了皇祖父,若他与他妻舅有所勾结,皇祖父早已不保,想来他是清白的。可兵部其他人呢?是否还有颖王或朱丽嫔的党羽未曾被发现?父王,此事不可小觑。”

“我知道。”广平王淡淡地道,“正因为不可小麴,我们才要谨慎行事,万一闹得朝廷动荡,就非我本意了。明日腊八,宫中定会有腊八粥赐下,父王到时候会进宫谢恩,若有机会,就把范本章提到的事跟皇上私下透个气,让他心里有个数。虽然目前我们手中尚未有实证,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先把方家的人调离要职,还是不成问题的。”

高桢见父亲心有成算,也就安下心来了。这时候他才想起,今日送来的还有赵玮的帖子,忙打开帖匣来看,见里头除了赵玮的拜帖外,还夹着一封信。他只用手一捏那信所用的纸,就知道那是谁写的了,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玮哥儿今日来过,留下了拜帖,说明儿再来向您请安呢。”高桢一边随口向广平王提起赵玮帖子里的内容,一边打开了赵琇的信,迅速看完,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广平王察觉有异:“怎么了?”

高桢沉声道:“明日腊八,方家五姑娘开诗会,遍请京中闺秀,赵妹妹也受邀了,说明儿要去方家做客。”

广平王漫不经心地道:“这又如何?不过是小姑娘家的游戏罢了,方家平日也没少邀请京中闺秀上门。他们家不会对琇姐儿一个小女孩做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高桢还是忍不住担心。刚刚得知方奕山是个逆党分子,赵琇却要跑人家家里去做客,他怎么就觉得心下着慌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预备周全

次日就是腊月初八,赵琇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就开始为出门的事做准备了。

给方五姑娘的生辰礼,她早已做好了。精选的三十六张上等彩笺,全部由她亲笔用淡彩水墨在上面画出图案来,有十二张是花卉,十二张是各地山水风光,还有十二张是临摹的古代名家书法,写得还是脍炙人口的名诗名句。这样做成的彩笺,给小姑娘写诗作赋,怎么看都足够雅致了。况且本来就是小姑娘之间赠送礼物,心意要紧,如果一味以价格衡量,就落了下乘。

张氏看过她的礼物后,也觉得准备得不错,还很有兴致让她得了空,也照样画几张给自己使。不过张氏觉得,只送这一样略嫌简薄了。笔墨纸砚,这有了纸,索性就再送些笔墨砚好了,大不了以自己的名义另送,只当是长辈赏给晚辈的。赵琇见祖母挑出来的只是六房南货铺里的上等新货,并非古董,这才依了她。

礼物好了,就要准备打扮自己。

去参加人家的生日聚会,一般来说,最好还是打扮得喜气一些,但又不能太出挑,别压了寿星的风头才好。但赵琇记得方家族中前不久才死了一个姑娘,眼下都可以说是丧家了,不过人家不在乎,她做客人的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便准备了一套略清雅的服饰,而不是大红大绿穿上身。

她给自己穿了一件浅杏色的姑绒袄,配宝蓝色绣银花的百褶裙,为了御寒,还多添了一件小毛的淡粉色绸面方领对襟比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既粉嫩又柔和。她把一头黑发梳成双鬟,一边别一只珍珠珠花,还是特地选的蜻蜓、蝴蝶的花样,而不是寻常见的花形,带着银丝触须。走一步,就颤一下,衬着她的小圆脸,倒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

张氏瞧着孙女打扮好的样子,还算满意,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怎的把这对珠花拿出来了?这不是你七岁那年你二舅公送的么?你还嫌太孩子气了。这两年都再不戴它了。”

赵琇笑道:“今天诗会,也不知会出什么题目。我在诗词上向来平平,万一遇到难的题目,做得不好,那群姑娘里有几个性格特讨厌的。定会笑话我的。我特地打扮得孩子气一些,到时候她们见我比她们年幼,兴许就不好意思以大欺小了呢?反正我确实比她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年纪小,并不是骗人。”

张氏没好气地道:“平日叫你多练习做诗,你不听,如今担心会出丑了,就用旁门左道的法子来混过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

赵琇笑而不语。如果诗会的小伙伴们都是友好、公正的,其实诗作得不好就不好了。她又没打算做个女诗人,即使包尾,也不过是一笑而已。可明明她跟她们当中大部分人的水平差不多。却总有人要从她身上找优越感,那也就怪不得她用旁门左道的法子了。真有本事的人——如方五姑娘和刘大姑娘——要笑话她的诗不好,她当然会坦然接受对方的批评。方二、方四一流的人物,自个儿作的诗还不如她的呢,凭什么笑话她?

张氏也就是教训孙女一句,倒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孙女虽然有故作稚女之嫌。但那也是因为她平日行事稳重,穿着打扮都比同龄人要老成的缘故。事实上。她如今戴的这对珠花,倒是合了她眼下的年龄。张氏再挑剔地打量孙女的穿戴几眼。便问:“斗篷穿哪一件?别穿那件雀金呢的,太贵重了,穿到那样的书香世家去,倒象是炫耀咱们家有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