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抽泣着坐起了身,盯着那包药,陷入了沉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图书馆

当赵湘正盯着那包可疑的毒药发愣的时候,赵琇端着装有纸笔的托盘,来到了外书房找哥哥赵玮。

赵玮疑惑地看着她将托盘中的纸在自己面前的书桌上展开,还将笔醮好墨汁,递到自己手中:“妹妹这是做什么?要我写什么字么?”

赵琇笑道:“没错,哥哥写几个字吧,类似于向人劝学,鼓励人努力向上的字眼,最好简短一点,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

赵玮更糊涂了:“写这个做什么?”

“不是说要开图书馆吗?”赵琇回答道,“我觉得,等免费图书馆吸引到学子前来,总要在馆中留下一些训诫的话,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也是劝学上进的意思。这样露脸的机会,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哥哥的字写得也不错,不如你就上了吧?”

赵玮这才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关于图书馆的构思,妹妹早跟他提过了。其中有许多处闻所未闻的新奇设置,令他感到十分惊喜。他也大致能猜到,妹妹所说的这种训诫语,是留在什么位置的。可他何德何能,可得此殊荣?

他连忙将笔放了下来:“这样不合适。图书馆是让人学习学问的地方,理当请德高望重的士林大家出手题词,至少也得是翰林、国子监祭酒或是大学士们。”

赵琇不以为然:“如今朝中文官都看不起我们勋贵,我们说要开设这样一个地方,请他们中的一员来题词,哥哥确定他们不会端起架子推三推四?最后就算我们求得他答应了。他也多半会说,是给我们面子,是为了天下万千学子。我们受了气还要被人夺去功劳,这种气我可不愿意受。既然是我们家开的图书馆,名声就该归我们所有。反正我不担心会没人上门。肥水自然还是别流外人田的好。”

赵玮听她讲得直白,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了想,妹妹的假设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他近日在外交际时,曾经向过几位文臣提过自家想开图书馆的想法,得到的虽然有赞誉。但显然都是些场面话,没几个人是真心把他的想法放在心上的,甚至还有年纪很大的老翰林说,他们家虽是行伍出身,但有心向文。也是好事,只是书馆什么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生怕他家学问不足,弄了些不三不四的书本来,给学子们看了,会误人子弟。

不过,老翰林虽然对赵家没什么信心。但也承认图书馆是个好主意,竟然跟几位背景相近、年龄相仿、交情颇深的友人商量着,是不是把自家藏书捐一些出来。也建一间图书馆?毕竟这是功在千秋的大善举,是能流芳百世的。不过几位老大人商量来商量去,舍得拿出来的书都不多,珍贵的典籍更是连子侄都不肯轻易出借,生怕不相干的外人会污了好书。即使真的拿出来建了图书馆,也必定不能随意让人入内翻看的。而且要优先供给本家子侄阅读,还要捐书的家族各自派出人手。轮流或是共同看守书馆,免得书馆有失。但一想到维护这样的书馆需要花费多少本钱。此议就不了了之了…

赵玮对这些老前辈们的反应感到十分失望,却并未气馁,反而更坚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图书馆建起来,并且名扬天下。这不但是为了建南侯府的名声,也是为了赵家的后代子孙。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因为顶着勋贵之后的名头,即使饱读诗书,也要被人质疑才学。

赵玮想到这里,便对赵琇道:“我年纪还轻,将我的笔墨留在图书馆中,未必能令人信服。不如用父亲的笔迹吧?这图书馆本就是为纪念父亲所建,用他生前的笔迹,也是理所应当。”

赵琇想了想:“这样也好,就是父亲生前的笔墨中,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字眼。要不我们先想好用什么字,再从父亲的笔墨中挑选合适的字眼,交给工匠制成匾额?”

赵玮沉吟片刻,便转身到了右手边的书架上,从一个书匣中取出了几本线装册子,放在书桌上。赵琇伸手望过去,最上面一本封面写的是《史记》二字,看笔迹,正是赵焯的手笔。

赵玮道:“父亲从前喜欢抄书,只要是抄过一遍的书,他就再能将里头的内容背下来。在祖父去世前,父亲刚好抄完了《史记》的几卷,这是其中的《秦始皇本纪》。”他近日正好读史,读的就是亡父生前亲手所写的抄本。应该庆幸的是,因为这些抄本比较沉重,而内容又是赵焯记住了的,已经没有了用处,所以当年他乘船南下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将它们连同其他暂时用不着的书本一起,装箱运到了鼓楼小宅存放,这才能完整无缺地保留到今天。

赵玮翻开抄本的其中一页,这上头还有他先前夹好的书签。他用手指着其中一竖行,让赵琇看:“妹妹觉得这一句怎么样?”

赵琇一看,却是“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讲的是战国四君子。赵琇想了想:“这几个词不错,明知、忠信、宽厚、爱人、尊贤。父亲的表字可不正是‘明知’吗?”

“没错。”赵玮微微笑了。赵焯表字明知。焯,意为明白透彻。这个表字,是赵焯昔日的授业恩师所取的,那是一位老翰林,已经去世多年了,但也是位颇有名望的学者,学问也很好。赵焯的这个表字就起得颇佳,今日兄妹俩看到《史记》中的句子,又发现这两个字极有来历。

赵琇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的图书馆,就取名叫明知图书馆吧?”

赵玮怔了怔,细细一想:“这样也好,以父亲的表字为名,那就任谁都知道,这书馆是为谁而建的了。”

赵琇又有一个提议:“我们还可以把建图书馆的来由,包括父亲和母亲当年惨死的真相,以及我们为亲人长辈正言的初衷写成文章,刻在碑上,立于图书馆中。只要图书馆在一日,天下人都能看见碑上的文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论哪个人妄想为小长房翻案,都不可能了。我们也正好跟他们划清界线。这么一来,我们就用不着一个一个地把当年的真相跟人分说明白,岂不是省了一把力气?”

赵玮合掌笑道:“妙极!就这么办!”他甚至提出,可以在馆中设一处小小的灵堂,放置父母灵位。那么前来借阅书本的学子,若是有心,就可以为他们的父母上个香,祭拜一番。父亲生前是位举人,母亲也是书香世家之女,当得起这些读书人的香火。

有了计划,兄妹俩又商议了一番具体章程。在选址的问题上,赵玮有一个建议:“等我们春天搬回侯府,这处小宅就荒废了,岂不可惜?不如就把这里改建成图书馆吧?此处地方还算宽敞,闹中取静,可以算是个不错的地点。”

赵琇倒是有些舍不得,但想一想,反正搬回侯府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住了,索性就拿它做了图书馆也没什么不好。父亲母亲生前没能按计划住进这座小宅,死后多年倒能长长久久地在这里落户了。

赵琇还觉得,既然图书馆是免费的,就算另开一处附属的茶馆,挣些小钱维持图书馆的日常运作,也是未必足够的,而且有可能会被冠上敛财的污名。她既然有心要为自家挣名声,已经搞出了这么大的计划,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她提议从自家田产中划出一小部分,专为了供养这处图书馆,并且这部分田产从此就不再受赵家子孙节制了。因此,管理田产的人,管理图书馆的人,都要仔细挑选,确保品行上佳,不会出什么问题。而赵家的子孙后代中,若是有人不肖,保不住家业,那至少不会把这座图书馆胡乱卖掉换钱。若真到了家业不继的那一日,他们借着赵家子孙的身份,托身馆中,做个小小的图书馆管理人员,想必也不至于饿死,还能读点书,长点学问。

赵玮听得目瞪口呆:“妹妹想得真长远…”

“我并不是无的放矢的。”赵琇道,“我常听老人说,富不过三代。哥哥与我就是建南侯府的第三代,算是中兴,可谁能担保我们的后代子孙就一定会争气?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家业败落,有祭田可保子孙温饱,有族学可以教子孙读书立身,有图书馆,则是给了子孙一处托身之所,一个体面的身份。有可能受益于图书馆的学子会有多少?他们当中若有十之一二是感恩的,咱们家的子孙就能受益不浅了。”

赵玮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郑重向妹妹行了一礼:“妹妹思虑深远,实非愚兄所能及。”

赵琇抿嘴笑着躲开了:“哥哥先别光顾着夸我,还是赶紧先把章程拟好吧。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构思,还要等祖母点头了,才能实施呢。”

赵玮一笑,便又与妹妹商量起来。第二日,他们兄妹齐齐拿着拟好的章程去请示张氏,张氏看得热泪盈眶,什么异议都没有,立刻就点了头。赵玮当即便着手去办了。

时间进入了二月,万物苏醒,冬去春来。在京城中,建南侯即将为纪念亡父而建立“明知图书馆”的消息也传开来了。城中清贫学子奔走相告,这书馆是免费的,而且只要自备笔墨纸砚,甚至可以将馆中的典藏全部抄写下来,带回自家收藏。

京城的士林圈子都轰动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许诺

对于建南侯府即将投建的免费书馆,京城士林圈子里的人基本有四种反应。

拥有第一种想法的人最多,他们都觉得这是大好事。有一个可以让人免费读书的地方,还能将许多自己没有的书籍抄录成册,收归己有,简直就是上天掉下来的大馅饼嘛!虽然不知道建南侯府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真是太好了,等书馆开门了,他们一定要去看看!

拥有第二种想法的人也不少,这些几乎都是士林名门,或是家中有人在朝里任官,甚至是高官的,他们觉得这种事固然是好事,可是居然是一个勋贵人家提出来的,实在太让读书人没有面子了。建南侯府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沽名钓誉!可无论他们怎么做,粗人就是粗人,武将也依然是武将。他们是绝对无法真正动摇清流士林在朝野的地位的!

拥有第三种想法的人则基本处于观望状态。世家大族有自己的藏书楼、藏书馆,那是常见的事。可将自家的藏书向公众公开,却是从未听闻。建南侯府此举即使是有邀名之心,但也不失为一件善事。不过主意再好,也要看实际上办得怎么样。如果建南侯府只有噱头,结果却是雷声大雨声小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拥有第四种想法的人最少,但本身的权势财富地位却是最高的。他们也都是高门大户,其中既有书香名门,也有勋贵王公,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建南侯府论根基,未必比得上我们家。怎么从前我们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呢?既可以获得好名声,又能收买读书人的人心,对自家将来在朝上的威望大有好处,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家也要建一个书馆!

京城里传言沸沸扬扬的,连皇帝都有所耳闻。特地召了赵玮去问是怎么回事。赵玮便实话回禀:“确有此事。微臣与家人商议过了,打算建一书馆,将家中藏书抄本献出,并遍收天下书籍,免费向学子开放。一来,是为了纪念微臣早逝的父亲;二来。则是因为微臣未袭爵之前,在家乡自幼苦读,认识不少出身清贫的同窗,他们苦于囊中羞涩,能得到的书册有限。虽然苦学勤奋,但与出身世家的同窗相比,往往要落后一步。有些人明明天赋极佳,却因为只能死守几本典籍,没有明师指点,没有好书辅助,最终只能在考场上铩羽而归,甚至放弃科举。微臣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若能有一处书馆。让所有学子,无论富贵清贫,都能一样接触到天下典籍。提高自己的学问,增长自己的见识,岂不是件好事么?”

皇帝听得抚掌大笑:“不但是好事,也是件大善事!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胸襟见识,实在是我朝之幸。朕记得你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了。虽说身上已有爵位,但也不是不能参加科举。今年改元。朕已宣告天下,秋天加考一科恩科。你可有意下场一试?”

赵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一科微臣落第了。这一科微臣想要再试一试,若是不行,明年正好是正科,还有一次机会。若微臣终有一日能考得举人功名,日后拜祭亡父时,也能对亡父有所交待了。”

皇帝哈哈笑道:“很好,你没有因为有了爵位就不求上进,依然不忘初心,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答应你,若是十年之内,你能考中举人,那朕就赐予你亡父进士出身,并追封他为二品资政大夫。你道如何?”

赵玮大喜。父亲赵焯少有才名,才二十出头就考中了举人,可惜死得太早,永生永世都只能顶着举人的名头存在于族谱上。但如果得到皇帝追封,他就一跃成为二品高官,不但对他和母亲米氏是无上的荣耀,也可以光耀门楣,泽被后人。世人今后再提起他,就不再是“开国建南郡公”之子,而是“二品资政大夫赵焯”。

赵玮立刻就向皇帝行大礼道谢:“微臣定然竭尽全力!”

皇帝心情很好,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又允许他借阅文渊阁藏书,抄录成本,收入未来开设的明知书馆中,还答应会给书馆题词。赵玮心情兴奋地离开了。

皇帝目送他退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身旁的近侍见状,就大胆地探问:“皇上对建南侯真是宠幸有加。”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这样不好么?他忠心又正直,还这么年青,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朕自然喜欢这样的臣子。”

况且,随他皇祖父打天下的武将后代子孙,居然做了天下读书人都没想到要做的事,也算狠狠打了那些书香名门世家的脸了。他们是武将出身又如何?谁说只有读书人才能治理天下?谁说他们武人之后就都是粗人了?那些文臣们也该放下高傲的架子,好好认清这是谁家的天下了!他们瞧不起武人,又何尝不是在轻视他高家?!

赵玮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微妙地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带着皇帝的赏赐和许诺回到家中,把好消息告诉了祖母和妹妹。

张氏激动得直念佛:“阿弥陀佛,真真是皇恩浩荡!玮哥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中举人!你父亲与母亲的身后荣光,就都在你身上了!”

赵玮腼腆地笑着:“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所托。”

赵琇虽然也很高兴,但并不想给哥哥太大的压力。她劝赵玮:“皇上给了你十年的时间,本来三年一次秋闱,你只有三次机会,但今年有恩科,你又多了一次机会,一共可以考四次。以哥哥的学问和天份,只要不出意外,继续勤学,一定能考上的。哥哥不需要担忧太多。即使真的考不上,也不要紧。只要哥哥将来入仕后,能够做出佳绩,成为一代名臣,皇上也会追封父亲与母亲,作为对你的奖赏。所以,只要我们争气,父亲与母亲就能风风光光的,倒不一定非要执着于这次的追封。”

张氏嗔道:“这是什么话?你哥哥若能考中举人,难道不是好事么?你怎的好象觉得他考不中似的。”

赵琇道:“我不是觉得哥哥考不中,而是觉得他不要太过执着于此,一心苦读,反倒累坏了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倒也是。张氏想了想,有些郁闷地对赵玮说:“琇姐儿这话也有道理。你用功归用归,却不可熬坏了身体。祖母和你妹妹就都指望你了,若你有个好歹,却叫我们怎么活?”

赵琇心里直叹气,祖母这说法,岂不是让哥哥更有压力了?

赵玮却微微一笑:“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的。”

等离开了张氏的房间,赵琇才拉起兄长的手,正色道:“哥哥,你要记得千万保重身体才好。功名不功名的,尚在其次。就算考不中举人,只要你将来立了功劳,向皇上求个恩典,他也不会不答应的。再说,我觉得以父亲和母亲的脾气,他们才不会在乎这样的身后哀荣,宁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呢!”

赵玮笑道:“你放心,这样的道理我岂会不明白?只是祖母在乎这些,方才我是顺着她的口风说的罢了。至于秋闱之事,我虽年少,却也得明师指点,苦学了这些年,会试我参加不得也就罢了,难道连乡试都过不了么?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如此无能,难道妹妹不信任为兄?”

赵琇笑了:“我当然相信你了。那哥哥只管认真读书去吧。图书馆的事就交给我。需要与外人接触的活儿,我叫汪福来去办,其他的安排我都能办好,绝不叫你操半点心!”

赵玮高高地挑起了眉头:“了不得,妹妹如今越发能干了!”笑着夸完赵琇后,他柔声道:“我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功课,即使需要备考,也没到事事都不过问的地步。况且妹妹昨儿才提议,我们家目前藏书有限,即使从各处书局书铺购入各种书本,也未必能撑起一家象样的图书馆,论家底更是无法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藏书楼相比,所以必须另辟蹊径,做出自己的特色来。妹妹的提议是收集本朝所有大学士、翰林、士林大家的文集,藏于馆中,任人查阅,也有助于学子们了解有可能成为考官的官员们的文风与喜好。我觉得这主意极好。从明日起,我就前往各位大学士、翰林以及学者大家们的府上拜访,向他们求取文集。除此之外,我自打上了京城,就一直在闷头苦学,再无明师可指点我的功课。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向他们请教些学问。这些可都是极有学问之人,岂不是我的良师?”

赵琇听了直喊妙极:“真是好主意!哥哥只管去,先从最有名的请教起。等你请教的人多了,其他有学问有名声的人就算你不上门,他们也会主动请你去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跟他们几乎齐名的家伙都受到了哥哥的拜访,如果他们没有那个机会,岂不是显得学问没有其他人高?他们一定不会甘心的!”

赵玮愣了愣,旋即苦笑:“其实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琇摆摆手:“只要能达到那个效果就行了,初衷不重要。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哥哥,你既要参加今年的秋闱,那你是在京城考呢,还是回老家去考?”

赵玮怔住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筹备

依本朝科举的规矩,秀才参加乡试,自然是要回原籍去考的。但赵玮原籍上海,人却已在京城袭了爵。有爵位,每逢大朝会就要上朝,即使告了长假,家中还有祖母要侍奉。他如今就是建南侯府的顶梁柱,也是唯一的男丁。他走了,这家里怎么办?

若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不定还要参他功名心太盛,为了科举就置孝悌于不顾呢。那就不是能不能考中的问题了,而是将来连出仕做官都要受到影响。

因此赵琇的提议是:“还是请旨吧,在京城考。一来你备考方便,不需要来回奔波;二来在家里住着,祖母与我也能照顾好哥哥的生活,让哥哥无须操心别的;三来嘛…坦白说,咱们家已经是侯府了,哪怕哥哥身上已有秀才功名,也依然会有不少人质疑你的学问。若回了原籍去考试,在那里咱们家算是地头蛇,天高皇帝远的,会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成绩有问题呢?与其叫人有机会无中生有地大放厥词,还不如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考,叫他们知道哥哥的学问水平。况且,江南文兴之地,乡试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太大了。相比之下,京城情况恐怕还稍微好一点。”

赵玮沉吟不语。他其实也更倾向于在京城应乡试,当初刚袭爵之际,祖母提出希望他能继续读书科举,争取考上举人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想法了,因此从没想过要回南边考试。他相信,以他如今的圣眷,请旨并不难,有祖母与妹妹在,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侯府所建的书馆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张,他却要在今年参加乡试,与他一同参加的京城学子们怕会有不少都是明知书馆的座上客。倘若他能顺利高中还好,若是没考中,又或是名次稍差一些,恐怕旁人就会质疑了。以他这样的年纪、学问,是否有资格主持明知书馆?

赵玮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赵琇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只是开书馆,让所有人来免费看书而已,又不是开学校,还要指点人家的功课。他们若是瞧不起书馆的主人,觉得自己才高八斗,那就别来呀。既来了,受了我们家的恩典,就别嫌三嫌四的。读书人该有的品格可不包括以怨报德。”

赵玮想想也是,便笑道:“也罢,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才子,本就是与其他应试者一般。开书馆是为了纪念亡父,也是为了广结善缘。读书人来我馆中,我便与他们共同探讨学问,互学互勉。孔子曾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连圣人尚且如此谦逊好学,我又何必把自己的姿态端得太高呢?”他决定了,要将孔圣人的这句话写成匾,挂在明知书馆内镇场子。

赵琇听得笑了:“这主意真是极好的。”

正说笑着,便有婆子来报:“姑娘,前儿您让人去做的大字,如今都做好送来了,就放在前院。汪管家请您去过目呢。”

赵玮好奇:“什么大字?”

“就是准备挂在书馆里劝学的大字,父亲写的那几个。”赵琇应了婆子一声,便拉着赵玮出门,“哥哥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工匠们将送来的大字全部堆放在前院的地上,看起来个个都有将近三尺见方,怪不得说是“大字”。赵玮慢慢一路走着,一路瞧过去,认出这是照父亲生前笔迹所制成的“明知”、“忠信”、“宽厚”、“爱人”、“尊贤”十个大字,全都是用坚实的木料雕刻而成,做工精细,外头先涂了一层略带点儿紫光的黑漆,又再涂上厚厚一层防水的清漆,眼下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