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赵琇咳了一声,赶紧扯开话题,“对了,哥哥,王爷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能告诉我不?”

赵玮道:“外头朝廷上的大事,说了你也未必懂。”虽然广平王说,他有事可以跟妹妹商议,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迟疑。家里的事情就罢了,可这皇权之争、谋逆之事…他还是有些保留。反正事情与自家无关,等日后有了对景的新消息,他再说也不迟。现在在外头,还是算了吧。

赵琇也不是十分想知道,不过是要转移赵玮注意力罢了,虽然好奇,但也不再问了。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哥哥,你有没有问过王爷,祖父的周年祭礼他会不会过来?”

兄妹俩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出门的理由,谁知两人都忘记了。等一下回到家,要如何向祖母交代?

第三百五十二章暗影

皇城,南海,瀛台。

曾经的颖王妃,如今的谋逆罪人家眷张夫人正在喝一碗苦药。喝完了之后,连侍女递上来的蜜饯都不想用了,直接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自己软软靠向引枕,只觉得这病怏怏的身体真是累赘,害得她半辈子受苦。

前颖王世子高钜恭敬地奉上一碗茶水:“母妃,您嗽嗽口吧?嗽了口会没那么苦。”

张夫人温柔地笑看了儿子一眼,依言拿过茶水嗽了口,高钜又连忙奉上了痰盂,等放下痰盂,他又接回了茶碗,起身走到母亲身后,替她捏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已经是侍候得熟了。

他们母子在瀛台已经待了一年多的时间,整日相处,母慈子孝,高钜有无数尽孝的机会。横竖他在这里也没别的事可干,为母亲侍疾的活计,可不是干熟了么?

张夫人享受着儿子的孝道,只觉得心下平和安宁,却还不忘提醒他:“你又忘了,怎么还叫我母妃呢?应该叫母亲才是。”

高钜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慢,默然不语。

张夫人自然明白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我都不在乎了,你替我委屈什么?叫母亲也没什么不好,反而显得亲热些。”

高钜低着头:“这是您该有的体面。皇上也不曾下旨夺了您的王妃诰命,我凭什么不能叫您母妃呢?”

张夫人苦笑:“我的王妃头衔,还有你的世子名份,都是从你父亲处来。他已然因罪被废,不再是颖王,那世上又何来颖王妃与颖王世子呢?皇上仁厚,我们母子却不该不知进退。”

高钜含恨道:“从前他风光时,我们不曾沾过光,还要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什么时候就被那贱人和她的儿子暗中害了!即使他真的坐上了那张椅子,于我们母子也无甚好处。可他坏了事,我们就要跟着受连累。这叫什么道理?!”

张夫人叹道:“你是他的儿子,承自他的血脉,他坏了事,自然就要跟着受牵连。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儿,你不要再埋怨了。如今的日子也算不错,虽然出不去,但不必再担惊受怕,更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来暗算我们,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日子也算过得安乐。我如今只盼着什么时候你身子好些,我就上书皇上,求个恩典,让他给你寻个媳妇。也不求什么名门淑女,只要是清白人家出来的,相貌端正,身子康健,明白事理,能给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我就心满意足了。”

高钜微微红了眼,低下了头。母亲长年病弱,从前在王府也甚少出门,因此困在瀛台的生活对她而言并不算难熬。可是他不一样,他再体弱,也是男儿,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从前身体好的时候,他也曾策马扬鞭于旷野,他也曾与同龄人肆意游乐,他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宽广。瀛台这么小小的一座岛,他要在此被困一生,这种日子他想一想都要发疯了,只盼着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可是他知道,他出不去了。就因为那个从来没有爱护关心过他,对他只有冷淡和嫌弃的父亲,他这辈子只能被困在瀛台上。这叫他如何甘心?!

他好恨,却不知该恨谁。恨谋逆的父亲?他已经死了。恨认了命又叫他认命的母亲?母亲是世上仅有会关心他的亲人。恨幽禁他的皇帝?可皇帝让他活下来了,这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惊喜。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去恨。

瀛台的生活是那么的漫长孤寂,若没有恨去支持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他今年才十八岁,大好人生刚刚开始。可是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高钜两眼无神,如同游魂一般,走到了临水处。阳光明媚,照得岛上的花草也格外青翠鲜艳,可他的眼里却没有美景,他只是呆滞地往前看着,看着水的那一边,代表着自由的陆地。

远处响起一阵喧哗,他没有动。他知道,如果是宫里来了旨意,总有人会来找他的。但是迟迟没有人找他,喧哗声也很快平息下去了。

他在岸边一直站到了双脚冰冷,方才再次游魂一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侍女给他倒了热茶,又送了热粥来。他平日根本不能依时用一日三餐,只能隔上两个时辰,就用一回粥食,还得是清淡平和的,一点油腻都受不住。哪日吃错了东西,就要病上十天半月的。这样破败的身体,自从父亲的侧妃田氏所生的弟弟受到父亲夸奖看重以来,就一直困扰着他,他早已习惯了。

侍女小声跟他报告方才发生的事:“好象有人想要潜入岛上,被看守发现,就立刻逃走了。看守四处搜遍,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高钜原有些心不在焉,但听完侍女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有人企图潜入瀛台的消息很快就报进了宫中。但皇帝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命人加强瀛台一带的巡视,既没有添加护卫人手,也没有对瀛台中被囚的那对母子有何指示,甚至没跟太后提一句,仿佛这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一般。然而消息还是传开了。朝臣们不知打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有些自认是今上死忠的臣子,便给皇帝上书,要求处死谋逆罪人,其实就是在暗示颖王妃与世子。他们觉得,不管那潜入的人有什么目的,肯定跟岛上住的人脱不了干系。这些逆党还能干什么好事?与其留着颖王妃与世子为祸,不如早早处死了干净。反正他们二人确实是罪王的原配正室与嫡长子,早就该死的。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反而要求群臣将心力都放在灾区善后诸事上。有眼色的臣子自然知道皇帝不欲纠缠此事,也就不提了,只有一些爱较真的御史,还在坚持不停上书,要求铲除祸根。近日有些流言在市面上流传着,朝中有点脑子的官员都清楚,广平王绝不可能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散播谣言的人很可能是打着让皇帝兄弟自相残杀的主意,自然不会跟着起哄。但他们也明白,有这种谣言存在,定是有人在暗中图谋不轨。为了避免有人利用颖王之子再起谋逆之举,铲除祸根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是皇帝不理会,他们也不好逼得太紧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祸根”渐渐地不再局限于颖王妃与世子两人,连山阴侯都被提到了,还有一些曾经参与谋逆却保住了性命的家族,一些家眷子孙不曾送命的人家…最后,还有人提到,会有人窥视瀛台,就证明了还有逆贼余党残存,而且他们还贼心不死,意图危害当今皇帝的统治。为了杜绝这种人再次为祸,那名御史上书请求皇帝,重新清查两次谋逆大案,将漏网之鱼全部抓起来!

方奕山被这个消息吓得已经好几日不曾睡好了。

当初他所担任的官职比较机要,因此身份并不曾泄露,只是在暗中听候颖王的差遣。知道他是颖王一党的人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在逆党纷纷落网的时候,他每一天都胆战心惊地探听着消息,生怕有朝一日,官兵会敲响自家的门。可是等所有逆党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革职的革职之后,他发现没有人找到自己。他就觉得,也许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没来得及招供,就先死了,又或者是侥幸地得以逃脱。死人自然不可能再说什么,而逃走的活人为了活命,也不会再回来。他是安全的,虽然只是暂时。只要皇帝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拼命想法子往上爬,还三番四次窜唆嫡支的堂兄再次联姻皇室。只要方家出了一位娘娘,或是一位太子妃,即使皇帝怀疑起他的身份,那也有回转的余地。可惜嫡支的女儿都没有福气,未能成为贵人。他近日开始筹谋,要趁着嫡支堂兄被皇帝厌弃之机,夺过家主之位。到时候他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他的嫡女,未必就没有资格去攀附贵人。正妃之位拿不到手,一个侧妃之位还不行么?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城里传来了有人意图潜入瀛台的消息。

方奕山与旁人不一样,一听这个消息,就知道对方是谁了。颖王有一批在暗中的人手,也是死士,平日是养在京郊庄子里的,只听从颖王号令行事,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方奕山因缘巧合之下,曾经将其中几个人塞进了辽东边城的军队里。那些人在那里做了什么事,他没有过问,却也知道定不会是好事,兴许就跟广平王的伤有关联。而颖王事败后,这批死士并未落网。方奕山遍寻文书,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原以为这些人是秘密逃走了,但他们视颖王为主,自然对颖王的血脉看重几分。如今颖王的同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能活下命来的都是关系浅薄的,即使心中有怨怼,也不会冒险去接触颖王并不看重的嫡长子——他们从前也很少有机会见到他,见得较多的是田侧妃所出的次子。那么会去接触颖王世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批死士。

他们知道方奕山,这就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一点。他害怕这些人会联系上他,要求他做些大逆不道的事,让他曾经努力想要掩盖的秘密暴露在人前。到时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时候,嫡支却偏偏传出了好消息。皇帝虽然恼火太常寺少卿方崇山怠慢了先帝元后,但考虑到方崇山在救灾行动中,表现得比较积极,多少出了点力,皇帝就不从重处罚了,轻飘飘地降了一级,成了从四品,贬去济宁做知府。

虽然是降职,但只降一级,也不算严重了。最关键的是皇帝并没有重罚的意思。方崇山终于能松一口气。至于被贬为济宁知府,他并不难过。这些日子他早就想过要求一任外官,好避开京中族人的倾轧,如今不过是心想事成罢了。济宁也是大城,离京城并不是很远,距离老家只有不到二百里路,那就更称他的意了。方家嫡支长房上下顿时忙碌起来,为方崇山出京做准备。

方奕山看着嫡支长房忙碌的情形,心里很不是滋味。方崇山只被降了半品,官职依然在他之上,这就意味着他图谋家主之位的盘算多半要落空。他顶多就是在方崇山不在京中时,利用部分族人之力,为自己多谋些好处,可是想要得到全族的支持,将他的其中一个女儿推到任何一位贵人身边,就很难了。外头的人随时都可能威胁他的性命,他却没办法为自己谋得一点倚仗,他该怎么办?

没两日,他的处罚通知也下来了。同样是被降了一级,方崇山是由正四品被降为从四品,从太常寺少卿被贬为济宁知府;方奕山是由正五品被降为从五品,从手握实权的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被贬为礼部员外郎,意义完全不一样。方奕山连手中仅有的实权都失去了。京中六部的员外郎不知凡几,但大部分人也就是顶个虚衔罢了。先帝朝时曾有买官之人,买来最高的官职,就是从五品的员外郎。顶着这样的身份出去交际,没几个人会真正看得起。

方奕山发起了愁,方崇山却反而意气风发起来。表弟尚太傅过来向他道贺,却将文定的玉佩归还给他,表示退婚之意。这事儿方崇山夫妻早有心理准备,不但没有收下,反而亲自带着妻子和小女儿前往尚家,正式交换了庚帖,进一步将婚事定下了。尚家直到这时,才能确认方崇山联姻的诚意。虽然方仁珠年纪比尚琼小太多了,但尚琼经过方慧珠毁婚一事,短时间内不想再提婚事,打算要认真著书立说,好为自己挣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头,免得外人再因容貌而轻视他,因此婚事往后推了几年,正好可以等方仁珠长大。

两家婚事正式议定,就各自通知的亲友。许多人都对方家与尚家联姻的人选而吃惊,只是面上不露罢了,私下却免不了议论纷纷。正好方崇山马上就要出京了,亲友们借着践行的名义,纷纷来找他打探消息,方家门前一时车水马龙,竟比当日方仁珠得太后青眼时的境况更盛。

赵琇得了方仁珠的亲笔书信,知道她婚事已定,而她父亲又即将出任济宁知府,还不知道家眷会不会随行,便事先打了招呼,亲自往方家来,向方仁珠道贺。

第三百五十三章差使

赵琇上一次来方家,还是去年腊八,方家姐妹开诗会宴请众位闺秀,顺道给方仁珠庆贺生日的时候。那次她直接去了方家花园,对内宅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多加留意。但方慧珠的行径,无疑给她留下了方家后院管束不严,可以轻易让人钻空子的坏印象。

今日她被丫环引着直入内宅,到达方家姐妹所住的院子,一路上所见所闻,倒还有些世家气象,样样井井有条。往来的下人虽多,但并不显得繁乱。

赵琇心想,既然方家女能在外界备受推崇,总是有点资本的,不可能只靠着会装逼。只可惜方慧珠不靠谱,再加上方二、方四两位势利眼,倒连累了别的方家女。看方家日常起居,方家太太治家的手段应该不错。若她太过无能,也养不出方仁珠这样的女儿来了。

方仁珠在自己的屋子门口微笑着迎接赵琇。逾月不见,她气色越发好了。一张巴掌大的白晳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头乌发梳了个随意些的倭堕髻,只簪了一根珍珠簪子,脑后长发用金环束起,鬓边短些的碎发被她用红斗绳扎了两个筷子粗细的小辫,倒显出了几分活泼俏丽来。她今日穿着水红色的双层纱袄,下头系着杭罗绣花百褶裙,比平日要喜庆几分。这个打扮衬着她脂粉未施的小脸,也显得她脸色没有平日那么苍白了。

赵琇笑着上前与她见了礼,两个小姑娘便在屋里坐下说话,方仁珠命丫头上茶,又谢赵琇:“多亏了你上月提点。若非如此,家父怎能这样轻易就得了皇上的宽恕?”

赵琇笑道:“这话就太抬举我了。皇上下什么样的旨意,其中自有深意。我不过是把人家的话照样转述给你们听,能不能听明白,还要看令尊令堂的想法呢。皇上宽恕令尊,多半是见令尊用心实事的缘故。虽然这一回令尊被降了职,但知府牧守地方,是真正的父母官。等令尊做出了成绩。皇上一定会重用他的。到时候何愁不能再升上来?只怕比先前还要前程似锦呢。”

方仁珠含笑道谢:“那就承你吉言了。”

丫头上了茶,两个小姑娘又聊了些近况,赵琇贺了方仁珠定婚。方仁珠脸红红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说话。赵琇便打趣她:“害什么臊呢?既定了亲,就是未婚夫妻了。难道他没给你写几首诗?又或者你也可以写首诗给他看呀?”

方仁珠啐道:“休要胡说,这也是闺阁里的女孩儿该说的话?”

赵琇捂嘴笑道:“你误会我了,我又没叫你做坏事。我是听说他正准备要著书立说呢。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你怎的不写首诗去鼓励一下他?虽然直接写信会更好,但我估摸着你大概更愿意作一首含蓄点儿的诗来表达内心的想法?”

方仁珠脸又红了。蚊子哼哼般回答:“我父亲已经鼓励过了,还叫他不必着急。著书是大事,他还年轻,有些话说得多了。反而容易叫人不堪重负…”

赵琇瞧她一心为尚琼着想的模样,就知道她对尚琼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不知道尚琼怎么想。但他是个正人君子,日后若与方仁珠成了亲。大概也会好好对待这个妻子吧?在这种盲婚哑嫁的年代,有个婚前就有所了解、人品也不错的夫婿,已经是一种福气了。不能再强求夫妻双方婚前就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基础,那大概只有青梅竹马的夫妻,才能有这样的幸运吧?

赵琇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高桢。他与她也是自幼相识,只是分隔两地多年,不知算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呢?

赵琇的思路稍微歪了一下,马上又正了回来:平白无事的想起那个人做什么?他们又不是夫妻…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方仁珠正低着头,倒是没看见赵琇脸上的红晕。她小声说着:“著书不是件容易的事,尚表哥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固然是有志气。可是别人却觉得他太过自负了,纷纷出言嘲讽。尚表哥为了耳根清净,搬去了西山别院,打算在那里修书呢。我心里为他不平,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学问比我们所有兄弟姐妹都要好,若不是面容有瑕,又怎会郁郁不得志呢?他十五岁时,就曾为《孟子》写注,长辈们见了,都赞叹有加,只可惜不曾传到外头去,仅在亲友间流传,而且亲友间也只有真心爱读书的人才会去翻阅,看过的人并不多,否则那些人怎会这样瞧他不起?”

赵琇便安慰道:“你别为他担心。他既然有这个本事,那现在的所有嘲笑非议,不过是浮云罢了。等他写出一本大作来,震惊世人,真正被嘲笑的,就是如今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了。”

方仁珠抿嘴笑了笑:“你说得对。尚表哥其实并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图耳根清净,方才避去了西山。眼下天气正热,他去避一避暑也好。”

方仁珠的情绪愉快了许多,赵琇又问起她要不要随父亲去济宁:“虽然是在山东,距离京城比不得南京远,但也隔着上千里地呢。令堂要不要跟着去?令尊这是头一回外放吧?我听说,若有女眷同行,到任后跟其他上官、同僚和下属家的女眷打打交道,处得好了,能帮上不少忙呢。”

方仁珠点头:“去自然是要去的,但母亲恐怕不能与父亲同行。父亲与母亲商量了,父亲先到任,带着管家去,交际上的事就交给管家去打理,母亲稍后再带着我过去。我姐姐的婚事还要人打理呢,总不能将这等大事托付给婶娘们。”

方大人没有正式有名份的妾室,内眷往来只能让正室夫人出面。但方慧珠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推迟了。她今年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就是老姑娘了。不过赵琇先前没听说她定亲的事,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谁家有意聘她,便问方仁珠:“令姐已经有人家了?是哪一家?”

方仁珠回答:“是眉山伯府的二公子。那日我们见过的丘二姑娘的哥哥。”

原来真是丘家?

赵琇顿了一顿:“我听说丘家教养女儿,素来不重诗书,只重女红与庶务。”而方慧珠虽然瞧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跟她的女红与管家水平相比,大约在诗词歌赋上的本事更强些。不重诗书的丘家居然娶了重诗书的方家长女,这也是件稀奇事。

方仁珠点头:“我也听说了,不过眉山伯夫人见了姐姐几次。都很喜欢。想来对姐姐很满意吧?因家父急着上任,家母又想带着我跟去济宁任上,丘家主动提出。将婚期提前,赶在中秋前将婚事办了,好让家母能早日前往济宁与家父相聚。家父家母心里都十分感激。”

现在都五月了,如果婚约刚刚定下不久。要赶在八月中旬前完婚,那时间还真挺赶的。别的不说。陪嫁的一应物事就未必赶得及筹备完毕。方慧珠早先是打算要进宫的,准备的陪嫁肯定跟嫁给勋贵子弟时需要用的不一样,衣服、首饰、家具都要重新做。如果是入宫之事没了希望后,方家就开始预备这些。那还勉强赶得上。如果是定下亲事后才开始预备,那就只能将就着用部分现货了,质量自然不会太好。方慧珠那脾气。能接受吗?

男方要准备新房,多半还得将屋子重新粉刷一遍。而家俱也需要女家看好了地方后再照着地步打,这点时间真的够用?

赵琇心想,怪不得她进了方家后,就看见方家下人忙着进进出出,鱼贯一般,原来真的很忙呀。

正聊着天,正屋方向的方慧珠打发了小丫头送水果来,还让小丫头向赵琇转述了些客套话,不外乎贵客降临,深感荣幸,可惜她快要出嫁了,不好随便出来见人,因此让丫头送些果子来款待客人,请贵客别见怪,云云。

这话客气是客气了,小丫头的态度也很讨喜,但赵琇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方慧珠不见人的借口也很可笑,快出嫁了不好见外人是有的,可她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从正屋到厢房,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这也不行吗?怕是见了赵琇心虚,又想起上回月半轩那件事吧?眉山伯府与建南侯府都是勋贵人家,她怕赵家人会对丘家人说些什么?

赵琇心里只觉得无趣,皮笑肉不笑地谢过了水果,却碰都没碰一下。跟方仁珠又聊了一会儿,赵琇便起身告辞了,还说:“得了空你只管到我那里去。那日人多,没能陪你好好逛逛。改日你来了,我专门招待你一个人去游园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作诗也随你。”

方仁珠听了笑了:“那就多谢你的美意了。我听了也深觉心向往之。”

她一路将赵琇送出了二门。等赵琇出了方家的门,上了马车,正好看见有穿着官差服饰的人骑马急奔而来,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往隔壁人家门上去了。赵琇隐约记得,那好象是方二姑娘姐妹俩的家。

官差找她们家做什么呢?

赵琇心里念叨了两句,也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回家去了。

官差是礼部辖下,来找方奕山的。他既是礼部员外郎,自然要为礼部办事,只不过他是在名额以外的闲职,平时没什么事可做,调任过去后,都在家闲着。没想到官差今日就上门传达上锋的差遣了。

前颖王世子高钜,虽然已经是罪人之子,又身处幽禁中,但因为他并未参加谋逆,所以还保留着宗室的身份。如今他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本当为亡父守孝三年,但皇帝有心要施恩于他,便决定要提前为他挑选淑女为妻。不成婚也可以先订婚嘛。当然,这种事自然要看张夫人与高钜本人的意思,所以礼部需要派个人去跟他们沟通一下,问问他们对高钜的未婚妻是否有什么要求。对于这两位罪人家眷,礼部的官员们都不怎么想去接触,更别说近来还有种种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