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恍然:“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这些太太夫人们想得也太周到了。”怪不得方仁珠以前几乎都是甩手掌柜,就算真的做东,也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在背后做事,让别人出风头,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绕着场子转,原来是表现给未来婆婆看的呀?

不过赵琇也能理解方太太的想法,方仁珠嫁去尚家,将来就是长媳了,虽然尚太傅一脉并非宗长,但长媳要承担的责任总是要重一些。方仁珠是小女儿,从小就不是当成长媳、宗妇来培养的,就算不为在未来婆婆面前刷好感,让她多熟悉一些庶务也没有坏处。

赵琇笑着对张氏说:“我猜想,等她们母女去了济宁,方太太一定会手把手教导方五姑娘的管家技能。过得几年她们回到京城,方五姑娘就已经是一把管家的好手了。”

张氏微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脸:“其实象她这么大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开始学习管家,也就差不多了。我们家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才叫你小小年纪就开始接手家务,这些年委屈你了吧?”

赵琇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我管着家,想要做什么事都方便,底下人想要怠慢我也不可能。我心里舒服着呢,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祖孙俩正说话,赵玮过来了。张氏有些惊讶:“你不是到书馆去瞧工程进度了么?还说要忙到晚饭前,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

赵玮忙忙接过冬霜送过来的茶,喝了大半杯去,才笑着回答道:“今儿在西馆遇见一个人,陪他一道出去吃了顿饭,就提前回来了。祖母和妹妹猜一猜,我遇见的是谁?”

赵琇笑骂:“卖什么关子?你在外头会遇见什么人,祖母与我在家如何能知晓?”

赵玮不好意思了,只得照实回答:“是尚琼。”

张氏与赵琇都疑惑了:“尚琼不是上西山修书去了么?几时回京城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来访

尚琼原本确实是去了西山别院修书,图的是那边清静。可是不巧,近日天气越发炎热,京中达官贵人有不少都去了西山,其中亦有认识尚琼的人,知道他在西山住着,不免要上门拜访,因此尚琼想在那里躲清静的意图是失败了。

如果仅仅如此,倒还不至于让他搬回城里来。毕竟友人上门拜访也不是天天来的,打过招呼,他又能得清静了。可惜更不巧的是,尚家西山别院的邻居,原属于一位高官所有,后者在谋逆案中倒台,家产充公,前些时候内务府拍卖了一批抄没的房产,这处小宅子也在其中,被别人拍走了。近日新邻居正在改造小宅子,每日工匠进出,敲敲打打的,没一刻安静。尚琼撑了两日受不住,只能搬回城里。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家里住,而是住到了自己在什刹海边的私宅。这座二进的精致小院是他十八岁的生辰礼物,是他亲祖母赐给他的,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收拾,这还是头一回入住。既清静,又凉快,还没几个人知道,正好让他得享安宁。因此尚琼搬回城中后,就一直住在那里。这处小宅距离明知书馆的地址很近,尚琼从前与书香人家子弟交往时,跟易家兄弟中的兄长结识了,听说他二人如今在明知书馆的西馆抄书,便特地过去看望,这才恰巧碰上了前去查看书馆工程进度的赵玮。

赵玮与尚琼从前也曾见过面,只是没有深交。今日见面,就着书馆的话题聊了半日,两人顿时觉得相见恨晚。赵玮从前曾听妹妹赵琇提过,尚琼才学极佳。只是碍于面容有瑕,才不能参加科举。不过那时候他也就是听听而已,直到如今深入接触到本人,方才知道对方的才学比自己强出许多。

赵玮对祖母张氏与妹妹赵琇感叹道:“见了尚琼此人,我才知道什么叫老天不公。若他是个才学平庸之人,不能科举也就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天下间比他更怀才不遇的人也不是没有。可偏偏他有这样的才华。却只能埋没,怎叫人不为他惋惜呢?他不能科举,又不是他本身的错。只是生来如此罢了。”

张氏听了也感叹:“确实可惜。虽然以他的家世,由恩荫入仕也未为不可,只是终究比不得科举正途,将来也没法入阁。”

赵琇则有些不以为然:“恩荫入仕又如何?考得进士功名的人。有几个能入阁拜相的?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会担心被埋没的。况且一个人是不是成功。也不仅仅是从他能做多大的官来衡量。我瞧尚琼本人挺有志气的,这么年轻就说要修书。若真让他写出一本大作来,人人夸奖,流芳百世。这样的成就难道就比科举做官差?能做官的人多了去了,没有实打实的政绩,也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可士林中的学问大家。却始终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这么说起来,又能说谁比谁强?”

张氏笑了:“你这丫头平时爱胡说。今日的话倒有些道理。”

赵玮也笑道:“妹妹如今越发超脱了,这话确实说得不错。只是世人都以功名为重,尚琼生于书香名家,叔伯兄弟子侄全都是科举入仕,独他一人无法下场,为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我等外人见了,自然要为他打抱不平。但他本人倒是看得很开,我听他说话的语气,志存高远,并不以功名利禄为重。如今他还年轻,能不能写出一本好书来,我不知道,但以他的才学,总有一日能有所成就的,到时候兴许还真能流芳百世呢。”

赵琇抿嘴一笑:“既然哥哥如此推崇这位尚大公子的才学,不如多与他结交结交,平日读书时遇到什么疑问,若是不好常去打搅几位大家的,索性问他得了。尚琼家学渊缘,学问一定比哥哥好。再说,就算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背后还有一位尚太傅呢。”

张氏忍不住戳了孙女的脑门一记:“你这算盘倒打得精,你哥哥在外头交朋友,难道是为其中的好处去的?尚太傅是今上的帝师,难不成还要来教导你哥哥一个秀才?少出馊主意。方才我才骂了丘家老太太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家名声,你可别学了她,坏了你哥哥的名声。”说完了她又转向孙子赵玮:“你既然与尚公子投缘,多与他来往也是好的,若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向他请教也行,只别太麻烦人家。受了别人的好处,将来也要记得报答。再则,咱们家的书馆虽还未完工,收集的书本倒多,其中也颇有可读的。若其中有尚家公子感兴趣的,你只管借给他瞧,千万别小气。”

赵玮笑道:“祖母放心,孙儿领会得。今日他就借了几本书回去,我叫易家兄弟记下了书名。这些书本不该出借,但眼下还未开馆,他又是爱书之人,想来无妨,我就松了口。等书馆正式开馆,就要请他到馆里来看书了。横竖西馆并不对外开放,他就坐在那里,也不愁会有人来打搅的。”

赵玮对妹妹的主意其实颇为心动。他虽认识不少学问大家,也认识些书香世家子弟,平日多有来往,功课上遇到什么疑问,向他们求教,也都能得到解答。但一来他不是人家的正式弟子,偶尔上门求教没问题,总是去就太过打搅了。若是分开向不同的学问大家请教,有时候也会遇上一个问题却有三四个解答、每个解答都各有道理的情况,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用哪一个才好。若遇到这种情况,他从前都是拿去问李光地的。无奈如今李光地被点了顺天学差,要主持顺天府乡试,为了避讳,赵玮不能再上门求教,这些日子正犯愁呢。今日他跟尚琼聊了半日,深觉对方是个和气又有耐心的人,并且不吝指点。易家兄弟有疑难相问,他也非常仔细地解说明白。而且说得深入浅出,分明是位擅于教导他人的好老师。赵玮觉得,自己向尚琼请教功课,对方也定会倾囊相授的。若遇到两人都说不好的地方,还可以互相讨论,共同研究,实在是两全其美。

赵玮当下便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多与尚琼来往了。

他在那里寻思,赵琇这边也没闲着。她与张氏小声嘀咕着尚琼那座什刹海边的私人别业。象尚琼这样的世家子弟,年不过十八。尚未成家立业,就有了别业,其实是很少见的,尤其他还是嫡长子。将来不会分家,而是继承家业。不过既然是祖母所赐。旁人也没话好说。只是尚家老夫人这一举动,未免显得奇怪。这年头,可不兴什么成年礼物一说。

赵琇有些怀疑,这事儿跟方慧珠有些联系。她是方家女。尚太傅之母尚老夫人也是方家女,会不会是月半轩事件让尚老夫人心中生愧,而后方家又有毁婚之嫌。尚老夫人为了安抚孙子,就大手笔地送了份别业?

张氏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她郑重教导孙女:“方家大姑娘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不但连累了自己的名声,连族中其他女儿也要受牵连,甚至出嫁多年的姑奶奶们,还要因为娘家侄孙女儿蒙羞。你要牢记这个教训,日后做事千万深思熟虑,不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便罔顾家人、族人的名声。”

赵琇起身一礼:“是,祖母。”

赵玮回过神来,笑说:“祖母不必担心,妹妹怎么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张氏笑笑:“我不过是嘱咐一声罢了。”心中却在暗叹。她虽然觉得自家孙女做不出方慧珠那样的蠢事,可孙女儿自小主意大,有时候也会自作主张,天知道什么时候就闯了祸呢?还是早早嘱咐一声的好。只盼着孙女遇到事情时,能记得她的嘱咐,不要惹出事来。

这时候,婆子急急来报:“前头门房报信儿,说瞧见广平王世子正往咱们府上来,说话就到了。”

张氏连忙说:“这都快到饭点了,怎的会在这时候来?玮哥儿赶紧去迎一迎。”

赵玮忙忙去了,赵琇心里欢喜,笑着对张氏说:“既然到了饭点,不如请世子在咱们家吃一顿饭好了。今日有庄子上才送来的鲜藕和黄鱼,还有六房送来的活黄鳝,正当时令,做起来也方便。”

张氏却说:“若世子方便也就罢了。这几日世子都在宫里陪着王爷,今日出来了,想必有事,别耽误了人家。”

赵琇心里其实也有些疑惑,高桢陪着广平王入宫,想必是过端午节去了。可眼下端午已过了两三日,怎的还不听闻他们父子回王府呢?不过人家太后、皇帝都是广平王的至亲,舍不得他,要他父子二人在宫里多住些时候也是有的。她就不必多管了。

高桢随着赵玮进了张氏的院子。两家是通家之好,相识多年,也没那么多忌讳了。高桢恭敬地向张氏行礼问安,赵琇也在旁见了礼,然后各人坐下说话,丫头上茶。

张氏见高桢穿着款式简洁的牙色纱袍,并不是宫中式样,便问:“世子这是回王府了?王爷也回来了么?前些日子本想请王爷到舍下园子游玩,不想王爷进了宫。”

高桢微微笑着,很有礼貌地回答:“父王还在宫里呢,我今日无事,就回王府瞧一瞧,料理些急务。因想着有日子没来看望老夫人了,便过来问候一声。一会儿宫门下钥前,还得再回去。”

张氏忙道:“既如此,那还是正事要紧。等什么时候王爷与世子闲了,我再叫玮哥儿陪二位游园吧。”

赵琇问高桢:“你这是打算从我们家出去,便直接回宫,还是要先回王府用晚膳?不如在咱们家吃了吧?”

高桢脸上的矜持顿时消失了,笑得很欢喜:“好呀,麻烦赵妹妹了。我若回王府里吃,膳房的人还要费功夫,倒不如省事些。”

赵玮在心里吐嘈:你们王府膳房的人都要哭了,主人整日不在府里,又没有宴席,他们几乎没有大展身手的时候,就盼着能在小主人面前露个脸呢,你这世子连这点机会都不给。

赵琇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听了高桢的话,就高高兴兴地安排晚饭菜色去了。今日不是什么节庆,不用大摆宴席,但毕竟是留客,客人身份又比较尊贵,饭菜太简单了也不好。赵琇便盘算着,多做几个高桢素日爱吃的菜好了。正巧昨日她给他做的一款夏天穿的葛袍刚刚完工,是不是寻个机会送出去?

不过这个念头刚起,赵琇又把它摁了下去。不行,得等到他开了口,她才能送,不然就给哥哥穿好了。她又不是针线上的人,怎的被他勒索了几件衣服,还做上瘾了?叫他知道她不用事先嘱咐,就已经给他做了新衣,他还不定怎么得意呢。赵琇暗暗下了决定,还是先瞒下这件事吧。

高桢不知道赵琇背地里在寻思些什么,他正跟张氏说起了母妃钟氏周年祭的事。转眼一年就快过去了。钟王妃的祭日将至,而先帝的祭日同样也要到来。今年夏天,皇家恐怕要忙碌一阵,皇帝皇后想来没什么时间去西山避暑,广平王同理。

高桢今日就想来问一问张氏,是否打算带着孙儿孙女上西山小住?

第三百六十二章忧虑

张氏对于是否到西山避暑这件事,其实是无可无不可的。

当初老郡公还在时,她确实有到西山避暑的习惯,侯府在西山也有别院,不过后来被牛氏送了人。赵玮得袭爵位后,查过家产清单,就知道自家没有一处位于西山附近的房产。去年秋天,他们祖孙受曹太夫人之邀,去了西山赏秋礼佛,玩得挺开心,回来时就顺手在西山脚一带买了个小庄子,在里面修了个小宅,预备日后赏秋时用。赵泽脱离了糟心的家人后,未离京前就是住在那里,如今自然是空着的。那一带的气温比城里凉快些,用来避暑也可以。

不过如今他们祖孙搬回了侯府,跟从前住在鼓楼小宅时又不同了。修整侯府房屋时,赵琇特地嘱咐过样式程,对祖孙三人的院子做过精心设计,有火墙火炕可以避寒,也有满院子的花草绿树葡萄架一类的东西可供夏天降低温度。除此之外,院角摆着消防用的大水缸,抄手游廊也挂了遮挡太阳的密竹帘,赵琇还提前在府中冰窖里储足了冰块。这个夏天,他们祖孙三人过得并不怎么辛苦,自然也就没必要非得跑西山去了。

跟其他达官贵人们住在西山上的山景别墅不一样,建南侯府在西山的别业是一处位于山脚下的小庄,房子刚修建好半年左右,家具摆设什么的,当初为了安置赵泽就随便置办了些,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宅子里也没有侍候的人,只叫庄头雇了两个农妇做打扫的粗活,地方又比较小。真要住下来,肯定没有侯府舒服,跟亲友家来往起来也不大方便,生活远不如城中便利。如果真的热得受不了也就罢了,既然没到那个境地,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张氏觉得,今年皇家不打算去西山避暑了。想必京里有身份的人大部分也会跟着留下来。包括她平日比较熟悉交好的人家,而赵玮还需要为秋闱备考,与其跑来跑去的折腾。还不如就待在家里算了。如果天儿热得厉害,大不了多用些冰。

她这么对高桢说了,高桢倒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天热时虽难受。但也不是没有纳凉的办法。到了西山虽凉快些,镇日没事可做。也是无聊,留在城里反倒还能寻些乐子。皇祖母就常说,天热时心情烦闷,想要有几个人陪着说说话。偏近日皇后忙着周年祭之事,每日只能去慈宁宫请个安,没什么功夫坐下来陪她。她老人家见皇后忙着正事。又不好意思开口留人。别的太妃、太嫔们聊来聊去都是那几个话题,不如见见外头的诰命们。时不时能有些新鲜事儿听听,更有意思些。可惜如今进宫的诰命们,不少都别有意图,令她聊天也不能痛快地聊,又有些不足之处。”

张氏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对太后同情起来。如今进宫到太后面前奉承的贵妃诰命们,十个里倒有八个是冲着皇长子妃的位子去的,每每总要带上自家的女儿或是孙女儿,不然就是外甥女儿、侄女儿、侄孙女儿…反正是跟皇长子年纪相近的晚辈女孩儿,嘴上没有明着推销,却拼命在太后面前夸她们有多么端庄稳重聪慧贤淑…张氏从前晋见太后时,就见识过这种场面,深觉其中有些女孩儿跟她孙女赵琇年纪相近,甚至还要再大一岁半岁,却还没有赵琇懂事聪明,偏又要做出端庄稳重的举止,不少人都象是木偶一般,重复着练熟了的动作,面目打扮都大同小异,看不出哪一个真正出色到可为储君之妇。方仁珠原是其中佼佼者,可惜又为家人所累,失去了候选资格,如今还定了亲。

太后想要找外命妇来聊天解闷,又挡不住人家别有意图,心里当然烦恼了。这种时候,象张氏这等没有攀龙附凤的意图,又能与她谈得来的外命妇,就显得格外珍贵。张氏领会到高桢的意思后,想起自己也有些日子没进宫去了,就不由得心中生愧。她对高桢道:“年后因有事,一时忘了进宫给太后请安,实在是罪过。既然太后如今想要找人说话,明儿我就叫玮哥儿递牌子。”

高桢笑道:“皇祖母当日曾单给了您一个牌子,您想进宫,只管让府里的管事去宫门打一声招呼就是,倒也不必每次都让玮哥陪同。他不是还要备考么?还是让他专心读书吧。若是老夫人觉得没人陪同,多有不便,带上琇妹妹也是一样的。”正好让太后见一见赵琇,若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就更好了。

张氏想想也对,正要答应,赵玮在旁忽然说:“这也没什么,祖母又不是天天儿进宫去,我偶尔陪着走一趟,并不费事。妹妹总归是女孩儿,又是这样的年纪。祖母本来没有别的想法,可别进宫见一回太后,就叫旁人说起闲话来,倒象是我们家也有那攀龙附凤的念头了。”他边说边看着高桢,嘴角微微翘了翘。

张氏听了,方才猛然醒觉,赵琇比皇长子大不了多少,若她带着孙女去见太后,就算她问心无愧,也免不了会有人猜忌,连太后也很有可能误会,那就没意思了。于是她就说:“玮哥儿说的有理,琇姐儿就别随我进宫了。我身体还算硬郎,自己也能跑一趟。不过是陪太后说说话罢了,这有什么?哪里就非要人陪着了?”她也不同意孙子陪同,怕耽误了孙子备考。

赵玮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抿了抿嘴。祖母的想法跟他原本的计划不太一致,他可不放心让祖母一人进宫。天热得这么厉害,宫里规矩大,万一中了暑,祖母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叫他如何放心?宁可自己陪着去。不过他再悄悄看了高桢一眼,觉得等人走了,他再私下劝祖母也不迟,便没有吭声。

高桢扫了赵玮一眼,便笑着对张氏说:“老夫人不必担心。等我回了宫里,嘱咐底下人一声,自会有人照看您。即使您是一个人进宫,也不愁没人侍候的。”

张氏连忙道:“那就多谢世子了。”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

高桢与赵玮对视,很快又各自转开头去。这时候赵琇回来了:“开饭了,是在这屋里吃,还是在前头花厅里?那边窗外就是树。坐着凉快些。”

张氏便道:“那就到花厅去吧。”赵琇应了声。吩咐身边的丫头柳绿去传话,自己搀扶着祖母,又请高桢移步。一行人齐齐往外走。

高桢含笑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赵琇眼珠子转了转,脸微微红了一下,没有说话。赵玮忽然清了清嗓子。仿若无事般望望院子里的花草,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两人之间。遮住了二人的视线。赵琇有些心虚,又暗暗羞恼,便问:“哥哥这是上火了吗?时不时就咳一下,我叫人晚上给你做清热败火的汤水喝。好不好?”

赵玮心道女生外向,古人诚不欺我。不料祖母张氏信了孙女的话,也跟着说:“一定是早饭时那道炸的面果子害的。我早就说过,早上不该吃这么油腻的东西。饭后喝了茶。容易闹肚子,又折腾得人不得安宁。琇姐儿也不必特特给你哥哥做清热的汤水了,每日里消暑汤不断,再喝了这些汤水,反而不好,倒不如让他清清净净地败两天的火,只吃些清粥小菜就好。”赵琇忍住笑意,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知道了,祖母放心。”

赵玮的脸色一时变得难以形容,他忿忿地瞪了高桢一眼,高桢掩下偷笑的冲动,状若无事地看向院子里的花草,那形容神态,就跟方才的赵玮一模一样。

一顿便饭很快就结束了。高桢陪着张氏吃了两口茶,再说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他还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呢,不可能待太久的。张氏命赵玮送客,赵琇只能送到院门口。高桢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便毅然转头,在赵玮的陪同下离开了。

赵玮脸色阴沉沉地,一路走,一路用极低的声量问高桢:“你今儿特地过来,只是为了在我家吃一顿饭,让我祖母带着妹妹进宫去见太后?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高桢微微一笑:“我在打什么主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的心意没有变过,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赵玮被噎了一下,恨恨地说:“这跟你今日说的话又有什么干系?别说你不知道如今进宫奉承太后的诰命,都是冲什么去的。我祖母若也跟着去了,别人想起我们家有个年纪与皇长子相近的女孩儿,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无论我妹妹心里是怎么看你的,她都绝不会想要跟这等糟心事扯上关系!”

“别人的闲话,我自会料理,你不必担心。”高桢直白地说,“可等我出了孝,太后和皇上就会开始考虑我的婚事了。若不让他们想起赵妹妹来,万一他们给我定了别人怎么办?”

赵玮一惊:“这么早?你今年才几岁?过两三年再娶妻也无妨吧?”本朝皇室似乎并没有早婚传统,皇子皇女虽然也有人会早早定婚,但真正完婚,几乎都要在满了十六岁以后。他以为高桢要说亲,至少还有两年,到那时候自家妹妹也差不多到说亲的年纪了…呸呸呸,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才没打算把妹妹许配给这家伙!

高桢对此却不太乐观:“皇祖母更希望我早些成亲,因为偌大的王府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无人主持中馈,她放不下心。而我父王无意续弦,又不肯纳侧妃,除了我早日成婚,还有别的法子么?”他看了赵玮一眼:“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事,逼父王续娶吧?”

赵玮愣住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密折

赵玮送走了高桢,一边发愁,一边回到祖母张氏的院子。

张氏正与赵琇说着广平王府的事:“看样子王爷与世子肯定要进宫去过先帝的周年,王妃的周年还不知要如何办呢,多半会象去年办丧事时那样,由王府总管筹备吧?不过如今王府添了新长史,倒比去年强些。只是王妃的周年祭,王爷与世子都无法抽身亲自料理,未免显得有些凄凉。”

赵琇也这么觉得,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钟王妃与先帝是同一天去世的呢?所有的仪式都会跟先帝的相冲,皇家当然会先紧着先帝来。而广平王又不能只顾着亡妻就丢下亡父不管,高桢同样不能为了生母就缺席祖父的祭礼,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她跟张氏提了个建议:“王府虽有总管与长史在,却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女眷。去年祖母还未到京城,孙女儿就天天到王府去坐着,帮忙招呼一下来祭拜的女客。虽然孙女儿没出什么差错,但严格来说,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当时人人都只顾着先帝的丧礼,又因为钟家坏事,许多人趋利避害,连给王妃上个香都不敢,所以没什么人关注,这才让孙女儿顺利过关。今年肯定不能再这样了,要不…祖母出面帮一帮吧?就算不负责接待的事,在里头帮着统筹人员、管理庶务,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也好。咱们家受了王爷大恩,帮点忙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