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桢拉住了她的手:“赵妹妹,我是说真的。我想娶你为妻,你答应么?”

赵琇红着脸想要将手抽回来,可他拽紧了就是不放:“我是认真的,只要你给我一个答复。不,只要你点一下头。那后面的事就都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你操半点心!”

赵琇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你怎么忽然问起这种问题?你知道我才多大吗?”

“年纪不是问题。横竖我也不是明儿就娶亲。”高桢正色对她道,“但我希望能早日将你我的亲事定下,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不会再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跑出来碍事。不过我想要先得到你的允许,若是你不愿意,我…”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

赵琇有些好奇,忍着羞意问他:“你会怎样?”

高桢看着赵琇,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放弃的话。赵琇于他,是个从久远时期就成形的梦想,他一直心心念念,早已经成了执念。若看不到这个梦想被实现的那一天,他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过日子。因此他在沉思过后,还是毅然作出了回答:“我会再给你一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努力说服你答应。”

“真是霸道…”赵琇小声嘀咕着,脸上的红晕却越发明显了。

高桢微微一笑:“兴许你会觉得我霸道,但若是轻易放弃,我又怎么有脸面对你说这番话呢?”随即面色一正,“那么,你的回答呢?”

赵琇咬着唇,眼神直往外飘:“你问得也太突然了,难道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高桢眼中瞬间闪过狂喜,但很快又抑制住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起。

没有第一时间被拒绝,这已经足以证明赵琇对他并不是完全不动心的。这不过是女孩子家害羞罢了。况且,以赵琇的性情,若真的无意于他,肯定会立即回绝。而她没有,足以说明了一切。这叫他如何不欣喜?

从皇宫里飞奔出来时,他心头聚集的乌云,仿佛一下散开了,代之以灿烂的阳光。

他忍不住激动,想要拉起赵琇的手。这回赵琇反应够快,翩然闪避开去,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许再来了!你若做不到守礼,就只能证明你不过是个登徒子,方才的话也不是真心的,而是哄骗无知少女罢了。”

高桢顿住脚步,苦笑了下,两眼火辣辣地看向她:“我不是登徒子,只不过是…情难自禁。”赵琇的脸又红了起来。

花厅外头有人影在晃动,赵琇望过去,发现是自己的丫环柳绿在探头探脑。柳绿一见她望去,立刻便缩回了脑袋。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能看到这丫头的双颊通红,八成是看到方才那个情形了。

赵琇暗叫一声头痛,又有些逃避的意思。便开口叫了柳绿进来。柳绿低着头,慢慢挪着小步进门,手里还捧着两盏热茶。小心给高桢与赵琇上了,方才屈膝一礼道:“姑娘,奴婢方才见世子与姑娘有要事商议,便将外头的人打发走了,此时门外无人,是不是叫几个人回来听差?”

这话的意思是,她极其机灵地把外头侍候的人打发走了?

赵琇不由得多看了柳绿几眼。这个丫头是奉贤老宅里的家生子。去年跟着张氏一块儿上京的,从前不曾在侯府侍候过。她提拔这丫头上来做一等大丫头,不过是见对方稳重。年纪也稍微大些,能压得住场罢了,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机灵。

高桢含笑问柳绿:“这么说,你方才都看到了?那你打发走的人呢?没看见么?”

柳绿红着脸。断然道:“是。姑娘进花厅时,在门外守着的只有奴婢一人。奴婢一瞧见世子,就拦住上茶的丫头,接下了差事,也吩咐其他人不要靠近花厅,世子跟姑娘在商议要事呢,不能打搅。”

赵琇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机灵。”回头打趣般地斜了高桢一眼,“就怕世子想不出今儿跟我议了些什么要事。等祖母与哥哥回来了,要如何交代?”

高桢微笑:“这有何难?我还真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帮忙的。可有纸笔?”

不等赵琇吩咐,柳绿就极有眼色地退下,又很快捧着一托盘文房四宝回来了。

高桢便就着茶桌,展开一张白纸,然后开始磨墨。赵琇接手了这项工作,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画个人像。”高桢提笔蘸了赵琇磨出来的墨汁,抬头冲她笑了笑,便开始画起来。

他画得极简单,不过是寥寥几十笔的白描,便已经画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大致轮廓:“虽然我的画画得不如你好,但我对着这人的画像看了好几日,心中早已熟记了。不敢说十分肖似,总有七八分象。”画完后,他将画递给了赵琇:“我知道你们家的六房有做漕运生意,跟码头上的人熟悉,不知能不能托他们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我只知道他应该是前不久从外地逃亡回京的,之前也许是躲到了北方,也有可能是跑到了南方。他跟山东那边有些联系,很有可能是从南边来,那就多半是坐船,想来码头上有人曾经见过他和他的同伴。我想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在哪个码头上船,又有几个人同行?”

赵琇打量了那幅画几眼,若有所思:“这个人…就是你之前想要抓的那个…首领?”碍于柳绿在场,她不好说得太详细。

高桢点头,又郑重道:“此人手下人手不少,而且都是亡命之徒。打听消息的时候,最好让你家的族亲小心些,不要太过张扬。若是有人问他们打听这人做什么,只管实话说是官府吩咐了,要捉拿反贼,而且官府找的不止他们一家船行。”

赵琇明白他这是想保护六房的人,也不多说:“我知道了。”

高桢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犹豫了一下,又写了一封短信给方三爷,托赵琇转交,然后便起身要告辞。

赵琇有些惊讶:“你这就要走了?”不等祖母张氏与赵玮回来吗?他以前都会等他们回来的。

高桢却摇了摇头:“老夫人在宫里呢,不知几时回来。你哥哥还要专心备考,我不想分他的心。等他们回来了,你只管将画像的事告诉他们,其他的就不必说了。”他冲她眨了眨眼,她的脸立刻又红了。

高桢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何会失态。赵琇心中苦思半饷,始终不得要领,回过头看到柳绿,又不好意思了。她小声问:“那个…今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人去?我怕祖母知道了会啰嗦。”

柳绿眨了眨眼:“姑娘说什么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赵琇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失踪

方家人忽然发现方奕山失踪了。

他自从昨日离家,前往礼部衙门上差,就一直没有再回过家。他家的马车夫守在衙门前等到天黑,也没看到他的身影。问了礼部其他人,都说他是进皇城办事去了,办什么事没人肯详细回答。等他儿子方锦驹私下贿赂了礼部的官差,才知道他其实是去了瀛台,然后就没回来过。

礼部的人还在背地里嘀咕呢,说这差事其实是个苦差,当初方奕山接手的时候老大的不愿意,做事也不用心,去了没两回就被瀛台上住的贵人给训斥了,说不许他再负责那差事。没想到方奕山反而变了态度,苦苦哀求着上司让他继续把这个差事办下去,哪怕是不能见贵人也不打紧,他可以跟贵人身边侍候的下人说话…礼部的人谁不知道瀛台上住的是谁呢?哪怕从血缘上来说,那确实是位贵人,可那又如何?大逆罪人,丧家之犬,不过是当今皇上仁厚,才留了他们一条性命罢了。这样的人只需要维持表面上的礼节就可以了,压根儿就不入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的眼,而方奕山却对他们如此卑躬屈膝,简直就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有辱方家书香名门的声望!

方四太太听到这些消息,百思不得其解。她当然知道丈夫近来领了差事要时常来往于瀛台。那位前颖王世子从前也是官宦人家贵妇人们留意过的好女婿人选,不少有女儿的人家都是盯上过他的,只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又不如庶弟受宠。方才被冷落了罢了。她还听闻当今皇上有意为这位前世子择媳,由于担心自家女儿应选,会被对手陷害,推到这个废人那边去,她还给马二夫人送过一份厚礼请托呢。她知道丈夫对这个差事是多么的厌恶。却又不得不为之,可她却不知他后来变得殷勤了。在她想来,那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礼部的人如此说,又不可能是谎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四太太只能四处托人打听,方奕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进了瀛台就没出来过?那可是皇城大内!从不留外臣过夜的。儿子方锦驹寻到守皇城大门的卫兵那边,一个准信都没打听到。反而被赶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一时间,方四太太也顾不上准备参加尚太傅夫人茶会的事了,她得先把丈夫给找回来。

幸好,方奕山先前为了谋取家族中的领袖地位。结交了几个朋友,有人也是在礼部里做事的,次日夜里打发人给方四太太送了个口信,说瀛台出了点事,据说是那位颖王妃暴毙了,死因不明,皇帝震怒,勒令严查。所有在岛上的人都不许离开。方奕山当时就在场,想必是因为此事被扣下了。

方四太太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管前任颖王妃——现在的张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暴毙的,总归给她丈夫没关系。等事情查明白了,方奕山就会回来了。

她安抚了家人一番,又给几家曾经表示过关心的族人送去了口信,然后继续准备小女儿的茶会之行。

嫡支那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动静,好象方奕山不是方家的一份子似的。方四太太心中有些不忿,冷笑着想:总有一日。我们家会踩在你们头上的。别以为你们是嫡支就能耀武扬威了。都一样是方家人,谁又比谁高贵些?

倒是方三爷后来过去了一趟。问了声:“四弟怎么了?”方四太太冷冷淡淡的不怎么搭理,方三爷也不在意。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中元节后,我打算护送大嫂和侄儿侄女们南下济宁,因此特地来告诉四弟一声。等四弟回来了,弟妹让他过来找我一趟吧,有些事需要交接一下。”

方四太太愣住了:“你也要去济宁?不是说…你要留京操持族务么?”

方三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大嫂和仁姐儿都是弱质女流,锦骐年纪还小呢,我怎么放心让他们就这样去济宁?还是我多跑一趟吧,顺道也出去游玩一番,散散心。族中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即便真有事,族里人才济济,自有人出面的。”顿了顿,他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方四太太一眼,“四弟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方四太太脸上掩不住喜色:“那当然。”送走了方三爷,她心中一直暗喜。她把方三爷的举动视作是让权的信号。嫡支这回真的没人了!族里还不是他们一家的天下?

但欢喜完了,她又暗恼。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在颖王妃暴毙的时候去了瀛台呢?如今可好了,居然被扣在那里,连家里的大喜事也不能早日听说,害得她心中欢喜却无人分享!

方四太太盘算着,等丈夫回来了,是不是该让他再要求方三爷拿出更多的“诚意”?小女儿能不能成为太子良娣,还需要更多的助力呢。

她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此时正躺在瀛台正殿的一口棺材里,苍白僵硬。几名太监用力抬起了棺材盖,将他锁在了那小小的空间里。这口棺材用料还算不错,够得上一般宗室命妇的规格,却不是方奕山这样的小官员能够享用的,如今他却得以享用了,虽然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在离这口棺材不远的地方,停着另一口小点儿的棺材。这一口棺材的质量就要差得多了,不过是寻常货色,里头装的据说是颖王妃的忠仆,殉主而死的——事实上不过是黄公公这名叛奴罢了。

瀛台里一片缟素,但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多少悲色。身为孝子的高钜披麻戴孝,一脸苍白地坐在偏殿里,听着堂侄高桢为他讲述明日“出殡”的一切流程。他有些害怕:“桢哥儿,明日…那些人当真会来么?他们…他们不会杀了我吧?”

高桢微微一笑:“不会的。钜叔放心,他们如此费尽心思把你弄出去。绝不会是为了杀你,否则他们让方奕山带进来的药,目标就不会是叔祖母,而是钜叔你了。”

高钜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他还是不明白:“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日你问他们便是。”高桢顿了一顿,“我先前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高钜深吸一口气,“我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的。你放心,虽然我看着十分软弱无能,但我毕竟也是太祖皇帝的孙子!”

高桢给了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不久之后。高桢就回到乾清宫,向皇帝与自己的父亲广平王禀报了事情的详情:“钜叔有些害怕,但还算镇定。他对那些人同样怀恨在心。相信明日一切都会顺利。”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高桢:“你从赵家得到的消息确实么?那些死士真的是从山东来的?”

高桢点头。他日前托了赵琇向赵家六房求助,打听死士首领是否从运河进京。很快就有了回音。那些残存的颖王死士到底有多少人,没有人知道,但与那名首领同行的有四人,声称是济宁来的客商,到京城贩货来了。他们坐的是另一家船行的船,但那家船行与赵家六房的船行关系还算不错,两家的船员伙计时常在一起喝酒玩耍,有时候哪家船上少了人。还可以互相借人,混得极熟。有一名六房船行伙计的姐夫刚好就在这群人坐的船上,他是滕州人。与济宁很近,认出其中两人都是地道的滕州口音,却是在济宁码头上的船,又说是济宁客商,自然也就记忆深刻了。他还跟对方搭话呢,只是对方态度高傲。不愿意搭理他。他又觉得对方声称是客商,却不带货物上京。态度又臭,根本不象是商人。怕是硬茬,就避开了呢。不过上了岸后,自然少不得在亲友间八卦几句的。

这一八卦,还叫他八卦出了别的消息。那行人虽然只有五个,但到了通州码头后,似乎早有同伙是先一步抵达的,为他们在通州一家地处偏僻的客栈里订了房间,然后两伙人碰了头,八个人挤在一间上等客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走时坐的是四辆马车,几个赶车的人与他们似乎还挺熟,但同样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令客栈的掌柜与伙计印象深刻。

赵家六房的伙计去打听时,那客栈的伙计还透露,曾经听到他们说话时的句尾,似乎后面还有人坐船过来,因此要留一个人负责接应。不过那些人十分警惕,见伙计走近了要添水,就立刻闭嘴了。

高桢从这些消息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初颖王事败,这些死士不论是被派出去办事,还是从京城逃走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半是藏在了山东某地,很有可能就是济宁,但也不排除是其他地方,比如滕州。他们因为某个原因,再度入京,试图救走高钜,恐怕是志在必得,而且人手还不少。

若明日在颖王妃张夫人的“出殡”仪式上,他们真的要半路劫人,那必然会是一场硬仗。

皇帝含笑看着高桢,眼神里带着信任与欣赞:“既然桢儿对一切了若指掌,那明日这场硬仗,朕就交给你去指挥了。桢儿有信心么?”

广平王苦笑着插话:“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当得起这样的重任?皇上还是择一心腹大将领兵吧。”

皇帝却笑道:“不必了,这事儿说白了不过是教训几个家奴罢了,用不着动用军中大将。倒是对桢儿来说,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皇兄放心,朕不会让桢儿吃亏的,自有可靠的人跟着他,护他周全。”

广平王不吭声了。高桢看了母亲一眼,郑重向皇帝点头:“臣必不负皇上重托!”

第三百七十四章遭遇

自那日高桢忽然到家里来了一回,发表了那样一番演说,又匆匆离去后,赵琇就接连几日没见着他了。其实她心里还挺在意的,六房那边一有了消息,她就马上打发亲信给广平王府送了信。本以为高桢会过来一趟,谁知他没有来。她也只好暗自在心里郁闷,不敢在祖母与兄长面前提起。

忽一日,家中的管事在外头听说前颖王妃张氏暴毙,报到家中,她大大吃了一惊:“暴毙?怎么会呢?是因为什么死的?”

那管事也说不清楚:“不知道呢,外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有说她长年卧病,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上头容不下罪人之妻了,才给她一个了断。谁也没个准确消息。”

张氏闻言严肃地道:“这些谣言你们不要理会!什么上头容不下?都容到这时候了。若是果真容不下她,当初逆王伏法的时候,就把她处置了,谁会有二话?又怎会留到现在?况且皇上若真要斩草除根,了断一个前王妃有何用?前颖王世子还活着呢!这定是有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在外头放谣言,朝廷定然会严加查处的,你们别跟着嚼舌头,平白给自己惹了祸事。若是官府找上门来,我可是不会包庇的!”

管事被她这话吓得连忙点头哈腰:“是,老夫人!小的一定谨记在心!”

等管事下去了,赵琇把屋里的丫头也都打发出门,才压低声音问张氏:“祖母,您说…颖王妃真的暴毙了吗?外头的这些谣言会不会…跟前些日子世子提的那些事情有关系?”

张氏脸色微沉:“谁能说得清?若果然只是闲杂人等无意间嚼舌头也就罢了,若果真是有不怀好意之人暗中传播谣言。恐怕京城里又要乱起来了。还不知道皇上如何应对呢。”说着她也叹了口气:“颖王妃死得真不是时候。她怎么就死了呢?”

赵琇也觉得,颖王妃死得蹊跷。人是住在瀛台里的,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开来,若没有皇帝同意,没有护卫瀛台的禁军放行。她连外头的人都见不到…

赵琇忽然顿住,面色古怪地看向张氏:“祖母,若颖王妃不是自然病死的,也不是想不开自杀的,而是被人所害,那这个害她的人多半是外头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