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没有兴趣续弦,就连纳侧妃这种事。也不太情愿。他身边是没什么女人,可他自从受伤之后,气血两亏,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两年他身体虽然养得好了许多。可也提不起太大兴致。他本身就不是重欲之人,于此事并未烦心过。有时候心下觉得躁热了,有的是解决的法子。随便弄个侍女来消火。他做不出来。正经娶个续弦,也许更合太后与皇帝的心意。可他又担心继妃心大,倘若有子,更容易将高桢视若眼中钉,府中就真的没有宁日了。高桢是他嫡长子,是他最看重的血脉,他绝不会叫人欺乐了这个儿子。不续弦正室,纳个有品级的侧室,又不知道纳进来的会是什么人。况且侧妃也是有品级的,将来有子,同样有可能生出妄想来…

广平王很满意如今王府里的简单形势,也不想再花心思去了解新来的人了。无论是续弦还是侧妃,人抬进了王府,他总不能把人撇在一旁,那就真的误了人家终身了。可若要他对着新人深情款款,他心里又别扭…他的情意,早在青春年少之时,就给了他的结发妻子了,哪里还能再给其他陌生的女人?

广平王沉默了一会儿,便问儿子:“先前你说的…南下验收海傍大坝的差事,皇上那边可有眉目了?”

高桢忙道:“虽还未有准信,但儿子探得皇上那边的口风,似乎已经有七八分意思了。只是皇上多半只会让父王做个正使,摆着好看的,真正要做事的另有人在。”

广平王脸上淡淡的:“我这副模样,也做不了什么实事,不过是给皇上的人做个招牌,替他压场子罢了。无妨,我就当借机会回老家散散心好了。”

高桢听出了几分意思:“父王是想…借机避出去?”这虽然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是以他皇祖母的决心,只怕未必能让他父王如愿呀?

广平王却已经拿定了主意:“今儿就去求皇上下旨吧。你去扮个可怜,就拿太后的话做借口,只说你母妃刚去了一年,即使你父王我要续弦,也不必这样着急。只是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因此想要拖一拖。好歹拖过三年,也算是对你母妃的交代了。皇上如今正宠你,会答应的。”

高桢答应下来,回头就真的跟皇帝说了。皇帝听得好笑,又见他一脸可怜模样,只得说:“这也没什么,海傍大坝是正事,你皇祖母先前也跟朕提了,要让你们父子出去透透气。朕答应了,你皇祖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你要想好了,真要就这么避出去,你皇祖母却一心要为你父王挑人,谁知道会挑个什么人出来?万一等你们从江南回来,你皇祖母已经把人定下了,可就来不及了!”

高桢哑然,想了想:“若是如此,我只得悄悄儿去求皇祖母,只给父王挑个侧妃,别续个正室来。侧妃身份低一等,生了儿子也无法与我等同,也就不容易生出妄念了。皇祖母心疼我,必会答应的,挑选时也会再三谨慎小心,说不定还会挑出三五个人选来,等我父王回京后再做决定。”到时候也差不多是明年春夏时节了,他与赵琇的婚事也可以定下,接下来筹办婚礼,还需要一二年功夫呢。若是父王那里挑剔些,把太后看中的人选挑出几个不足之处来,打回去重选。说不得等他成了亲,这侧妃还未定下呢。那时也就没必要纳侧妃了。

皇帝也不知道是否清楚他心中的盘算,只是笑笑:“好吧,你心里既然有数,那就这么办吧。”

皇帝第二日一大早就下了旨,定下了验收海傍大坝的钦差人选。广平王是正使。一位工部的侍郎做副使,建南侯赵玮则是另一位副使,共同襄理,命三人在十月初一前出京,赶往上海。

广平王与高桢这头领了旨,那头就去了慈宁宫向太后告别。他们既然身有差使,就必须马上回王府去打点行装。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南下的仪仗、车船、护卫、随从、一应用品等等。都要加急办理。他们父子一离京,王府里就没了主事之人,很多事务也需要安排妥当。这二十天的时间。已经非常紧了。

太后心里也有些后悔,只是广平王南下之事,原是她向皇帝开的口,皇帝做了孝子。她也不能变卦,只得安抚了大儿子大孙子一番。高桢私下去求她。她也满脸心疼地表示:“放心吧,皇祖母绝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一定会挑个性子好、品性佳的。若是挑中了谁家女儿,就命人报到江南给你父皇知道,等他点了头才办事。”

这话却把高桢原本的如意算盘给破坏了一半去。不过他也不着急,笑嘻嘻地谢过了祖母,然后就陪着广平王出宫去了。

在宫门出。他们还遇上了曲水伯府的车驾,对方一见广平王府的仪仗。就立刻避让一旁。只是高桢骑着马,瞧见那车驾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差人去守宫门的侍卫处一问,得知是曲水伯夫人进宫看望皇后来了,便立刻禀报了广平王。

广平王命高桢去问候一声。虽然他身为亲王,曲水伯府的车驾避让是理所当然。可曲水伯夫人是皇帝岳母,说来也是广平王的长辈,叫人知道了,未免要念叨一声广平王失礼。因此广平王自个儿不出面,就让儿子去问候,省得别人挑理。如今他要领差使出京,最好还是别让御史揪着参了。

高桢很快就回来了,接着王府的车驾先一步离开,曲水伯夫人的车进了皇城,双方相安无事。只有高桢心下暗暗嘀咕了一句,奇怪曲水伯夫人怎会忽然进了宫?记得前些时候,曲水伯夫妻入宫“探病”,也不知跟皇后说了些什么,引得皇后大怒,从此就再也不肯召见父母了,只有她弟弟谢襄飞时不时进宫开解,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此番曲水伯夫人忽然进宫,莫非是皇后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

曲水伯夫人进宫,是皇后通过弟弟递了话,想要见母亲。曲水伯夫人进了坤宁宫,被宫人引着进了正殿,瞧见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上座,虽然气色还是不好,但总算穿戴正常了,身上是件半旧的皇后常服,头上也顶着金凤,唇上也涂了胭脂,看起来比先前小佛堂里要强得多,顿时放下心来。行礼的时候,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道:“瞧见娘娘如今玉体好多了,臣妇心中也就安心了。”

皇后听得眼圈一红,连忙忍住泪意,微笑道:“母亲不必多礼。来人,给夫人看茶。”

母女俩坐下说话,宫人来上了茶,便都退下去了,只有两名皇后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守在殿门处,留意门外情形。

没了外人在场,皇后的神情就缓和了许多,母女俩低声哭了一场,彼此都觉得心里好受些了。曲水伯夫人趁机说了些家里的情形,自然,是在为曲水伯说好话的——说他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才生出另送侄女入宫分宠的想法,而是为了皇后与皇长子着想,觉得若宫里迟早要进人,与其放了不知根底的人进来,还不如谢家自个儿把名额给占了呢。

皇后神情淡淡的:“我知道父亲的苦心,怎敢有怨怼之意?”却没有问叔婶堂妹们如何,只问这几个月里自家的情形。尤其是谢襄飞,为着她一点私心,误了这个弟弟的亲事,她如今懊悔不已,担心风声传开后,他声名受损,说亲会不顺利。

因此她便问曲水伯夫人:“家里对弟弟的婚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虽然皇上说了他会做主,但也不知他会给弟弟挑中什么人呢。还是家里先看好了人选,我再帮着请旨吧。”她自嘲地笑笑:“看在大郎份上,这个脸面,皇上想必还是愿意给我的。”

她对母亲立誓:“只要是弟弟看中的人,不管是谁,我一定要为他定下来,方能安心!”

☆、第四百二十七章请罪

皇后娘娘信誓旦旦,但曲水伯夫人却听得忧心:“娘娘不必如此。襄哥儿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呢。无论如何,襄哥儿总归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又不曾犯过错。皇上怎会胡乱定了他的婚配?”

皇后却仿佛吃了秤砣一般:“母亲不必担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弟弟的婚事是因为我才生了变故的,我理所应当赔他一个好媳妇儿。您也不用担心皇上会因此恼恨了我,我如今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再大的气也忍了下来,就只为了皇儿们与娘家人的安康。倘若连弟弟的婚事,都无法替他做主,那我又何必受这等委屈?!”

曲水伯夫人见她越发固执了,张口想要劝,又怕越劝她越不肯听,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只得含糊蒙混过去:“襄哥儿还年轻,况且男孩儿娶妻,年纪再大几岁也是无妨的。家里人对他的婚事也很看重,还是要细细为他挑个好的,这事儿急不来。”

这话皇后倒是听进去了:“确实,我们家就只有弟弟这一个男孩儿,他的元配正室,自然需要好好挑选。等我这边看好了人,一定先让母亲亲自过目。母亲若有中意的人选,也可以告诉我。我给他们指婚,总是个体面。”

曲水伯夫人连忙应了,又与皇后聊起了家常,偶尔提到了两位叔叔家的堂妹,皇后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扭过头去不想听。曲水伯夫人见状,心中暗叹一声,又转了话题,聊起了近日京中的新闻,最大的两件事。莫过于皇上抬举建南侯府,以及广平王做了钦差,即将南下了。

皇后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叹道:“建南侯府原是可以相交的,他家老夫人是个再宽厚和气不过的人了,祖孙三人都有大功于皇家。他家老夫人每逢进宫,都要过来坤宁宫问安。看着似乎不算热络。却是难得的守礼。如今我落到这个境地,外头的人都说我失势了,原本天天贴上来巴结讨好的人。半个影子都不见,建南侯府却一如往昔,不曾有所怠慢。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我如今总算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信重的人了。可惜从前我认定他家与太后、广平王府亲近,懒得理会他们。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不曾与他们多多来往。”

曲水伯夫人笑道:“这有何难?他家老夫人时常进宫晋见太后的,既然每次都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下回只管把人叫进殿内说话就是。我也曾在外头见过他家老夫人与大姑娘。确实挺和气的。”顿了一顿,“也确实跟太后、广平王府交好。”

皇后苦笑:“母亲是担心我仍在记恨太后、广平王与蒋家么?先前是我糊涂了,日后我再不会犯蠢。广平王心中再不平。他也早就是个瞎子了。世人怎么可能会要一个瞎子皇帝呢?他既然不成,他儿子自然就更不成了。我且不管广平王世子向皇上进言立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皇上已经答应了,我只管记他的功劳便是。至于蒋家,既然太后明说了,蒋家不会送女入宫,那我又何必再跟他家过不去?”

曲水伯夫人听得眼圈都红了:“娘娘能明白就好!”虽然方才那番话里也有些不太和谐的词句,不过她身为皇后的母亲,也就不挑剔了。

皇后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都到今日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惜光是明白也没什么用,我早把人得罪狠了,他们与我已是仇敌,这辈子怕是不能再好了。”

曲水伯夫人连忙劝她:“娘娘千万别灰心。只要娘娘想明白了,求得皇上谅解,再去给太后赔个不是。有太后背书,广平王府与蒋家都不会再记恨娘娘的。娘娘与他们本就没什么仇怨,不过是误会罢了。”

皇后抿着嘴不说话。她还没找到机会哄得皇上回心转意呢,也不知道太后那边是否愿意爽快地放她一马。如果这两关她都能过了,广平王府与蒋家也有与她和解之意,她当然愿意解开双方的心结。就怕这两家不肯轻易罢休,难不成她还要把一国之后的脸面丢到地上去,任他们踩么?这场“误会”,没那么容易解得开。

曲水伯夫人见她这样,也有些为她发愁:“就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安抚广平王府与蒋家了么?不如娘娘赏些东西下去?”

皇后面上淡淡地,反过来安抚她:“没事的,母亲,我心里有数,您不必担心。倒是弟弟的婚事,母亲需要抓紧了。”

曲水伯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皇后已经转开了话题:“外祖母近来身体如何?舅舅们在任上无事吧?我病了几个月,如今正打算见见自家亲人,好让外头的人知道,大楚皇后还没有死呢!”

曲水伯夫人忙回答:“他们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担心。如今他们都不在京中,想见也不大方便,娘娘不如召几位有体面的夫人进宫说话?”

她这是在暗示朝中几位实权尚书的夫人,又或是勋贵皇亲中头面人物的妻子。先前对皇长子妃之位最热心的,就数这几家了。他们家的当家夫人、少奶奶们,从也跟皇后交情不错。有皇长子妃这个诱饵在,不愁他们不为皇后出力。

可皇后一概否决了曲水伯夫人建议的所有人选:“不过是墙头草罢了。我在宫中养病的这些日子,除了开头还有些不知内情的人来瞧我,后头就完全是门前冷落了,通共也就是咱们自己家里人,还有建南侯府的祖孙来看过我而已。其他人我一见就要生气,才不想再看到她们的嘴脸呢!”况且她眼下还未复宠,即使召了人来,也不知人家是否乐意,召了也是白召。

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眉山伯府的二姑娘,倒还是个懂事的。我打算把她叫进来,问问外头的事。”皇后还以为是安阳伯府大公子在外面乱说话,才暴露了自己的计划。对丘媛虽有过怨言,但也散得差不多了,倒是挺想见她的。

曲水伯夫人一听,连忙道:“丘家二姑娘?娘娘怎么还记着她呢?这些日子也没见她进宫探望过娘娘一回。我在别家宴席上倒是见过这姑娘,觉得她品行似乎不大好。”

皇后奇了:“母亲为何会这样说?我瞧着丘媛挺知书达礼的,哪里品行不好了呢?”至于丘媛没进过宫探望,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从前也是她召见。丘媛才能进宫的。她被禁足坤宁宫。不命人召见,丘媛哪里有门路来瞧她呢?

曲水伯夫人就把上回在靖远侯府时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后。她觉得丘媛无事生非,招惹了蒋家姑娘。却又利用谢三姑娘出头,差点害得谢蒋两家进一步交恶,还把建南侯府给搅进去了,根本就是祸根。这种姑娘怎么可以待在皇后身边呢?

她哪里知道。皇后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她虽然清楚自己误会了蒋家,但那是指蒋家四姑娘无意入宫。事实上蒋家其他人未必就没有这种想法。比如蒋六姑娘,年纪也是正好,谁知道她是否有过妄念?丘媛跟蒋六姑娘过不去,十有*是在为皇后出气呢——这就是后者眼下的想法。而谢家三姑娘当众丢了脸。又暴露出鲁莽轻信的弱点,就更称皇后的意了。皇后心里对丘媛印象更佳,因不想听母亲啰嗦。也不说出口,只暗暗决定。改日定要召丘媛入宫来说话!

皇后送走了曲水伯夫人后,就等来了两位皇子。她今日一大早就命人送了些吃食去上书房给儿子加餐了。她虽然被禁足,皇帝却没有禁止她派人出去,所以这种事还是干得了的。而两位皇子得了她的东西,立刻就去向皇帝请旨,前来探望母后。皇帝很爽快地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后趁机和两个儿子吃了顿饭。

皇长子抓紧时间劝了皇后许多话,就包括了请她给太后赔罪、与广平王父子和解等等。皇后早被自家弟弟劝了半天,又刚刚见过母亲,心里已经有意回转了,自然就爽快地答应了儿子的话。皇长子内心激动不已,只觉得这一切都多亏了大堂兄高桢的建议——母后从前真是想太多了,桢哥其实真的是一心为了我好——这就是皇长子离开坤宁宫时,脑子里转着的念头。

送走了儿子们,皇后在小佛堂里又发了一阵呆,偷偷哭了一场,便鼓起了勇气,命亲信宫人往乾清宫送了一封奏表,轻描淡写地表示她如今“病好了”,想去给太后请安,又怕病后体弱,会失礼于太后,所以请问皇帝的意思。奏表用折匣盛装,一路密封,直送到皇帝面前。皇帝看了,沉默了一会儿,便把奏表放在了一边,什么话都没说。

消息传回坤宁宫,皇后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差点儿就要撂挑子不干。还是她的心腹宫人苦苦相劝:“娘娘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何妨再忍一回?只要熬过去了,今后有的是好日子。娘娘只当是为了两位皇子与公主着想吧!”

皇后忍住了泪,咬着牙关又写了一封奏表,在里面说了些请罪的话,承认自己犯下了几个错误,求皇帝原谅,然后再次命人送了出去。皇帝依然没有表示。谣言开始在宫中流传。

皇后哭着写了第三封奏表,进一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向太后、广平王府与蒋家赔了罪。字里行间都带着泪痕,送信的宫人还哭着跟皇帝说皇后确实病了,人都快瘦成一把骨头了,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肯吃药,日夜哭着想念皇帝,云云。这回皇帝总算有动作了,他在傍晚时降临坤宁宫,看到皇后时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沉默下来,陪着皇后吃了一顿饭,没说什么话就离开了。第二日一早,他就命人来接皇后,齐齐前往慈宁宫见太后。

面对皇后的大礼叩拜,太后只淡淡地说了句:“病愈了就好,今后小心保养身子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别的话一概不提,仿佛皇后真的只是病了几个月一般。

无论皇后对此有何感想,这一关似乎都过去了。只是回到坤宁宫后,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皇帝依然不到她这里过夜,也不提纳妃的事。太后依然不待见她,她去慈宁宫,坐不到一刻钟,太后就要暗示她走人。也许在外界看来,所谓皇后失势的传言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可她心里清楚,一切都只是假象罢了。太后与皇帝,也许根本就还没有原谅她。

她心里也很委屈,觉得婆婆与丈夫太过严苛,果然是不在乎她了,便索性破罐破摔。既然她已经解禁,那她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下旨叫眉山伯府的二姑娘晋见,同时还不忘履行对建南郡公夫人的承诺,把张氏与赵琇这对祖孙给召进了坤宁宫。

☆、第四百二十八章相邀

懿旨下来的时候,赵琇正在家里跟张氏为南下做准备。

赵玮被委了副使之职,张氏与赵琇都觉得喜出望外。本来就决定了要回南边祭祖的,如今还能顺路领个正经差事,那风光可不是顶着一个新举人的名头回乡能比得上的。赵玮有了实职,就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仅有虚衔的勋贵了,也不是将来有可能会前程大好的潜力股,而是真真正正地出了仕。只要他这一趟差使办得好了,就是现成的功劳,回到京城,皇帝也有了封赏的理由。

如果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差使没办好,那问题也不大。他只不过是个副使罢了,上头还顶着正钦差广平王,还有一位明摆着是真正做事的工部侍郎。就算要找人背黑锅,也轮不到他一个刚出仕的少年人。

当然,赵玮和张氏都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赵玮踌躇满志地打算要把皇帝交待的任务办好,哪怕他只不过是个跟班,也要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况且皇帝也说过了,让他跟着去,是让他历练的。上海又是家乡,他也有意要为家乡父老尽一份心力。

张氏更是对他说:“这是皇上对你的信任,你万不可辜负皇恩!”还拉着赵玮去了老郡公灵前上香,告诉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他的孙子要出息了!

等祖孙三人激动完,冷静下来了,赵琇就提醒了祖母与兄长一句:“王爷是正使,那哥哥这一路南下,还是要跟着王爷走的吧?那我们是不是该去见一见王爷?问问他是个什么章程?”

张氏被提醒了,连忙让赵玮向王府递帖子。不等赵玮的帖子送出,广平王府就先来人了。广平王已经带着世子从宫里回到了王府。开始准备行李。因旨意下达后,冷落多时的广平王府门前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有不少人上门拜访,也不知是什么主意。广平王不想见他们,却又不能简单粗暴地将人赶走了事,所以高桢就奉父命去应酬他们,打个哈哈。把人送走。不收礼,也不答应任何请求,更拒绝透露任何禁中消息。

高桢这时候忙得象陀螺一般。压根儿就没法抽出空来,过府看赵琇一眼,连跟赵玮商量正事的借口都用不了。他心中憋着一肚子气,也只能忍了。却命人给赵琇递了话,说过两日就来看他们。还叫他们祖孙三人到时候跟着广平王一块儿坐主船。

广平王南下自然是要坐船的。皇帝命人给他准备的主船是八橹船,前明福船的缩小版,又大又稳,还有三层楼舱。除去最高一层需要做瞭望用以外。下面两层楼舱都有很多房间可以住人,甲板下方也有舱房。广平王因为双目不便,所以不打算住得太高。已经定下要住第一层了。他明说了自己情况特殊,其他人不需要有顾忌。怕人说压在他头上什么的,建议让张氏带着孙女住到第二层去。有了住在第一层的广平王父子做缓冲,第二、第三层之间再设下关卡严加把守,就不愁会有外人冲撞女眷了。至于赵玮,可以跟着另一位副使坐同一艘船,也可以带着建南侯府的仆从另坐一艘。当然,如果他希望能跟祖母妹妹同船,主船的第一层还有不少空房间可供选择的。

赵玮听了高桢的人传话,咬着牙冷笑了一下,然后便假笑道:“世子想得周到。那到时候我就跟祖母、妹妹一同打搅王爷与世子了。”

高桢派来的人是他的心腹小厮墨池,大约也清楚明白赵玮跟高桢间的嘴上官司。他在屋外台阶下微微一笑,行礼道:“小的一定将侯爷的话原样转告世子。”

墨池传完话就告辞了,临行前还说,等启程的日子定下了,就会过来报信。如果建南侯府需要采买什么物件,也尽管跟王府提。另外,建南侯府打算带几个人,多少箱行李,是否另行备船载人载物,也请尽快理出个章程来,报到王府去。因为是一起南下的钦差队伍,早些把人事报上去,上头也好做安排。

这就是正事了,赵玮收起了假笑,郑重答应下来。只是等墨池离开后,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赵琇睨了他两眼,便撇了撇嘴:“哥哥要是觉得咱们沾了广平王的光,坐他的顺风船,太丢咱们家的面子,那大不了咱们另坐一条船去好了。”

六房那边已经有信了,眼下正是漕粮进京的高峰期,他们大部分的船都有了安排,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空船。建南侯府要用船,又不能用小船、旧船或货船,所以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两条客船来,又向相熟的船行借了一条载行李的,估计够赵家祖孙用了。不过如今赵玮领了差使,南下不再是私事了,倒也不必再费力去自己找船,官府自有船会安排。虽然张氏与赵琇并不在钦使行列,可皇帝都答应了赵玮祭祖,谁还挑剔他把祖母和妹妹带在身边呢?现在他们可以说是不缺船了,不跟广平王同坐一船,也没什么要紧。

赵玮却还算明白,摇头道:“六房的船还是小了点儿,载行李倒罢了。官府安排给副使的船,也未必是什么好货。王爷的船驾就不一样了,又大又稳,祖母坐了也能舒服些,自然还是跟王爷同坐一船的好。”

既然他做了决定,赵琇便笑着应下:“那好吧,我这就安排人员名单去了,再叫人帮忙打包行李,也好早些算清楚人头,报到王府去。”

张氏对孙女说:“去问问底下的人,可有从老家跟着咱们出来的,挂念家里人了,想跟着回去看看的,都把名字记下吧。倘若府里安排得过来,能带上的就都带上吧,至不济每家也要带上一个。”

赵琇顿了一顿,还是答应了,自去料理事务不提。

屋里剩下张氏与赵玮祖孙两个,彼此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苦笑。

张氏捂着胸口发愁:“这可怎么办呢?太后娘娘才见过琇姐儿,看着似乎挺喜欢的。可是事情一日未有旨意下来,我心里始终不能安稳呀!这一趟南下,还要跟世子住在一条船上,可别惹出什么闲话才好。”

赵玮道:“祖母放心,孙儿也在呢。到时候孙儿会把世子给看好了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孙儿想。世子大约是真的铁了心。王爷也似乎颇为赞成。就不知道宫里的意思如何。等这趟差事办完,咱们回京后,孙儿想问一问王爷的意思。若是可以,还是早日把妹妹的婚事定了吧。”

张氏缓缓点头。

谁知两日不到,皇后就下旨召了张氏与赵琇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