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暂住的小宅,张氏的心情依旧很好。她今日在米家睡得舒服,精神头还很足。换过家常衣物后,她便拉着孙女说起了米家的事,夸了米夫人,又夸米颖芝,夸他们家规矩好,又夸他们家会调教下人。种种优点,简直没有一处不好。

赵琇便趁机道:“可不是吗?今日咱们刚去不久时,来了那么多陌生人,我都在烦恼要如何跟她们打交道了,堂舅母却应对自如。表姐虽年轻,也帮着堂舅母将人顺利打发走了,连后面那拨高官太太们,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呢。我最佩服她们这样的手段,若是能跟着学一学,将来与人交际时,也有底气些。”

张氏怔了怔,细心一回想,也反应过来了:“呀,说起来那时候你堂舅母她确实…”顿了顿,不由得感叹,“真了不起呀,我就没这等手腕,难为她如何应付得过来。前头那一拨都是知府衙门里的属官家眷,倒也罢了,地位不如她,无论如何也不敢驳她的脸。后头那几位,诰命品级都在她之上,她居然也顺利把人打发走了,委实难得。”说着她又有些好奇:“那位浙江布政使夫人,似乎挺中意你的,一直在逗你说话,又没嘴地夸你,好象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你几时见过她么?”

这点赵琇也觉得奇怪:“没见过呀,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我们今天去米家是走亲戚的,祖母也没打出郡公夫人的旗号。那些小官吏之妻跑来奉承也就罢了,她这样身份的诰命,也跑来卖乖,也太奇怪了。”

“说什么卖乖?”张氏嗔了孙女一眼,“别说得这样难听。在奉贤老家时,也不是没有高官家眷跑到咱们家里来奉承。别的不说,那位卢三姑娘,就有叔伯在朝中做侍郎。卢三姑娘不也一样跑来咱们家做客么?”

赵琇笑道:“那是她有别的企图,今日这位布政使夫人,莫非也有类似的企图?”

张氏一怔,旋即变得有些惊疑不定。浙江布政使夫人今日夸了赵琇好几回,还总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她,莫非真的别有企图?她得找人打听一下,看看浙江布政使家是否有适龄的子弟,免得有人觊觎她孙女,她还懵然不知。张氏暗暗决定回头要跟孙子商量一下才行。

赵琇没她想得那么远,只当浙江布政使家里也有位适龄的小姐等着出嫁呢。晚上赵玮过来吃饭时,她就打趣了哥哥几句。赵玮有些狼狈,心中更关心的还是米颖芝的想法。但不等他饭后找到机会,私下与妹妹交流一番,张氏就把他叫到屋中,如此这般将今日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浙江布政使夫人的奇怪行为。

赵玮立即变得肃然:“他家儿子已经娶妻生子,女儿也嫁人了,应该不是有意联姻。待孙儿去打听一下,看他家到底想做什么。”

张氏点点头,又对孙子道:“米家夫妇皆是正派人,难得你们兄妹有门靠谱的亲戚,今后多来往吧。你在杭州办公,遇事多向你堂舅请教,别给他添麻烦。”

赵玮应了,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方才退出来,寻妹妹说话。

赵琇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什么,就把自己跟米颖芝交谈的内容给他做了个大致的介绍,然后有些愧疚地说:“我看不出米表姐对哥哥是否有意,让哥哥失望了,真对不起。不过我冷眼看着,觉得米表姐是个有大志气的,心性也端庄正直,不是轻浮之人。哥哥与她才见了几面?若不是一见钟情,她不可能对哥哥这么快就生出想法来。还是找机会多见几面,多说说话,让她多了解了解你。等她知道了哥哥的性情为人,若果真有了好感,咱们要说亲也要容易些。至于祖母那里,她如今可喜欢米家人了,想来不难说服。”

赵玮心中七上八下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这样也好。正因为她是那样的好姑娘,我才会对她另眼相看。”他早已想到了一个计划:“明日晚上去看灯,我已向王爷告了假。你把米舅母、米表妹一起请过来吧。我订好的包厢地方足够大,离府衙不远,看灯也方便。”

赵琇笑着答应了,接着顿了一顿,小心问赵玮:“既然订下的包厢够大,那哥哥还请了别的人吗?”

赵玮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L

☆、第四百八十二章赏灯

正月十四夜里,杭州城中彩灯处处,流光溢彩。今年的灯会设在河坊街,赵琇一行从住的小宅过去,倒也不是很远,坐马车不过就是两刻钟的光景。

他们到了河坊街口,就看到里头人头涌涌。幸好今日并非十五正日,人潮并没有到夸张的地步,马车前头派几个人开道,高头大马、护卫小厮地摆出架势来,行人也都纷纷退避,赵琇一行才顺顺利利地到达赵玮事先订好的茶楼。

那茶楼有两层,瞧那雕梁画栋的模样,就知道非一般小店可比。他家大约是惯做官商人家生意的,见有女眷坐的马车来,便有专门的小厮把车从侧门引入茶楼后院,然后退下,另换了穿戴整洁的婆子来侍候,从后院另有楼梯可通往二楼雅间。赵玮事先来探过路,便走在前头,赵琇扶着张氏跟在后面上了楼。到了二楼,只见里头是一条长廊,通向数个雅间。赵玮订的是中间最大的一间,赵琇一进去,就看到对面开着一溜儿的花窗,人站在窗边,就可以毫无遮挡地欣赏到楼下的灯景。而雅间中的装璜也十分不俗,桌椅几榻都是上好木料制成,就不用说了,墙上还挂着名家字画,虽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却也都是难得的珍品。墙角的高几上,还供着时鲜花卉,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清香。

张氏环视雅间内的布置,心中很是满意:“这地方倒还算干净。”赵玮笑道:“平日会来这里的,都是非富则贵。若是寻常的店家,孙儿也不敢请祖母移步。”

侍候的婆子送上了茶水点心,茶是上好的白茶,点心也都做得很精致。赵琇看了有些吃惊:“这家茶楼倒有些门路。竟然能弄到白茶?这该不是哥哥自个儿准备的吧?”

赵家茶园里的白茶产量不大,除了送上京城侯府,预备赵家祖孙自用与送人,赵氏族人们也内部购走了一小部分,留在杭州本地茶行中出售的少之又少,能够买到的都不是一般顾客。这家茶楼竟然能拿白茶待客,可见能耐不小。

赵玮笑道:“若是我准备的。我就叫人上西湖龙井了。祖母对白茶并没有偏爱。我让人预备这个做什么?不过咱们家的茶行在杭州也小有名气,想来这茶楼的掌柜也知道我们的来头,才会特地上了白茶吧?妹妹只管喝就是。这家店的点心倒是做得不错,一会儿叫他们多上几样,妹妹好生尝尝?”

赵琇笑着答应了,又忍不住往窗边靠去。张氏叫道:“别离窗子太近了。仔细外头的人瞧见了你。”赵琇便道:“其他雅间里的人也都是这么看的,堂舅母与米表姐也说过。这杭州风俗与京中和老家大不一样,咱们不必太过拘谨了。况且今日灯会,来的人自然都盯着彩灯瞧,谁还有空抬头望上看呢?”再说。就算路人抬头看见了又怎样?她背后的房间灯火通明,从楼下看上来,正好背光。包管那人除了个人影,啥都看不清楚。

张氏皱着眉头。本来不太赞成孙女的话,可是赵琇抬出了米夫人,她又不能说孙女错了,只能默然喝茶。不一会儿,米夫人与米颖芝也到了,米省之倒是没有跟着来。今日是赵玮下帖子相邀,来的除了他本人,都是女眷。米省之觉得不方便,加上有公职在身,便让妻女自行前来。

米颖芝今日打扮得很漂亮,鹅黄色的缎面绣花对襟褙子,镶着白茸茸的毛边,下系雪青色的绣花马面裙,头发仍旧梳成垂鬟分肖髻,绾着金钗,薄施粉黛,华贵中透着清雅,仪态万方。

赵琇与她见过礼,便特地偷偷看了赵玮一眼,发现他今日脸板得比那日更僵,眼睛只敢盯着地面看,却又想要瞧米颖芝,偏又害怕被对方发现,那表情动作就别提有多不自然了,几乎要同手同脚。赵琇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容易才忍住了。

张氏与米夫人相见,又是一番好聊。赵琇也拉着米颖芝说悄悄话,没忍心把赵玮晾在一边,只得时不时地引他说上几句。只是不知怎的,赵玮平日千般伶俐,今日就跟傻了似的。赵琇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也不懂得在米颖芝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才学风度,真叫赵琇大跌眼镜,心里也跟着发急。她倒有意撮合哥哥与表姐,可哥哥若是表现再这么呆,谁会看上他呀?!只怕米颖芝不但没对他生出好感,反而嫌弃起他来了。

赵琇无奈地把目光投入张氏那头,可惜张氏与米夫人真聊得兴起,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多的话可聊。看来这两位都是靠不住的了,赵琇惟有亲自出马。呆子哥哥今日是不能指望了,她只好把米颖芝拉到一边,悄声说:“哥哥平日不是这样的。今日他见到表姐,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这么呆头呆脑的。表姐别跟他计较。”

米颖芝抿嘴一笑,脸上倒是露出了一抹绯色:“怎么会呢?赵表兄是赤诚君子,我心里清楚。”

赵琇怔了怔,直觉这里头事有可为,正想问得清楚些,米颖芝已经转移了话题,指着楼下的彩灯说:“表妹快看,那一盏兔子灯做得真好!活象真的一样。”

赵琇只能收拾心情,专心看起了灯。今日彩灯本是主角,不过米颖芝所指的那盏兔子灯虽然做得精致,可在赵琇看来,却没什么出奇之处。倒是离得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盏走马灯,虽然看不清灯身上的画了些什么,却给人十分精致的感觉。赵琇便指给米颖芝瞧了,米颖芝也夸了一句,还道:“若能看清楚灯上都画了些什么就好了。”

赵琇说:“这有何难?那摊子上的彩灯都是能买的,打发人去买上来细瞧吧?”

米颖芝却犹豫:“这一盏彩灯只怕价值不菲,没有亲眼见过,还是别急着买的好。”

赵玮走到妹妹身边,默默地递过来一只小小的黄铜单筒望远镜。赵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着说:“哥哥准备得真周到,还带了这个来。”她试着拿望远镜看了那盏灯,发现果然精致,便对米颖芝说:“表姐也瞧一瞧,我觉得这盏灯真挺好看的。”

米颖芝接过望远镜,也有些好奇。这时节洋货盛行,但常见的都是衣料、香水、钟表、宝石等物,望远镜这种东西,基本还是宫中或军中才会配备的。赵玮身为建南侯,本就是勋贵出身,将门之后,有这个也不出奇,只是没想到他今日会把这个带到灯会上来,还愿意借给她们这些小姑娘看灯。她记得杭州守备也有一个,他的独女曾偷偷带到闺秀相聚的场合里炫耀,事后被父亲禁足了两个月,因为这是他珍藏的爱物,连妻子儿女都不能轻易碰上一碰。建南侯孝敬祖母、疼爱妹妹的传言,果真不假。

米颖芝用望远镜看了那盏走马灯,果然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盏好灯。她也就不再拦着赵琇把那灯买下来了。

赵琇特地转身走开去吩咐人买灯,留下赵玮与米颖芝站在窗边,后者礼貌地将望远镜放在窗前的小几上:“多谢表哥了,这东西看得真清楚。”赵玮僵硬地收了回去,微笑了一下:“这东西平日用得也少,终于派上用场了。表妹可要再多看一看?”那微笑映在不远处的妹妹眼中,只觉得这不是在微笑,而是在抽筋。

米颖芝咬了咬唇,忍下一个笑意,向他道谢,又接过望远镜继续看楼下的彩灯。赵玮却为着米颖芝直接从他手上拿东西而在心跳加速中。哪怕没有肌肤接触,他心里也觉得挺美的。

赵琇有些不忍直视了,没想到自家聪明淡定的小哥哥居然也有如此痴汉的时候。看到他站在米颖芝身边,好象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了,米颖芝反而兴致勃勃地拿着望远镜看向楼下,赵琇都有些不忍心了。犹豫过后,她还是回到了哥哥身边。有些事她实在帮不上忙,但给他做个陪伴还是没问题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第三人在旁,不再是与米颖芝独处了,赵玮镇定了很多,也可以僵硬地跟妹妹评论几句彩灯美丑了。不一会儿,婆子将那盏走马灯送了上来,众人围过去欣赏,还命人吹熄了几盏灯,让雅间里光线更暗淡些,才能更好地欣赏这盏灯的妙处。赵玮趁机与米颖芝又搭上了两句话,见她言笑晏晏,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心中更加欢喜。

趁着众人都在赏灯,他把赵琇拉回了窗边,小声向她道谢:“好妹妹,多亏你了。哥哥绝不会忘了你今日的援手。”赵琇抿嘴偷笑:“哥哥先别顾着谢我,还是先想想法子,要如何在米表姐面前正常说话吧。不然你活象个呆子似的,倒叫我都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为你说好话了。”赵玮脸上一红。赵琇见状,又忍不住笑了一笑。

灯会上流光溢彩,映照在窗上,照亮了赵琇的笑脸。高桢提灯站在楼下,抬头瞧见她娇美的容颜,只觉得心中一荡,忽然间就不想往里走了,先好好欣赏一下再说。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还有另一个男子也站在那里,盯着二楼窗边的赵琇发起了花痴:“原来,赵家大姑娘长得这等模样。”

他身后的小厮在小声催促:“少爷,你快上呀!表姑太太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建南侯祖孙在此。这可是你最好的机会了,错过了这一回,还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赵家姑娘…”L

☆、第四百八十三章献殷勤

赵琇倚在窗边往下望,想要好好再看一眼灯会上的热闹,心中还在惋惜不能亲自前去猜灯谜,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灯抬头望着她。

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向高桢招了招手。

高桢回之以一笑,走进了楼中。

赵玮原本只盯着桌边的米颖芝看,见妹妹这边动静有异,转头望来,已是迟了一步,没看见高桢的身影,还觉得奇怪:“妹妹怎么了?”

赵琇高高兴兴地向他宣布:“世子正好路过,我刚叫他上来呢。”

“世子路过…”赵玮差点没被噎着,连忙清了清嗓子,“他怎会路过?今儿明明有事要办的…”可他说话的时候,高桢就到了门口。守在门外听候吩咐的婆子连忙进来禀报。赵玮暗暗瞪了妹妹一眼:“堂舅母和米表妹都在这里呢,他怎能过来?!”

赵琇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鲁莽了些。她是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的,可米颖芝却是正经的古代闺秀,哪怕比起一般女孩儿要开明豁达些,也不代表会愿意见外男。

但婆子向张氏与米夫人禀报时的说法却让她安心了许多:“一位高公子说,跟老夫人是亲戚,就订了隔壁雅间,问不知是否方便前来向老夫人请安。”

张氏惊讶地望向孙子孙女:“这高公子是…”赵玮咳了一声:“应该是世子,方才妹妹在窗边看见他了,没想到他原来订了隔壁的屋子。”心中却在暗暗懊恼,怎的被高桢知道了订雅间的事,让他把隔壁给订下来了?不过他想得倒也周全。另订一间,他们这些熟人可以过去说话,又不至于唐突了米家人。可是这么一来,张氏就有可能把孙子给赶过去做陪了。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正担心着呢,张氏果然就说了:“世子竟然也过来赏灯了?可带了人?玮哥儿赶紧过去看看。我这里有客,就不去打招呼了,玮哥儿替我问一声好吧。”

赵玮无奈极了。只得答应下来。赵琇连忙道:“我也过去跟世子问声好吧。好些天没见了,也不知道王爷可安康,游哥儿做事可还妥贴?”赵玮睨着妹妹:“你要问王爷和游哥儿。怎的不问我?”赵琇反瞪了哥哥一眼:“你成天在外头跑腿,真知道园里的事吗?就算我要问你,你也难得说一句,倒不如直接去问世子呢。”

兄妹俩互相抢白了一番。张氏还笑眯眯地:“世子不是外人,琇姐儿过去问候一声也好。问候完了就赶紧回来,叫你哥哥去陪他就好。”

果然是这样。赵玮暗暗叫了声苦,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乖乖带着妹妹到隔壁去了。才进门。便看见屋中灯光昏暗,桌上摆放着一盏极精致漂亮的走马灯,比方才赵琇打发人买回来的那一盏还要好。赵玮心中就硌登一声。先暗叫一句“臭小子真会献殷勤”,再后悔“我怎么就没想到”。

赵琇顾不上哥哥。已经笑着奔过去了:“呀,真漂亮,这灯是哪里来的?”仔细一瞧,走马灯上的彩画怎么看着很眼熟呢?她很快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我画的吗?”

高桢笑着对她说:“赵妹妹在船上练的那些画,许多画稿随手就扔了。我觉得画得挺好的,扔了可惜,就偷偷藏了起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扬州是风光灵秀之地,妹妹的雪景画得也好,人物房屋都跟亲眼见着了似的。我就让人做成了走马灯,灯转起来的时候,就象是亲眼见状了扬州风光一般…”

赵琇当初本是禀着练画的心思,随手画了这些风景画下来,没想到高桢会把它做成走马灯,还这般精致。赵琇心中很是感动,提着灯看,又爱不释手。高桢大手一挥:“就送给妹妹了。”她高兴得几乎说不出画来,好一会儿才道:“等我回去,再多画几幅,就算不做了走马灯,也可以做成折扇、屏风什么的,改日也送你一个做礼物。”高桢笑道:“那我可就等着赵妹妹的礼物了。”

少年少女对视而笑,仿佛一对玉人。赵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彰显一下自身的存在感:“世子怎的忽然过来了?我出来的时候,听人说有新人要入园,得去拜见王爷,还当世子要一路陪同呢。”

高桢微微一笑:“不过是布政使司衙门荐来的两个老账房,父王见一面就是了,自有人带他们下去做事,我在不在又有什么要紧?难得来杭州一趟,又遇上元宵灯会。父王还特地嘱咐我,好好前来观赏一番,回去后细细说给他听呢。”

一番话听得赵琇情绪又低落下来:“要是王爷能看到就好了…”她忽发奇想,“不知有没有人将灯会情形做成木雕,可以让人的呢?”

高桢柔声说:“若真想让人做这样的木雕,倒也不一定要灯会的景致。在嘉定的时候,汾阳王府的堂兄曾献上一座十二扇的紫檀木屏风,上刻嘉定繁华图,父王十分喜欢呢。我已经吩咐随行的人,留意街面上是否有类似的木刻了。”

赵琇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咱们如果收集不到现成的木刻品,也可以多寻几个好木匠回来。日后寻人多画些风景画,让木匠刻成屏风,王爷便可以好好观赏一番了。”

高桢也连声说好,两人还正经商量起了要画哪里的风景。赵玮再次被忽略在旁,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这时候,隔壁雅间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喧哗,赵玮赵琇听见了,都紧张地转头去听是怎么回事。这种大茶楼里的二楼雅间,前来光顾的人非富则贵,难道还有人敢来冲撞不成?赵玮与高桢都在这里,那间房中只剩下女眷,他们不由得担心起来。

赵玮三步跨作两步冲了出去,见来人只是挤在雅间门口与守门的婆子说话。并不曾入内,才暗暗放下了心,再抬头一看,认出来人是那多日不见的苏州布政使之子赵公子,心中越发不喜,连客套都省了:“你来做什么?”

赵家公子见了赵玮,倒是不敢造次。连忙文质彬彬地向他行礼:“见过侯爷。学生偶然路过。听说侯爷与府上老夫人、姑娘在此观灯,特来问候。只是这婆子无礼,拦路不说。还不肯替学生通报,着实可恶,学生这才与她争执了几句。有所冒犯处,还请侯爷见谅。”

赵玮冷笑:“我倒不知这婆子有何无礼处。雅间里观灯的是女眷。我早就吩咐过,不许闲人入内。也不许外人打搅。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敢来骚扰?”

赵家公子有些讪讪地:“侯爷误会了,学生只是想来给老夫人请个安…”

“我祖母是堂堂郡公夫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她请安的。赵公子与我们建南侯府非亲非故,贸然求见本就不合礼数。我祖母不愿见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今日观灯,不过是我们自家亲戚间的小聚,外人无端打扰。未免太过恼人了。赵公子还是请回吧,不必做多余的事情。”赵玮一点都没跟他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赵家公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赵玮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他继续纠缠,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无奈之下,他只能告辞了,不过临走前还是不死心,仍旧做出那副斯文多礼的模样,做张做致,方才离开了。

赵玮不悦地盯着他下楼,才回到自己订的雅间内:“祖母、舅母、表妹,你们没有受惊吧?”张氏皱着眉头问:“又是那赵家公子?他究竟要做什么?成天缠上来,没得烦心!”

米夫人有些好奇:“老夫人认识方才那位公子?”

张氏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家人的身份,又道:“来杭州的路上,他母子二人就一路纠缠个不停,总想凑近乎。以他父亲身份,何至于如此谄媚?八成不安好心!却没想到几日不见,他还不敢消停。”她又对赵玮说:“你妹妹还在那边屋里跟世子说话?虽然不好冷落了世子,只是你妹妹一个女孩儿,到底不好跟外男独处。你让你妹妹回来看灯吧,世子那里你去陪着就好。”

赵玮顿了一顿,答应了,眼角偷偷瞥了一眼米颖芝,见她正低头喝茶,便有些失望地出了门。

却有个小厮上了楼来,探头探脑地望这边瞧。赵玮见了不悦,看了门口的婆子一眼:“那是你们店里的人么?”婆子也看见了,连忙过去问是怎么了。那小厮塞给她一个图卷,说了些什么,便重回楼下。婆子拿着图卷来跟赵玮道:“这个是方才那位公子吩咐他给您送来的,说是请府上姑娘雅正。”

赵玮心中大怒,展开那图卷看了几眼,却又忍不住笑了。他回身进了高桢订的雅间,见他与赵琇正站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点评楼下的彩灯,便叫住了他们:“赵家那小子送来的东西,说是要请妹妹雅正。妹妹过来瞧瞧吧,据说他还是个秀才呢,写的真真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