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人家去世后,嫡支兴旺。米省之在外为官多年,少有还乡之日,而长房的嫡幼子又露出过人的天赋。眼看着科举有望,长房夫妻就有了变卦的意思。既是舍不得过继一个前程大好的儿子。也怕儿子过继之后,便要与他们分隔两地,难以相见。后来是三房出面,表示自家也有一个嫡子,愿意过继给二房,才平息了事态。米省之虽然觉得可惜,但只要后继有人,倒也不必非得认定了一个孩子,闹得兄弟离心。

可是米颖芝看了书信,又从心腹家人处打听,发现三房子嗣众多,家产日渐减少,日子只能说是小富而已。若是过继一子出去,就可以省下一笔养孩子的钱,并从二房处得些好处,倒也划算。再者三房所许诺的孩子,却是三叔第二任妻子所出,确是嫡出不假,原本是排行第二。然而前年原配所出嫡长子病夭,这次子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嫡长子。如今三叔的妻子却是第三任了,她十分好生养,入门八年间,已生了三男二女,几个儿子都聪慧。无奈前头挡着嫡长子,她这些儿子终究还是无法继承家业的。若借过继之事,把人给解决了,三房家业就会落到她儿子手中。

本来这是三房内务,米颖芝也不想理会。只是他们二房倘若真的把那位堂弟过继了来,虽是香火得续,却无意中坏了家规礼法,更助长了三房如今那位填房婶婶的阴谋,多少有些不妥。可要是拒绝了,又要上哪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嗣子人选?四房早已拒绝过了,三房剩下几子都是如今这位三婶所出,不论过继哪一个,他既有父母又有同胞兄弟,日后继承了二房香火,只怕会把二房这份家业,都一并带回到三房去,也未可知。

米省之不过是不忍见侄儿与父母分离太早,才把过继之礼延后再办,但迟早是有那么一天的。对三婶的猜测,米颖芝心头已经惦记了一些日子了,却不敢对父亲米省之提及,怕他会斥责自己妄议长辈。她倒是试着在母亲米夫人面前提了提,米夫人却叫她不必再说了。二房外出做官,族里有些什么事,也轻易沾染不到他们身上。况且四房人眼下也还相处融洽,即使三房婶娘有些个小私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她真有心要保亲子上位,那前头填房留下的嫡子便是她眼中钉。与其让那孩子吃她的亏,倒不如把他过继到二房来算了。他若对父亲继母有了嫌隙,日后也会更亲近嗣父嗣母。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还很难讲呢。

然而如今米夫人既有身孕,若能生下一个男孩,这过继之事就不必再提起了。米颖芝心里有些担心,若真要请一位伯母或婶娘上京,长房伯母身为宗妇,不敢轻离;四房婶娘孩子尚小,只怕也脱不得身;最有可能来的就是三房的婶娘。她这人太过精明,又有所图谋,万一对米夫人腹中胎儿使点坏,那可就糟糕了。况且到时候二房在京中没有男丁支撑门户,三婶多半还要再带一子随行。无论她带来的是亲子还是前头填房留遗的嫡子,都不能叫人放心。

与其担惊受怕,米颖芝还真的宁可留下米度之的妻子邹氏了。一来两房人之间隔着血缘,没什么利益之争;二来她先前在后堂倾听前院争吵,知道这位婶娘并不是米度之母子那等无耻之人,也许性情懦弱些,倒还能说两句真话。况且她又没打算把米度之一家都留下,只留这邹氏与她的儿子罢了。有儿子牵制,也不怕邹氏不敢尽心。至于米老太太、米度之和那不知好歹的米玉莲,就一并送了米老爷子的灵柩返乡去吧。

米颖芝略过自己对三房婶娘私心的猜测,将自己欲请邹氏援手的理由说给了父母知道。米省之皱起眉头,沉吟不语。米夫人想了想,道:“这位妯娌,我年轻时也是见过的,她比我年长两岁,在闺中时也有些贤名。只是不惯与人相争,因此闺阁中皆称她是个糯米人儿。除此之外,倒也还算明白。她已经生养过一儿一女,想来也是经过事的。我们不妨遣人去试她一试,若是合适,就留下她母子二人也无妨。今日玮哥儿厌弃了舅家,欲断了联系。只是世人不知内情,多半会有所非议。若是留下米度之长子,稍加照拂,就可免去他人非议,也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那孩子性情如何,若如他父亲一般凉薄,那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米省之便道:“既如此,还是跟玮哥儿说一声吧。看他意思如何。若他有意留人,那就无妨。若他不愿意,那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米夫人与米颖芝都没有异义,后者当即便照着父母口述的意思,修书一封,命人送去给张氏。

张氏得了信,有些惊讶,忙叫了孙儿孙女过来商议。赵琇看完信后,有些不解:“这又何必?虽然我看舅母也确实是个老实人,可她再老实,也是舅舅的妻子,有儿有女,怎么可能会丢下丈夫女儿,独留在京中呢?堂舅母身边若少人服侍,咱们家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婆子媳妇。如果是担心家里没人支撑门户,堂舅走后,堂舅母与表姐会有所不便,那请她们搬进咱们侯府来住就行了呀。”

张氏嗔她道:“胡说,两家接下来就要办婚事了,到时候纳吉、纳征、请期等等,都要有所往来。米家人若是住进侯府,到时候怎么算呢?米家也有脸面,怎会贪图方便,就叫人说嘴?必是要分开两处住着的。我虽厌恶你们舅舅,但他们姓米的是一家人。你们舅母也没什么坏处,亲家想要请她过府,也是人之常情。”

赵玮想了想,便道:“这也无妨,料想舅母也不敢不尽心。”说完就命人去传乌来兴。后者押送米度之一家回住处了,只怕这时候还未回侯府呢。赵玮就下令门房处,等乌来兴一进门,就叫其来见。

赵琇问赵玮:“哥哥,你真的打算让舅母和表哥留下吗?就怕外祖母和舅舅不答应。舅母那个女儿,也不象是省油的灯。”

赵玮笑笑:“他们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难道如今他们就答应回乡了么?不过是无力违抗我等罢了。如此分开了也好,表弟在京中,我们可以慢慢调/教,免得养出个白眼狼来。若他在读书上有点天赋,我也可以助他一把。有他制约,舅母不敢做什么,况且我看她也不会做什么坏事。而独子在我们手里,舅舅在广德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免得他们母子回了家乡,借着我们建南侯府的名头为非作歹的,倒叫我们吃亏。我们总不能到处跟人说,不待见舅舅一家吧?”

赵琇明白了,这是要留下米修明做质子的意思。既然赵玮有把握去办成这件事,她也就丢开手不管了。大不了将来多加观察,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一家还怕米家人能闹出什么大事来吗?L

☆、第五百五十三章盘算

当乌来兴将赵玮与米省之夫妻的意思转达给米度之一家的时候,米度之全家都几乎惊呆了。

米舅母瞬间无措起来:“这…这…这如何使得?”她下意识地去看婆婆和丈夫的脸色。

米老太太惊讶过后,就露出几分窃喜,继而沉思不语。而米度之也很快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说:“这是好事呀!二堂兄实乃仁厚君子是也!我先前因一时误会,给他添了麻烦,他竟不怪我,还想要拉兄弟一把,叫我这个兄弟实在汗颜。乌管事,还请你回去转告我那二堂兄和外甥,就说我们夫妻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堂兄堂嫂做事的。”说完瞪了妻子一眼:“太太,你说是不是呀?”

米舅母结结巴巴地点着头:“是…是…”

米老太太隐晦地看了儿子一眼,用眼神表扬他“干得好”。

乌来兴却笑了笑:“舅老爷听错了,我们侯爷与亲家老爷说的是,想请舅太太与表少爷留在京中。舅太太可以帮衬亲家太太,表少爷还年轻,听说也是从小读书,正好在京中好生苦读两年。我们侯爷认得不少士林名家,我们侯府还有一座明知书馆,表少爷尽可多向人请教学问,多看些前人名家著作,日后下了场,也更有把握些。但除此之外,旁人就不必留下了。我们侯爷有话在先,他外祖父的灵柩必得还乡,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舅老爷身为人子,怎能不先尽了孝心再谈别的呢?”

一番话说得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他们之前怎会听不出乌来兴话里的意思?方才不过是想再搏一把罢了。只是这样的安排,他们是绝不会甘心接受的。

米老太太便慢慢地对乌来兴说:“乌管事,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媳妇虽是个再周到不过的人了,可她是我的媳妇。是我儿子的妻子,我孙儿孙女的母亲!无论他米省之如何位高权重,他跟我儿也是堂兄弟两个。我儿就算丢了官,身份也不差他什么。凭什么我儿媳妇就要去侍候他妻子?玮哥儿就算是贵为侯爷,也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般看不起人,非得叫亲娘舅去他岳父跟前作小伏低。这种话传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太好吧?他莫非以为自个儿是侯爷。这里又是京城,他就小看了我们家了?哼,就算我们在京城不敢多说什么。等回了老家,亲戚朋友们得知他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只怕也要议论他母亲不会教儿子。”

米度之也附和着说:“没错!我妻子离不得丈夫,我母亲离不得儿媳。还有我的一双儿女,也离不得母亲。”接着看了一眼儿子。又添了一句:“我儿子的功课,也离不得我的教授督促。想叫我妻子与儿子独个儿留下来,那是不成的!要留,就全家人一起留!”

其实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他还能落着好?若是留在京城,怎么也能想到法子把外甥和外甥女哄得好了。从他们那里打秋风。外甥是侯爷,外甥女是世子妃。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紧了,他就成了傻瓜!

不料乌来兴听了他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露出微笑来:“既如此,我便回了侯爷,请他收回成命吧。”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闻言一愣,仔细看了乌来兴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在乎他们母子的拒绝,不由得有些慌了。米度之忍不住追问:“乌管事,你没把你们侯爷吩咐的事办好,回去不怕会受责罚么?”

乌来兴笑笑:“侯爷仁厚,怎会责罚我呢?况且此事本来也是亲家老爷提出来的,不过是顺口一说,本就不是非要办成的事,侯爷自然也不会强求。我们侯府里有的是能干的仆妇,不怕亲家夫人面前无人使唤。若是亲家老爷当真不放心,我们老夫人和侯爷也可以请了亲家夫人母女住进府里来呢。”

米度之这回可真是后悔极了,听乌来兴这语气,赵玮似乎还更希望他们一家拒绝呢,不过是因为米省之开了口,才勉为其难地打发人来问罢了。他们拒绝了,可谓是正中赵玮下怀。可他们一家就真的再也没有留京的希望了。

米度之立刻改了口:“既然是二堂兄的意思,那我们也不好拒绝。二堂兄宽厚,就算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我也不能看着他为难,也不肯伸出援手是不是?”迅速向妻子使了眼色:“太太,赶紧答应吧!”

米舅母一脸无措:“哎?这…”米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还伸手大力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傻?!没听到我儿的话么?!”米舅母缩了缩脖子,只能弱弱地答应下来。

米度之这才满意了,不过他可不是真心想要便宜了妻儿,只不过是打算借此为日后谋划罢了。不能留京确实可惜,但妻子带着儿子留下来,他将来还能以探亲的名义重上京城。况且妻子与儿子在米省之妻子与赵玮跟前,总有沾光拿好处的时候,这些好处肯定要分给他的。

儿子从小就愣头愣脑的,他怎么教都没用,书倒是背得精熟,文章却做得不好,若真能让赵玮请了名师指导一番,日后功名有望,成了官身,他这个父亲也可以沾光了。

若自家无法起复,留在京城里依附建南侯府过活,就只能打秋风,以外甥如今的态度看,他顶多也就是得些钱粮。但如果是儿子将来做了官,他就是老太爷了,跟到任上作威作福,那不叫打秋风,那叫理所当然!

米老太太也明白了儿子的用意,虽然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媳妇了,但自己的孙子也能得些好处,只当媳妇是留下来照看孙子的就好。于是她便对乌来兴说:“不知二房侄儿打算什么时候把人接过去?我们好给他们母子收拾行李。”

乌来兴笑笑:“我会派车来接的,舅太太和表少爷只管收拾了东西就成。至于亲家老太太与舅老爷、表姑娘,船行那边已是打点好了,等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运河解冻,自会有人送诸位上船返乡。”他没有多留,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米修明虽然有些呆,但此刻也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太理解赵玮为何要这么做,便问米度之:“父亲,孩儿真要留在京中读书么?”

米度之摸了摸胡子:“这是当然。”然后狠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你给我好好用功!把书读好了。把你侯爷表哥与世子妃表妹也哄好了。还有你二房的姐姐处,也要殷勤些,不可得罪了人。只要哄得他们高兴。日后他们一松口,你就不愁没官可做。你需得记得,你祖母和父亲都还在家里指望着你能出人头地,好跟着你沾光呢!”

米修明缩了脖子。小声答应着。

米玉莲却忍不住跳了出来:“祖母,父亲!哥哥能留下。我为什么不能留呀?我虽做不得官,但也想要好前程的。先前侯爷表哥还答应了要给我说好人家,因为父亲去闹了一场,他就变了卦。但现在他既然愿意留下母亲和哥哥。应该也愿意帮我了吧?我也不指望向二房的姐姐那般嫁进侯府,但好一些的官宦人家,总能求到吧?”

米舅母忍不住小声说女儿:“莲姐儿。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怎能说这些话…”

米玉莲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肯听母亲的话,只盯着米老太太:“祖母,你可不能偏心。我一向最孝顺您了,是不是?”

米老太太沉吟片刻,便对米舅母道:“我们还有些日子才能出京,你这就搬到二房那边去,尽快把米省之夫妻笼络好了,让他们松口,答应帮莲姐儿说亲事。就算他们不认得什么达官贵人,只要他们开口,玮哥儿那边就不会回绝。莲姐儿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若是就这么跟着我们回老家,定会耽误了她,倒不如叫她跟着你留在京中。”

米舅母担心这么做会惹恼二房与建南侯府,但她被婆母丈夫拿捏惯了,事情又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没吭声。

米度之迅速给妻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叫看守他们的建南侯府家人帮着出钱雇车,要将妻儿送到米省之一家的住处去。那些家人虽然不屑他为人,但因乌来兴早有吩咐,倒也没拒绝,爽快地将人送过去了。

过得两日,米舅母那边托人带信回来,说已经安顿下了,只是因小院地方窄,米省之在邻近的地方另租了一处小院给他们母子住着,又分拨了一个婆子过去侍候。平日里他们母子早出晚归,吃饭在二房,夜里却要回自己的小院去住。米省之问了米修明的功课,正指点着,已是说好了,过得几日便带他去拜访一位同年。后者如今在宛平县开馆授徒,带得几个学生,去岁七人参加童生试,就有三人中了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气。米省之打算将米修明荐去附馆,束脩与日常用度什么的他会包了。

米度之不太满意,本来说好了是让赵玮照指米修明的,怎的就成了米省之?后者虽说是个杭州知府,但跟建南侯相比还差得远。他不耐烦地让赵家家人再帮着传话,问妻子打算几时提米玉莲的事。

那家人心中厌烦,也有几分警觉,在传信给米舅母之前,先把事情报回府中。赵玮皱眉,便跟赵琇商量:“终究还是尾大不掉,要么…还是算了?”

赵琇说:“我听米表姐说,堂舅母与舅母相处得倒还融洽,只要不是在外祖母与舅舅面前,舅母做事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那米玉莲,我却不耐烦应酬她。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她吩咐下去,让看守舅家人的仆从故意在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经过的时候,“窃窃私语”:“亲家太太与舅太太似乎颇为投缘呀,日后我们还是对舅老爷一家客气些吧?”

“没必要,我看舅太太对舅老爷母子也不是太上心,等他们回了老家,她一对儿女都在身边,儿子前程有人看顾,女儿的婚事也有了着落,还理婆婆丈夫做什么?成天不是打就是骂,谁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找气受?”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绿了,彼此对视一眼,沉下脸来。L

☆、第五百五十四章生恨

米舅母得知婆婆与丈夫变了卦,忽然不肯把女儿留在京城,而要带回老家去时,顿时急了,立刻就回来问个究竟。

她儿子米修明还在宛平县附学,并不在她身边,她也没个随身侍候的丫头,家中仅剩的下人都叫婆婆留在身边了,因此她带着同行的,只有建南侯府拨到米省之小院住,又被米夫人借给她用的一个婆子。

米舅母进了院门,就先去拜见婆婆,正好丈夫就在婆婆屋里,她就连忙问了是怎么回事。

米老太太一脸漫不经的模样:“我也想过了,莲丫头年纪还小,性情又跳脱,还得放在身边好生教两年,才敢将她嫁出去呢。你要陪着侄媳妇,哪里有空管教她?还是留在我身边的好。况且她素来就与我这个祖母亲近,你跟修明不在家,我也只有这个孙女儿可以承欢膝下了。你就当你的女儿是在为你尽孝吧。”

她这么说了,米舅母也不好反驳,只是心里老大不情愿,低声问得一句:“那莲姐儿的婚事…怎么办?”本来都说好了要靠建南侯府或是米省之夫妻那边寻婚事的。

米度之一脸不耐烦地说:“广德也有好人家。咱们米家在广德也是名门,你还怕莲姐儿嫁不出去么?啰嗦什么?难不成你一心想要把儿女都留在身边,就可以不用我和母亲的死活了?我告诉你,你休想!若不想女儿受苦的话,你就得给我乖乖听话,把外甥和二房的人都奉承好了,得了银子就想法子送回家里来。若是有机会,就把我重新弄回京城。我过得好了。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和你的两个孩子,听清楚了么?”

米舅母听得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两个孩子固然是她亲生,但也同样是米度之的孩子,他又没有别的孩子了,怎能拿一双儿女来威胁她?!

米老太太也觉得儿子这话说得不象,轻咳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对儿媳妇说:“修明他娘。你也不必担心了。我是莲姐儿亲祖母,难不成还会害了她?你就放心吧。万事有我呢。莲姐儿养在我身边,只要有我一口气的。就绝不会饿着她。”

换言之,若是米老太太过得不好了,不高兴了,米玉莲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米舅母心都灰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婆婆和丈夫怕她日后过得好了,不管他们母子的死活。因此特地把她亲生的女儿拿捏在手,威胁她呢。她要是心疼女儿,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么办呢?

离开前。她去见了女儿。米玉莲气得要哭,从知道了祖母与父亲的决定后,她就一直在房间里生闷气。她向母亲抱怨:“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得祖母和父亲生气了,他们才会拿我出气?我不管!明明说好了的。我要留在京城享福的,凭什么变卦?!”

米玉莲从来没去过广德州,她是在父亲做了官以后才出生的,就算中间也过了几年苦日子,但近年已经算是养尊处优了。享惯了福,就会特别不习惯清苦的生活。更何况,米老太太与米度之不愿意回老家,一直在说广德州的坏话。米玉莲听得多了,在她的想象中,老家是个比平度州还要差的地方,她怎么肯回去吃苦?

米舅母只能劝女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祖母和父亲既已拿定了主意,就没法子了。好孩子,你听话些,米家在广德也是大户,日子过得不会差的。”

米玉莲冷笑:“米家再是大户,过得好的也是别房。咱们家与他们不是一支的,回去了难道还能分一份家产不成?祖母私下跟父亲说,弃了祖宅族田多年,现在回去,也不知道那屋子还能不能住人呢。就凭咱们家剩的那几个钱,吃穿都不够的,叫父亲想法子问侯府要些盘缠。父亲还说没法子,想叫母亲问二房要一些。你当我不知道么?”

这话米度之确实说过,米舅母没法否认,只能说:“如今惟有见步行步吧。你父亲拿了主意,我还能怎样?”

米玉莲气得哭了:“别家的娘为了儿女,都愿出力的,为什么就我娘这么没用,从来只会说没法子?你不是哄得二房伯母高兴么?侯爷表哥不是发了话要留你在京么?他们既然愿意给你面子,你就求他们一求好了。只要他们发了话,祖母和父亲又能怎样?我不管,你必得答应了我,否则就别怨我不认你这个娘!”

米舅母脸都青了:“你胡说些什么呢?!”

米玉莲冷笑:“我哪里是胡说?事关生死呢。你以为我跟祖母回去,就能过得好了么?你不在父亲身边,父亲本就有个姨娘,回了老家说不定还会多纳几个,那些贱人若生得一儿半女的,父亲眼里哪里还有哥哥和我?到时候说不准会把我胡乱嫁了,那我还不如去死呢!”

米舅母气得浑身发颤,但也真有些担心,一脸灰败地回了居住的小院,就犯起心口疼来。

随行那婆子见状就劝她:“舅太太,虽说你这闺女不太懂事,但她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你便想法子留了她下来,又有何妨?”

米舅母凄苦地道:“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侍候,难道还不知道我的难处?我哪里有法子呢?”

她虽说是去了米夫人处陪伴,但米家中馈有米颖芝掌管,根本用不着她。因米颖芝还未出阁,不清楚如何照看孕妇,需得寻妇人来帮衬,她还以为能搭把手。不料米夫人身边,又有米家和建南侯府两处的得力仆妇在,从衣食住行到喝的补药都全包了,同样用不着她。她在二房处,每日除了陪米夫人说话解闷,说些自家怀孩子时的保养决窍——人家只是听听,未必照办——就没别的可做了。连针线活都有人负责。

顶多就是在有亲友带着女眷上门道贺的时候,米舅母会出面招呼一下女眷。但别以为她就真的出了什么大力了,米夫人身边的得力人会跟她一块儿出去,告诉她来客是哪一位,跟二房是什么关系,然后还代她招待来者。她从头到尾,除了问一声好。请人喝茶。叫人慢走,就连多一句话都不必开口说。摆明了,人家二房不缺人手。请她去,不过是要借她米夫人妯娌的身份,表示出面待客的不是个下人罢了。

米舅母只在那里待了一天,就明白了自己的角色。非常配合。可就凭她这样的角色,想要求人答应自己的请求。她又哪里来的底气?

那婆子却劝她:“我们家侯爷总有用舅太太的时候,舅太太去求一求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欠下一个人情,日后没法再求侯爷在表姑娘的婚事上出力罢了。其实那也没什么要紧,舅太太若是留在了京城。只要在亲家夫人跟前得了好,我们侯夫人念你的情,总要给娘家亲眷一点脸面。高门大户不敢肖想。一个殷实人家总还是能求得的。不是小的说话难听,就凭舅老爷如今的身份。表姑娘本来也嫁不着什么好人家。若是能留在舅太太身边,舅太太亲自替她看亲事,总归比别个挑的可靠些,是不是?”

米舅母想了半日,又想了一晚上,想得有了黑眼圈,才下了决心,必须要把女儿留下来不可!她本来还在犯愁,不知该怎么向米夫人开这个口呢,如今倒能下决心了。

米夫人可不想留下米玉莲,就冲着这丫头差一点坏了她女儿的亲事,她就不能容!只是米舅母开了口,她不好直接拉下脸来,便淡淡地说:“弟妹也不必过于担心了,我如今身子不好,身边才需要人来照看罢了。等这胎怀得稳了,原也用不着弟妹再操心。弟妹若不放心侄女儿,只管回去与家人团聚。侄女儿年岁尚小,倒也不必急着定亲。”

米舅母脸绿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没有别的意思,若实在不行就算了,好容易才哄得米夫人的脸色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