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草亦生得极高,长齐胸口,密密实实似从未有人踩踏过。

燕淮走在前头,谢姝宁便在后头跟着他的脚步走。

将要出山林之际,燕淮站在树后观望了一阵,这才同谢姝宁说了声“走”一道悄然上了山脚下的路。

今日下山的位置同他们昨日上山之处,显然已不在一个位置。谢姝宁有些辨不清方向,只能满心戒备地跟着燕淮走。昨天夜里她倦极了,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安然睡去,现如今恢复了清醒,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放下心来。

更不必提,胡家大火熊熊燃烧之时,燕淮身边的护卫竟趁人不备抓了她丢进火场,差点便害得她命丧火海。

她甚至从未见过那人,连姓甚名谁都不知,俩人自然也不该有仇才是。所以她思来想去,那人想要她的命,也只能是因了燕淮的关系。但他那般做,究竟是自作主张还是曾得了燕淮的吩咐,谢姝宁一时间根本无法弄清楚。

俩人如今活着下了山,若那些人也都还活着,就必定还会见到,到那时她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还得两说。

谢姝宁心中对自己的生死一事想得透彻,便愈发谨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走在她前头的燕淮亦一路屏息敛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但凡有一丝古怪的动静,俩人前行的脚步就会在第一时间停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为了生存能做的最妥的事。缺了小心二字,不管是多稳固的大船,只怕都要沉。

谢姝宁很小心,可奈何体力不支。并没有走太久,身上便开始冒虚汗。

彻夜奔波,虽小憩过一会,可睡得也叫人觉得疲惫。身下是硬邦邦的树,坐得久了就觉得咯人的慌。天明起身,直让人浑身酸痛,腿脚乏力。

前头领路的燕淮倒走得飞快,谢姝宁便也不敢休息,努力朝前迈开步子追寻他不放。

这地方也不知距离胡家所在的小村究竟有多远,四处荒草丛生,山下的路上亦到处都是杂草,高低错乱,生得满满当当。由此可见。这地方平日里便鲜少有人走动。

谢姝宁观察着周遭景致,忽然发现这块地方在地图上竟似没有显示,被遗漏了!

他们昨天夜里藏身的那座山,如今看来其实并不高,但它边上还有两座高很多的山。生生将它给夹在了中间,若不注意,只会以为这座山就是同边上的相连的。

但他们走在了山脚下的路上,谢姝宁才敢肯定,它们是分开的。

他们此时此刻经过的小径,便处在两座山的中间,像一条狭长的戒河。隔开了左右。

她低头咬了咬唇瓣,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先前云詹先生带着他们找到的那块地,大抵是错了的。即便继续挖掘下去,下头恐怕也难以挖出伴金石来。

思绪纷飞,谢姝宁忘了自己身在困顿之中。只努力回忆着先前看过的图。

燕淮则四下打量着,寻找出路。

昨天夜里他们骑着马,天黑又急,兼之天色太黑,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何地。

幸好山下一片寂静。毫无人声,亦无马儿通行发出的声响。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

但他们俩人如今这样的模样,想要自己回城,怕是不妥也不能,只能寻个地方等他的人,又或是她的人找到他们。

想到这,燕淮不由多了几分疑惑。

这一次他竟然会在馨娘这遇到谢姝宁,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吉祥的猜测,他又觉得没有道理。但他经此一役,获知的便是这位谢八小姐身边的人,远比他想到的要复杂的多。早在漠北,他就该知道的,却直到这时才敢肯定。

明明年纪只同燕娴差不多大…

脑海里突然冒出燕娴的名字,燕淮的面色登时一白。

他活了十几年,才知道自己除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外,竟还有个妹妹。

燕娴自生下来,过的就是不见天日的生活,堪称度日如年。她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燕淮每每回忆起父亲燕景,都只觉得他残忍无比。他能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送去漠北,多年来不闻不问。也能将燕娴养在成国公府外,只在她身边留下两个哑婆并个痴痴傻傻的小丫头。

他嫡亲的妹妹,十二年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有时也会想,若生母大万氏泉下有知,是不是会痛恨自己死得太早。

小万氏所出的燕霖无能无用,却住在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他们兄妹却一个赛一个过得不像人…

燕娴从生下来的那一日起,便身患怪病,还未长大,便已开始衰老。大夫曾断言,即便她日日服药,亦撑不过十岁。但她偏生多活了两年…兴许还能继续活下去…

燕淮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妪,身形佝偻,面上皱纹横生,就连神态都像是个沧桑老者。

不论怎么看,她都活不长久了。

燕淮想到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便一点点寂灭,像块烧过的冷炭。

结合乳娘的话一算,生母诞下燕娴时,乃是她在病榻之上时。

她明明因为生他,病得都快死了,为何还要冒险怀上另一个孩子,又拼死将她生了下来?生下来后,曾在大万氏孕期照料过她的人,尽数被各种手段给封了口。

而生来古怪的燕娴,成了不吉的人,被成国公燕景送出家门,寻了僻静处养大。

这便罢了,偏偏在父亲死前,又特地给吉祥留下了遗言,要在他回京后带他去见病中的小妹。

燕淮越想越恻然,觉得这事极为匪夷所思。

他深吸一口气,敛了纷乱的思绪,择定了一条脚下的路,决定回胡家所在的小村子去。

如果吉祥寻来,必定会在近处搜寻。

果然事情也同他料想的没有太大区别,在他同谢姝宁各自装着满腹心事往小村去时,吉祥纠集了人手,开始撒网寻人。

众人皆知燕淮还带着个谢姝宁,因而便都判断他不会走得太远。若能走远,他定然就已经早早逃出,自然也就不会继续在外面逗留,应该赶在天亮之前便联系铁血盟的人才是。

但他没有,这就说明他的处境不大好。

所以他肯定还在那附近,但西域马跑得快,范围也不能太小。

他们人手有限,便只能分小队搜寻。

然而动静又要小,找起来也是相当麻烦。

胡家小村那,吉祥是准备自己领人去看看情况,顺便仔细搜罗一番昨天夜里那群人究竟都是哪路货色。

然而谁知,他临时接到了消息,小万氏正使人四处在找燕淮。

她这般动作,是欲盖弥彰?

但不论怎样,小万氏的这番举动给了他们压力。

事情拖不了太久,迟早都会闹大,只能趁着还没闹太大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当。吉祥亦记挂着谢姝宁的安危,他敢肯定,若找到的只是具尸体,图兰几人便会立即叫他陪葬。

他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知解药还不知在谁手里,哪还敢松懈,连衣裳都不得空换上一身,便再次策马往昨夜才逃出来的“虎口”。

马蹄声在村子里响起时,燕淮同谢姝宁已进村约一刻钟。

这座村子只一夜,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们穿行在尸体间,搜寻着任何值得搜寻的物件。

终于,燕淮找到了一柄藏有线索的剑,亦是唯一的一把。

剑柄的末端,阴刻着一个篆体的“万”字。

剩余的兵器上,却再没叫他发现这样的字眼。

他自嘲:“她只怕已经连我的寿衣都备好了…”

谢姝宁沉默地看着他。

他话里的人,定然是指的小万氏。

可小万氏姓万不假,但姓万的人何其多,燕淮的外家一门,便不知有多少人。

而且,燕淮前世位高权重,可事实上却如同众叛亲离,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去世后,万家便摆明了同他站在对立面。他的舅舅,是被他让人拉出午门斩了的。

许多年过去了,谢姝宁头一次觉得自己接近了众多谜团的核心。

曾几何时,所有人几乎一面倒地觉得燕淮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六亲不认,是个极恶之人。但谁也没有想过,他并不是生来便是那样的人。

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杀,实在叫人仅凭听闻便觉心寒。

但他为何那般做?

站在阴沉沉的天光底下,谢姝宁觉得自己身后正冒着白森森的寒气,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寒颤。

他从头至尾,都只是被生生逼成了狠戾的人。

这柄剑上的万字,有可能是小万氏,也有可能是万家的其余人。

然而万家的人,为何要对燕淮赶尽杀绝?

望着持剑的少年,这些话,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212章平安

借着薄白的晨曦,谢姝宁能清楚地看到燕淮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带着无法用苍白的话语来描述的哀戚。

她记得幼年时,亦是这一世初见燕淮之际,她尚暗自惊讶于燕淮同小万氏的和睦,惊讶于小万氏对他的温柔关切。脑海中的记忆时刻提醒着她,那些只是假象,长大成人的燕淮要了继母跟同父异母的弟弟两条命。

若小万氏自小便对他摆出一副晚娘姿态,想必燕淮如今也就不会这般哀痛恼怒。

恨意昭昭背后,藏着的只是一颗因为发现真相而碎成齑粉的赤子之心。

她忽然间便没有那般怕燕淮了。

眼前的少年站在天光之下,提着剑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嘴角挂着的笑意极尽嘲讽。

他是在嘲笑自己过去竟会将小万氏当成嫡亲的母亲对待,以为她待自己是真心的好,甚至一度不愿相信想要他这条命的人,竟会是姨母兼继母的小万氏。

谢姝宁自他凝着血的眉眼间看出了端倪,那些隐在她心中的怀疑跟顾虑,便愈发不能就这般说出口。其一,她同燕淮虽然勉强能说共患难过,但仍算不得朋友;其二,她的怀疑来自前世发生过的事,而今那些事距离今时尚有五六年的光景,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验证心中的猜疑,所以即便她说了,又要如何叫人相信?

如今的她,不过是谢家身子单薄,年纪小小的八小姐。

她只能沉默着。

燕淮则忽然将手中的剑丢进了焦黑的废墟中,眼中带着春日湖面上渐融后的泠泠碎冰,犹如一汪极冷的春水。

谢姝宁有些不敢同他对视下去,她心中藏着事,面对那样的目光时便不由发虚,话头堵在齿关,似乎下一刻便要冲出嘴去。她只得死死咬住了牙关。又故作镇定地别开了脸。

胡家的那场大火在暗夜里蔓延开去,将隔壁靠得近的两户人家也给烧了个精光。

废墟上空袅袅的余烟,是白色的,带着碎屑跟渐渐隐去的焦糊味道。

风徐徐吹着。却似乎吹不散弥漫在这座死寂小村上的浓重阴霾。

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俩人耳畔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谢姝宁跟燕淮几乎是同时朝着某处冲去,躲在了倒塌的焦黑房舍中。

马蹄声跑得很快,落地时的声响亦很轻快,听动静似乎一共来了三匹马,但里头却只有两匹的蹄声是轻盈而迅捷的,另外一匹马分明落下了稍许距离。

燕淮敛目,飞快地道:“是西域马。”

谢姝宁屏息一听,亦赞同他的判断。

“不是那群人,来的是吉祥!”燕淮略一顿,旋即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来。

谢姝宁闻言还有些迟疑。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大误?

就在这时,马蹄声已到了俩人近旁,如雷鸣电闪,动静极大。

只一瞬,有人长“吁”了一声。马蹄声便立时停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谢姝宁并没有光听脚步声便能辨人的本事,但她却在轻轻吹来的风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世子跟我家小姐会乖乖在这等着你来寻人不成?”

明明说着看似讥讽的话,声音里却并不带一丝嘲笑意味。说话的人心中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必是觉得自己说的十分的对,并不是讥诮的话语。

谢姝宁心头大喜。会这样说话的人,她从来都只认识一个图兰!

不等她出现在图兰面前,她便又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不了解你家小姐,但我却了解世子。”

这个声音,是燕淮身边的那个护卫!

谢姝宁将将要迈出去的步子又僵住了,原来方才燕淮口中的那个“吉祥”说的便是他的护卫…

若不是他。她早就跟着云詹先生一道溜回了田庄,这会应该穿着干净舒适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在炕上打滚,等着玉紫剥了新鲜的葡萄送到她嘴里才是。

谢姝宁磨着后槽牙,暗自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燕淮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她方想退缩,身后退路却已经被他给堵严实了。

“小姐!”图兰一行人听见响动,倏忽转身拔剑看了过来,见是她,登时喜不自禁飞快冲了过来。

吉祥却站在原地没动。

自家主子果然同谢家的八小姐在一处,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吉祥看着不由心潮起伏,进退两难。

虽说谢姝宁在他眼里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谢家八小姐身边的丫鬟既是那副模样,她这个做主子的难不成还能好到哪里去?她一定,已经将他想要杀了她的事告诉了世子。吉祥如是想着,只觉得脑壳上久久不消的包刺刺的疼了起来。

他想杀了谢姝宁,即便是此刻也不改初衷,不论燕淮知道不知道,他都问心无愧。

然而那件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燕淮若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将这一页给掀过不提。

未征得主子的吩咐,便做了自以为是的事,偏生还没有能将事情给妥善解决了。这一切,对吉祥来说,无异于是将他钉在了滚烫的耻辱柱上。

他的手还搭在腰间佩剑上,脚步凝滞,不知如何上前。

须臾,燕淮越过被图兰挡得严严实实的谢姝宁,向他走去,眉头微蹙,道:“为何不出声?”

吉祥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就连燕淮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吉祥,又见他神色略带古怪,不由狐疑地问了句。

做主子的既发问了,吉祥也只有开口说道:“属下来迟,万死难辞其咎。”

跟在吉祥身后的地字护卫,则急忙单膝跪倒同燕淮行礼:“世子。”

“你有事瞒着我?”燕淮往前一步,示意其起身,转而面向吉祥,肃容询问。

他虽说着疑问的句子,但话里的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

吉祥回忆着他夜里杀人的狠劲,心知自家主子瞧着年纪小,心里头却比谁都看得明白,当下清楚自己是瞒不住他的了,不由微讪。

“世子,眼下不是说事的地方,还请回去再说。”他将马牵了过来,督促道。

燕淮看看他,又扭头去看谢姝宁主仆二人,“自昨日起,你可回过府?”

吉祥一怔:“还不曾,但属下来前得的消息,夫人正在四处找您。”

“她在找我?”燕淮皱眉,“看来,她是急着想见我。”

知道他未死,想必她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了。

燕淮冷笑了声:“她既然这般想见我,就让她再好好找找。”

吉祥错愕:“您不准备回府?”话毕,他回过味来,亦道,“也好,暂且避一避,顺便养养伤,总好过立即回府殚心竭虑同人相斗。”

铁血盟天字一队,足足殁了五人。

他们伤了元气,亦需要时日重做调整。吉祥又浑身是伤,也得先行治疗。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燕淮还活着了。

“您身上的伤,可重?”吉祥压低了声音,警惕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仔仔细细检查着谢姝宁有无受伤的图兰,“既不回府,您可还准备入城?”

铁血盟的人,有一部分如吉祥一般的明卫,贴身跟在主子身边,所以平日里也都是住在成国公府里的。剩下的人,亦留在京都境内,大隐隐于市,随时待命。天地玄黄,天地主武,玄黄主探。吉祥得知小万氏正在派人寻找燕淮的事,便是黄字小队传回来的消息。

眼下众人的首要任务,便是保证燕淮的安全。

但小万氏既有那样的手段能探知他们的行程,想必他们入城后,迟早会被人发觉。

所以这一回赶往这里寻人,吉祥只带了一个地字的护卫同行。

护卫队里头,八成有内鬼。

这般一来,燕淮更不便回城寻求铁血盟的守护。

“暂且不回城,在城外寻个地方住下再说。”燕淮摇了摇头。

吉祥应是,也不去理会图兰跟谢姝宁,便一声不吭地准备骑上图兰的马离开。

马儿打了个响鼻,惊了正在懊恼谢姝宁被烧焦的那一缕头发的图兰。她匆匆转头去看,见吉祥牵了她的马要走,当下怒不可遏:“站住!”

吉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解药爷不要了。”

他就不信,还有配不出解药的毒!待他回去,寻到了人自然能配出解药来。

图兰大步冲上前去拽住了缰绳,“说话要算话,先生既然说了等小姐平安归来便给你解药,你不要那也得要。”若不然,岂不是成了他们不守信用?

俩人僵持着,谢姝宁跟燕淮傻了眼。

片刻后,谢姝宁唤了声“图兰”,“让他把马留下,至于解药,他若不要便不是我们违约,无妨。”

图兰闻言似恍然大悟,伸手便去拽吉祥的裤子,“下马!”

吉祥咬碎了牙:“臭丫头!”

燕淮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吉祥,不禁愣了许久,直到图兰快将吉祥的裤管扯碎,吉祥的剑亦横在了图兰脖子上时,他才回过神来,重重咳了两声:“吉祥,解药是怎么一回事?”

第213章解药(粉120+)

听得他问起解药,吉祥脸一黑,不知如何接话。

图兰倒大喇喇将吉祥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皱眉不悦地道:“先生怕他不肯救小姐,不得已动了些微手脚。”

“不得已?”吉祥脸色愈黑,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蓦地抬脚朝着图兰踹了过去。

图兰看着笨拙,但其实身形灵巧,未等他触及自己衣角,便已经一个纵身如雨燕般掠了出去,叫盛怒之下的吉祥依旧踢了个空,险些自马上摔下来。他平素何曾丢过这样的脸,偏生如今浑身带伤,又满腔怒气,竟是大失水准,恍若换了个人一般。

“这般说来,他的解药,只有你说的先生手里有?”燕淮瞥了吉祥一眼,换了副笑眯眯的模样去看图兰,“若是不用解药,何时毒发?”

图兰知他便是在漠北时混入他们驼队的十一,因他在沙海上救过谢姝宁的命,所以对他便没有对吉祥那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又见他笑眯眯的,即便那张脸上还沾着血污,却也照旧难掩少年清俊如同远山的干净眉眼,图兰丝毫没有迟疑,便摇头回道:“先生不是大夫,不会制药,解药在鹿大夫手中,全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解药。”

后头的那句话,显得极为狂妄自大。

但图兰说话间的神色,却是令人意外的诚恳真挚。

她知道,她说的是天大的实话。

“若不服解药,到也可以活到今日傍晚。”她老老实实说着。

燕淮笑着没有做声。

谢姝宁则无力扶额,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图兰这个直肠子,竟是一骨碌将她身边的人都给说了。云詹先生,鹿孔,皆叫燕淮知悉。偏偏这丫头还不知何时该收敛,竟说出了全天下只有鹿孔才做得出解药的话来。

虽然这话,的确是真的…

鹿孔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可怎么能叫燕淮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