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提上来做谢姝宁的贴身大丫鬟时,曾被图兰耳提面命地训过几回。因而青翡也知道燕淮跟她家小姐相熟的事,但昨夜看到的那一幕,若非小七当机立断伸手捂了她的嘴,她一定当场就喊出来了。

她忧心忡忡地为谢姝宁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

那位燕大人,太孟浪了…

小七笑话她:“大惊小怪。”

她听了不禁疑惑,追着小七问说什么是“大怪”。

于是,在暮春夏初的这个清晨里,淳朴老实的青翡从小七嘴里听说了一大堆她闻所未闻的事,足足叫她傻了数日也没消化透。

这数日里,谢姝宁瞧着也并无异常,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收拾东西便收拾东西,该见人则见人。

然而掩藏在这平静之下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惊涛。

肃方帝一早有意亲自提审万几道,然而一连过了几日,宫里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直到这一日,万几道被押送大理寺受审,众人方知,肃方帝新近得了一美人,无暇分心。

清虚道士忙着炼丹,几乎日日跟在肃方帝身边,俨然心腹。

肃方帝说糊涂不糊涂,却能因女色误事,这里头自然少不得清虚道士的功劳。朝野之中,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巴结清虚。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想要将清虚弹劾下去,要他命的人。只可惜,肃方帝拿他当块宝,谁也休想动。只要他一日不厌了清虚的丹丸,清虚就能在他那挂名的国师之位上坐得稳稳当当的。

肃方帝丢开了万几道,交由大理寺审,他自己便在宫中花天酒地,美色美食美景,忙碌得很。

又过两日,风云突变,弹劾万几道的那几位御史,竟都各自接连出了事,桩桩件件都足以叫肃方帝震怒。

肃方帝离了美人的床榻,坐在他的金銮殿上发了好大一顿火,将那几本折子当着众臣的面摔在了几位御史脸上,连连冷笑:“怎么,都盼着朕早日死了是不是?当着朕的眼皮子底下便敢这般,背着朕指不定你们一个个都做了些什么!”

震怒之下,他立即吩咐下去,让人清查这群人。

结党营私,贿赂后妃干政,各种各样的罪名层出不穷。

紧接着,更是叫人在某位御史家中翻出了秘信。

听闻被抓之际,那家仆正在拼命烧信,只可惜了最后还是叫人给发现了。

秘信数封,皆是他们商议着如何如何将万几道拉下马的。

这下可好,满朝哗然。

几位御史大人大喊冤枉,其中一人连连磕头道:“皇上,臣等若有那等心思,又岂会将这些往来信件留下?这岂不与人由头?”

这话倒在理,既是说不得看不得的东西,合该立刻在看完之后丢在火盆里烧了才是。

众人听着都觉有理。

端坐在上首的肃方帝却冷着脸笑道:“是吗?可你们几个本就不合,留着这些信来日想要踩谁一脚,便可稍动一动手脚适时拿出来,烧了岂不可惜?”

他犯了疑心病,不论下头的人说什么他都能想到更合理的解释。

一时间,竟吓得在场诸人皆软了腿,站立不稳。

众人哭冤,可物证俱在,又兼先前朝中一面倒地排揎万几道,而今事情出了变故,竟叫肃方帝突然不愿意杀他了。

他本无意先拿万几道开刀,只是送上了门,便顺其自然了。

而今这般,先拿下了万几道,那梁思齐连一道征战多年的挚友也能落井下石,只怕一旦没了万家制衡,梁家就要翻了天了。

短短几日,局面陡变,几位御史下了大狱。

消息传出来时,谢姝宁正在问图兰,燕娴怎地突然去了泗水。

图兰吃着卓妈妈亲手做豆沙包,漫不经心地道:“说是避暑去的,过几日国公爷办完差事回来,便也直接往泗水去小住上几日。”

谢姝宁听她说起燕淮,微怔。

正巧小七送了消息来给她,她便起身去接了来看,只一眼,便懵了。

——万几道被放了!

肃方帝道他无辜被冤,甚至还赏了一堆物件下去,又说他伤病在身允他在家静养。

第369章疑心

局势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万几道还有机会能活生生地从大理寺归来,照旧当他的定国公,照旧在万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谢姝宁更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既然燕淮已经下了手,又怎么会让万几道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如若万几道还有本事能让自己脱罪,当日也就不至于会毫无法子地入狱了。

万老夫人病重,留在燕家养病,轻易连房门也无力出。万夫人倒是在外头兢兢业业地走动,想要为丈夫寻到开脱的法子,至少也得将命给保住。然而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又有几个能愿意伸出援手,雪中送炭?

万夫人即便跑断了腿,说干了嘴,始终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世态炎凉,总要到了日子艰难之际方才清晰可见。她来回周旋了多日,却根本毫无法子,日日只能以泪洗面。眼瞧着万几道就要栽了,结果却突然咸鱼翻身,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谢姝宁攥紧了那张字条,只觉事情颇为不对头。

她扭头问图兰:“国公爷可曾提过何日归来?”

图兰摇摇头,回道:“只说不日当归,约莫十天半个月,却没有说过具体日子。”

这么说来,燕淮连燕娴那也没有透露过回来的日期,是连他自己也根本不清楚,还是他打从一开始便有意瞒着?谢姝宁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今时这一出是他棋盘上早就准备好要走的一步,还是不慎被人给暗地里吃掉了棋子?

她忽然有些担忧起来,可担心着,又不禁暗自嗤了一声,笑自己多管闲事。

她回身落座。同图兰道:“娴姐儿往泗水去了,你今日是不是也该过去了?”

燕淮离开之前亲自领着吉祥一众人护送燕娴过去,只都是男子。行事不便。兼之泗水河边上地方虽然僻静,却不如成国公府来得牢不可破。因而燕娴身边只有一个哑婆照料,只怕不够。好在还有图兰在,正好能贴身照料燕娴一段日子。

“是,奴婢过会便该动身了。”图兰吃尽最后一口豆沙包,点头应道。

此地前去泗水,需半日光景,她眼下出发,正好能赶在傍晚夕阳西下之时到达。还能赶上晚饭。

谢姝宁侧目往窗外看了几眼,只见天上碧蓝如洗,云层稀薄,但日头的位置已然同早些时候不同了。她在心中算了算时辰,便跟图兰说:“那就不多留你了,早些动身也好。娴姐儿平素不大见人,可其实却是个爱说爱闹的,你无事便多陪着她说说话。不过她身子不利索,你也仔细着分寸。”

她细细叮咛着,图兰则一边听一边颔首应下。

再过几日。谢姝宁一行就要南下,图兰很是不舍,临到要起身离开。忍不住抱着卓妈妈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卓妈妈便劝她:“哭什么,等得了机会,你便南下来看望我们,左右路途远也不怕,你会骑马,能快上不少呢。”

可话虽如此,但今次一别,将来何日能见。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图兰喏喏应着,从眼眶里滚落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等到谢姝宁亲自动身送她出门时。她那双较之中原人更深邃的眼睛也已哭得红肿,像两枚核桃。

她依依不舍地挥别了谢姝宁。翻身上了马,这才往北城外去。

谢姝宁目送她远去,直至马儿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回房。那张字条仍在她手中攥着,已皱巴巴成了一团,像刚从酱菜缸子里捞出来的一番,汗津津的。她同突然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手心里却出了一层的薄汗。

万几道的事,委实有些说不通。

至申时,她已蹙着眉头翻来覆去推演了数遍,仍是一头雾水,猜不透其中关窍。

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饮了。素白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她忽然唤了小七进来,让他去找冬至来。

须臾,冬至来见她。

她搁下手中的茶,沉声吩咐道:“让人去外头四处打听打听,关于定国公的冤案,都有哪些传言。”

几年前,从她手里有了大笔银钱开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着这张网。她一个常居深闺的普通女子,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获知外头的风向,必然需要自己的一群人。很久以前,她就已想过,内宅里的人手,来来去去,真要挑拣并不难,难的是外院的人。

所以她救下了冬至,再由冬至动手,为她张罗人马。

时至今日,那张消息网,已布得很开。

只可惜,她的手还伸不到宫里,也难以深入朝堂。

这些缺憾,却是难以避免的。

因而她只吩咐冬至派人去打听坊间关于万几道冤案的流言,却没有想方设法往朝中打探。

她仔细提了几点需要多加注意的事项,便收了声。

冬至则一一应下,接了命令退了出去,换了小七进来。

小七恭敬地道:“小姐,印公使人送了话来。”

她心中一凛,正色望了过去,端坐在太师椅上严正以待,问道:“何话?”

“印公让您不要忘了提点厨房,不要往菜里放葱姜蒜韭菜…”小七垂着眸,吧啦吧啦倒豆子似地从嘴里吐了一堆话出来。

谢姝宁听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挣扎着问道:“那年除夕夜里吃饺子,那馅料里头可也是加了葱花的,印公他不照旧吃了囫囵一大碗?”

小七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郑重地说:“切得细细的,印公还是愿意吃的。”

“…”谢姝宁一噎,念着这兴许就是最后一顿饭了,况且还是她娘准备亲自操持的,既吩咐她仔细问过汪仁的意见,那自然就得如实说。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打发了小七下去,自己略坐了一会只觉坐不住,遂起身往宋氏那去。

见了母亲。她先上前去黏着她说了会话,这才说起汪仁的挑嘴大事来。

宋氏听完怔了怔。却道:“怪不得印公瞧着清瘦。”

“…”谢姝宁别过脸去,委实接不上话。

宋氏便拉着她仔细将席面上所需的菜色商量了一番。

等到删删减减,最终定下那桌席,屋外的天已呈现出种昏黄之色,近了黄昏。

母女俩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时间已在飞速流逝。

掌灯时分,冬至派出去的人渐次回来。谢姝宁用过了晚饭,仔细将收到的消息看了一遍。上头并没有什么异常,多是说万几道不知做人,在朝中人缘不佳,叫人给污蔑了。又有人猜那几位御史背后另有黑手,只这话却不敢多说,只隐约有那么几声响动。

谢姝宁盯着这条多看了几眼,却想不到所谓的黑手若是存在,除了燕淮之外,又还能有谁。

前世她只是个小侯夫人,对朝堂上的关注也局限得很。而今更是历经了改朝换代,人事变动,就更是知道的不多了。

难道是汪仁?

念头一出。她在灯下的面色骤变。

没错!

除了他,还能是谁?

她霍然起身,将手中纸张往灯火上一凑。狭长的火舌顿时舔上了写满墨字的纸张,转瞬间便将纸烧得焦黑。烟雾缭绕间,谢姝宁的面色也难看得紧。

汪仁做事,没有章法,只凭喜恶,甚至有时只是一个兴起。

他若出手,必然不是因为被谁收买。也肯定不是为了万几道。

他素来不喜欢燕淮,能给燕淮添堵。他一定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因而救下万几道,改变局面。杀燕淮个措手不及,他一定很乐意。

思忖中,火舌舔上了她的指尖。

她低呼了一声,忙松开了手,将剩余的那一块纸丢在了空荡荡的长条矮几上。一眨眼,黑漆的矮几上便只剩下了几星灰烬。

这天夜里,谢姝宁翻来覆去没有睡安生。

天色未明,她便已自行起了身,打发人往泗水问话。

如若真是汪仁,那燕淮在这个当口上接了差事远行,不论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事。

一来一往,晨起出发,午后便能回。

烈日灼灼,花木恹恹时,派去泗水的人回来了,但却没能带回谢姝宁想知道的消息。

燕娴不知,吉祥夫妻俩同样不知。

燕淮只说要办差,却一不曾提地点,二不曾提归来的具体日期,三更没有说过办的是什么差。

她皱着眉头掀帘而出,在刺眼的日光下站了片刻,刹那间动了心思派人去锦衣卫所打探一番,燕淮究竟接了什么差事。

但转念一想,她已经探出去的脚步又不禁收了回来。

兴许只是她多想了…

唇齿间并不存在的些微酒意,却在这个当口又莫名浮现了出来。

她迟疑着,咬咬牙转身,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然而如今的锦衣卫可不是过去的锦衣卫,想要轻易就将消息打探出来,谈何容易。

她小心翼翼地部署着,却先在次日接到了另一个消息。

——成国公燕淮,于这年初夏时节,殁了。

在她还有不到五日便要动身南下之时,那个曾深夜站在廊下冲她温柔笑着的少年,却成了一份讣告。

第370章无措(单调的宝儿*灵宠缘+7)

夜色深深,烛光微曳。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而重,却骤然一滞,手中捏着的那一张薄薄的纸,便也轻飘飘地朝地上落了下去。胸腔里的那颗心则狂跳着,一声赛一声得重,一下赛一下得快,愈发地叫她喘不过气来。

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执拗,她蓦地俯身低下头去,手一伸,皓腕滑出长袖,笔直地往落在地上的那张纸探去。

昏黄的灯光下,只披了件单薄外衫在身的谢姝宁紧紧抓着这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将这张纸看穿看破看烂。然而上头短短的两行字,工工整整地写在那,半个字也没有错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她的手开始轻轻颤抖,手中的字条似有千斤重,叫人再也握不住。

纤长的手指哆嗦着,颤意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直叫她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

似痛痂在身,伤痕交错,血肉淋漓。

她呢喃着:“怎么可能…”

分明前几日,她才见过他!

长廊下,月色如霜,他笑着和她说了话,还留下了那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吻…

她猛地绷紧了背脊,少女单薄的身形在衣衫下显现出种倔强又决绝的意味来。

长夜漫漫,墙边长条矮几上搁着的灯彻夜未熄。她连夜派人赶往泗水,不论如何,这个消息真假不管得先瞒住了燕娴。至天明时分,门外已有人回。图兰留在泗水,守在燕娴身侧,吉祥却协同谢姝宁派去递话的人一道赶了来。换了平常,两地来回,要花上近一日。但他们一路策马疾行,竟只花了个把时辰便归来了。

天色还未大亮,绿油油的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谢姝宁拣了身轻便的衣裳穿了。粗粗将发梳起,便带着小七去了前院见人。

她没有刻意瞒着人。因而动静并不小,谢翊起得早,最先察觉,匆匆拦了问她:“怎地起得这般早,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姝宁见了他,这才想起,他今日是打算着去见谢琛的。

谢琛是谢家三房的嗣子,性子不坏。念书也肯下苦工,前些年一直跟谢翊一道在江南的书院念书,兄弟俩虽不是亲的,感情却不错。谢翊当时是被舒砚带着人直接从书院带回来的,彼时谢琛仍留在书院,去岁年节上,倒回来了。

谢翊带着人特地去城外候的他,将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因同谢元茂并没有多少父子之情,谢琛听了也只是唏嘘,加上他并不知内情。也只来探望了宋氏一回便回谢家去了。

他敦厚却并不是没有野心。

谢翊一走,三房没了儿子,谢元茂又成了那副模样。将来少不得要靠他这个嗣子养老送终,灵前摔盆,三房的基业自然也就都是他的,名正言顺。

只是书院,将来他跟谢翊只怕都不会再回去了。

想着马上就动身要走,谢翊悄悄派人去给他递了信,约着见上一面,权当告别。

但怕他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又或是谢琛短短数月里变了性子。所以今次谢翊出门,仍由舒砚作陪。

他们一行人准备南下。舒砚思来想去倒准备留下了。这般一来,他们如今身处的这座宅子。谢姝宁也就不必费心收拾了,只留了丢给舒砚住便是。

“没什么事。”谢姝宁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谢翊跟舒砚要出门的时辰跟地点,因有舒砚同行她再放心不过,便没有多言,只道,“哥哥不是还赶着出门吗?我有些东西要送去给图兰,怕忘了,趁眼下记得先去吩咐几声。”

他们离谢府而居,便没有那般讲究规矩,她出二门来见人,谢翊也是见惯的,听了也就不觉奇怪,点头应道:“那你快去吧。”

兄妹俩人擦肩而过,谢姝宁脚下的步子走得极快。

只片刻,她便已经见到了冬至跟吉祥的身影。

赶了一夜的路,谁都没有睡,但一个个的面上紧张担忧之色难掩,疲惫之色反倒不显。

她一进门,吉祥便站了起来,胡乱行了一礼。

谢姝宁立即问道:“娴姐儿可知道了?”

吉祥摇头:“没敢让大小姐知道。”

谢姝宁原本还怕自己叮嘱晚了,好在那边守着的人也都是知事的,并不曾泄露给燕娴知晓。她心下微定,但只要一想起那份讣告,心里便依旧酸涩难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姝宁忍了又忍,终于将压抑住了满心的躁动,无声地透了一口气,冷静地道,“不是说只是个寻常差事,锦衣卫那边甚至只派了他一人去,除了路途远些,其余都简单得很,怎么会…”

话说到后头,她的语气仍情不自禁地变了变,面上的神色也难看了起来。

她已派人去打探过消息,论理根本不可能会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才是。

吉祥听着,忽然看她一眼,规规矩矩行了个不同于方才的大礼,低声道:“主上曾说过,若他有朝一日出了意外,便命我等听命于您。”

“什么?”谢姝宁唬了一跳。

她哪里知道,这话是一月前,燕淮才同吉祥说起的。

一月前春寒才刚刚完全退去,京都的天蓦地便热了许多,众人才收起了薄薄的夹袄,换上了春衫。

那一日,吉祥的左手剑练到了艰涩之处,久无进展,只得去寻燕淮商议。燕淮在天机营待过多年,又是天生在武学上颇具慧根,易有造诣之人。他虽不及吉祥年长,但偶尔指点几句,却都是精到之点。

吉祥一进庭院,便见他仰面躺在树下的躺椅上,面上盖着本兵书,似睡了过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燕淮忽然出了声。

草丛里的蛐蛐伏在翠绿的叶片上,一动也不动。

他也就如同那只蛐蛐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听着主子的话。

燕淮当时的语气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惆怅,他说:“铁血盟跟随历代成国公,但若有朝一日我忽然去了,世子却还年幼做不了主,尔等必听夫人之命行事…”

那个时候,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经历过的生活,又或是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

历代成国公,似乎的确都不大长命。

他话中的“夫人”,吉祥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但他说这话时,打算的是最坏的情况,也是多年后的事。

那时,他对她,势在必得。

即便宋氏有异议不答应,他也会想尽法子叫宋氏答应。

吉祥也好,如意也罢,都已只等着府里多个他们熟悉的女主人。

可谁知,他尚未娶妻,便先殁了。

吉祥面上不多显,心中却早已慌乱无措,见到谢姝宁的这一刻,他心里却忽然镇定了许多。他不相信燕淮的事只是个意外,受伤惊马坠崖,因而丧命,叫他如何愿意相信?

他眼下,需要有个人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