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宁最稳妥,也最合适。他家主子看中的人,不会错。

他静静地道:“主上一早备好了庚帖…”

谢姝宁闻言,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他薄带酒意的那个吻。

她脚下一软,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难怪…难怪她说要南下时,他的面色那般古怪…

可她所知的燕淮,若真如吉祥所言,又焉会是个因为她决意南下便暗自放弃的人?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蓦地多了两分冽然,沉声道:“尸首可已看过?”

吉祥面色微变,道:“摔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也就是说,只凭借衣饰物件,便确认了此事?”谢姝宁心中微动,“而今尸首身在何处?”

吉祥叹口气:“在东厂。”顿了顿,他紧接着解释,“东厂有最好的仵作。”

既需验尸,自然少不得好仵作。

谢姝宁明白这个道理,但听到东厂二字,仍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先是万几道的事出了纰漏,随即没过多久就传来燕淮的死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得很。吉祥不愿意相信死的人是燕淮,谢姝宁自然也不愿相信。可一旦这里头真叫汪仁插了手,那就没准了。

她心惊肉跳地想着,匆匆道:“我亲自去一趟东厂,不论如何,总要自己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是与不是,总要看过。

吉祥进不去东厂,反倒不如她。

她强自镇定着:“泗水那边,若人手足够,你便暂且先留在京都。”

吉祥右手伤过,而今多用左手,虽然不差,却也不能同往日相提并论,泗水那边多个他也只是用来管事的,真要保护燕娴还得靠别人。而且图兰在那,也能叫他们放心。

吉祥点头应是,说来时便是如此打算的。

谢姝宁微微一颔首,同他仔细盘点起燕淮离开之前发生的事来。

天色很快大亮,日头高升。

谢姝宁收敛心神,寻了个由头去同宋氏说了要出门,便匆匆带着小七往东厂去。

汪仁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竟还特地打发了人在门口候着。她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小七,小七连连摇头。进了门,便见汪仁搬了把椅子坐在那,模样懒散,斜睨着她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想着你没这么快知道消息赶过来,怕烂了,特地让人拿冰给镇上了。”

第371章试探

“这天渐渐热了,冰块也紧俏得很,你来得快,倒也能为我省下不少银子。”汪仁缓缓站起身来,一面指了边上站着的小六说,“喏,带小七下去转转,这都好些日子不曾回来了。”

小六垂眸应是。

小七却没吭声,只看向谢姝宁,见她微微一颔首,这才转身跟着小六一道下去。

汪仁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满意。跟了哪个主子便该听哪个的话,若跟了新主还时时以旧主为先,这样的下属,不如不要。他向来对自己辨人的眼光十分得意,这回小七的做派,更显得他当初不曾挑错人。

他嘴角不禁微微一勾,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正要亲自带着谢姝宁下去,却见她蹙着眉头面沉如水,不由也跟着皱眉,道:“还没烂呢,皱什么眉。”

这话一出口,他便不禁懊悔了起来。

明明心中想说的话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怎么一到嘴边就成了这样。

汪仁心里不觉涌上几分尴尬,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放缓了声音同谢姝宁说道:“罢了,去看一眼也就是了。”略微一顿,他紧接着又道,“丑得很,看多了难免夜里睡不安生,噩梦连连。”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谢姝宁,她迟早都会知道。一开始,他便有意坏燕淮的事,而今燕淮殁了,便不必他再动手,根本就是老天爷都觉得这二人不合适。汪仁接到消息见到尸体时。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会他见到了谢姝宁,这心底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隐现。

若她当着自己的面放声大哭可如何是好?

他想要说上几句劝慰的话,可话一到他嘴边就变了味。

“噩梦”两字话音方落。谢姝宁的脸便黑了。他看得分明,暗道一声不妙,立即闭紧了嘴,噤了声,只沉默地带着谢姝宁往底下走。

天日渐热,尸首若摆在寻常屋子里,饶是边上搁了冰块。也免不了要*。好在东厂地底下还有一层,石牢阴冷。仵作验尸的房间便也安置在了下头。

石阶狭长,汪仁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谢姝宁一直默不作声。除了一开始行了个礼唤了声印公之外,竟是连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汪仁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想追着问问宋氏这些日子可好,南下的事可又都准备妥当了,但见谢姝宁是这幅模样,他又觉不便发问。左右他也已做好了晚些时候南下的准备,只等将这些琐事收拾妥当便启程动身。他已经厌了宫里头的那些人,也厌了那些乐子。小润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今早已能独当一面,他手上的那些权,尽数丢给小润子也无妨。

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他反倒只想寻座两进的小宅子住下,闲来无事晒晒太阳种种花。可不美哉?

他沿着石阶一道道往下走,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该种些什么花,养上多少条鱼才好,不妨谢姝宁忽然出声,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具尸体本就摔得厉害,即便一路快马送回京都。至今日也已一连过了多日,哪怕用冰块镇着。恐怕也已经*,辨别不出模样了。”

汪仁听得一怔,徐徐转头看她,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石阶上的少女面若霜雪,语气平静得古怪。

他等着她哭呢…

“东厂的仵作,识修容之术。”他回过头,继续缓步往下走,“虽不至栩栩如生,勉强却也能辨别。”

谢姝宁的声音蓦地轻了些,幽幽地回响在地道里,“是吗?”

汪仁定住脚,反手递了片姜给她,道:“若连这点本事也无,要他作甚?东厂可不养吃白饭的人。把姜片含在舌下。”

尸体腐烂散发出的气味,即便隔着层层布料也依旧能闻到。因而先熏艾,后以姜等物祛味,必不可免。谢姝宁接过姜片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着,昭示了她冷静的面容下藏着的惶恐跟担忧。

她见过死人,可已然开始*的尸体,却还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她马上要见到的那一具,极有可能真是燕淮。

她一把将姜片塞入口中,含在舌下,随即紧紧咬着牙关开始跟汪仁汪里头去。

汪仁站在门口,却似乎迟疑了下。

他素来爱洁,连手摸了墙都得回头洗上个十数遍,这会却要往停尸房里走…

然而迟疑了只一瞬,他便先谢姝宁一步,踏入了门内,随后侧身来看她,道:“眼下收手,还来得及。”

又不是什么宝贝,能不看便不看。

汪仁在心里小声腹诽着,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啪嗒一声轻响,便将灯点上了。

谢姝宁屈膝行礼,沉声道:“多谢印公。”

也不知是谢他关切,还是谢他放行让她入内相看。

总归是道了谢,汪仁听着便觉受用,错开两步让她入内。

停尸房四角皆燃了明灯,照得一室亮如白昼,只静谧得骇人,落针可闻。

谢姝宁屏住呼吸,蹙眉敛目,快步走到屋子正中蒙着白布的那具尸体跟前。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汪仁倒站得远远的,见她飞快走近,不由愣了下,随后游目四顾,将周围的人皆打发了下去。他到底还是怕谢姝宁会忍不住失声大哭,姑娘家难免面皮薄些,若叫旁人瞧见了日后想起来保不齐要窘迫。

“看一眼便走吧。”他不敢大口呼吸,因而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极轻,近乎耳语。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将白布轻轻掀开了一角。

良久,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汪仁见状,眉头一皱说道:“该走了。”

谢姝宁似乎僵住了身子这才动了动,手一松,那角白布便落了下去。她转过身来,怔怔地道:“有几分像他。”

听闻尸体的脸因为摔在岩石上,毁坏得十分厉害。东厂的仵作识得修容之术,却不是神仙,故而也只修复了些许,不叫那张脸过分可怖而已。

有些像是他,却似乎又不是他。

谢姝宁面带迷茫,呼吸急促。

汪仁摇了摇头,无奈上前,小心翼翼提着把柳叶小刀拨开白布,指了尸首肩头上的一枝桃花模样的刺青道:“燕默石肩头生来有胎记,后被这枝桃花刺青所覆,所知之人鲜少。”

当年燕淮回京,也是凭借这个印记才让小万氏认定他就是“燕淮”。

汪仁又道:“年纪身形衣饰胎记,全都对的上。”他又拨了拨尸体的手,摊开来给谢姝宁看,“他自幼练箭,手上的茧子亦对的上。”他一句句说完,蓦地将手中的柳叶小刀往边上一丢,掏出帕子来擦拭手指,一面道:“我知你不愿意相信,可世事无常,阎王要他三更死,谁又能拦得住。”

谢姝宁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嘴角紧抿,半响方道:“印公可是已肯定此人便是成国公?”

汪仁慢条斯理地道:“皇上那已得了消息,过两日丧事便也该着手办了。”

“果真?”谢姝宁的表情严肃而端穆,语气却在发颤。

汪仁颔首:“自然是真。”

谢姝宁眼眶便猛地一红,却终究没有泪水落下。

她忽然道:“定国公差点获罪,临到最后一刻却咸鱼翻身之事,印公可知?”

汪仁能在宫里一路从最底层的小太监爬到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位置上,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话里头夹杂着什么话,他一听便知。这会谢姝宁突然问起了万几道的事来,他当即便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立马沉下了脸。

他冷笑着,束手立在那,声音倒还是温和的:“你疑心燕默石的死,同本座有关?”

谢姝宁摇头:“阿蛮不愿怀疑您。”

不愿,也就是说她已经怀疑了!

“只怕你早就已经开始起疑心了。”汪仁的声音愈发温和,像耐着性子的长辈,语重心长地道,“依你看,本座像是插手了此事的模样吗?”

谢姝宁垂眸,叹口气:“像…”

“…”汪仁气得头疼,冷着脸说不出话来。

然而骤然听到谢姝宁提起万几道的事来,他也的确有些心虚,底气不足。

俩人僵持着,汪仁冷漠地道:“即便本座插手了又如何?”

不等谢姝宁说话,他蓦地甩袖而去,大步走出半丈远,才扬声道:“便是插手了,后日那顿饭你也得给本座备好了!”言毕,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她,一脸不虞地说:“休忘了,葱姜韭一概不准往菜里放!”

话音未落,他又不忿地道:“衣裳沾了味道不易去,记得烧了。”

谢姝宁同他也早已熟悉,见他这般,心里那点怀疑顿时消了泰半,不由松了一口气。

汪仁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将她一人丢在了停尸房。

谢姝宁一个人,站在尸体跟前看着,站得久了不觉腿麻,索性蹲下。

见过了尸体,她反倒越发不相信燕淮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仍是一头的雾水。

她蹲在那,阖眼凝神沉思起来。

汪仁等了半日不见她上去,又忍不住折返回来躲在角落里悄悄打量,见她蹲在那像块木头,不禁暗暗长叹了一声。

第372章猜测

他盯着看了一会,到底没上前去,只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后打发了小七下来接她。

万几道被弹劾一事,来得突然,却也算不得意外。汪仁跟燕淮很是打过几回交道,他一看便知那事是谁的手笔。锦衣卫从伏在他脚边的一条狗变成了占据半壁势力的强敌,他心里头可一直都不爽着。

只先前天冷懒得动弹,如今天日暖和了,恰逢又遇上了万几道的事,他当即便动了心思想要插手搅合下…

送上门的机会,若撇过不理,岂非无趣?然而那样的念头只在他心里打了个来回,便渐渐平息了。彼时正值谢姝宁派了人来告知他,她们不日便要南下之时。他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心思去搭理万几道跟燕淮。

既要狗咬狗,咬去便是了。

他满心想着怎么挽留宋氏,思来想去良久又觉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他算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挽留她们。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至窗棂处隐约透出第一缕白光时,他才暗自打定了主意。

肃方帝委实不如故去的庆隆帝有趣,后宫之中,出身白家的皇贵妃又同宋氏交好,情同姐妹,若不慎祸害了她,免不得要伤宋氏的心。一来二去,他便没了在宫里头找乐子的兴致。

他过去最喜欢在天晴的日子里站在高处低头往下看,风将袖子吹得猎猎作响。头顶上是烈烈的艳阳,偌大的皇城尽收眼底。

底下的人,一个个小小的。像蝼蚁般沿着长廊、台阶…一步步挪移着。一重又一重的琉璃宫阙,亦仿佛早就搭的戏台子。他将皇城里来来往往的人,视若棋子。

而今,他却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权势利益,突然就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一手扶持起的东厂,也叫他起不了兴趣。小润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究竟有几分本事。他最清楚。若说这天下,最能叫他放心的。也只有小润子了。于是,他躺了一夜起身,便决意舍弃京都的一切。

人一旦上了年纪,总不免思念故土。

他的根。始终并不在京都。

他汲汲营营想要掌权,掌到了,便不禁开始觉得乏味。

人终有一死,他没有子女后代,将来他若是亡故了,难道要小润子帮他送终?倒不如他自己回故乡去,便是死了,好歹也图了个落叶归根的意图。

故而,他便也顺道没了心思去收拾燕淮。

但方才谢姝宁突然提起。他着实心虚了几分。

虽然最后不曾动手,但他的确动过心思,为了一己私仇杀掉燕淮。也的的确确像是他会干的事。

汪仁派了小七下去后,自己则沿着东厂转起了圈。一圈又一圈,走得心里发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脚步,吁了一口气,接过小六捧上的茶。呷了一口,问道:“可走了?”

小六道:“是。小七接了人才出的门。”

汪仁闻言面色一冷,将手中的汝窑茶盏往小六手里一塞,嗤了声道:“她倒真就这么走了,也不知来道个歉。”

小六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斟酌着小声道:“您没解释,也没辩驳…”

那话说的,倒同认下了差不多。

汪仁听着,忽地一笑,侧目望向小六,作亲切状,温声说道:“去,拿把笤帚把前庭仔细扫上二十遍。”

小六眼神一变,心中暗道不好,可听了汪仁的话,他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应了是背过身去这才敢哭丧着脸朝前头去。

前庭修得宽阔,又恰逢暮春夏初,那边植的几株数爱掉叶子,风一吹便哗哗落雨似地往地上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怪树,天天这般掉叶子,却还茂盛得吓人。绿油油的树冠浓密异常,像柄巨大的伞。小六提了笤帚战战兢兢地扫起地来。

若罚他做旁的,倒也就罢了,偏生罚他扫地…

谁不知印公爱洁到了近乎非人的地步,这地不扫掉一层砖,只怕印公都不会满意。

小六低着头,仔仔细细地连砖缝也不放过。

前庭人来人往,走过路过的都忍不住朝小六打量两眼,等一发现汪仁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凉处看着,皆吓出一身冷汗来,飞也似地溜走。

小六的头低得愈发下了,笤帚发出“唰唰唰”的声响,像一阵疾雨。

出了东厂的谢姝宁,这会却并没有让小七启程回去,只将马车停在僻静处没动。她仔细回忆着,一点点将自己所知的事理顺,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小七走人。

一回去见了吉祥,她便问道:“泗水那边,拢共过去了多少人?”

她问得急,吉祥听了不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皱眉回答道:“几乎全都过去了。”

铁血盟的人,只跟随历代成国公,不同于燕家的普通护卫。当年燕景出事时,叫小万氏钻了空子,铁血盟几乎一分为二,后来燕淮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番,最后剩下的人数,远不及燕景在时的人数。但剩下的这群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辈。燕淮既要远行办差,明面上不带护卫,暗卫总省不得。

谢姝宁亦皱了皱眉:“你家主子出门时,带了哪几个?”

“…只带了一个。”吉祥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谢姝宁追问:“姓甚名谁,生得什么模样,平素为人武功如何,可得器重?”

铁血盟众人,一直由吉祥为首,这些事,吉祥应该比谁都清楚。

果然,她才刚一问完,吉祥便飞快地道:“叫狐三,武功不差,但并不是主上的暗卫。狐字辈的皆以搜集情报为主,极少单独跟着国公爷出门。主上并不器重狐三,这回点了他随行出门,属下也吓了一跳。”

说到这,吉祥有些回过味来,又想着谢姝宁特意问他狐三生得什么模样,不禁微微一怔,迟疑着道:“狐字辈里头,狐三生得最好。”

谢姝宁点一点头,不停歇又抛了问题于他:“狐三生得同你家主子可像?”

吉祥只觉呼吸一窒,沉声道:“身形极像,眉眼只一两分相似。”

“他惯用何种兵器?”谢姝宁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勉强镇定心神,继续问道。

吉祥音量骤然拔高,拍案道:“是箭!”

一同在场的小七也一直听着俩人的对话,听到这,亦不禁微微变了脸。

屋子里蓦地一静,随即谢姝宁霍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问吉祥道:“狐三人呢?”

他既以暗卫身份跟着燕淮出门,燕淮死了,他又焉能活?但崖下只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遍寻,也不曾发现另外一具。狐三人呢?吉祥面色一白,得知燕淮出事的消息,众人的心思就立即都搁在了那具真假不明的尸体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暗卫,即便一时想到了他,也只会下意识当他已死。

主子都已命丧黄泉,暗卫怎可苟活?

他只派了几个人出去搜寻狐三的尸体,却从未动过狐三可能还活着,又或是死的那人才是狐三这样的念头。

吉祥愣在了原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姝宁一下坐了回去,屈指在手旁黄花梨木的矮几上轻轻叩响,轻声道:“那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心口一箭。”

死的人,究竟是谁?

有些话,说到了这里,众人都已心知肚明。

她沉默了下去,须臾,启唇道:“我要见如意。”

吉祥应是,说:“已派人去找了,再过片刻,想必也就该到了。”

谢姝宁微微一颔首:“狐三那,也继续派人去找,就算只剩片手指甲,也得找回来。”

吉祥点头,先行退下去着手处理这件事。

几人候着如意过来之时,玉紫忽然在外头求见。谢姝宁亲自出去见了她,玉紫道:“小姐,太太问您,那桌席面是不是还要加几道菜?”

许是因为汪仁这不吃那不碰,宋氏对几天后的那桌席面愈发谨慎仔细起来。

谢姝宁面上浮起一个惆怅的笑容,长长叹了口气:“去回娘亲吧,这桌席暂且先不必置办了。”

玉紫一愣,小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吩咐下去,回延陵的日程也往后顺延,至于具体何时启程,再论。”谢姝宁摇了摇头,“娘亲那,我晚些时候再亲自过去同她解释。”

眼下这种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管那桌饭。

玉紫点头应了,领了话回去禀宋氏。

一阵风过,将树上枝叶吹得飒飒一片轻响。

谢姝宁微微敛目,抬头朝着红日望了过去,青空之上,流云徐徐。天光这般好,她的心却忽然一酸。

燕默石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紧紧抿着嘴角,不论如何,她绝不相信!

初夏的暖风轻轻吹着,拂过她的面颊…

然而她不信,有些人,却是高高兴兴地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