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2】作者是唐五代时的韩琮,诗名为《暮春送别》。

☆、第一章 抵达

更新时间:2013-09-12

重院深幽,墙外柳枝袅娜,随软风飘荡。几只黄莺藏于其内,发出婉转悦耳的鸣叫声。

暮春初夏的午后静悄悄,显然新近粉刷过的庭院里焚着可驱除恶气的木蜜香。朱漆廊柱光可鉴人,廊下,六名彩衣俏婢由两名管事妇人所引,一起垂手侍立,等候吩咐。

她们是沈家特意派过来的下仆,怕卫长嬴这儿人手不够用——其实也是礼节,卫长嬴陪嫁的人手济济,怎么可能会缺了近身伺候的人?

晌午之前抵达这处位于京畿的沈家别院后,卫长嬴见到这些人,只是客气了几句,要了沐浴的热水,就直言更习惯身边人服侍,把人打发出去,只留陪嫁的人围着忙碌。

此刻她才出浴,肤光照人,顾盼生辉,湿漉漉的乌发披在肩头,一路垂到膝窝,坐到榻上,堆下来足足盖了半榻的地儿。黄氏指挥使女拿帕子替她绞干,笑着说她如今的模样活脱脱的是一支出水芙蓉,而且是红莲。

玩笑几句后,黄氏又命角歌与含歌择出家常些但也不能太随意了的衣裙,解释道:“二老爷怕是早就到了,估计着大小姐这儿收拾好后,定然会过来探望大小姐。”

因为卫长嬴被带着离开帝都时尚且在襁褓之中,所以对于这个二叔她毫无印象。单从宋老夫人与宋夫人口中,包括宋在水的提醒里,卫盛仪一直是个野心勃勃的、觊觎着大房所有一切、尤其是对卫长风深怀敌意,奈何碍着宋老夫人,只能暂时将这种野心隐藏的人。

但之前卫长嬴被人在帝都败坏闺誉时,卫盛仪多多少少也帮了把手。这件事情宋老夫人也没有瞒她,当然宋老夫人不会因此就认为卫盛仪是个好叔父。

实际上老夫人是这么跟卫长嬴交代的:“你这二叔狡诈得紧,他知道你祖母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又有长风,这阀主的位置,他是想都别想!若他继续执迷不悟,只有牵累妻小的份!这会却是改了主意,想先做出恭顺之态来,谋得你祖父保着他,熬死了我,再作计较!你不要理会他的殷勤,他究竟不是我生的,终究不是能信任的人!不过呢,他既然想做个看起来的好叔父,有什么该麻烦他的事儿,你也别客气!他敢不理会你,只管写信到凤州,祖母给你收拾他!”

卫长嬴领悟祖母这番叮嘱的意思,决定客客气气的与这位二叔见面,防备,然而也恪守晚辈之道。是以听了黄氏的话,就催促使女手脚快点,免得卫盛仪到时,自己还没收拾好,要叫叔父在外头等,这就太失礼了。

黄氏见她急起来又笑了,道:“大小姐放心罢,外头不是有沈家的人在?如今二老爷约莫是在前厅奉茶,自有姑爷接待,回头大小姐这儿好了,沈家人会过去告诉,二老爷才会过来的。否则大小姐这儿不便相见,二老爷来了在外头等着也尴尬。”

卫长嬴这才放心,嗔道:“姑姑也不说全了,叫我担心把叔父晾着外头。”

“是是是,姑姑不好。”黄氏笑道,“大小姐看看这件丹色葡萄纹交领上襦如何?配那条十二破襦裙,系缠枝牡丹织金锦带。一会头发擦干了,再让琴歌梳个单螺,究竟自家骨肉,虽然说是大小姐记事后头一回见,但也不必太隆重了,家常些好,透着亲热!”

卫长嬴侧过头打量几眼,道:“姑姑挑的准没错,就这套罢。”

半晌后,装束停当的卫长嬴在院中迎来了二叔卫盛仪。

卫盛仪比卫郑鸿小了三岁,他容貌不类卫郑鸿或卫焕,但也很是端正秀美,卫长嬴揣测应该是像他的生母陆氏。

这位二叔的态度和卫长嬴想的一样和善而亲近,态度极为真诚的欣慰于见到长大成人的侄女,又感慨了一番才见到长大的侄女、侄女却要出嫁了。

叔侄两个都很唏嘘这样情况下的见面,说到动情处,卫盛仪还亲手取出一个锦匣,道是自己给侄女额外的添妆——在年初的时候,二房的贺礼与添妆就快马加鞭送到凤州了。

…等卫盛仪走后,卫长嬴打开锦匣,却见里头是一对婴孩手掌大小的羊脂玉鸳鸯,雕琢得栩栩如生,鸳鸯的颈上有孔洞,可以穿上宫绦或系带。匣底的锦缎下,就放着整齐的八条寸长宫绦,色泽各异、样式不同,供卫长嬴随意配用。

这份礼谈不上价值连城,但也不算轻,而且喻意美好。黄氏在旁说了一句:“这好像是二老爷早年买的一块上好羊脂玉,一直存着没动。许是这回专门拿出来雕了鸳鸯,看这雕工像是叶家的。”

匠工叶氏和医家季氏一样,都是传承百年以上,虽然属于工这一层,但代代下来结识的阀阅世家多了,也略有身份,寻常人是很难请到他们代工的。能够被阀阅世家认可,他们的手艺自然不会有差。但卫长嬴自幼见惯富贵,这次出阁,宋老夫人又大开卫氏库房,千挑万选着连城珍宝给她压箱底,也带着她在库中开了一回眼界。

所以这对鸳鸯虽然不坏,但也只随便看了一回,就交给了黄氏收到还有空缺的箱笼里。

卫盛仪过来探望、送这对鸳鸯、明儿个送亲…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罢了,所以他也没挑真正贵重之物,上好的羊脂玉、叶家的手工,场面上能过就成了。

卫长嬴心想祖母让自己防着这叔父点儿,但该找他的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如今看来卫盛仪也是这么想的,场面上做叔父的该做到的他爽快的很,并不推辞。至于说旁的,那只有以后才晓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如今嫁到沈家去,那就是沈家的人,真要找娘家…哪怕是帝都,也不是就卫盛仪一个,嫁到苏家的二姑可是祖母的亲生女儿。

再说这一路上过来,沈藏锋虽然碍着规矩没有亲自过来看过她,但日日使人问候照料。但凡流露出些什么要求,比如说中间在某一城,赞了句那儿的景色极好,沈藏锋就借口坐骑疲惫,下令队伍停留两日休整,私下里却派人护送她到附近游玩了一番…

如今看起来这个丈夫对自己还是极体贴的,今日进这别院,所遇的沈家下仆也极为恭敬,丝毫没有轻视无礼的地方。往后谨慎行事,也未必需要娘家出面撑腰。

这一日,是四月初五,正式进门的日子,早前就定好,是四月初七。所以要在这别院里住上两晚,到七日再进城。

卫盛仪因为要送亲,又要表示对这个侄女的重视,是以特意告了假,在今日就到了。嫡亲二姑卫郑音到底是旁人家的媳妇,不能像卫盛仪这么自由,迟了一日才派心腹过来探望。

卫郑音派来的人是黄氏的旧识,姓曲,已经是嬷嬷的年纪了,但瞧着精神还是很健旺。她很恭敬的向卫长嬴行礼问安,待卫长嬴免了礼,就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起卫郑音没能亲自来探望的缘故:“夫人本要亲自过来的,奈何这两日老夫人身上不爽快,不能不在榻前侍奉汤药。”

“本就该我到帝都之后去拜见姑姑,怎么还能叫姑姑劳烦?”卫长嬴表示理解,“却还劳动嬷嬷走这一趟了。”

曲嬷嬷笑容满面道:“当不得大小姐劳动之说,这差使是老奴赖着脸皮跟夫人讨来的。不瞒大小姐,夫人跟前想来沾一沾大小姐喜气的人可不少,老奴还是仗着伺候夫人多年的份上,才讨到手的呢!”

卫长嬴抿嘴一笑,道:“嬷嬷真会说话。”就请她吃点心果子。

曲嬷嬷又陪着寒暄了几句,留下来慰问之礼,就告辞回城,去给卫郑音回话。

她走的时候,黄氏自告奋勇去送。等回来的时候也没表现出什么,一直到晚间服侍卫长嬴安置,才小声道:“曲嬷嬷走的时候与婢子说了一句,道是刘家的一位小姐,前两日起就在沈家小住。”

“嗯?”这会儿黄氏绝对不会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卫长嬴蹙起眉。

果然黄氏道:“这位刘小姐是沈家大少夫人的一位族妹,对外道是大少夫人想念妹妹了,特意邀她过来小住。但曲嬷嬷说…这刘小姐之前很注意咱们姑爷。”

“那又怎么样?”卫长嬴蹙眉思索片刻,却冷笑了起来,道,“我是沈藏锋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再注意也不过偷偷看一眼,还要防着不能叫人发现…在沈家小住算什么?她长住又能如何?”

黄氏笑着道:“大小姐说的是,只是照曲嬷嬷所言,苏夫人也很喜欢这刘小姐,所以大小姐过门之后若是遇见了她,须防着点儿,免得叫她抓到把柄,在苏夫人跟前说长道短。”

“祖母和母亲都说我这未来婆婆重规矩,既然重规矩,怎么会喜欢说长道短的人?”卫长嬴咬了下唇,道,“再说即使她告状告的高明,究竟疏不间亲,咱们又不是不长嘴。究竟我是名正言顺,她算什么?”

沉思片刻,卫长嬴又道,“这刘小姐觊觎沈藏锋的事儿,连二姑姑都晓得了。我想我这未来婆婆未必不知道,这样却还任凭我那未来大嫂把她接在沈家小住…我倒是想到之前那对血玉簪子的事儿。”

黄氏只笑不说话。

卫长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嗔道:“好啦,黄姑姑,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我这门还没进,夫家的考验倒是先摆起来了。又是血玉对簪,又是刘家小姐…不过该来的总归会来的,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阀主之位只有一个。沈藏锋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嫉妒也好觊觎也罢,除非我不嫁给他,不然,这样的局面都是迟早的事儿,再说早些叫人知道我不好惹,往后还能清净点儿。”

黄氏见她并不为苏夫人纵容觊觎沈藏锋的刘家小姐在沈家小住所动,心里很是欣慰,但还是提醒道:“大小姐有这样的风范气度是好的,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据婢子所知,帝都中倾倒于姑爷的闺秀不少,苏夫人只让刘家小姐到家中小住,可见这刘家小姐的厉害。”

“她能厉害到哪里去?”卫长嬴哼了一声,道,“正经的女孩子,谁会没名没份的跑到恋慕男子的家中去住?即使打着探望堂姐的幌子,可沈家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么?更不要说我都要进门了,她在沈家住着算怎么回事?还要找我麻烦——丢人不丢人!我倒觉得她是个没脑子的,被人哄出来做幌子!”

转了转眼珠,又嘻嘻一笑,道,“就算当真是个厉害的人…我不是还有姑姑你在?”

“你啊!”黄氏哭笑不得,伸指一点她额,嗔道,“婢子当然会竭尽全力帮着大小姐的,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明儿个,可得起早梳妆、预备进门了,大小姐快点休憩,免得正日子没了精神,可不好!”

☆、第二章 婚礼

大魏承平百余年,虽然近些年来吏治崩坏,国祚有衰微之象,然而帝都仍旧气象万千、雄壮高伟,丝毫看不出来如今的危机。

四月初七的天气甚好,熏风徐徐,天朗气清。从远处观看,高大巍峨的城廓有着难以描述的威严与华美。笔直通往城门的官道两旁,柳丝如烟,藏身柳烟中的仓庚被鼓乐所惊,纷纷飞起,气急败坏的莺语声响彻道途,却是为这一路逶迤的送亲队伍添了几分春意与热闹。

在柳烟莺语的尽头,一片影影幢幢。

…也就看了这么一眼,轿帘就被黄氏毫不客气的遮好。隔着帘子,听她低声与抬轿的轿夫道:“走得稳点儿…帘子撒开来了。”

今儿个要进门,琴歌、艳歌都没上轿,卫长嬴如出门那日一样,鸡鸣起严妆,华服并重钗。全身上下都被约束得无法轻举妄动,连微微点头都困难…本来应该惶恐与忐忑的心情,被这么一摆弄折腾,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儿熬过去——

要知道累累如花树的钗环加上那顶珠光宝气的花冠,这许多东西要堆砌在头上,还要插得位置不掩盖彼此的珠光宝气,更彰显出卫长嬴的贵气…即使卫长嬴发长及膝,披下来时足足散了半副榻,这会又加了博鬓义髻,然而仍旧被繁复的发髻与繁琐的钗环扯得头疼万分。

这时候卫长嬴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过门之后婆婆会不会给脸色看、妯娌会不会说闲言碎语还有大小姑子是否对自己满意这些问题了,她诚心诚意的祈祷着这场隆重的婚礼能够速速结束…

怪道人家都说出阁之前要好生调养身子,身子不好的人,这一套行头怕是上身没多久就得累晕过去了,还出个什么阁啊…

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卫长嬴既是好奇也是头疼得紧,想要分一分心,居然路上偷偷揭起轿帘偷看起了帝城的模样。

亏得黄氏防着她,立刻发现了,趁没有旁人注意到,把责任推给轿夫搪塞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卫长嬴都看不见,只能听——渐渐靠近城门,鼎沸的人声也越发的亲近了,跟着有新的鼓乐声加入。

尔后轿外似乎暗了下来,想来是进了城门之内…果然没过多久,又亮了起来。

除了轿上所悬的瑞麟香外,进城之后又传进一抹清醇、妙曼的异香,卫长嬴认出是三匀香,此香颇具富贵气。大约知道卫长嬴这轿上自有香囊垂角,中间又加了白眼香调和,不使香气冲突起来,反而气味难闻。也不知道沈家是不是知道了卫氏焚沉光香遍城的手笔,才特意焚了这三匀香迎接?

因着鼓乐喧哗,卫长嬴只闻乐声之中人声沸腾,却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总而言之,她苦苦熬啊熬,终于熬到了请新人下轿。

盖头遮住了视线,因着花冠钗环的缘故又不便低头,卫长嬴只能靠使女的搀扶与小声提醒,小心翼翼的走着,一点也不敢分心去听路旁之人的议论或祝贺…好歹被告诉成亲的青庐就在前头了,使女话声未落,忽闻乐声大作、爆竹鸣响,卫长嬴不禁吃了一吓,亏得她虽然被一身盛装弄得十分疲惫,到底自小习武,步伐极稳,还不至于因此失仪。

青庐内,礼生发现新人已至,忙高声唱辞祝颂,待新人随着颂辞入内,站定,礼生略赞两句天作之合的话语,便诵唱着拜堂的步骤——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末了是夫妻交拜…

卫长嬴视线被遮蔽,然而被引着向堂上拜见翁姑时,也能察觉到上首审视的目光,有那么一个刹那,极为凌厉,似乎隔着盖头也能看到她的神情一样。

她心头一凛,因不敢抬头,也不知道是沈宣、还是苏夫人?

这么一愣神,被使女碰了一下,才起了身,复与沈藏锋交拜。

夫妻交拜之后,一群人上来,簇拥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去往洞房——这一程路走的却极长,想是沈家府邸宽阔的缘故。路上穿堂过廊,不时有年少的女子欢笑戏谑声传来,亦有人唱着祝祷新婚夫妇和谐美满的歌。

卫长嬴借着盖头遮蔽,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专心留意着脚下。

终于一次被提醒抬脚后,可算进了一处内室。

喧哗声里,被扶到榻边端正坐好的卫长嬴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

究竟被遮了一路,此刻入眼花团锦簇、烛火辉煌,人人衣着华美珠围翠绕,将室中照耀得光华万千,让她呆愣了两息方能看清。却见不远处,沈藏锋正含笑将一秆秤递与身旁的随从。

拥进房来的妯娌姑子自是早一步先看清了这新妇的容貌——明艳照人,即使放在一群美人儿中间,也照样能够得一句明媚艳丽的赞许。最难得的是新妇如今通身的连城珍宝,却不觉俗气,反而彰显出雍容华贵之态。

大家子看人,相貌是一个,气度却更重要。见新妇的美貌气度不因钗环嫁衣的隆重而失色,反倒是稳稳的穿戴着,众人眼目交望,微微颔首:不管这新妇出阁之前被传过什么样的话儿,究竟是元配嫡出之女,卫家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终归不失阀阅嫡出之女的风仪。

就有一位美貌的华衣妇人带头赞了新妇美貌,打趣沈藏锋艳福不浅,众人随之附和。笑闹一阵,沈藏锋唤那妇人大嫂,还嘴几句后,便抵不住这刘氏伶牙俐齿,苦笑着连连告饶。跟着又热闹了一番,便有稳重的嬷嬷上前催促,让新婚夫妇行同牢、合卺之礼。

刘氏忙招呼沈藏锋与卫长嬴坐到一起,同牲而成的炊食由两位全福之人端上来,象征性的喂他们各用了几口。跟着,斟满郁金酒的瓢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被一对粉妆玉琢的童子递了上来。取匏瓜剖开的对瓢内,酒色潋滟,映衬得系在瓢尾的艳红丝绦色泽鲜丽欲滴。然而匏瓜味苦,染进酒味,是以这酒看着甘醇,入口却苦涩得紧。

但卫长嬴此刻又饥又渴,也顾不得蹙眉,与沈藏锋换过之后,一饮而尽,却是借机聊解口渴了。

一位全福人上来,接过两人手中的瓢,当着众人的面,往榻下一掷,但见对瓢一仰一覆,众人都是喜上眉梢,掷瓢的全福人笑着赞道:“一仰一覆,大吉大利!恭喜三公子、三少夫人了!”

卫长嬴双颊艳若桃李,低头不语,沈藏锋倒是笑着与众人客套起来。

跟着又有人执剪上前,将新婚夫妇鬓发各剪一丛,缚以五彩丝绦,小心翼翼的装入锦囊。

这最后一道结发礼既毕,众人一起再祝夫妇永结同好、恩爱白头,卫长嬴作含羞带怯之态,揉着帕子不作声,沈藏锋代她谢了众人…如此闹了片刻,刘氏看到内室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心下会意,就笑着道:“还有些辰光,三弟快出去敬上几盏,咱们替你照料新妇。”

沈藏锋忙道:“多谢大嫂!”

“你去罢。”刘氏笑着点头,见他答应了,却有些脚步迟疑,就故意道,“再不出去,旁人定然疑心你是见着新妇颜比春花,把满堂宾客都抛之脑后了!到时候一起拥进来看新妇,怕不把三弟妹惊着了!”

这话说得沈藏锋俊脸通红,尴尬道:“礼仪方成,这…呃,这儿就托付大嫂,藏锋先去了。”

闻说他要出去招待宾客,卫长嬴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想沈藏锋也恰好看向她,两人一对望,脸色都更红。刘氏等人看在眼里,都笑着赶沈藏锋:“再不走,新妇多看你两眼,你就要走不动了。”

内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彩衣少女很是活泼的拍手道:“大嫂子说的极是,这会儿满堂宾客都等着三哥你过去敬酒呢!三哥你还不去,难道怕咱们在这儿把三嫂子吃了么?”

这少女柳眉杏眼,生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说话时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很是狡黠的模样。卫长嬴对比黄氏给自己说过的沈家之人,心想这一位难道就是沈藏锋的嫡妹、那老是爬到树上下不来的四小姐沈藏凝吗?

正想着,沈藏锋已经被嫂子和妹妹齐心协力赶了出去。

只剩卫长嬴端坐榻上,看到众人都笑眯眯的望向自己,不免捏紧了帕子——刘氏看出她的紧张,笑容就柔和了许多,不复调侃沈藏锋时的精明能干,换了温柔大方,和气的道:“三弟妹,今儿个怕是天不亮就起来劳累了,这会可要吃点什么?”

卫长嬴这一日滴水粒米未进,本来她长年习武,食量也比寻常人要大。因为出身尊贵,打小就是日日山珍海味的滋补着,以免习武过程中落下来暗伤,什么时候这样饿过?之前因为谣言的缘故也有两昼夜不饮不食,然而那时候心如死灰,美味佳肴放在跟前也吃不下,那也是躺在榻上躺了两日。

可今儿个却不是吃不下,而是不能吃,这一路还要穿戴着沉重之极的钗冠嫁衣,早就又累又饿得奄奄一息了,听了刘氏这话,简直感激万分,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刘氏本来以为这弟媳才进门,新妇子难免羞怯,多半会选择强撑着,还预备再劝上几句,若卫长嬴执意不肯,那就算了,免得勉强她进食反而叫她紧张过度。

她却没想到卫长嬴这样实在,倒是愣了一愣,才令下人:“去取盘精致些的点心,再斟一盏羊乳来,调用蜂蜜。”下人未走,又问卫长嬴,“三弟妹可有什么忌口的?”

“劳大嫂子见问,我没什么忌口的。”卫长嬴忙道。

旁边沈藏凝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新嫂子,此刻就道:“大嫂子,外头案上扣着今早才做好的槐花糕呢!”

卫长嬴一愣,刘氏也奇怪的问:“槐花糕?这两日家里忙得紧,我记得宴上没有这道点心呀,是谁拿过来的?”

“三哥特意吩咐的。”沈藏凝得意洋洋道,“前两日他打发人回来叮嘱,厨房的人到花园里采槐花,被我遇见问了一句——那管事妇人还道三哥忽然想吃槐花糕了,我就想着三哥向来不大在意饮食,婚礼在即怎么会专程着人回来叮嘱?不想是为三嫂预备的?”

这话说得房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就有一个一直但笑不语的妇人开口道:“怪道三弟方才踌躇着不肯出去招呼宾客呢!”

沈藏凝显然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道:“二嫂说的极是!”

卫长嬴本就红晕满面了,此刻一路红到了脖子里去——刘氏命使女端了槐花糕进来,递到她身边,她却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尴尬极了…

☆、第三章 安置

刘氏到底是长嫂,见卫长嬴窘迫万分,忙止住沈藏凝继续戏谑新进门的嫂子,又说二弟媳端木氏:“三弟妹才过门,难免抹不开脸,他们夫妇恩爱,咱们看在眼里,知道就好啦,何必说出来,叫三弟妹这会子连这槐花糕都不好意思尝了!”

卫长嬴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刘氏,不想刘氏眼珠一转,忽又一本正经道,“你们想想,三弟他什么时候对个吃食这样的上心?这可是头一次巴巴的为人备着,结果他挂心的这个人却被你们戏谑得不好意思尝,回头三弟知道了,心里能不失望?你们这做人嫂子做人妹妹的,也不体贴点!净帮着倒忙!”

她话音才落,房中已是笑声一片。

端木氏与沈藏凝都神色郑重的点头,纷纷道:“大嫂子说的对极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说啦!”

但这时候卫长嬴是彻底的伸不出手了,羞恼交加,忍不住道:“我道大嫂子疼我呢,原来大嫂子才是最坏的那个!”

刘氏假意拿帕子一按眼角,叹道:“三弟妹这话真是伤我的心,嫂子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啊!怎么就坏了呢?”

“三嫂子你才知道啊?”沈藏凝却不给她面子的拆台,告诉道,“之前二嫂子进门那会,被大姐姐、二姐姐戏谑,也是大嫂子解了围,二嫂子也以为大嫂子是好人来着。结果…嘿嘿!”

“最坏的就是四妹妹了!”刘氏眼一眯,道,“这回都在陪你三嫂子,你却扯往年的事儿出来。这是想坐看你三个嫂子互相拆台啊!四妹妹你真是太坏了,明儿个,看我告诉母亲去!”

沈藏凝一吐舌头:“三哥回来了,我怕什么?母亲要打我,我只管躲三哥身后去!到时候随母亲怎么打,都有三哥帮我挨着!”

忽然端木氏笑意盈盈,道:“四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往常你往三弟那儿躲倒没什么。可这会三弟妹进了门,三弟这样疼三弟妹,哪里还能顾得上你?你再去打扰,母亲怕是要加倍的罚你了呢?”

卫长嬴起初只道是妯娌与小姑子之间随意说笑,也是活跃洞房氛围,听到这儿却是心下一凛,果然沈藏凝有点不高兴的道:“三嫂进了门又怎么样?我与三哥总归是同胞兄妹,难道我往三哥这儿来,三嫂子还会拦着门不让我进吗?”

她说话之时瞪大眼睛看住了卫长嬴,看起来若卫长嬴说个不字,非要闹起来不可。足见她在沈家是极得宠爱的——要不然端木氏也没必要挑唆她了。

“四妹妹这话说的,我瞧四妹妹这人见人爱的模样,只怕到时候我请你不到。”卫长嬴举袖掩嘴,轻轻笑道,不由多看了刘氏、端木氏一眼。

却见刘氏面上有些诧异,随即若无其事,端木氏神色不变,仍旧口角噙笑。

沈藏凝这才转嗔为喜,耀武扬威的看着端木氏,道:“二嫂你看,三嫂子才没有那么小气呢!”

端木氏也不尴尬,笑眯眯的,道:“啊哟,我随口说说,你还当了真了?”

她一口咬定是说笑,这会又确实是在戏谑新妇的时候,也不好追究她什么。卫长嬴心里冷哼了一声,暗想来日方长,也不在乎非要在自己进门这日与端木氏理论个彻底,便不接话了。

这样氛围就有点冷清,刘氏看了看屋角铜漏,抿嘴一笑,道:“咱们陪三弟妹说了这会子的话,想来三弟前头也招呼过一圈,这辰光也快回来了。既然如此,咱们先走罢,叫三弟妹收拾会儿…今儿个晚上他们还有得忙呢!”

卫长嬴本在还在琢磨自己才进门,为何嫁与沈家庶子的端木氏就迫不及待的挑唆着沈藏凝要对付自己,听了刘氏的话,方才渐渐褪下去的霞色又弥漫起来,满面红晕的啐道:“大嫂子说什么呀!”

刘氏笑吟吟道:“好吧,我不说了,总而言之,咱们不耽搁你们了,别一会三弟回来看咱们这些人还没走,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咱们不识趣呢!”

端木氏又若无其事的笑着帮腔:“大嫂子说的是极,咱们这这儿,三弟妹连吃些点心都不好意思,若还不走,可不是招人厌?”

沈藏凝倒还想赖一赖,然而两个嫂子都连拖带拉的扯着她走,她也不能不走,被端木氏拖着,不忘记扭过头道:“舒颜很想见三嫂子你呢,今儿个她有些头疼没出来,明儿个她好了,我带她来找三嫂子!”

卫长嬴疑惑于舒颜是谁,又诧异为什么要见自己,刘氏边推着沈藏凝边和她解释了一句:“舒颜是二弟妹的嫡亲女儿,在孙辈的女孩子里行四。”

这么说来也是自己的侄女了?听着年纪不大,这么个小孩子找自己做什么?卫长嬴不禁想到:“难道端木氏故意挑唆沈藏凝对自己不满,与这沈舒颜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见人都走了,黄氏忙招呼使女一起上前替卫长嬴卸了一身重负。拆去花冠、钗环,脱了嫁衣,卫长嬴顿觉一身轻松。因此时已经入夏,兼之嫁衣沉重累赘,解下来时中衣都湿漉漉的了,她就嚷着要沐浴。

黄氏安慰道:“早就打发人去要热水了,大小姐且吃点东西,浴房里是早就备着的,只是大小姐一日水米未进,怕不点什么,下了水不好。”

卫长嬴是饿过了头,此刻反而什么都不想吃了。但被黄氏劝说着,还是就着刘氏后来送来的羊乳,吃了两块槐花糕。糕点入口,清甜即化,唇齿之间有着淡淡的槐花香。卫长嬴不禁想到了三月初的时候在槐院里的事儿…是自己当时说了摘槐花要找黄氏做槐花糕,于是他就记住了吗?

这沈家厨子做槐花糕的手艺似乎不如黄氏,不过…味道倒是一般的…甜。想是因为槐花生吃也甜的缘故?

方才还说不想吃,这会倒忍不住又拈了一块了。

只是拈在指间,看着色泽淡雅的糕点微微发愣,嘴角不知不觉之间勾起…一直到黄氏故意咳嗽一声,卫长嬴才猛然惊醒,脸色腾的通红!

黄氏故作未觉,只道:“大小姐,浴房已经备好,大小姐快点儿过去罢?”

“啊?好!”卫长嬴红着脸把那块槐花糕丢回瓷碟里,强撑着装模作样道,“看到这槐花糕,我便想起咱们瑞羽堂的那株古槐树。姑姑你说那槐树现在好吗?”

黄氏嘴角微微抽搐,是竭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一本正经道:“既然它生长了百年都欣欣荣荣的,想来此刻也一样好吧。”

“嗯,那就好!”卫长嬴站起身,装作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道,“走罢。”

…沐浴毕,琴歌、艳歌伺候着她穿好亵衣,黄氏从角歌托着的衣盘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妃色缂丝如意瑞云纹锦诃子,示意琴歌替卫长嬴系好,又抖开石榴红暗绣百子千孙对襟越罗衫,含笑道:“咱们大小姐穿红色最相宜不过。”

软若无物的越罗搭上肩头,卫长嬴沐浴之后神清气爽,被这罗衫一搭,忽忽就想起来之前黄氏拿着教导自己的图册来。虽然当日太过羞怯,不曾仔细听看,但懵懵懂懂里,也记了些图形,心下却是没来由的一缩,忍不住握了握拳。

黄氏看出她紧张,等琴歌几人服侍着卫长嬴穿戴毕,就打发她们先出去,轻声安慰道:“大小姐莫要害怕,女子总归有这么一遭的。姑爷…姑爷瞧着不是不疼人的人,大小姐忍着点儿,过两日就好了,啊?”

看图册那会,卫长嬴羞得不能睁眼,黄氏虽然是奉命为她解惑,然而黄氏究竟也是能识文断字的世仆,话说的文雅委婉。卫长嬴又不用心,不免半懂半不懂,只记得一个事后会痛…旁的倒是糊里糊涂着,被黄氏这么一哄,就有些恼羞成怒,郑重道:“不就是痛点儿嘛!姑姑放心罢,我练武时吃过的苦头可多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他敢弄痛我?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让谁痛呢!”

黄氏虽然说伺候她才几个月,却早就摸清楚了这大小姐好强不肯示弱的性情,这会一听就知道之前的解惑是白解释了,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转念想到横竖沈藏锋这边不可能没人教导,这会也没功夫和卫长嬴细说,也就懒得多罗嗦,只叮嘱道:“今儿个晚上顺着点姑爷,姑爷要大小姐做什么,大小姐听着就是了。”

卫长嬴顿时就不高兴了:“我才不想听他的,做什么他不听我的?”

“大小姐…”眼看黄氏板起脸,似乎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卫长嬴深深叹了口气,敷衍道:“好吧好吧。”

——呸!我听他的才怪!敢不听我的,今儿个晚上就叫他好看!

怀着这样的心思,卫长嬴被黄氏送出浴房,到了内室,却见先出来的琴歌等人都不在,不由一愣,正待叫人,身后却有人轻咳了一声。

黄氏忙回身行礼:“姑爷。”

“姑姑先下去罢。”沈藏锋温和的道。

黄氏自不会违背,福了一福,含笑道:“是!”

卫长嬴握了下拳,刷的转过头,却见沈藏锋也换了一身家常锦袍,去了成婚时所戴的紫金冠,只拿一条暗色锦缎带松松束着,正微笑的望着自己。虽然他神情温和,然而眉宇之间依旧锐气逼人。

被他看着,卫长嬴没来由的一慌,随即暗恼:我做什么要怕他!便扬起下颔,强自镇定道:“你看什么?”

到底拜过堂了,沈藏锋此刻要大方许多,被她一质问,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从从容容的笑道:“累了罢?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着人备了酒菜。”

说着,就上来挽卫长嬴的手臂。

卫长嬴一惊,本能的避让开去,只是沈藏锋跟着踏上一步,卫长嬴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沈藏锋有点愕然,抬起手——果然卫长嬴下意识的又退了一步,沈藏锋站定了脚,没有再追,却笑出了声,道:“如今咱们已经拜过堂,你还怕什么?”

这厮居然敢说我怕他…

卫长嬴脸色一青,正气凛然道:“我没有怕你,我只是不想吃了。”

“…”沈藏锋眼中露出分明的笑意,道,“好罢,那咱们安置?”

安置?卫长嬴下意识的看了眼床榻,百子千孙帐钩勾住的帐幕向两边分开,露出内中喜气洋洋的石榴红被面来,被面上绣满了喻意吉祥美好的图案花纹…玉枕畔还放了一对玉如意。

她忽然觉得有点晕,正琢磨着要如何回答,腰上却是一紧,却是沈藏锋趁她愣神之际,上来揽住了她的腰。

“你做什么?”卫长嬴大惊,下意识的想要挣开,然而她手才搭上沈藏锋的臂,就被他反手握住,反而低头在她耳后的鬓发上轻轻一吻——这一吻虽轻,奈何斜对面就是供卫长嬴梳妆的镜子,在镜中看得分明——卫长嬴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一瞬间全身的血都逆流而上!

她足足愣了好半晌,忽然沉肘往后一撞——不想这动作才做出来,沈藏锋便眼疾手快的握住她小臂,无奈的道:“咱们已是夫妻,你还怕我做什么?”

这厮还敢说我怕!!!

而且是怕他!!!

卫长嬴咬牙切齿!

她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开,却觉得身后男子坚实的胸膛渐渐变得滚烫,沈藏锋俯在自己耳畔的气息也微微急促,心念电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停下挣扎,娇嗔道:“既然是夫妻,你这样抓着我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4.第四章 一盅泯恩仇

第135节第四章 一盅泯恩仇

沈藏锋笑了一声,嘴唇几乎贴在她耳上,轻轻道:“不是要安置?”他说话之际,口中似还残存着酒气,一缕长发从缎带里滑出,落过卫长嬴的肩,兀自带着点儿潮意…却是回来之时匆匆沐浴过了。

糟糕,看来是没法再哄他去沐浴了…

卫长嬴暗叫一声苦,努力想着主意,面上委委屈屈的道:“你这个人!安置就安置,你动手动脚的…像什么话!”说话之间,忽然在他臂上用力掐了一下,指望他会吃痛松手。

“今儿个晚上不动手动脚,这像什么话?”然而沈藏锋如若不觉,任她掐着,话中笑意却更深,忽然俯首在她颈上用力吻了一下。卫长嬴啊呀一声低叫,下意识的抬手捂颈。

趁她惊慌失措的光景,沈藏锋忽然一撩袍角,竟是俯身迅速将她横抱起来!

卫长嬴忽然之间离开地面,吓得本能的一把抱住沈藏锋的脖颈,跟着大怒,抬手一拳就朝沈藏锋面上砸去,气急败坏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沈藏锋神色不变,待她拳及于颊,才忽然一个侧首避了开去,却趁这短短片刻抱着她到了榻边,卫长嬴还要再打,却已经被他不轻不重的放到榻上,腾出手接住她的粉拳,啼笑皆非道:“我可是你夫君!”

“管你是什么人!”卫长嬴恼极了,低喝道,“我瞧你就是找打!”她一骨碌的爬起来,也不管此刻鬓散钗横,衣襟散乱,还没坐稳,就着榻上便是一个扫腿扫向站在榻边的沈藏锋。

沈藏锋眼一眯,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扫过来的小腿。本来卫长嬴还趿着丝履,但被沈藏锋忽然抱起来时挣扎着都掉了,罗袜亦是半褪,如今裙下不免露出一截雪肤,在烛火下皎洁无暇,晶莹诱惑,被沈藏锋恰恰抓在掌中,入手只觉如握凝脂。他呼吸不由一窒。

数击不成,卫长嬴气急败坏之余,又惊又惧,她下意识的想要缩回腿,却觉得沈藏锋握得极紧,带着薄茧的手掌掌心温热,握着她的脚踝,有一种稳固如山的意思,让她本能的觉得心下不安。

“…”两人有片刻的停滞,互相凝视片刻后,卫长嬴忽然长身而起,扑向沈藏锋怀中!

与此同时,供两人安置用的锦被,被她从榻内一把拖出,兜头就朝沈藏锋盖下!

沈藏锋目光一凝,不得不暂时放开她的脚踝,只是看着锦被当头而来,他却没有闪避的意思,反而一矮身…卫长嬴暗哼了一声,正想着你以为这是暗器么?低头就能躲过去…看我把你按在脚踏上往死里打!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不想心念未毕,腰间忽然被重重推了一把,跟着整个人都被扑得仰躺在榻上——沈藏锋似笑非笑的压在她身上,笑着道:“这是打哪里学来的无赖手段?哪有洞房花烛这样对待夫君的?”

卫长嬴这才醒悟过来他是矮身之后趁着锦被还没盖到他时,自榻边钻出,趁了自己长身而跪、举臂按下锦被的这点空当,揽着自己的腰就势扑到榻上——这么一来,自己拉着的锦被恰好给两人盖上了!

…果然沈藏锋跟着道:“不过如此也是正好,倒是劳烦嬴儿你还要替为夫盖好被子了。”

卫长嬴暗吐一口血,果断的放弃锦被,抬腕就切向他颈侧。

沈藏锋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一把扣住她手腕,拿到唇边亲了亲,笑着道:“可是还要替为夫宽衣?”

“你!”卫长嬴几欲吐血,恨道,“你身手怎的这样好?”这太意外了!!!

这厮…不是应该擅长马上厮杀的么?怎的近身搏斗也如此厉害?!

难道自己习武的天赋其实很差很差,江伯碍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故意夸了十几年?

卫长嬴觉得这个答案完全无法接受…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沈藏锋失笑道:“被父兄叔父教训多了,自然就…”他话未说完,卫长嬴趁他疏忽,另一只手变掌为拳,于方寸之间诡异发力,猛然一下击在他肋下!

这一下不轻,沈藏锋的话顿时被打断,闷哼了一声,抓住卫长嬴的手就是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