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景点了点头,又向端木氏、卫长嬴告罪,这才仪态端庄的退下。

端木氏就说:“大嫂子把舒景教的真好,相比起来,我房里三个女孩子,就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刘氏对自己这一子一女一向很引以为豪,这会听端木氏的话,心头得意,嘴上却道:“你这话说的,上次三弟妹到我房里来,见着舒柔,连说她懂规矩有气节,赞你教女有方呢!”

端木氏淡淡笑道:“哟,还有这么回事?我竟不知道。”就向卫长嬴道,“三弟妹真是谬赞了,舒柔哪儿比得上舒景呢?”

“我看侄女们都是好的。”卫长嬴对自己这几个侄女印象都不坏,就连沈舒颜,即使上回抓了她的金簪不撒手,究竟也是小孩子心性,并不惹人讨厌。倒是两个嫂子心思难测,如今苏夫人又不在跟前,她懒得多敷衍,就直接道,“大嫂子这儿的姨娘有事,咱们不能太耽搁了大嫂子,还是先说正事罢。”

☆、52.第五十二章 进宫

第183节第五十二章 进宫

回到金桐院,卫长嬴问黄氏:“姑姑看今儿个大嫂子和二嫂子说的?”

“少夫人知道为什么方才夫人一见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使人抬了帐本过去,就立刻道乏,让少夫人三人到别处去说吗?”黄氏微笑着问。

卫长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母亲…母亲早就料到了?”

“到夫人这年纪,大孙小姐都开始跟着大少夫人学管家了,媳妇们的心思,夫人还不清楚?”黄氏淡淡一哂,道,“昨儿个夫人亲自发了话,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但凡没有糊涂到家,那是一定要把这管家之权分出来的。问题是她们分出来,少夫人能不能真正接到手里那就又是一个问题了。若是当着夫人的面与少夫人说,碍着夫人在,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少不得要好好的提点少夫人,以显示她们的友爱弟妹。但不在夫人跟前说,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不敷衍才怪!”

就道,“夫人这是想看看夫人说一句话,少夫人能靠这句话,从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手里分多少权呢!”

说到底,苏夫人还是在称量着媳妇。

卫长嬴凝神片刻,道:“方才大嫂子和二嫂子滔滔不绝的说了半晌,看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仔细听来就没有句有用的。咱们又才进门,诸事不熟。也不知道母亲会给我多少辰光,若是给的辰光不长,那就得用些非常手段了;若是母亲不急,倒是可以徐徐图之。横竖母亲给了我权,嫂子们不告诉我的,我难道不会自己叫了管事来问吗?”

黄氏笑着道:“夫人给少夫人多少辰光,那是一定不需要担心的。少夫人这会子才过门是一个,此外,咱们公子也还年轻呢!少夫人犯不着担忧夫人会要求您立刻把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挤走!毕竟往后沈氏要交给公子,这沈氏后院,也会交给少夫人。对少夫人来说,稳打稳扎,别给小人钻了空子,才是重要的。只是…”

说到这儿,黄氏脸露迟疑,似有些为难。

卫长嬴就道:“姑姑想到了什么?请尽管说。”

黄氏要笑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嗓子,道:“夫人未必会催促少夫人尽快的当家作主。可婢子却想到了,少夫人身子骨儿好,如今已经满月了,过上些时日,万一有了身子,这头一胎,到底不能掉以轻心…”

她还没说完,卫长嬴已经涨红了脸,嗔道:“姑姑说什么呢!什么有的没的…不许说这些了,快说正经的…往后这些事情咱们怎么办?”

黄氏调笑了她一句,这会也敛了容色说起正事,道:“正如少夫人所言,咱们现下诸事不知,贸然插手,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容易被大房、二房所趁。所以依婢子之见,不如先多听多看多问,等对这合府上上下下知晓些了,再作计议。”又说,“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不是把帐本拿了出来?少夫人先把帐本大致看一看,对府里出入有个数,虽然说那些帐本未必完全,指不定大房、二房还有自己私下里的小帐本,但这些帐本既然是当着夫人的面抬出来的,料想大的地方总不会出错。”

她解释道,“无论大少夫人还是二少夫人,论起来都是大家之女,在娘家虽然不如少夫人这样得宠,然而也是被捧在掌心的千金小姐,妆奁俱是丰厚,娘家也不需要她们补贴。加上上头还有夫人在看着,所以婢子想,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照理是不会在公帐上动什么手脚的。要注意的还是人…不过么,人事也可以从帐册揣摩一二,咱们现下一切陌生,自要从方方面面的入手。”

卫长嬴沉吟片刻,点头道:“都依姑姑所言。”

接下来几日,妯娌三个都在想方设法的勾心斗角中度过。卫长嬴依着黄氏的指点,稳打稳扎,并不急于求成,谨慎仔细的融入到太傅府后院的掌权之中。

因为有苏夫人发的话,刘氏、端木氏不能名正言顺的排挤她,虽然时不时的使点绊子,酸上两句,卫长嬴也不理会,丝毫不为她们的挑衅所激动,仍旧一步一步来。刘氏、端木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开始站住脚,心里不痛快,却无可奈何。

苏夫人接到消息,却是暗暗点头,与心腹陶氏商议:“本来担心这卫氏配不上锋儿,如今看来倒也是个聪明孩子。”

陶氏笑着道:“三少夫人是阀主亲自定下来的,卫家宋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自然不差。不过三少夫人陪嫁的那黄氏也是个厉害的主儿,宋老夫人回凤州都多少年了,她还能把卫家二夫人压得束手无策…”

“陪嫁聪明,也得自己会得用人。”苏夫人听出陶氏认为卫长嬴进门以来处处挑不出错,都是因为黄氏指点有功,但苏夫人却不这么认为,道,“不然主弱仆强,不说主仆颠倒、做主子的被操控成傀儡,为仆的出了好主意,做主子的却前瞻后顾的不能下定决心,到最后痛失良机…下仆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下人,替不了主子!”

陶氏忙道:“夫人说得是,不过婢子以为三少夫人年轻,现下到底还是需要处处听从黄氏的指点,才显得如此不骄不躁。要想自己拿出妥当的主意,怕还是要练上些年。”

苏夫人淡淡的道:“仪儿向来做事妥帖,你偏疼她些也没什么。”

陶氏脸色一变,忙道:“夫人明鉴,婢子虽然因为大少夫人先进门,与大少夫人熟悉些,然而绝不敢因私废公,挑唆夫人对三少夫人不满。婢子实是因为以前听闻过那黄氏的厉害,区区一个奴婢,竟把卫家正经的二夫人压制非常,连卫家大小姐卫长婉,试图替母亲出气,也几次三番被她算计!所以才会想到三少夫人有这么个人在身边…”

“好了好了。”陶氏是苏夫人的陪嫁,几十年的主仆情份了,苏夫人虽然敲打她不要介入媳妇们之间的争斗里去,但还是很给体面的,这会就温和的阻止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挑唆,只是三个媳妇进门辰光不一,刘氏的性情虽然投了你的脾气,但这些年来你也没有向她透露什么不该说的事…但这卫氏乃是锋儿的妻子,你知道我对她的期望不同其他媳妇的。”

陶氏心下微微一震——“但这些年来你也没有向她透露什么不该说的事”,这话莫不是在告诉她,她这些年来私下里与刘氏说的话,十有八.九苏夫人都知道?

再开口时,她就带了十分的小心翼翼:“夫人说的是,三公子乃是族中寄予厚望之人,其妻当为冢妇,自是非同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可比。”

“眼下看起来,卫氏还算让我满意。”苏夫人沉思了片刻,道,“如今就是外头那一关过了,我也可以放心的暗示刘氏、端木氏把管家之权慢慢交到她手里了。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提这事,还是为了不放心这一关…究竟,人言可畏哪!”

陶氏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尤其这一回…还是进宫!”

…临川公主的生辰是五月十八,虽然说去年皇后亲自为公主殿下举行过隆重的及笄礼,但作为圣上近年来最为宠爱的金枝玉叶,临川公主的十六岁生辰还是得到了宫里宫外一致的重视。

五月十八这日,不但宫中处处张灯结彩,装饰一新,皇后所居的长乐宫中昼夜赶工移了成千上万公主最喜欢的石榴花盆景,以贺公主芳辰。帝都诸命妇,除了提前告恼告病的,俱纷纷盛装严服,携带媳、女入宫道贺觐见。

坐在马车上,从略挑了一线车帘的缝隙里看出去,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纷纷拥向宫门,所扬起的烟尘几乎遮蔽天日。一路脂粉香气与环佩之声就没停歇过——还没见着临川公主,只看这场面,也能感觉到所谓金枝玉叶的尊贵了。

卫长嬴让人放下车帘,免得车流滚滚之间灰尘扑入,心想:“怪道坊间要说‘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呢,这位殿下如今才十六岁,然而为了她这个生辰,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各家闺秀,无一人敢怠慢。帝宠如此,驸马岂能不跟着沾光?只是本朝公主历来剽悍,也不知道这位殿下性情如何,要是个不好相处的,驸马纵然平步青云,想也日子可怜。”

车声辘轳、骏马嘶鸣之中,卫长嬴的马车跟在婆婆、嫂子之后,进了宫门,宫城极厚,卫长嬴在车里感觉外头暗了许久才恢复光明,但又不很明亮,她示意琴歌稍微挑了点帘子往外看,却见两边俱是高高的宫墙,原来是行在了夹道之中,高墙挡住了光,怪道会黯淡。

到了命妇们指定下车的地方,卫长嬴被扶下来后先找到苏夫人和两位嫂子,被提点了几句觐见的忌讳——其实这些在家里时苏夫人早就教导过了,如今再提也是怕她忘记。毕竟苏夫人这会带进宫的女眷,也就卫长嬴是头一次进宫。

卫长嬴原样复述了一遍,苏夫人见她回答无错,暗松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太紧张,宫里各位贵人都是极和蔼的。”又压低了嗓子宽她心,“到底咱们沈家在圣上跟前也有些体面,尤其锋儿素来得圣上垂青。贵人们断然不会故意为难你,到时候若被问话,你恭敬些就成。”

“多谢母亲教诲!”卫长嬴感激的谢了婆婆,正要说什么,旁边已有同样下得车来、被媳女环绕的贵妇来向苏夫人招呼:“秀曼姐姐,真是巧了,在这儿遇见。”

听这贵妇直呼苏夫人的闺名,卫长嬴晓得必然是苏夫人的知交好友,忙打点起精神,与刘氏一起扶着苏夫人走过去寒暄,端木氏领着沈藏凝跟在后头…就听苏夫人含着笑道:“可不是?韵秋妹妹今儿怎是独自来的?含露妹妹呢?”

说话之间,两边都已经走近,卫长嬴一眼扫过,不由微微一怔,跟前这一群人,她瞧着都有些眼熟…尤其内中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神情沉静,仪态端庄,这一位…不是卫令月么?

她认出知本堂一行人,知本堂的人也注意到了她,那位闺名为韵秋的贵妇微微一笑,先道:“大嫂她前两日咳嗽起来,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是以提前告了罪,今儿个就着我带着孩子们来贺公主殿下。”

跟着目光在卫长嬴身上一溜,淡淡的道,“我还没贺过姐姐家的喜事呢…这是姐姐的三媳,几个月不见,倒有些眼生了。”

苏夫人笑容满面的拍了拍卫长嬴的手,亲热的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去年你们是回过凤州的,想来见过这孩子。论起来你们也是亲戚呢!”就替卫长嬴介绍,“这是知本堂的二夫人,与你们二舅母也是同族姐妹。”又说跟着张韵秋来的也都是亲戚故旧,让两边见礼。

去年知本堂的女眷们由宋绵和领着到瑞羽堂见卫长嬴的祖母宋老夫人,两位老夫人从头斗到尾,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最后宋绵和惨败,被生生气晕过去,抬出了瑞羽堂——这件事情知本堂怕是比瑞羽堂的记忆更深刻。

此刻虽然在长辈跟前,卫家的女眷们仍旧难忘前事,听到见礼,脸色都有点冷,迟疑了下,被张韵秋咳嗽催促,才不甘心的过来寒暄。

她们脸色不好看,卫长嬴想到当日宋绵和被抬出门的情景却是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扬,倒是亲亲热热的招呼:“几位嫂子和妹妹,没想到凤州一别,这么快就又见了!”

☆、53.第五十三章 你简直就是我亲妹妹!

第184节第五十三章 你简直就是我亲妹妹!

卫长嬴这么热情,知本堂的人被苏夫人一行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也实在没脸拂袖而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同她见礼——两边把礼行完,从前和卫长嬴一样为祖母出过头、奈何被卫长嬴挤兑得差点当场洒泪的卫令姿许是实在忍耐不住,趁着苏夫人又和张韵秋说起话的机会,悄悄的朝卫长嬴冷笑了一声,凑近她,低声道:“今儿个,各家都进宫来贺临川公主殿下,你好自为之罢!”

“令月妹妹这话说的。”卫长嬴微笑着看她,热情洋溢的伸手拉住她手腕,亲切的道,“我也是一见到妹妹就觉得亲切,简直就像是嫡亲妹妹一样…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舍得拒绝妹妹?”

她说的什么啊!卫令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正要分辩,那边刘氏看她们拉着手,就笑问:“令姿单独与三弟妹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叫咱们听听成不?”

众人看了过来,卫令姿因为是私下挑衅,此刻被人叫破,不免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想把手抽走,嘴里敷衍道:“没…没什么。”

然而她这样的娇弱闺秀,力气哪里敌得过卫长嬴?卫长嬴捉紧了她的手,笑眯眯的同刘氏讲道:“大嫂子不知,令姿妹妹方才过来与我说,她见着了我就觉得亲切,我啊,也这么想。令姿妹妹想和我一块儿走呢,我就说这可真是巧了,我头一次进宫,这会可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令姿妹妹愿意陪我,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简直…简直胡说八道!!!

卫令姿瞪大了眼睛,没被卫长嬴抓住的手捂着胸,几乎没被噎得晕过去!

我是过来幸灾乐祸的好么?!我是过来嘲笑你的好么?!我是过来挑衅你的啊!你到底听得懂听不懂我的话,还歪曲成这样…你…你…

看着自己这边的嫂子、姐妹,沈家的长媳、次媳,都一副震惊不解的看着自己,显然两边都清楚知本堂与瑞羽堂私下里的恩怨,照理来说卫令姿不给卫长嬴使绊子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如此热情?

甚至连婶母张韵秋都露出狐疑之色…

卫令姿瞠目结舌正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之际,苏夫人却已经笑了起来:“你们本是同族,常山公与景城侯交情深厚,那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如今这两位的孙女一见如故,也是一段佳话。”就示意卫长嬴不必搀扶自己了,换了端木氏上来,道,“我啊正担心长嬴这孩子头一回进宫,怕她惴惴不安呢!有令姿陪着,我就放心了。今儿个,我这媳妇可就劳烦你了!”

“…苏姨客气了,我…我自会好好陪伴她。”卫令姿小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几次,到底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真相,只得咬着牙…默认了!

等苏夫人和张韵秋一边寒暄一边按附近内侍的指引朝长乐宫行去,两人的后辈按序尾随,卫令姿到这时候还是抽不出自己的手,不得不被卫长嬴拖着走——虽然同为女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纤纤玉手上传来的极大的、她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道,还是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

卫令姿心里七上八下的,咬着唇低声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让我好自为之吗?我就好奇怎么个好自为之法?”卫长嬴一边拖着她走,一边低笑着道,“横竖你离我离得那么近,我就觉得把你拖过来问个仔细也方便。”

“…”卫令姿差点没吐血,道,“就为了这个?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有什么需要在各家面前好自为之的地方,这才一年不到的辰光,难不成就忘记了?!

卫长嬴笑眯眯的看着她:“还有你方才说话的语气叫我很不痛快,我不痛快,所以也想让你也不痛快…你说你今儿个与我这样‘亲热’,回去怎么和你长辈、平辈解释呢?说你被我拖着走,还是被我挤兑得不能不捏着鼻子认帐?怎么说你都很丢脸啊!你丢了脸,想来就会不痛快,想到这儿,我就痛快了!”

卫令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愤然挣扎着:“你好歹也是阀阅嫡女,出身尊贵,怎么像个乡野妇人一样的胡搅蛮缠?你要脸不要脸?”

“哎,胡搅蛮缠的可是你啊!”卫长嬴手下忽然一重,卫令姿只觉得自己腕上传来一阵剧痛,禁不住啊呀一下叫出了声!

前后的人顿时看了过来,却见卫长嬴不急不徐、略大了点声音道:“令姿妹妹别担心,我只说那只狮子猫叼走了鹦鹉,可没说它当时就把鹦鹉吃了啊…你听我接着说啊!”

“…!”卫令姿。

敷衍了前后之人的注意,卫长嬴扯着她继续小声道:“今儿个我婆婆妯娌小姑子都在,我都没打算怎么样你们了,你居然还要主动凑上来挑衅我!你说这到底是谁胡搅蛮缠呢?嗯?”

卫令姿挣扎不出来又丢不起那个脸、当众诉说自己被卫长嬴用武力制住了,眼中顿时有点泪意,委屈道:“你上回…上回你们那么对待我祖母,我说你一句,也没说过分的话,你就这样对待我!”

卫长嬴语重心长道:“看你说话做事,样样都有规矩。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懂规矩的人,如今看来你怎么看着精明其实糊涂呢?你想一想,长辈们的恩怨,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吗?”

卫令姿一愣,道:“虽然如此,但上次…”

“上次难道不是长辈们的恩怨?”卫长嬴振振有辞,道,“那之前我见都没见过你们,论起来大家都是凤州卫氏出身,份属同族。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彼此视同仇雠?说到底,都是咱们祖母那一代的恩怨,那日你也在场,你自己说句良心话,不是你祖母先说了我,我至于出来回嘴?合着你们登门做客,一进门就羞辱人家晚辈,还不许晚辈出来给自己圆个场了?你自己说说那日我起初是怎么用心圆场的?要不是你祖母身为长辈却半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一个劲儿的咄咄逼人,让我下不了台,家母至于那样揭你祖母的底吗?”

“可是…可是你祖母对我祖母也没有像招待客人的样子啊!”卫令姿总觉得她说的不对,然而寻思来寻思去又觉得找不到反驳的地方,讷讷的道,“要不是你祖母一见我祖母就说话不客气,我祖母…”

卫长嬴打断道:“所以我说了啊,那都是咱们祖母一代的恩怨了,咱们恰逢其会,身为晚辈,都被点到了,不能不出来接个话。如今咱们祖母一个都不在,你说你继续这样斤斤计较,又是何苦?”

卫令姿愣了好半天,才道:“那我也没说你什么,说起来还是提醒了你呢!现下斤斤计较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怎么和你斤斤计较了?”卫长嬴嘴角一撇,低声道,“我不是在和你讲道理吗?”

卫令姿怒道:“你抓着我不放,这算什么讲道理?!”

卫长嬴一蹙眉,忽然手里又加重了力道,把她手腕捏得几欲裂开,冷声道:“你居然敢不认可我讲的道理!看来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通道理,我知道了,和你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给你颜色看了!”

她们前面走的是知本堂的大少夫人霍氏,后面走的是卫令月和沈藏凝。忽然听见卫令姿嘤嘤哭了起来,不免诧异的停步询问。

卫长嬴伸手揽着卫令姿的肩,满脸无奈的替她解释:“都是我不好,前两日,我去看我表姐,恰好她养的一只狮子猫,把架子上的鹦鹉叼去吃了。我表姐亲自追着那猫,掰了嘴看,可惜也晚了…说来真叫人哭笑不得,却没想到令姿妹妹这样心软,听着听着,竟哭了。”

霍氏看了看前头相谈正欢的张、苏二人,客气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卫少夫人您不知道,我家这妹妹向来心软,最听不得这种血淋淋的事情…”

“真是对不住,我道是说个笑话逗令姿妹妹呢!不想倒把她逗哭了。”卫长嬴连连赔礼。

等霍氏与她寒暄毕,转回头去。她又向身后的卫令月、沈藏凝笑了笑,复靠近卫令姿,小声威胁:“对,就是这样…一会自己去和你嫂子、妹妹解释,好好想想要怎么说那鹦鹉的故事,才能证明你确实听得潸然泪下。你方才就不敢说出真相,可见很怕丢脸是不是?我告诉你,横竖我夫婿在圣上跟前得脸,我又是头一次进宫,不知道有些规矩也难免,你敢说出是我弄疼了你,我就索性闹起来,大家谁也别想落个好!你想想清楚,你还没出阁呢,我可是沈家妇了,咱们两个一起闹出笑话…你说谁更没脸谁受的影响更大?”

卫令姿听来听去,想告诉前后的人又怕卫长嬴真的和自己在这里闹出来,搅了临川公主的生辰——两个人一起丢脸,确实被问罪还在其次,自己落了个公主生辰上失仪的笑柄,眼下说亲可怎么好?就这么忍了的话,也太委屈了!想着想着,更伤心了…

听着她若有若无的低泣,中间夹杂着卫长嬴故意让前后听见的劝慰与自责,霍氏身边的人小声道:“婢子看三小姐不大像听故事听哭了的。”

霍氏小声道:“你管那么多呢?三妹妹自己都没说出来,今儿个又不是寻常的觐见,是要贺临川公主的。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由着三妹妹受点委屈,到了僻静的地方,分开她们再细问罢…这样我最多回去跟母亲请罪说方才没发现三妹妹异常。不然追问起来,知道三妹妹吃了亏,你说我要怎么办?这会子来跟这卫长嬴兴师问罪?她也不是一个人进的宫,前头不是她婆婆,正与婶母说得亲热?后头她那小姑子也在,与几位公主也熟悉着…到时候反而下不了台!”

“大少夫人说的是,是婢子糊涂了。”

☆、54.第五十四章 后与妃

第185节第五十四章 后与妃

沈宣贵为太傅,又是大魏六位上柱国之一,夫荣妻贵,苏夫人诰封一品,自是头一批被引入未央宫觐见。

卫长嬴这时候也松开了卫令姿,笑吟吟的和知本堂告别,继而整理裙裾,与妯娌小姑一起,跟在苏夫人身后入内。

小心翼翼的迈过及膝的殿槛,因为不敢抬头,眼角余光只觉殿中一片金碧辉煌…到了行礼的位置,与苏夫人一起行礼如仪,叩请皇后等贵人之安。

听着苏夫人挨个问候的话,如今殿里有皇后、贵妃、妙婕妤、钟小仪,以及临川、清欣两位公主。卫长嬴一边行着礼,一边想着:“都说这位顾皇后厉害得紧,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现下看临川公主生辰,小仪这一级的钟氏都出来了,可殿上竟只这么寥寥数人,圣上登基数十年,便是去了之前或废或死的霍氏等人,这宫里怎么可能就这么几位妃嫔?然而今日能够列席这长乐殿的,除了皇后与皇后抬举起来的钟小仪,却也就是邓贵妃与贵妃这边的妙婕妤了。”

又想着,“不是说宫里未嫁的公主有三位么?怎的不见安吉公主?莫不是不得宠,今儿这样的场合,不只不得意的妃嫔无份,连公主殿下都…”

还没想完,已经听得上头一把清润的嗓子叫了免礼,又有妇人带着笑意,温和的道:“苏夫人不必多礼。”又吩咐左右赐座。

苏夫人忙福了一福:“谢皇后娘娘恩典。”这才由刘氏略扶着在下首的席上坐下。端木氏、卫长嬴等人自是侍立于她身后。

到这时候,卫长嬴才暗松了口气,不及打量左右,就听上头顾皇后又问:“本宫瞧夫人身后穿青莲上襦的女子甚是眼生,莫不是沈亲卫之妻卫氏?”

卫长嬴今儿穿的正是青莲地四合如意瑞云纹锦绣上襦,闻言一凛,苏夫人已代她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妇的三媳卫氏。”又让卫长嬴出去再次拜见皇后。

顾皇后笑着受了礼,令她起身,就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卫长嬴暗吸了口气,大大方方的扬起头,恰与顾皇后对望了一眼——这个出身洪州顾氏,在天下名门中间只处于中下的门第的皇后算着年纪也该有四十了,但因着保养得宜,望之面色仍旧白嫩非常,吹弹可破,被殿中灯火一衬,粗粗一看,直如二八。

顾皇后盛宠多年,一度板倒了以美貌被圣上续娶为后的废后钱氏,连圣上的嫡亲表妹邓贵妃都不是她对手,容貌自是不俗。

皇后容长脸,娥眉凤眼,眼波如春水,皓齿鲜唇,鬓发如漆,端庄秀美犹如玉人,容光几能照彻殿中。今日许是为了表示对临川公主的重视,特意穿了正式的花钗翟衣,头上十二树花钗辉煌夺目,垂下来的明珠璎珞落在鬓间、耳畔,珠光宝气,愈发衬托得皇后威严隆重,不可侵犯。

…究竟自己只是臣妻,卫长嬴不敢多看,被顾皇后春水般醉人的眼波一望,立刻垂下视线,只敢看到皇后放在膝上的纤纤玉手,指尖染着色泽明艳的凤仙花汁,白皙如玉艳丽如血,放在绛色翟衣上,格外显眼。

顾皇后没有那么多顾忌,好整以暇的打量完了,才笑着与左右之人道:“都说卫氏出美人,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孩子生得艳丽明媚却毫无俗气,正如枝上一朵花也似,到底是卫氏嫡女。就是本宫所见过的卫家之人,也只有司空已故的元配发妻卫夫人才比得上。”

卫长嬴有点哑然失笑,自己才用“盛名之下无虚士”暗赞了皇后,没想到皇后立刻又还给了自己。

她正要谦逊回话,却听皇后左侧之人淡淡的笑道:“可不是吗?这花儿朵儿一样,妃妾看得人都年轻了几分。”

卫长嬴悄悄看了一眼,却是一个紫色宫装的贵妇,梳着凌云髻,珠围翠绕之中是一张没什么血色的瓜子脸,虽然距离远,却也能看出这张脸纵然极尽保养,但年岁显然比顾皇后要长…只是眉宇之间有一种沉静似水又坚韧如水的气质,像是经久把玩的玉石,散发着温润含蓄的光辉。

她隐隐觉得这贵妇容貌与邓宗麒有点相似,揣测这位莫不就是邓贵妃?

这时候顾皇后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猜测,皇后微笑着道:“难得邓妹妹这样夸一个人。”就向卫长嬴道,“那么你一会就陪贵妃说说话罢,也好让贵妃跟前热闹点儿。”

皇后说到“热闹点儿”时,邓贵妃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她是圣上嫡亲表妹,进宫就是贵妃,至今也就生过六皇子一个儿子,可六皇子已经没了…又没收养其他的皇子公主,此后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前…跟前热闹得起来么?

顾皇后这话看似顺着她,她赞了卫长嬴一句,皇后立刻就让卫长嬴陪她…实际上却是趁机讽刺她膝下空虚…

究竟是老对手了,邓贵妃眼中阴霾一闪而过,随即淡淡的道:“那妃妾可是多谢皇后姐姐了,不瞒姐姐,妃妾没福,留不住皇儿,这些年来渐觉膝下寂寞冷清。平常想说个话,也只能对着架子上的鹦鹉讲呢!”

说到此处邓贵妃话锋一转,道,“只是沈家的三少夫人究竟为人妇了,总不能天天留在宫里陪伴妃妾。皇后姐姐若是舍得,不如让临川过去妃妾的殿里,陪伴妃妾小住些时候?反正皇后姐姐有太子殿下与清欣公主不说,孙儿孙女也好些个了,料想不会不准了妃妾吧?”

顾皇后一噎,下意识的看了眼右手一名丹衣少女——这少女料想就是临川公主了,她不是顾皇后亲生,所以生得与皇后并不像,容貌远不及皇后,浓眉大眼透着精神,肌肤也白净细嫩,但论到美色只是平平。

此刻穿着丹色鸑鷟衔花纹交领上襦,系着月华裙,头上绾了垂髫分绍髻,插着鸾鸟步摇、牡丹珠花,虽然打扮得非常用心,但也只能勉强称得上青春可爱,很难论到美人里去。正如沈藏锋私下透露的那样,临川公主性情有些刁钻,这会望去,公主眉宇之间颇有些傲气。

见邓贵妃提到自己,公主眼帘一垂,清声道:“邓母妃疼儿臣,要儿臣作陪,那是儿臣的福分,如何敢不依?”这么说了,似乎才想起来顾皇后,就转头望着顾皇后,撒娇似的问,“母后?”

她都这么说了,顾皇后还能拦吗?皇后只能笑着道:“贵妃身子骨儿向来不大好,虽然喜欢你,可你也不能太闹了贵妃,小住几日还是就回来罢,免得太打扰了贵妃也不好。”

皇后不想再给贵妃说话的机会,就对下首的苏夫人道:“本宫今儿要把你这媳妇借了去陪邓妹妹会子,你可舍得?”

苏夫人笑得很勉强,皇后与贵妃之间的争斗苏夫人当然清楚,却不想今儿个一进来,两人就拿卫长嬴做起了垡子。这两位,哪个都不好得罪,哪个沈家都不想投靠,如今卫长嬴被卷入其中,苏夫人哪能不担心?

但现在皇后这样问,苏夫人也只能温柔恭顺的道:“两位娘娘看得上臣妇的媳妇,那是这孩子的福气,臣妇怎会不肯呢?”

于是卫长嬴就被招到邓贵妃跟前陪伴…皇后再与苏夫人客套了两句,就示意门口的内侍,引下一批人进来…

卫长嬴本以为到了贵妃身边,贵妃会和自己说点什么,然而贵妃只是在她到跟前时,拉着她的手,淡淡的道了一句:“近看更透着俏丽鲜美了,真是个好孩子。”就让她,“先陪本宫见完了人,一会闲下来,好好与本宫说说话儿。”

然后就只顾和进来觐见的命妇们寒暄说话,不再理她了。

卫长嬴起初还屏息凝神的侍立着,预备随时回答贵妃的询问,后来看贵妃专心敷衍场面,也就放松了点,借着邓贵妃列席皇后左侧的地势,居高临下的打量起这长乐殿里的众人来。

苏夫人的席位已经很靠前了,但在外命妇里到底不算最前的。最靠近丹墀的地方的几名雍容贵妇,看翟衣的品级,应是王后一级。只是不知道是哪几位王后…王后们身后侍立的人群中有好几位鲜衣花钗的少女,应是郡主、县主之流。

下面就是苏夫人这些一品夫人,六位上柱国的正妻皆是一品——但前任司徒卫焕和前任司空宋心平都致仕还乡,未曾将上柱国之勋传于子嗣,现任太师端木醒的发妻钱老夫人已经过世。所以加上苏夫人,如今殿上的一品夫人也只有三位。太保苏屏展的正妻邓老夫人,卫长嬴是见过的,另外一位太尉刘思远的正妻裴老夫人,内侍唱名觐见时,卫长嬴特意认真看了看…老夫人年纪很大了,所带进宫的孙女也都长长。

卫长嬴看到内中前两日被接回家去的刘若玉和其妹刘若耶都在,俱是盛装严服,双双跟在了一名绿裳贵妇身后。

想也知道,这绿裳贵妇,定然就是那个勾引姐夫、做了继母之后苛刻嫡姐之女的张氏了。

因为这张氏传闻里手段过人,虽然私下好些人都议论她没出阁就和姐夫眉来眼去,所以嫡姐一死,姐夫就成了她丈夫…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氏始终稳坐着刘亥的正妻之位,不但生下刘亥迄今唯一的子嗣刘若沃,甚至还有扶持着儿子挤下刘希寻、夺取下任阀主之位的意思。

如此人才,卫长嬴自要多加留意,偷眼看了一回,恍然刘若耶的容貌恰是传自乃母,这母女两个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如果刘若玉也像了其母,那张氏姐妹的容貌也有差距,刘亥为人既然心术不正,被容貌比发妻更胜一筹的小姨子勾引了去也不奇怪…

想到这儿,卫长嬴又同情的看了眼刘若玉——有这么对母女做对手,这刘十小姐还真是命苦…却见刘若玉也发现了她的注视,回望过来,见卫长嬴侍立在贵妃身畔,有些惊讶,但随即从从容容的微一颔首,以示招呼。

跟着,她就转回头,专心致志的侍立在张氏身后,面容沉静站资端庄,风仪无懈可击。

卫长嬴有点意外:这刘十小姐…仿佛有点不一样了?

她这儿兴致勃勃的占着地利打量着底下众人,冷不防侧面一道视线投了过来,让卫长嬴下意识的望过去…

☆、55.第五十五章 清欣公主

第186节第五十五章 清欣公主

却见是在临川公主的下首,一个年约十岁、着艾绿宫装的女孩子,眉眼还没完全长开,然而那酷似顾皇后的五官,已可知道长大之后的绝色了…这位应该就是清欣公主,顾皇后的亲生女儿、东宫嫡妹。

也是圣上幼女,与临川公主一样,深得帝宠。

卫长嬴自不敢得罪这位金枝玉叶,忙朝她笑了笑。

只是…清欣公主的打量被发现之后,微微蹙了下眉,移开视线。

我好像没得罪过这位公主罢?卫长嬴察觉到她蹙眉,心下一怔,随即想到:“之前表姐说刘若耶逼死了钟小仪的妹妹钟丽,就是假借这清欣公主去年生辰,给钟丽下帖子,这才见到了钟丽…莫不是刘若耶在她跟前说了我的不是?”

这么想着卫长嬴心里不禁暗暗防备…也没了心思再去留意着底下的人,就盘算着一会若清欣公主和自己为难要怎么应付…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长乐殿里已经济济一堂,有资格觐见皇后、公主的外命妇皆已在了,皇后环视左右,就道:“珍意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今儿个不能出来。安吉陪着她母妃…除此之外人都齐了,既如此,就开宴罢。”

于是有宫人上来请皇后移驾设宴的正殿,内外众命妇一起同请。

顾皇后起了身,邓贵妃也跟着站了起来,卫长嬴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她,却见贵妃身旁一名宫女先一步扶了贵妃的手,朝她笑了一下,低声道:“有劳卫少夫人了,只是还是婢子来扶娘娘罢。”

卫长嬴有点讪讪的收回了手,心中疑惑更深:看起来邓贵妃并不像是喜欢自己的人…那她把自己叫到身边是什么意思?卫家也好沈家也罢,都与邓贵妃没什么冤仇罢?论起来之前邓贵妃插手拆了宋在水与太子的婚事,卫家也帮了把手…苏家的邓老夫人,邓贵妃的族姑,卫长嬴也要叫一声外祖母…

怎么算,邓贵妃都不该故意找自己的麻烦才是…

她疑疑惑惑的跟着人群到了正殿,此时宽阔的殿上已经设满了席位。上首三席,却是为了皇后、贵妃和临川公主设的,与四周席位俱隔了一段距离。

邓贵妃吩咐左右:“在本宫后头给这孩子加一席。”就有宫人迅速加上。

打这一点来看,邓贵妃又不像是在为难卫长嬴了。卫长嬴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贵妃真正的态度,索性也不去多烦,恭敬的谢了恩,想着横竖兵来将挡罢!

这时候顾皇后也说过了场面话,令各人按品级入席——闹腾了一阵坐好了,众人就贺起了临川公主,赞美之辞此起彼伏,更有许多人在贺礼之外,额外献上奇珍异宝,取悦公主。

连苏夫人也取出一颗婴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说着祝福临川公主的话,交与宫侍。

而临川公主含着笑到丹墀下答礼致意,少不得也要投桃报李,对格外殷勤的命妇们本身、或其晚辈赞上两句。到了苏夫人,临川公主就说了沈藏凝:“凝儿活泼可爱,本宫甚是喜她,这都是苏夫人教导有方。”

苏夫人继媳妇被卷进皇后与贵妃的争斗中后第二次苦笑:她真心一点也不觉得沈藏凝活泼可爱!要不是这话是公主当众说来的,她一定会认为这是嘲笑了!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要不是亲生的…算了,还是不要多想了——想多了就止不住的头疼!

倒是沈藏凝,听了临川公主的赞誉,得意洋洋,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

受过众人的恭贺,美酒佳肴也渐次上来,顾皇后就命人传乐工舞伎入殿,为众人助兴。

丝竹声起,殿中的热闹更上层楼,氛围也轻松了起来。

卫长嬴呷了口杯中物,只觉口感清爽绵长,观其色,澄净里带着一层绿意。旁边伺候的宫人笑着介绍:“这是宫酿荔枝绿,少夫人若是喝不惯酒,婢子给您换沉香饮或乌梅汁?”

“多谢你了,这酒不算烈,我还能喝一点。”卫长嬴放下酒杯,微笑着道。

那宫人忙道:“今儿个服侍诸位是婢子的份内之事,当不得少夫人谢。不瞒少夫人,这荔枝绿后劲却是不小的。”

卫长嬴听她殷切提醒,不禁有点感激,点头道:“劳你告诉,不然我还以为此酒不醉人呢。”就拿肘轻轻撞了下身侧的琴歌,琴歌会意,就从袖子里取了早就备好的荷包给那宫人,笑着道:“我家少夫人头一回进宫,多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加照拂。”

那宫人也不推辞,接了荷包,笑着道:“婢子柳笛,既奉皇后娘娘之命招呼诸位,自当竭尽所能。”便继续为卫长嬴介绍案上菜肴点心——卫长嬴正听着,前头服侍邓贵妃的一名宫人走了过来,低声道:“贵妃让把少夫人的席位移一移,靠近了好说话。”

卫长嬴不敢怠慢,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整理裙裾,道:“是。”

席位移动到邓贵妃略后的位置,邓贵妃未动牙箸,倒是端了一只金樽,悠然靠坐在席上,目光全神贯注的盯着下头和着乐声翩然起舞的舞伎——因为有之前不被她理会的经验,卫长嬴也做好了继续这么小心翼翼候着的准备…

不想邓贵妃眼睛看着舞,卫长嬴才到,她就出声问:“你是在凤州长大的,凤州风土人情料想熟悉?”

“回娘娘的话,臣妇自幼生长闺中,略知一二。”卫长嬴一愣,下意识的道。

就听邓贵妃嗯了一声,道:“那给本宫讲一讲。”

…贵妃打听凤州风土人情做什么?难道真的看中了瑞羽堂子弟,想把侄女嫁到凤州去?卫长嬴这么想着,就拣着气候、地理、名胜之类的说了。

邓贵妃一动不动的看着殿下,卫长嬴也不知道她是听见了还是走神了,说着说着就慢了下来,忽然邓贵妃道:“凤州气候比帝都炎热?”

卫长嬴一怔,随即道:“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却听邓贵妃似小声嘀咕了一句:“隽儿怕热,帝都都受不住,郢州比凤州还南,定然也更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呵!”

隽儿?卫长嬴只听宋在水说邓宗麒的胞妹叫做弯弯,也不知道弯弯是乳名还是大名,是否邓弯弯的大名里有隽字?但又想邓贵妃说的是郢州又不是凤州…郢州?郢州似乎没有什么大姓呀!

正疑惑着,就见邓贵妃手微微一抖,差点把酒液都泼在了身上,却轻轻的叹息了声,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眼卫长嬴,道:“吓着你了?本宫近来身子不大好,老是以为隽儿还活着呢。”

卫长嬴一惊,顿时明白过来隽儿怕是六皇子的名讳,果然邓贵妃继续道,“当年圣上曾说要把隽儿封到郢州为郢王,只是他还没成行就没了…本宫得了圣上的话之后,曾花了许多功夫打听郢州,倒是成了习惯。见着郢州或附近上京来的人,总是忍不住要问上两声。”

郢州与凤州接壤,就在凤州的西南…卫长嬴心下暗暗奇怪:“之前听说六皇子夭折与废后钱氏很有些关系,这是因为六皇子深得上意,威胁到了时为太子的四皇子的地位,所以废后钱氏才…但现在贵妃说着,圣上虽然宠爱六皇子,却没有改立的打算,甚至连六皇子的王号与封地都定了下来?”

大魏的规矩,是除了太子之外的诸皇子,若没什么意外,大抵是十六岁提前加冠封王,封王之后,除非有特例,否则一律往封地去就藩,没有帝诏,是不许再履足京畿的。

正常皇子被提及封号,都是在十五岁上。六皇子夭折的时候不到束发,也就是说才十四岁,按说他刚开始被提及封号…郢州,这地方远离帝都,地处偏南,虽然富饶,但也不是什么特别之地。照这么看,圣上对六皇子是比较喜欢的,所以选了富饶的郢州为他的封地,但也没有特别喜欢,否则就会给他更具意义的封地了,尤其邓贵妃说六皇子怕热…郢州可是湿热之地…

卫长嬴心里转着念头,小心翼翼的回话:“不敢瞒娘娘,臣妇才上京,未知六皇子殿下名讳,所以…”

“唔。”邓贵妃把酒樽随手放在案上,却是笑了一下,道,“倒是个老实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六皇子,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贵妃有点和颜悦色了起来,“你一直在凤州,如今远嫁,可还习惯么?”

卫长嬴低眉顺眼道:“回娘娘的话,凤州到帝都虽然遥远,然而夫家上下和睦,待臣妇也很好,臣妇觉得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啊?”邓贵妃笑了笑,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沈亲卫是个不错的人。”

卫长嬴忙替沈藏锋谢过贵妃之赞。

贵妃又问了几句家常,脸上就渐渐有点没兴致了,侍奉贵妃的宫人察言观色,就不高不低的道了一句:“娘娘,接下来这支《采莲曲》,正是娘娘上回赞过的舞伎跳的。”

卫长嬴闻言,识趣的告退:“臣妇不敢打扰娘娘观舞之兴!”

邓贵妃也点头,道:“本宫先看舞,回头再寻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