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凝三人尚未长成,踮脚看了片刻,觉得太累,就交代了一句:“既然看不到了,那咱们回前头殿里去。”

卫长嬴估计着三人虽然胡闹,却也不是不知道分寸,对未央宫又熟悉——再说自己这儿才允了霍氏一起观临川公主题字,跟着就陪小姑而去也不合适,就叮嘱道:“帮我与母亲说声。”

沈藏凝哎了一声,就和两个表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卫长嬴便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人群之内,就见临川公主跟前的案上已经摊了一幅丹青,长约三尺,高一尺,上头以极为细腻的工笔画了一片青草生池塘、藕花相对向的景象,在画的右上角,还有远山点点,虽然因为被人遮蔽看不全,但也能看到画中色泽鲜丽,一派欣欣向荣。

临川公主拿金跳脱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大截雪腕,手执紫毫,在那品红上襦少女所捧的砚台里饱蘸了墨汁,略一思索,便在画中空白处,笔走龙蛇的写上四个字:春草湖赋。

这四个字一气呵成,端得是银钩铁划、神气畅然。

卫长嬴离得远也觉得现下众人捧着哄着公主题字,也不全是奉承,临川公主这手书法着实出色。

她心里这么想,周围的人都已经在临川公主写完“赋”字最后一笔时喝了一声彩!

那捧砚的品红上襦的少女嫣然笑道:“数日不见,殿下写这‘春’字,笔力又见精进!”她没提另外三个字,临川公主却是眼睛一亮,住了笔,笑道:“究竟还是漪诺你最熟悉本宫的笔迹,确实,这几日,本宫练的字里正有这个‘春’字,又因为回想起今年开于御花园中的数百牡丹盛景,忽有所悟,这个字如今可是本宫最得意的一个了。偏你今儿个就要讨这《春草湖赋》,若非念着这赋里‘春’字不少,这么长的赋文,本宫可不爱写!”

临川公主说了讨要《春草湖赋》,又唤其闺名,这少女自是闵漪诺了。这很有可能就是被年苼薬冒犯过的闵家小姐望之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很是寻常,肌肤虽然白净,五官却毫不出彩,论姿色与临川公主只在伯仲之间。然而一身书卷清气,举止言谈之中,风流气韵自然流露。虽然是在奉承公主,却丝毫不显做作,反而有一种公主知己的感觉,显得非常大方。

此刻听了公主的话,闵漪诺含笑道:“殿下这话真正俏皮,殿下平常都要练字的,还怕字写得多吗?”

临川公主又蘸了墨,继续下去写赋文正文,口中道:“那可不一样,今儿个是本宫生辰,本宫啊,不想累着!”

“那却是我的不是了。”闵漪诺嫣然一笑,嘴里这么说,手中却将那砚台放在案上,拣了墨,慢条斯理的研磨了起来。

公主写完一行,抬头就嗔她:“说得好听!惟恐本宫给你把这画搁下不管呢!说一套做一套的,倒是忙不迭的研起了墨,就是想让本宫继续写下去的意思…还说自己不是,你哪儿觉得自己不是了?”

闵漪诺悠然笑道:“我都已经有不是在前了,如今殿下在题字,我怎么能还不把墨研好?”

“怎么说你都有理,你年岁越长是越来越惫懒了!”临川公主啐了一口——虽然如此,但闵漪诺与临川公主之熟稔却是人人都瞧在眼里了。直如寻常知交好友或同胞姐妹一样,丝毫看不出来君臣的差距。

就听人群里有人笑说:“闵姐姐最爱同殿下耍赖。”

卫长嬴听出这声音是卫长娟,就见闵漪诺转过头,含笑带嗔的看了眼卫长娟,道:“你这么拆我台,你可别后悔!”

卫长娟今日穿着杏子红的短襦,系着绿白间色裙,直系到腋下,软风吹进来飘飘荡荡的,显得她人格外娇小玲珑。她歪着头,很是天真无邪的笑:“我后悔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闵漪诺摆了摆手,等临川公主写完,上前小心的把墨迹吹干,仔细收起——卫长娟就追问:“闵姐姐还没说呢,我后悔什么呀?”

就见闵漪诺把画卷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叹息道:“本来下个月有人生辰,我想着送份特别些的礼的,结果那个人似乎不大想要这份礼…”

就见卫长娟跳了起来,道:“哎呀!给我!”

…原来就是给卫长娟预备的。

☆、60.第六十章 议论纷纷

第191节第六十章 议论纷纷

闵漪诺笑着一扬手,卫长娟捞了个空,提着裙子绕着她转了好几圈,又跳又闹,只是闵漪诺个子高挑,卫长娟却没长长,自然总是够不着手,发现之后,就告饶道:“好姐姐,你既然本来就是给我预备着的,就给了我罢!”

“给你做什么?”闵漪诺把手背到身后,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我跟殿下耍赖…”

“我胡说八道呢!姐姐何必与我计较!”卫长娟连嗔带笑,四周的女眷们都笑:“长娟妹妹你也真是的,为了这幅画,自己说自己胡说八道了。”

卫长娟嬉笑着道:“哎呀,本来想逗一逗闵姐姐的,结果如今反倒被闵姐姐将军了,我能不认输吗?横竖把画弄到了手是正经。”

“闵姐姐你就赏了她罢,瞧着怪可怜的。”

闻言众多女眷都笑,纷纷替她圆场。

“才不给你。”只是闵漪诺坚持不许,道,“都还没裱糊,你拿去做什么?再说你生辰到了吗?又没到,如何能给你?给了你,回头到了正日子,难不成我空手上门去?”

“怎的不好上门去了?”卫长娟撒娇道,“难不成我还能把闵姐姐赶出门?我是求闵姐姐过府去指点我一二都求不到呢!”又拉身边人,“霍姐姐你也给我说说情嘛!”

她拉的这霍姐姐正是霍清泠,本来只是淡笑着旁观,忽然被卫长娟拉住,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我也觉得闵姐姐说的有道理…正日子没到呢,不定闵姐姐还要修饰修饰画,你何不等上一等?”

“正是这个理儿。”闵漪诺把画扬了扬,笑道,“里头有几个地方我还要润色下,方才看殿下写的‘春’字我又有了些想法。你硬是早早要过去,吃亏的可还是你自己。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名家,如今只是尽力在画好,你不给我修改润色的机会,看你怎么好意思挂出来。”

卫长娟道:“啊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闵姐姐你又不是没去过我书房,我自己写的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好意思挂出来,更不要说姐姐的了。”

因为霍清泠也说让她缓一缓,这才借着这个台阶道,“只是姐姐要把画润色得更好,这是便宜了我的事情,我自然不敢阻拦。”又挥舞着粉拳笑道,“可真是给我的,闵姐姐可不许不作数,再去许其他人啊!”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几时骗过人来着?”闵漪诺把画卷着往她头上轻轻一敲,啼笑皆非的道。

这时候临川公主已经放下袖子又喝完了一盏茶,见她们这里闹得也停歇了,看了眼阁中铜漏,就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料想母后更衣亦已还席,还是回殿里去罢。”

公主殿下发了这话,众人自是纷纷附和。

既然要一起回殿,之前围绕在临川公主身边的一群人就转过身来,卫长婉与卫长娟也发现了卫长嬴。虽然存着芥蒂,但到底是嫡亲堂姐妹,见着总也要招呼几声,就寒暄着一起随人群而行。

人群里却有之前一直注意着公主、没留意千秋阁里都进了些什么人的女眷,发现卫长嬴年少美貌,作妇人装束,然而非常的眼生,就有人好奇的问左右同伴:“那是谁?看衣着不俗,又是苏家大小姐、卫家姐妹陪着,却是哪一家的女眷?当也是阀阅里头的罢?”

三问两问的就问到了知道的人,暗暗的告诉:“还能是谁呢?自是沈家三少夫人了。”

“沈曜野的妻子?”问的人恍然,就有数人脸色古怪起来。

卫长嬴虽然是被裹挟在人群里往外走,身边之人也都在闲聊着,然她长年习武,耳聪目明,将这些低声议论听得仔细,心下微微一冷,却握紧了帕子。

这样走到外头,下了假山,就察觉到四周好些目光集在了自己身上,带着难以描述的意味深长。

虽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真正陷入这样的境地,卫长嬴还是咬紧了唇。

苏鱼丽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是个细心的人,立刻察觉到了,蹙紧了眉——苏鱼丽为人温柔,这些人只是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卫长嬴,她也不好意思上去责问,就拉着卫长嬴的手,道:“咱们走快点回殿里去?”

卫长嬴咬了下唇,却觉得怒从心起,摇头道:“不必,我看这儿路上风景很是不错,咱们慢慢的走就是了。”

——这些人这样不怀好意、意味暧昧的打量着她,不就是想看到她落荒而逃的景象么?最好承受不住,当众哭出来,好成就她们茶余饭后眉飞色舞议论的谈资——凭什么?

她偏偏不走快点,就要慢慢的走!

就不信这些人还能吃了她!今儿个,皇后、贵妃,诸位王太后、王后都没说什么,这些人以为这样看着她…又能怎么样?横竖,今儿个不管她怎么表现,这些人既然心怀恶意,总归不会说好话的,又何必让她们如愿以偿!

苏鱼丽提议两人走快点的声音虽然轻,但因为路径并不宽阔,一群人都簇拥在了一起,附近还是有人听到。

就有人附耳把这话传开,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变得不屑鄙夷起来…

卫长婉本来与卫长嬴客客气气的叙着家常,卫长娟不时娇笑着插上几句,堂姐妹三人正融洽和睦,人群里传来的视线与意义不明的窃笑,让卫长婉脸色渐渐苍白,匆忙结束了与卫长嬴正说着的话题,转过头去,拿帕子掩住唇,轻咳数声。

卫长娟忙关心的扶住姐姐:“大姐你怎的了?”

“许是日头太烈,有些不舒服。”卫长婉轻声慢语的说着,像是在对卫长嬴解释,“这路上人太多了,挤得胸闷。”

卫长娟呀了一声,就对卫长嬴歉意的道:“三姐,大姐身子骨儿不大好,这里人多拥挤,我扶大姐到后头去。”

卫长嬴明白她们是不想和自己一起承受人群里的注视与嘲笑,横竖在凤州的时候,她自认没有亏待、多有照顾的四堂妹五堂妹就已经这样做过了——那还是一起长大,从前关系感情不错的妹妹呢!

这二房素来因为大房的缘故被宋老夫人打压,两房之间敌意若有若现的不过是碍着长辈不敢表露出来。再说卫长婉和卫长娟都是卫长嬴到帝都后才见面的姐妹,没什么感情,对她们此刻抽身而去的行为,卫长嬴既不意外也不怨怼,心平气和的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身子骨儿既然不好,还是快点去人群外罢。”

见她并不纠缠两人陪同,而旁边的苏鱼丽投来复杂的目光,卫长婉露出一丝赧然,但很快掩去,咳嗽着站住了脚…后头的人经过,渐渐的就不见她们姐妹了。

看到这一幕,人群里的议论声音更大,嘲笑声时或响起,隐约间似有人叹息,道:“做这样的人的姐妹也真不容易,好好儿的就被拖累上了…只是卫家姐妹用了身子不好的理由,也不知道苏家大小姐会用什么理由?”

就听有人嗤笑:“卫家姐妹有两个人,还能一搭一唱呢,苏大小姐就可怜了,要怎么说才好?到底得罪亲戚!”

“其实叫我说这种亲戚有什么不能得罪的?我都不晓得她怎么还好意思花枝招展的进宫来…”

这句话的人只在卫长嬴身后不到三步处,虽然是轻声慢语的说来,却字字清晰,苏鱼丽脸色一沉,正要回头呵斥,却被卫长嬴用力拉了一把,表姐妹两个步履如常的向前走着——只是宽大的青莲地四合如意瑞云纹锦绣在路旁为了贺临川公主生辰而特意移来的石榴花枝头轻轻一拂,随意得仿佛只是被熏风吹起。

然而袖子才落下,就听清脆的“啪”的一声,随即人群里一人哎呀一声惊叫出声!

四周之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姜黄上襦、系隐花裙,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举袖掩嘴,袖子上渗透出点点鲜艳的石榴花汁,颊上也飞了几点,正气急败坏的四顾:“谁?谁干的?!”

苏鱼丽听着声音就知道是方才议论卫长嬴的人,本来以为卫长嬴拉住自己是不想多事,却不想她是直接动起了手——不禁会意的弯了弯嘴角。

本来那少女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飞过来的石榴花打了,就心存疑惑,如今再见苏鱼丽弯着嘴角,哪还不明白与卫长嬴有关?怒气冲冲的指着卫长嬴喝道:“是不是你?肯定是你干的!你好大的胆子…”

苏鱼丽不悦的打断了她:“钱六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自己被花枝碰了,竟胡诌到我表妹身上吗?”今儿个是临川公主的生辰,之前皇后发现卫令姿的事情就提醒双方不许扰了临川公主的兴致了,现在苏鱼丽当然不能让卫长嬴认了此事。

担心卫长嬴一怒之下会承认是她用石榴花打了人,苏鱼丽忙不迭的替她赖了起来。

那钱六小姐怒道:“什么被花枝碰了?我好好的说着话,忽然飞来一朵花打了我的嘴,不是你这表妹,还能是谁?!”

☆、61.第六十一章 闹剧

第192节第六十一章 闹剧

卫长嬴淡淡的道:“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之前钱六小姐一叫一嚷,四周已经有好些人停住了脚步,或交头接耳或幸灾乐祸,纷纷看起了热闹。此刻见卫长嬴接话,就有人似笑非笑的道:“茉儿妹妹,这沈家三少夫人呢说的也有道理,说起来她和苏大小姐都是走在你前头的,哪儿知道你是怎么被打了?再说人家与你无冤无仇的,好好的打你做什么?”

钱六小姐钱茉儿被提醒,冷笑着道:“没错,若不是我实话实说说到了某个人的痛处,有人又怎么会恼羞成怒的动起了手?”她放下袖子,众人见到袖子之下的景象都不禁呀了一声——却见她鼻下一片红液淋漓,隐隐可见嘴角青紫了一片,还有一缕绛紫之色比花汁色泽更浓艳,像是血迹。

本来大家听说她被石榴花打了,都没太当回事,想着只是一朵花罢了。却不想钱茉儿嘴角青紫也还罢了,居然还见了血!这下手之重可想而知。这也就是朵石榴花,要是个石子簪子什么的坚固物件,还不要把脸都打烂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卫长嬴的目光都泛起了忌惮…今儿这里的,哪个不是身娇肉贵的主儿?说起来之前与卫长嬴又没什么冤仇,不过是看不顺眼卫长嬴闺誉尽毁,却还大大方方的出阁与进宫贺公主生辰罢了。

就算有什么转弯抹角的怨怼,也没必要像钱茉儿这样公然站出来,当真把这么个凶悍的主儿惹急了,手下不留情起来,把自己好好的一副容貌毁了…到时候再揪着她不放还不是无济于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众人同时想起了这句话——就连之前故意出言给钱茉儿搭梯子的少女也变了变脸色,悄悄后移几步,混进人群,不作声了。

一片异样的安静里,只听卫长嬴轻描淡写的道:“哦,你说了我什么痛处,我怎么个恼羞成怒法啊?”

“你倒是好意思问?”钱茉儿拿帕子擦着嘴角,冷笑着道,“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你自己心里敢说不清楚?”

卫长嬴淡淡的道:“我出身海内六阀之一,嫁得门当户对的丈夫,虽然出阁日子不长,然而与夫婿也算和睦。翁姑跟前定省也从未有缺,就连我嫡亲婆婆也没说过我不好,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好,轮得到你一个莫名其妙的主儿来讲?”

苏鱼丽也冷笑:“钱六小姐,论年纪你幼于我与表妹;论身份你是未嫁之女,我表妹已为人妇;论门第,你们钱氏如何能与凤州卫氏、西凉沈氏相比?再说今儿个是在宫里头,不说临川公主殿下的生辰,用臣子之事来打扰殿下本来就不对!就说这宫里头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有尊贵的贵妃娘娘,还有其他诸位贵人在,更有我表妹的婆婆在,什么时候卫家之女、沈家之妇,需要你钱氏之女来教诲了?你可真是好大的体面!”

苏鱼丽到底是在帝都长大的,长年出入宫闱,开口就给钱茉儿套了一个不敬公主、不尊皇后贵妃、插手旁人家后院的罪名。

钱茉儿怒道:“你不要给我乱扣这些罪名!凤州卫氏、西凉沈氏当然是鼎鼎有名的,所以我才说,卫长嬴你出身这样天下闻名的大族,是何其之幸?既然如此,又怎么可以罔顾廉耻,践踏门风…”

“我怎么个罔顾廉耻践踏门风法?”卫长嬴轻轻而笑,目光却冷若寒冰,淡淡的道,“你最好给我说个明白,要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钱茉儿指了指左右之人,轻蔑道:“你也不要在这儿装糊涂,你问一问这儿的人!这儿谁不知道你那点事!”钱茉儿以为照着之间大家对卫长嬴议论纷纷,此刻自己带头,必然能够群起而攻之,彻底打下卫长嬴的气焰。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被她所指到的人,竟纷纷皱起了眉,不动声色的避过了她的指向。

毕竟她们停步下来就是想看好戏,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总而言之是为了取乐而不是挨打。刚才都见识到了这卫长嬴的凶悍了,谁愿意出这个头?

心里一退缩,各种理由也就想了出来:“家里长辈隐约谈到过瑞羽堂的宋老夫人心狠手辣得紧,把合族上下都震慑得不敢妄动。宋老夫人就这么一个亲生孙女,据说对其宠爱的程度比之当年端木家的老夫人宠爱蔡王妃还过分,咱们和卫长嬴本来也没什么仇怨,不过是不忿她这明明没了名声还若无其事的样子罢了…既然如此,往后不理会她也就是了,何苦为这点意气去得罪了她!平白结个强敌,纵然回去之后长辈不责怪,自己想着也冤枉。”

“今儿个进殿的时候仿佛就看到这卫长嬴站在邓贵妃身旁,莫不是得了贵妃青眼?糟糕,早点想到这儿,何必停留下来看什么热闹!虽然说贵妃无子,也只是贵妃,但究竟是圣上嫡亲表妹,虽然说这卫长嬴不知廉耻,可如今已有贵妃教诲她,我也不必出言了。”

“苏家大小姐说的也是…即使要羞辱这卫长嬴,又何必非拣了临川公主的生辰?公主殿下被闵家小姐哄得正高兴,回头却发现这儿在吵架,能痛快吗?钱茉儿好生没有眼色!没得害咱们都得罪了公主殿下!”

这么想着,就有人彼此使个眼色,慢慢踱了开去,渐渐离开围观的人群,到前头追赶临川公主一行人去了。

内中有一少女也要动脚,卫长嬴目光一扫,忽然道:“你给我站住!”

那少女看起来年纪与钱茉儿差不多,柳眉杏眼的颇有几分姿色,穿着石绿上襦,系着真珠裙,鬓边珠花之外簪了一朵碗口大小的月季花,望着很是秀丽。她闻声吃了一惊,惶惶然抬起头来,眼中似已带了泪光,瞧着甚是楚楚动人。

卫长嬴冷然瞧她,道:“你方才不是问你的茉儿妹妹,好好儿的为什么她会挨打吗?怎么现在你茉儿妹妹还没把话说清楚,你走什么?”

“我…”这少女咬紧了唇,眼泪一下子滴落下来,道,“我就是那么一问!我没有旁的意思啊!”

“你给我站好了不许走!”卫长嬴懒得与她多说什么,冷冷的放下一句话,又转向钱茉儿,“你指的人要么想走要么不作声,你看你要哪一位先讲,我来帮你问?”

她这么一说四周那些还没走的人都露出警惕之色,看向钱茉儿的目光也透着疏远——钱茉儿察觉到众人态度的变化,心头恼恨:“都是你们起的头,引得我跟着附和议论了起来,你们倒好,说走就走了,倒把我留在这里任卫长嬴欺负吗?”

本来她想着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议论卫长嬴呢,即使卫家、沈家门第高,也不可能把其他人家全得罪了,所以自己跟着说上几句,既和同伴关系更近一步,也不需要付出什么——谁叫卫长嬴出身尊贵、自幼受尽长辈宠爱,单这一点已经很叫一些同样阀阅出身却不得宠的人嫉妒了。

何况她还嫁了沈藏锋。

不提沈藏锋在族里的地位以及在圣上跟前的信重,就说去年卫长嬴声名狼狈之时,沈家都已经传出要去凤州退亲的消息了,这位沈三公子硬是磨着圣上要了假,赶到凤州坚持继续履行婚约——虽然说沈家后来把经过含糊过去,装作根本没有退亲这回事一样,可底下人暗地里还是有风声传出去…

道是沈藏锋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不忍心对未婚妻落井下石。

这样体贴仁厚还才貌双全的夫婿,能不让人嫉妒吗?

假如卫长嬴现在出现在众人跟前,表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谁都显得卑微又讨好,众人心气平了,虽然还是免不了说几句酸话,倒也愿意场面上敷衍一二——就当施舍她了,施舍的过程里,她们也能觉得快活不是吗?

可卫长嬴非但没有战战兢兢,甚至被议论之下,连落荒而逃都不屑于!众人自觉受到挑衅,议论的话就渐渐刻薄。说起来钱茉儿之前对卫长嬴也没什么恶感好感,不过是看大家都这么议论,为了引起众人注意与标榜自己,下意识的为之。

如今因为卫长嬴的泼辣凶悍,众人不敢再出头,倒把她一个人晾在了这里。

钱茉儿心中愤恨,只觉脑中一热,顾不得多想,就顺手拉住手边一个少女:“顾姐姐,你刚才不是也说做这样人的姐妹不容易吗?”

被她拉住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长眉凤眼,看轮廓与顾皇后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及皇后与清欣公主美貌,既然相似,又姓顾,估计就是洪州顾氏的小姐了。这顾小姐本来虽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但也没有站出来,此刻被钱茉儿抓住又直言她议论卫长嬴的话,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与尴尬羞怒,心里暗恨:“我都特别留下来等你了,不想你倒好,竟然坑我一把!”

顾小姐沉着脸,拨开她手,道:“我又没说沈家三少夫人,说的是家里下人之间的事情…钱六小姐你想多了。”

钱茉儿叫她“顾姐姐”,她却叫钱茉儿“钱六小姐”,话语中的疏远,谁人听不出来?此刻已经稀疏的人群里就传出低低的嘲笑声,让钱茉儿一下子涨红了脸!

她死死咬住唇——横竖已经得罪了一个,也不怕再得罪一个,于是又说不远处另一个察觉不妙,打算离开的少妇:“邓嫂子,你方才不也…”

那姓邓的少妇被卫长嬴阴恻恻的一看,又瞥到卫长嬴转着腕上镯子…那镯子乃是赤金所铸,看着就觉得沉重,万一这卫家母老虎恼了,拿这镯子砸过来,这邓氏可没把握能够躲开!纵然之后卫长嬴被问罪,可若自己损了容貌,出不得门事小,翁姑夫婿嫌弃事大——又不是生死大仇,就为了议论个陌生人搭上自己一辈子,何苦呢?

她不敢让钱茉儿把话都说完,就急急打断,道:“钱六小姐你在说什么话呢?我想着我婆婆还在殿里,怕是要人伺候,得快点过去了!”说完惟恐被卫长嬴叫住,提着裙子就在花径上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邓氏狼狈而去,像是一下子提醒了众人,纷纷道:“公主殿下方才还催促咱们快点回殿里去的,在这儿耽搁了叫殿下晓得,必然嗔咱们!”

“说的是极,那咱们快去罢!”

甚至担心触怒卫长嬴,给她们来一下,内中还有人主动招呼卫长嬴:“卫姐姐也快走罢,殿下这会怕都到了殿里了,看咱们迟迟不去,怕是要问的。”

又有人冷笑着说钱茉儿:“没准是她走路不小心,自己被花枝撞了一下,以为狼狈,故意寻了卫家姐姐麻烦呢!倒是把咱们全部拖在这里,怠慢了公主殿下的命令,回头一害就是一群人,真是作孽!”

“就是就是,说也奇怪,这花枝不打旁人就打她,谁知道是不是天意呢?”

钱茉儿听着众人冷嘲热讽,虽然不若方才在人群里听到的那么难听,可之前大家嘲讽的是卫长嬴,现在却成了她自己——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声,边哭边道:“方才你们一个个议论得起劲,我也不过是说话声音大了点儿被她挑了杀鸡儆猴罢了!你们这许多人,见她拿花把我打伤了,就心里顾忌不敢说了,如今竟反过来把事儿都推到我身上?!要不是你们起的头,我又不认识卫长嬴,我议论她干嘛?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必要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说,理论到底!”

众人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那方才被钱茉儿拉过的顾小姐就冷着脸道:“你不去说,我也要去和姑母说呢!临川公主好好的生辰,合着是给你议论旁人长短的?我姑母都没说沈家三少夫人什么话,你倒是比我姑母还要厉害?”

钱茉儿被气得全身发抖,也不叫什么顾姐姐了,大声道:“你现在这么说了?方才不就是你在那里一个劲的说卫长嬴没有廉耻!你敢说你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可敢发个毒誓!我却能发毒誓你方才就是这么说了的!”

☆、62.第六十二章 榴花

第193节第六十二章 榴花

本来顾小姐说完这话已经预备拂袖而去了,钱茉儿这么一逼,她十分的下不来台,愤怒的转头望向她,道:“你真是莫名其妙!”

她啐了这么一句又要走,钱茉儿气到极点,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她,冷笑着追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大声道:“我敢发誓,你敢吗?你不敢,还说我莫名其妙?事情都是你引起来的,现在你反而也来骂我,你讲不讲道理?”

“跟你这样的人讲道理有用吗?”顾小姐本不想再睬她了,可被她拦着不能脱身,也有点心浮气躁,怒道,“卫长嬴都走了,你还缠着我做什么?还嫌你今儿个闹的笑话不够多吗?”

被她提醒,钱茉儿一怔,左右一望,果然卫长嬴和苏鱼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十几丈外、就要被花树掩映得看不见了。看情况她们身边还簇拥了数人,似乎就是方才边踩自己边搭梯子下台的那几个。

她想到自己顺嘴附和了句话,引来这许多事情,又挨打又丢人,到现在与同伴也闹翻了,卫长嬴倒是若无其事的先回殿里去了…不禁悲从中来,哭泣道:“顾媚媚,我真是看错了你!方才明明就是你起的头,也不帮我说一句,现在闹成这样,我怎么有脸继续去殿里席上?我要回家!”

又气愤道,“之前的那事儿,也不要再提了,刘若玉虽然与我不熟悉,但我也听说过这刘十小姐是个好性情的人。倒是你,一点也不可靠!”

闺名媚媚的顾小姐闻言皱起了眉,忙把她拉到路边,避开视线,低声埋怨:“你也真是的,我小声议论两句话,你跟着说下去也就算了,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这么公然闹起来,不是让我难做吗?”

“你说我说话难听?你说的就好听吗?”钱茉儿哭着道,“之前你不是鄙夷卫长嬴得很?现在倒来怪我说她的话太难听了,你们就这么怕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臣子之妇罢了,你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对她畏惧到这样的地步!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才把你指出来的,满以为只有你不怕她,敢出来和她理论,却不想你这样怯懦!”

顾媚媚脸色难看得很,用力扯着帕子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我怎么会怕她?只是那种人,你说咱们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你看看她,一个大家闺秀,被人说两句,不好言好语的分辩也就算了,出手就打人!还专门打嘴…真是…真是好没规矩!”

钱茉儿伤心的擦着眼泪,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了?方才不是还叫我钱六小姐,还生怕和我撇不清干系吗?”

“那么多人你不指,偏偏指我,我不是要以为你想故意与我过不去?”顾媚媚咬着唇,心想再不到正殿去真要得罪临川公主了,而且站在这里和钱茉儿一直吵下去也不成体统——不管怎么样,把钱茉儿哄好了再说,就柔声细气的道,“咱们本是知交好友,为了卫长嬴自己闹起来,你说还不是给别人看笑话吗?你不要吵了好不好?咱们好好的说话。”

钱茉儿流着泪道:“谁和你是好朋友?我今儿个算是看清楚你了!再说我和卫长嬴此后也就结了仇,你胆子这么小,和你结交,不被你气死才怪!我往后要交往,也要交往胆子大点的,哪像你这样,背后议论起来起劲,当面一对质话都不敢认了!”说完一拂袖子,带着使女就快步而去,把顾媚媚丢在后头了。

“你!”顾媚媚脸色几变,想叫住她,然而又怕引人注意,只得恨恨的用力跺了跺脚,轻声咒骂,“没用的东西!还说我呢!自己撑不住跳了出去,又没本事胜过人,平白丢了脸,还想拖我下水…真是个废物!”

这时候卫长嬴与苏鱼丽早就走到正殿附近了,依稀听到殿中传出丝竹之声。

两人与身边的女眷们招呼了一声,各自整理裙裾,彼此看过没有失仪的地方,就举步入殿。

进去之后,见临川公主已经坐回原位,正侧着头和底下一个宫人说着话,瞥见她们,才对那宫人摆了摆手,打发那宫人重新侍立回去。

这情形谁都知道是公主疑惑为什么后头的人迟迟不来了,众人心下暗自庆幸,各自向公主福了一福,仍归原座。

卫长嬴因为席位就在贵妃身后,回去时要路过公主附近,就被临川公主叫住,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

“臣妇头一回进宫,因为贪看沿路的石榴花,走得慢了些。”卫长嬴恭敬的道,“臣妇的表姐陪着臣妇一起走,有几位女眷因看臣妇眼生,过来和臣妇说话,就一起寒暄着走了。”

临川公主闻言,脸色略缓,道:“五月榴花照眼明【注】。本宫素来最喜榴花,今儿个母后所以使人在这未央宫内外都设了榴花为饰,世人只说花红柳绿是常景,然而榴花开欲燃,这样绝艳烈烈的盛放又岂是庸人能品味?你倒是有眼光。”就和颜悦色的让她还席。

卫长嬴暗想这位殿下对石榴花还真是喜欢得紧,自己不过说了句贪看榴花所以回来得晚了,竟就得了她的一分好感。

她回到席上,发现案上菜肴酒水都已经被撤走了。柳笛倒还侍立在旁,笑着解释:“方才换过几味菜,因为少夫人不在,婢子自作主张让她们先不要拿上来,免得冷了,婢子这就去着人送来。”

“劳烦你了。”卫长嬴和她客气了一句,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就看到前头邓贵妃换了个支颐而坐的姿势,身旁多了一个人,穿了桃红暗绣曼荼罗花叶的上襦,系着松花色洒绣竹叶的罗裙。

因为是在卫长嬴前面,虽然这人侧着身子,只能看到一线雪腮,但只看敢穿桃红配松花这样娇艳的颜色,也知道年岁不会很大。她漆一般的乌发绾了个单螺,髻上插着一对宝石攒芙蓉花簪子,在殿中灯火折射上一闪一闪的…卫长嬴觉得这对簪子莫名眼熟,沉吟片刻,猛然想了起来:“这对簪子…不是宋表姐在凤州那会常戴的吗?”

她记得很是清楚,那次自己惹怒母亲宋夫人,被罚跪在庭院里,为了迫使宋夫人心疼,故意拣着没有树荫的地方跪。结果宋夫人那次也狠了心,母女两个斗气,卫长风劝说不住,就去请了宋在水说情。

结果宋在水赶去为卫长嬴解了围,卫长嬴却把这表姐忘记了,宋在水脱身之后还跑到衔霜庭里寻了她理论…当时头上簪的可不就是这一对?

“有宋表姐的簪子,又陪着贵妃说话…大约就是邓宗麒那胞妹,邓弯弯?”卫长嬴想道,“虽然说今儿个殿里女孩子多得很,贵妃也不见得就只会叫了我陪着说话。但头上插着宋表姐曾经的簪子,十有八.九错不了了。”

卫长嬴很好奇这邓弯弯是个什么性情才能够让宋在水看进了眼里——她的嫡亲表姐她很清楚,宋在水看似性情温柔大方,贤良淑德之表率,众多长辈公认的闺秀楷模——实际上宋在水的真实喜好用眼高于顶来形容都不过分,等闲之人她根本就看不入眼,更不要说在写给表妹的信里提到并夸奖了。

但现在人家嫡亲姑侄说着话,又没叫她近前,卫长嬴也不好硬凑过去,只得遗憾的向邓弯弯的背影看了几眼,与柳笛敷衍了起来。

这样用了两道菜,就见年纪最长的英王太后左右望了望,招手叫宫人走近,问道:“皇后娘娘去更衣了这许久,怎的还没过来呢?”

那宫人忙道:“婢子去看看。”

英王太后本就与几位宗室命妇坐在了一起,这会这样说了之后,其他王后也没心情继续闲聊,都纷纷停箸等待了起来。

卫长嬴看到,也被提醒了:之前临川公主在千秋阁里题完了字,提议先回来,就是说估计顾皇后已经回来了。然而到这会皇后都还没到…按说顾皇后为了临川公主的生辰,把整个未央宫都打扮起来了,照理是不会故意冷落临川的生辰宴的,怎么会一去不回呢?

她慢慢啜着荔枝绿,心里寻思着可能出现的变故。等了片刻,之前被英王太后打听的宫人从屏风后折了回来,匆匆到英王太后跟前小声禀告了几句,英王太后露出恍然之色,一面点头一面和另外几位王后、郡主说明。因为离了段距离,殿中又还喧嚷着,卫长嬴听不清楚,只能从宗室命妇们恍然大悟却并无担心震怒的表情揣测事情不大,却不能知道具体的原因,不免非常遗憾。

好在邓贵妃虽然之前一直在和侄女说话,其实也一直留意着这边,忽然扬声问:“柳枝你过来,皇后姐姐为什么还没到…虽然是英王太后周全,让你去问的,但如今殿里谁不担心皇后姐姐?你怎么就悄悄的回了英王太后一个人,也不和其他人说一声?”

就训斥她,“没点儿眼色,也就是皇后姐姐心慈,容得下你这样蠢笨的奴婢!”

柳枝被邓贵妃一叫,脸色就是一变,显然长乐殿里的侍者对这位贵妃也头疼得紧,就怯生生的解释:“婢子想着是英王太后先问的,先告诉了王太后,再…”

英王太后听着事情不对劲,暗悔自己多事,惟恐被卷进去,忙也抢道:“说起来都怪我这把老骨头多事…”

“不关王太后的事情。”邓贵妃对英王太后倒还客气,淡淡的道,“柳枝你还忤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把话说清楚了!”

因为贵妃一番发作,这时候殿里渐渐都安静了下来,均望向了丹墀上,各怀心思的等待着。

【注】南宋朱熹的《题榴花》。

☆、63.第六十三章 小仪、婕妤

第194节第六十三章 小仪、婕妤

柳枝小心翼翼的走到邓贵妃跟前,细声禀告道:“小公子摔伤了膝盖,皇后娘娘非常担心,就临时过去看了下,如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卫长嬴不知道她说的小公子是谁,邓贵妃却立刻哼了一声,道:“东宫的人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这都是怎么做事儿的?阿琳现下还不到三岁呢,这么点大的孩子正该多上上心才成!居然叫堂堂皇孙摔伤了膝盖!乳母使女莫不是都是死人吗?”

听贵妃这么一说,卫长嬴才明白过来,合着这所谓的小公子就是太子的幼子。按着大魏之制,太子诸女不问嫡庶皆封郡主,嫡子封郡王,庶子却只能等到太子承位之后以皇子的身份直接获封王号了。

当然特别得宠的庶子也有例外…只不过现在太子都还没大婚,这些庶出子女,连太子妃都没拜见,不管得宠不得宠,都不好晋封。

没有晋封,虽然是皇孙,却也只能照着民间的称呼,称为公子。

卫长嬴听说顾皇后居然会为了这个孙儿撇下养女的生辰宴赶过去,不免为宋在水感到庆幸——不管太子其他子女如何,至少这位被邓贵妃叫为阿琳的皇孙很得顾皇后的喜欢。贵妃说他还不到三岁,但即使太子妃才嫁进东宫就怀孕,而且一举得男,那也比他小了四岁。

往后这嫡长之争起来谁能说得清楚?

想想都是一口心头血啊!

既然想到宋在水,卫长嬴就觉得刘若玉也太可怜了些…这么想着下意识在殿里打量了一圈,却惊讶的发现并不见刘若玉的身影,她心头狐疑:“方才千秋阁里,还看到刘若玉和刘若耶在一起。但离开千秋阁时似乎刘若玉就不见了,这会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她不怕得罪临川公主或皇后?”

正沉吟着,就听屏风后顾皇后的笑声传来,道:“殿里怎么这样安静了?”

众人听到皇后的声音,皆是一肃。

换了一身衣裙的皇后含着笑步出,轻掠鬓发,环顾了下,道:“本宫还道本宫去得太久,你们心里着恼,都撇下本宫退席了呢!”

邓贵妃仍旧支着颐,靠在案上,懒懒接话,道:“方才听柳枝说阿琳摔伤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东宫的人真是太不用心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怎么照顾阿琳的!”

顾皇后一扬袖,对正陆续起身预备行礼的众人道:“都不必须拘礼,坐罢坐罢。”这才回答邓贵妃,“也是阿琳自己顽皮,乳母哄他不要爬到凳子上,他偏不听。这次摔得不重,本宫倒是盼着他能长个记性,好记住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做了,难免就要受伤,到头来,痛的,还是自己。”

邓贵妃淡淡的道:“皇后姐姐这番话说的很对。只不过我倒是担心阿琳年纪还小,未必能够懂得皇后姐姐的用心良苦,到最后反而误了姐姐这番期望。”

顾皇后目光一闪,淡笑着道:“贵妃妹妹但请放心罢,这世上虽然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聪明人总归更多的,本宫看阿琳就非常聪明,必不会辜负了本宫的。”

“皇后姐姐心愿如此。”邓贵妃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荔枝绿,道,“那我也希望姐姐早日梦想…嗯?”话说到一半,邓贵妃忽然把酒盏放下,有点不高兴的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伺候她的宫人慌忙俯低了身体一看,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似乎是一根头发。”

“脏死了!”邓贵妃嫌弃的把酒盏推开,啐道,“怎么做的事?快点给本宫把这案上统统换了!”

…之前皇后与贵妃话里有话的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殿里已经很安静了。现在贵妃听着仿佛要祝皇后“梦想成真”,话说到一半却把话题转到了酒盏里掉了头发上去,不免有诅咒或嘲笑皇后的心愿不过是做梦的意思。

命妇们都端庄而坐,默不作声。

顾皇后脸色微微有点铁青,向下首看了一眼——她要不看这么一忘记今儿个这殿里不止两位后妃了——之前卫长嬴先担心被贵妃询问,后观察着命妇们,居然把今儿这殿里近年来颇引人议论的两位新宠忽略了过去。

被皇后看着的是个着缃色深衣的女子,绾着堕马髻,上头只斜插了一支宝石攒石榴花步摇,一串珊瑚小珠直垂到鬓边,衬着雪样肌肤,增了几分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