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容貌秀美,双眉即使笑时也微微蹙着,仿佛时刻带着几分轻愁,有一种忧郁的美丽,仿佛含风泣露的兰草,虽然沉默时难以引人注意,素而淡;可是一旦被人注意到,那样郁郁寡欢、似有满腹心事的秀丽,很容易引起人的探索之欲。

…这就是小仪钟氏,因为家贫,以青州庶民之女的身份入宫为侍。尔后由于邓贵妃引荐妙婕妤,顾皇后多年来的独宠地位被摇动,只得推荐钟氏为嫔,以分妙婕妤之宠。

虽然说顾皇后选择钟氏,定然是看中了她出身卑微,没有大族在后支持,容易控制。但能够被选为皇后的助力,与钟氏这种独特的愁绪之美也是很有关系的。

卫长嬴下意识的向她上首看了看——钟氏从宫女变成宫嫔,直接分了妙婕妤的宠爱。但这位妙婕妤,可是直接动摇了堪称风华绝代又手腕过人的顾皇后的地位的。

纵然这里面有贵妃的手段与帮助,但妙婕妤本身实力可想而知…这位婕妤确实没让卫长嬴失望:婕妤约莫十**岁年纪,黛眉粉面,姿容绝美,眼似横波。顾皇后犹如春水的眼波已经非常的醉人,卫长嬴简直怀疑皇后是专门练了这么一对春水明眸,但妙婕妤顾盼之间的眼波流转又与顾皇后不同。

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妙婕妤流眄之间比皇后更显得生机勃勃,也更灵动,尤其是婕妤微笑之时,眉飞眼动,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说到底,青春韶华的光辉,与经历岁月之后的雍容恬淡,本来就不是一样的。

圣上已经年过花甲,自古以来,称万岁者谁不盼望着能够长生不老青春常在?顾皇后美貌依旧,可是年轻而与皇后有一双同样醉人眼波的妙婕妤到底更让圣上觉得新鲜也觉得畅快罢?

也难怪即使有了钟小仪分宠,妙婕妤不但仍旧是婕妤,而且收养的十六、十七皇子也太平依旧。

卫长嬴垂下眼帘,心想:“顾皇后一定恨贵妃得很。”不管顾皇后是天生明眸善睐,还是用苦心和毅力练就这对剪水双瞳,邓贵妃要引荐新人,左不挑右不选的,偏偏择了皇后最擅长最得意的方面,一下子就把皇后比了下去…

贵妃这一手,也够狠的。

她这里走着神,再听时,钟小仪话已经说了一半,道:“…这也是圣上上回当着娘娘的面叮嘱嫔妾的。”

邓贵妃脸色很不好看,正要说话,那边妙婕妤已经笑意盈盈,一双眸子如秋水一样扫了过去,连嗔带笑的道:“钟妹妹这话说的好生扰人兴致,今儿个可是公主殿下的生辰呢!你好好的话不说,非要提邓姐姐的身子骨儿做什么?邓姐姐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什么动不得气…邓姐姐素来就是好脾气,今儿个也不过是看到酒盏里竟落了头发就说了两句话。照钟妹妹这么说,往后看到下人给咱们吃喝的器皿都不高兴,也不能说了吗?”

说到这儿,妙婕妤又啊哟了一声,歉意的对顾皇后道,“皇后娘娘可别见怪,妃妾可没有说您这儿的人不好的意思,妃妾就是想着给邓姐姐收拾东西的宫人也太粗心了点儿。今儿个毕竟是公主生辰,怎么还能这样大意呢?亏得邓姐姐好脾气,换了妃妾,怕是几日都要吃不下饭了…哎呀,瞧妃妾都在说些什么?总之呢,钟妹妹你方才的话实在是过了,圣上虽然当着邓姐姐的面叮嘱你,要提醒邓姐姐保重身子。可现在邓姐姐不是很好吗?你说你现在提醒,何其不智?”

又举袖掩嘴,笑得眉眼弯弯,道,“钟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啊,不认得几个字,所以话说得直,圣上也赞我这一点,你可别见怪?”又朝皇后很可爱的笑了笑,“娘娘您说是不是?”

她眼波醉人不让皇后,声音也甜润沁人,比顾皇后更有胜出之处,百灵鸟一样唧唧喳喳说了一大番,偏把语气说的天真有趣,一点也没有不怀好意或用心不轨的意味…

顾皇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钟小仪眼角扫到皇后脸色,心下一突,用力咬了下唇,沉声道:“妙姐姐说的不对,嫔妾关心贵妃娘娘,这是发自真心!妙姐姐就算嫌嫔妾多嘴,可为了贵妃娘娘好,嫔妾也是要说的!”

就向邓贵妃郑重其事的道,“上回圣上说过贵妃娘娘如今年岁长了,身子骨儿不免不及年轻时候,让嫔妾与贵妃娘娘相处时多留意着些,别叫娘娘折损了身子却不自知!嫔妾不敢有违圣托!贵妃娘娘方才因酒盏里有头发动了气,以嫔妾之见,还是先退席,请太医诊断了方才是万全之策!”

卫长嬴看得非常清楚,钟小仪说到“圣上说过贵妃娘娘如今年岁长了”,邓贵妃脸色一黑,再听她讲“身子骨儿不免不及年轻时候”,邓贵妃目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意,继而是“折损了身子却不自知”,邓贵妃呼吸都一下子急了!

眼看贵妃就要按捺不住当场发作,顾皇后嘴角一勾,邓弯弯则是用力扯住姑姑的袖子——到底是贵妃提拔起来的人,妙婕妤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钟妹妹!你这话说的太过了!今儿这里,有王太后有老夫人,虽然按着妹妹的意思都是年长之人,可哪个不是仍旧容光焕发?合着年岁比妹妹长一点,那就是不成了吗?这却叫皇后娘娘如何处之?”

…这次轮到顾皇后黑了脸了!

☆、64.第六十四章 不省心的女儿们

第195节第六十四章 不省心的女儿们

…不管中间多少波折,临川公主的生辰宴到底到了尾声。

邓贵妃也不知道是被气坏了还是打算去告状,在宴终前一刻,借口去御书房看看圣上,先行离开,众人自要恭送贵妃退席。邓弯弯与卫长嬴当然没有了需要她们陪伴伺候的人,自然也回丹墀下的席上去,退下时卫长嬴趁机看了一眼——这位邓家小姐有一双和名字一样的弯弯如月的眉,眼睛大而明媚,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双颊丰润,未施脂粉,泛着自然而然的红晕,略显腼腆。

本来么,邓贵妃与邓宗麒生得都不差,卫长嬴并不诧异这邓弯弯会是个俏丽的小美人儿。只是她到帝都之后,所看到的年少女子,如沈藏凝、苏鱼飞、苏鱼荫这几位,固然美貌不俗,却个个爱异妆,打扮得委实乱七八糟。

乍看到邓弯弯素面朝天的模样,觉得简直顺眼极了…一下子让她想到了远在凤州的堂妹卫长娥,两个女孩子论起来长得不像,却是同一类:不是顶美貌的,也不是顶艳丽或顶高贵,可怎么看怎么舒服。

卫长嬴心下暗笑,莫不是宋在水也是抵达帝都之后难得看到一个正当年少却清素简雅的大家闺秀,所以特别喜欢邓弯弯?

想到苏夫人平常被沈藏凝气得跳脚的模样,卫长嬴赶紧用力抿了抿嘴,止住笑意。她这时候已经回到苏夫人身边,因为宴席就要结束,也不再叫宫人加席,下首端木氏叫了她的族妹端木无色同席说话,刘氏就招呼着卫长嬴和自己一起坐了。

若是笑了出来,被刘氏看到,不免又要解释。

然而刘氏虽然没看到她嘴角忽然浮起的笑意,却还是在她坐下来后,侧过身子,低声向她打听:“三弟妹你刚才去了千秋阁,是不是?”

刘氏这么一问,卫长嬴就明白她要问谁,道:“大嫂子是要问若玉妹妹吗?方才才进千秋阁的时候还看到了她,只是当时知本堂的大少夫人寻我出去说几句话,回来就发现她不见了。怎么这中间若玉妹妹一直没回殿里?”

“没有啊!”刘氏脸色微微一变,道,“怎么会这样?可别是在哪儿摔着碰着了罢?”就问,“当时她和谁在一起的?可是若耶?”

卫长嬴安慰道:“这儿是未央宫,皇后娘娘的寝宫所在,怎么可能出事?即使摔着碰着,那也不可能寻不着宫人援助的。”她虽然没提刘若耶,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刘若耶虽然对刘若玉不怀好意,然而眼下刘家还指望拿这个出身是元配嫡出的女儿去嫁给荒淫的太子呢,刘若耶在这眼节骨上害了刘若玉,刘家其他房里的嫡女肯定是不愿意嫁太子才轮到没有母亲保护也不受父亲宠爱的刘若玉的,到那时候难不成刘若耶打算自己去嫁太子以给皇家一个交代么?

刘若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事?这会谁要害刘若玉,她只有帮着阻拦的道理。

刘氏听出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从来都不是这样乱走不回席上的人啊!”

卫长嬴心想这大嫂子虽然心思深沉,倒把她这五婶的恩情记得深刻,听这语气简直是把刘若玉当女儿养了,沉吟片刻,就道:“许是今儿个的石榴花好看,若玉妹妹看着就忘记了辰光。”

“…倒也是。”刘氏闻言,神色一黯,石榴花…这场花事之后,刘若玉太子妃的身份差不多就定下来了,想也知道,今儿个未央宫里满是石榴花树,看着喜气,在刘若玉眼里,却和她的催命符也似,能高兴才怪。

按着这个堂妹的性情,躲在哪个角落里哭也不奇怪…刘氏心下又难过又担心:“都快散了,若玉还不回来,没得耽误了一会的告退,叫皇后留意到,必然对她不喜…就算皇后没留意到,这会若耶和张氏都在殿里,这对母女还能不提醒皇后?”

她正担着心,卫长嬴忽然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去看侧面的角落。

刘氏转头一望,心下一喜——却是刘若玉,只带了一个使女,使女手里捧了两三枝石榴花,刘若玉自己也拈了一枝,主仆两个袅袅婷婷的走回席上。刘若玉也没向刘氏这边看,只拿手里的石榴枝往刘若耶鬓上一插,似乎笑着和她说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刘若耶对姐姐当然是非常的友爱,伸手摸了摸花,仰着笑脸与刘若玉说话…看到她们姐妹和睦的样子,刘氏愣了片刻,才自语道:“这孩子…”未尽之意,怕是刘氏自己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卫长嬴也有点意外:“刘若玉看着变化不小…不过也不奇怪,任谁被逼上绝路,总归会变一变的。”

横竖这对姐妹怎么斗都好,刘若玉斗垮了刘若耶是好事,斗不垮,卫长嬴也不在乎自己动手…她收回视线,侧头问刘氏:“大嫂子,四妹妹她们也没见在殿里?”

刘氏警觉得很,一听这话,立刻道:“三弟妹你不知道,刚才四妹妹打发人过来说,道是和清欣公主捉迷藏呢!”

又意有所指的道,“要不是四妹妹有所交代,我哪里会不先问四妹妹?不过三弟妹你提醒的也正是时候,这会四妹妹还没回来,是该打发人过去提醒一下,免得她们忘记了辰光了。”

卫长嬴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不免有点啼笑皆非,其实她就是左右没看到沈藏凝,随口一问罢了。不想就被刘氏认为这话是问给邻席的苏夫人听的,为要彰显刘氏重视自己的族妹而不关心嫡亲小姑子,立刻就把话给圆上了。

知道即使解释了刘氏也不会相信,倒是更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了,她也懒得罗嗦,道:“却不知道四妹妹她们是在哪儿玩耍?若是路径不复杂,就叫琴歌跑一趟罢,横竖她腿脚快。”

琴歌是习武之人,步伐自比常人要利落。

刘氏倒没抢这差事,而是侧头向上首,问苏夫人去了。过了片刻她传达苏夫人的话:“就在殿外东面,一大群年少的小姐呢,料想好找得很。”

既然很好找,头一次进宫的琴歌也不怕找不到。卫长嬴就让她去了——只是不想,琴歌再回来时,皇后已经在开始说散席前的套话了,看到琴歌身后空空无人,苏夫人、刘氏、端木氏都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琴歌尴尬的道:“婢子把东面找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然而除了两名锄草的宫人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小姐。”

苏夫人吃惊的问:“那你可有问那两个宫人,有没有看到藏凝她们?”因为沈藏凝一贯以来的刁钻任性,苏夫人一点都没有怀疑琴歌不用心找,直接认定了沈藏凝骗了自己,脸色就不好看了…

“婢子问了,那两个宫人说,方才咱们家四小姐与苏家的两位小姐,还有清欣公主殿下之前确实在那里玩耍过。然而后来清欣公主殿下说想去御花园里看荷花,就把小姐们都带过去了。”

苏夫人脸色一黑——卫长嬴和琴歌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御花园离着未央宫可不近,哪怕现在再打发人去御花园里一找就能找到沈藏凝,也来不及在散席之前把人带回来了…这个小女儿莫不是前世里的仇家吗?怎么每日里不找点事情就不能停歇,连进了宫也不例外

她这儿气得不轻,上头同样发现小女儿不见的顾皇后到底身份不一样,在大殿里找了几回见没找到,索性就直接宣布散席,预备再去找女儿了。

苏夫人见皇后与临川公主都没有追究此刻缺席之人的意思,暗擦了把冷汗,低声吩咐媳妇们:“快去和门口的宫人说说,把那小孽障给我叫回来!”

其实现在殿里也不只苏夫人一个人急,而且她也不是最急的,到底苏夫人知道女儿在什么地方了。可怜的苏家二夫人张氏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扯碎,颤抖着声音吩咐左右:“快去打听打听,这两个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做母亲的这儿又急又气,四处打听和设法去通知女儿们回来。好在清欣公主那边倒也算着辰光,命妇们陆续退席了点辰光,一行人就簇拥着公主得意洋洋的转回了——恰好在未央宫前碰个正着。

苏夫人一看到沈藏凝,简直怒火滔天!要不是刘氏和端木氏一边一个拉着她,简直就要直接上去挽袖子揍女儿了,刘氏和端木氏再三劝说:“母亲万万息怒,这儿是未央宫呢!再说今儿个还是临川公主殿下的好日子,四妹妹偶尔放松一下也无伤大雅…今儿个可不也不止咱们四妹妹一个陪着清欣公主殿下到现在?”

沈藏凝到了近前,看到嫂子们紧紧拉着母亲不敢松手,也晓得母亲动了真怒,即使不在此地揍自己,回了家也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她究竟是时常惹祸的人,对于躲避灾祸驾轻就熟,眼睛一转,就凑到苏夫人跟前行了个礼,小声道:“母亲,有件事情好像不大好了。”

苏夫人冷着脸,压低了嗓子道:“你放心罢,回了府里后,凭你把你父亲、外祖母统统抬出来,你所有的兄长嫂子挡在你跟前,也帮不了你!”

沈藏凝一听,就急了,凑到苏夫人耳畔,嘀咕了一句——卫长嬴正酝酿着圆场的话,就见苏夫人脸色大变!飞快的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立刻找到了娘家的二弟妹张氏,然后目光掠过也正被张氏训斥的两个侄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居然顾不得训斥沈藏凝,沉声吩咐:“咱们先回去,走!”

…这小姑子到底说了什么,怎的如此有效果?

卫长嬴惊讶的看了眼沈藏凝,却见沈藏凝嘿嘿一笑,蹦蹦跳跳的跟上母亲,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65.第六十五章 宴后(上)

第196节第六十五章 宴后(上)

“你可瞧得真了?”回到寝殿,左右忙不迭的替顾皇后卸了一身沉重的行头。心腹女官又命人取了小玉锤来,亲自跪在榻边替皇后捶着腿,一边捶,一边轻声慢语的禀告着底下报上来的消息。

顾皇后本在揉着眉心,听说有宫人看到刘家十小姐刘若玉走下千秋阁,追着路过千秋阁的端木八小姐而去,手下就是一顿,沉声问道。

心腹女官轻声道:“那会子婢子正陪在娘娘身边,哪里会亲眼看到呢?只是柳云服侍娘娘也有好些年了,当差向来就很用心,照理是不会胡说的。”

顾皇后沉吟道:“不是都说这女孩子因为生母去得早,姨母兼继母的张氏因为自己从前做庶女时,一直看着嫡母的脸色,对嫡姐的女儿就非常不好,以至于这女孩子性情非常怯懦吗?端木芯淼脾气古怪,帝都的闺秀们见到她绕路走都来不及,更不要说主动去追她了。这刘若玉想做什么?”

女官道:“前些日子沈家有消息。”

“哦?”

“道是沈家大少夫人因为后院琐事请了新进门的三少夫人到大房说话,之后次日,沈家三少夫人的陪嫁黄氏——就是之前季去病在卫家一住两年、为卫家嫡长子卫郑鸿诊治那段日子一直伺候季去病左右,颇得季去病点拨教导的那仆妇,提着四色礼去了一趟季去病的院子。”

顾皇后明白了,哂道:“张氏还真是心狠手辣!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个宝,料想不可能害了刘若玉的性命,只不过…半点生路都不留给继女,也不怕刘若玉绝望之下和她拼命么?”

“其实张氏这么做了也好,横竖圣上也不会喜欢阀阅之女生下嫡出皇孙来。”女官笑了笑,道,“只是也不知道她怎么失了手,叫刘十小姐及时的寻医问诊起来。”

“季去病是海内名医,盛名之下无虚士。”顾皇后沉思片刻,道,“按说他若是答应了黄氏的请求,刘若玉没有必要再去找端木芯淼,尤其是在未央宫里追着端木芯淼而去,这样更着痕迹。看来之前黄氏应该没有成功?柳云后来可再看到刘若玉了?”

女官摇头:“柳云跟了几步,但端木芯淼与刘若玉边走边说,柳云怕被发现,就没有继续跟下去。照她的观察,刘若玉显得很急,端木芯淼却满不在乎,似乎不太想理会刘若玉。”

“季去病虽然有着妙手回春之能,然而却没什么医家慈悲心。”顾皇后语气慵懒的道,“这也不奇怪,他本也是富家公子,前途无量,乍然家破人亡,自己也被打入尘中,族人里也没个人私下救济他一二。若不是自己有天赋也有份心计,藏了季英的行医手记,这辈子贫病死于陋巷也没个人理会。不过是破席一张卷到城外随便埋了,叫野狗刨出来分而食之…曾经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如今怎么慈悲得起来呢?”

又说,“他这弟子端木芯淼经历也差不多,本来端木芯淼的嫡姐端木微淼贵为太子妃,又与夫婿恩爱得紧,还生了嫡子,地位稳固如山正春风得意,却不想一朝风云变幻,夫婿没了,自己也不是太子妃了,若非圣上念着父子之情与稚子无辜,还留了点爵位,真是从天到地了。之前靠着这个嫡姐,端木芯淼也在帝都享受过犹如郡主般的待遇,但后来一落千丈,更有许多人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季去病肯收下她,没准也是同病相怜。”

女官抿嘴笑:“娘娘说的是,季去病师徒都冷心得很,刘十小姐想求端木芯淼救治她怕是不容易。”

“本宫虽然也没打算让刘若玉生下子嗣。”顾皇后闭眼片刻,睁开时却道,“但刘家欺人太甚——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是看到皇儿膝下已有几个子女,心里不爽快,生怕委屈了他们那些掌上明珠?”

“再怎么掌上明珠,也不过是凡间俗民,如何能与太子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比?”女官附和,“娘娘看中刘家之女,那是刘家的福分!这些阀阅真是好生大胆!”

顾皇后嘿然道:“这刘若玉,哪里能和宋在水比?要不是因为…”她蹙了下眉,似有顾忌不好说出口,叹道,“即使那宋在水不愿意,本宫也会令她乖乖的嫁进东宫,给本宫的皇儿做个好臂助!宋家精心教诲、照着未来母仪天下的要求栽培出来的准皇媳——这才是本宫的皇儿应有的正妃的样子呢!倒是便宜了明光宫!”

明光宫是邓贵妃的住处,女官就宽慰皇后:“明光宫的那一位,自以为设法拆了这门婚事,实际上若非娘娘有这样的意思,凭她也能办到?还特特把那邓宗麒派去青州…怕是那一位到现在都觉得,把钟小仪的弟妹接到帝都来,是给娘娘这儿找了个麻烦。却不想即使她不这么做,娘娘也会设法把小仪的家眷接过来的。”

“钟氏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富贵之后就不太听话了,居然妄想着利用本宫达到一步登天的目的后就抽身退出!真是天真!”顾皇后微微颔首,冷笑着道,“但望钟丽的死让她放聪明点儿!今儿个宴上提到阿琳的那番话,本宫虽然说主要是说给邓氏听的,可也是说给她听的!虽然像她那样的气质和姿色并非人人能有,可这天下万千黎民,内中有殊色的女子多了去了,本宫不是非她不可!”

女官笑着道:“钟丽到底是女子,那钟杰可是钟家唯一的男嗣了。钟小仪除非想让钟家香火断绝,否则是不会再犯糊涂了。”

钟小仪出身不高,位份也不高,即使分了妙婕妤的宠爱,然也远远没到能够威胁到顾皇后的地步。主仆两个说了两句就不提她了,皇后又问:“方才媚媚似乎寻过你?是怎么回事?”

“道是在从千秋阁回正殿的路上,钱茉儿挑衅卫长嬴,被卫长嬴说得哭了,竟赖上她不肯帮忙,两个人闹翻之后,过来寻婢子讨主意呢。”女官如实道。

顾皇后哼了一声:“真的吗?”

“婢子问过,其实是顾小姐在人群里议论卫长嬴,尔后钱茉儿听到,附和了两句,也不知道是声音大了点恰好被卫长嬴听见,还是说得话不好听…被卫长嬴悄悄摘了朵石榴花打了嘴。两个人吵起来…”女官将实际的情况了,顾皇后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好看了,道:“媚媚怎么这样胆小?真是叫本宫失望!”

女官笑着替顾媚媚开解:“女孩子家都是爱脸面的,沈家三少夫人也真是凶悍。今儿个能进宫来贺殿下的,哪一个不是身娇肉贵,谁肯行这样的险事呢?说到底,沈家三少夫人才进京,又没什么生死大仇…”

顾皇后打断她,道:“就是因为没有生死大仇,所以换了本宫根本就懒得去议论!既然议论了,对方这样当众逼上脸来,自己却乱了阵脚不敢承认…这不是平白的让众人看不起自己吗?媚媚真是太愚蠢了!”

女官道:“顾小姐年岁还小…”

“她也十六了。”顾皇后哼了一声,道,“安吉今年才十四,论起来没下降的三位公主里头她最不得宠,就连公主这个封号,也是圣上要加封清欣时,礼部尚书坚持安吉长于清欣,不封安吉不可封清欣,硬是替她要到的。不然她不到下降,连公主封号都没有!纵然如此,你看临川去年取笑了她一回,她记恨到现在,变着法子和临川过不去,圣上罚过她,本宫也罚过她,她怕过吗?难不成圣上和本宫还能为了她折腾临川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把她往死里罚不成?”

皇后叹了口气,“安吉和珍意夫人都不得宠,尚且不肯平白受委屈呢!媚媚还有本宫这个姑姑,她怎么就这样没用?还和钱茉儿吵翻了…”皇后摇着头,“真是太没用了!要不是本宫娘家没有其他年岁仿佛的女孩子,本宫一定不会要她!”

虽然皇后对顾媚媚这么失望,但究竟是娘家侄女,女官也不好跟着说,就另提一事,道:“今儿个婢子注意到,邓氏并没有怎么留意沈家三少夫人。”

“看来那日她是真的顺口一说,不过是为了起个头好把话头扯到临川身上去。”顾皇后点了点头,道,“虽然说宋在水那件事情,卫家肯定也是知道、没准还插了把手的。但卫家瑞羽堂和知本堂一向面和心不和,暗中斗得厉害,瑞羽堂因为卫郑鸿久病,其子卫长风据说在平辈里很是出色,宋老夫人又是个精明的人…这么乱七八糟的,卫焕不会想卷进帝都这边的争斗,必然会叮嘱了孙女。这个道理邓氏想必也清楚,她若是去哄卫长嬴,叫卫焕知道,必然会对她生出防备与厌恶。本来她就没有儿子,扶持着妙婕妤收养的十六、十七才多大?哪里得罪得起凤州卫!”

☆、66.第六十六章 宴后(中)

第197节第六十六章 宴后(中)

差不多的时候,邓贵妃在御书房里终于耗到妙婕妤退席之后更衣沐浴熏香打扮、一身光鲜的赶到。替妙婕妤搭着梯子让她留在御书房里给圣上红袖添香,自己总算功成身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明光宫。

好在起早就叫人收拾了的水榭,拿冰鉴放了大半日,正是凉凉的宜人。在水榭里的软榻上躺下,但见四周鲛绡低垂,熏风时拂,说不出的舒服畅快,让邓贵妃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又有小宫女从井里提出湃过的果子,切成莲花状搁在冰盘上呈上来,煞是好看。

邓贵妃就着冰镇过的沉香饮一口气吃了三五片时果,惬意的眯起眼,才从怀里抽出帕子,一边擦着手指一边问身边唯一被留在水榭里侍奉的宫人:“你瞧这卫长嬴…?”

宫人谨慎的道:“是个美人。”

“美人不希奇,一望就知,是艳丽这一类的,最难得的是艳而不俗。不过这倒没什么…”邓贵妃淡淡的道,“本宫是说她的性情为人,柳笛今儿个一直伺候着她,怎么说的?”

宫人沉吟片刻,方道:“中间苏大小姐沈四小姐都寻过她,可见虽然到帝都未久,人缘却不错。后来又去了千秋阁,柳笛不好跟去,回来的时候,发现卫长嬴…很是留意十五小姐。”

十五是邓弯弯的排行。

邓贵妃听了之后,想了想,却道:“苏鱼丽是卫长嬴嫡亲姑母之女,会关照她不足为奇;至于沈藏凝,这女孩子看着任性娇纵,其实自有分寸,对家里人向来护着,不然沈宣也不会那么宠爱她。这些都不能说明卫长嬴的人缘,要说人缘得看她和妯娌的关系,你看她两个嫂子都没过来关照她、甚至没派下人过来问一句,就知道她究竟才过门,根基浅薄了。”

又说,“她留意弯弯么,许是听宋在水说的。”

宫人道:“娘娘说得是。”

“这样看下来,性情不会太坏,不然苏鱼丽和沈藏凝都也是家里宠爱的掌上明珠,即使有长辈的叮嘱,也犯不着去讨好她。”邓贵妃沉吟着道,“但也不会太八面玲珑了,否则,没道理她那两个伶俐的嫂子会不理会她…更何况今儿个苏秀曼也在,她们为了做给苏秀曼也会表现得贤淑的。看来卫长嬴与这两个嫂子关系不会很好,这才进门就和嫂子不好了,能圆滑到哪里去?苏秀曼的长媳、次媳在京里名声可不坏。本宫想着,卫长嬴应该是备受宠爱所以颇为娇纵罢?即使身边人有年长稳重提点的,也未必肯听,所以才没和嫂子们显得非常亲热。”

揉了揉额角,邓贵妃又有点吃不准了,“姚桃,你说…麒儿他心里的那个人会是这卫长嬴么?别是咱们猜错了,那按着卫长嬴给他挑人,可就没必要了!”

宫人姚桃一怔,迟疑片刻,才道:“公子从前从来没对哪家小姐动过心思,倒是从青州回来,写过一阕诗,描绘了一红衣丽人步于清晨时分的竹林之下、清溪之畔,内中颇有动心之语…听跟着公子去青州的人说,这一路上路过的竹林虽然不少,但并未在林中遇见什么红衣丽人。倒是去时在凤州城外小竹山,因为和卫长风的争执,次日一早,公子与顾子鸣登山辞别,因卫长风说山上有女眷,不敢带随从,就只两人去了…婢子想,若公子所写之诗确实有其事,约莫就是那儿了。”

邓贵妃叹了口气:“宋在水去年就到帝都了,虽然路上与麒儿同行,但未见麒儿对她多关注什么。本来弯弯与宋在水来往,本宫还以为…这宋在水虽然损了容貌,究竟也是自由身了,若是麒儿喜欢的是她,本宫倒也能为他想想法子,却不想弯弯说与宋在水来往并没有受到麒儿的指使。麒儿倒还担心宋家的次媳端木无色善妒,弯弯也到了及笄的年岁,出入宋家可别招来麻烦,提醒她莫要常去宋府…闻说当时小竹山上的女眷就只两人,既然不是宋在水,想来就是卫长嬴了。”

贵妃很是遗憾,“麒儿这孩子,被他父亲拖累得,打小没少吃苦!本宫一直都说要给他挑个中意的妻子好好过日子,怎么偏偏他看中的是打小就定了亲的人呢?”又吩咐姚桃,“不管怎么样,照着卫长嬴访一访,看有差不多性情为人的闺秀,没定亲的,本宫再问麒儿的意思。”

姚桃恭敬道:“是!”

邓贵妃又叮嘱她:“麒儿中意卫长嬴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决计不可让人知道。”

姚桃肃然道:“婢子晓得轻重。”又道,“娘娘请放心,公子那首诗,婢子也让人取了出来,亲手烧掉了。知道此事的下人,婢子都已经敲打过,他们家小都在帝都,必不敢胡说的。”

“烧掉了就好。”邓贵妃松了口气,凝神道,“没有凭据,谁敢说麒儿觊觎同僚之妻,那都是污蔑!固然麒儿没有父母庇护,本宫这个姑姑可容不得人欺负了自己的侄儿!”

姚桃道:“是!”又问,“公子的妻室照着卫长嬴挑,那…十五小姐的婚事?”

邓弯弯长得又不像六皇子,虽然也是嫡亲侄女,邓贵妃对她兴趣就不怎么大了,但想到邓宗麒对这个妹妹非常的爱护,沉吟片刻,还是道:“你看看有合适的子弟报上来,本宫参详参详,他们兄妹受父亲拖累,不被族里待见,还是拣人少一点又忠厚的门第,免得被欺负了。”

姚桃笑道:“娘娘说忠厚,婢子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哦?”邓贵妃没想到姚桃还没转身就有了目标,诧异的问,“是谁?”

“这回随公子回来的人提到过凤州卫氏里叫卫青的一名侍卫。”姚桃笑着道,“婢子听着人仿佛不错。”

邓贵妃不悦道:“侍卫!虽然姓卫,估计也是旁支子弟罢?我容城邓氏门第固然不如凤州卫,可弯弯怎么说也是本宗嫡女,即使父母双亡嫁卫氏本宗庶子是有点高攀了,但远支子弟,在族里地位想也有限…”

“娘娘不知,以前这卫青倒没什么,但后来打听到,他就是去年卫长嬴、卫长风遇刺时,护送着卫长风返家的那名侍卫。”姚桃忙解释,“而且他也不算远支子弟,其曾祖父与老敬平公却是兄弟呢!”

“也是本宗子弟啊?”邓贵妃这才缓了颜色,沉吟道,“救过卫长风,若卫长风未来得势,此人只要不犯糊涂,在瑞羽堂中的地位自是不会低了去的。尤其卫长风是独子,没有兄弟,少不得会把他引为心腹膀臂!但卫长风年少,卫盛仪正当壮年,卫焕和宋老夫人都老了…不好说啊!”

虽然贵妃似乎不太赞成,可考虑片刻,又问,“这卫青家中情形如何?”

“其父母也都已过世,只有两个同胞妹妹。”姚桃不假思索的道。

邓贵妃非常惊讶:“怎么你这么清楚?”姚桃知道卫青,那是向邓宗麒去青州时伺候他左右的人那儿问来的,这些人到底只是下仆,卫青却是卫长风的侍卫,也只卫氏子弟,纵然亲切和蔼的与邓宗麒的下人答话…总不至于把自己父母都已经去世、有两个妹妹的事情也说出来吧?

“说来也巧。”姚桃狡黠一笑,道,“公子一行在小竹山下借宿时,因衣物被淋湿,曾向那卫青借过衣袍更换。中间端木家的公子看到卫青拿出的衣物上绣工精巧,以为是卫青夫人所为,就赞了一句。于是卫青就说了其母早已过世,衣物都是妹妹做的。”

“那怎么知道是两个妹妹?”

姚桃笑道:“却是刘家十六公子插了话,赞那绣纹乃是两种风格,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公子这行人就夸卫青之妹绣技了得,小小年纪就能精通两种绣风——本来也是借了卫青的衣物,总得说点客套话。结果卫青又解释他有两个妹妹,轮流绣着就是两种风格了。”

邓贵妃也笑:“还真是巧。”

姚桃就问:“那这件事儿?”

“横竖弯弯才及笄。”邓贵妃道,“还有两三年可以拖延呢!只是路过一下凤州,道听途说的谁知道会不会看走了眼?何况麒儿就弯弯一个妹妹,未必舍得她远嫁。”说到这里不免又迟疑,“即使卫青真的不错,但他是卫长嬴的族兄,又与卫长风亲善。弯弯嫁了他,往后麒儿再有见到卫长嬴的机会…可别…别闹出事情来啊!”

姚桃忙道:“公子虽然年轻,然而素来谨慎。即使流露过对卫长嬴的好感,却是连娘娘这里都没说的,可见也是发乎情而止乎礼。其实叫婢子来说,那小竹山婢子虽然没去过,但竹山么,定然是翠绿一片的,那卫长嬴生得美丽,着一袭似火红衣在内中清溪畔漫步——这场景何其之美,等闲的少年人乍见到,能不动心吗?但若叫公子多看几回这样的场景,没准就不放在心上了。归根到底,还是公子一向守礼,并不出入勾栏之地,见识到的女子太少了,才会…”

这话提醒了邓贵妃,贵妃猛然一拍掌,道:“是了是了!本宫说麒儿即使在小竹山上见过卫长嬴又救了她,料想卫长风与顾子鸣都在,最多客气两句,怎么这样就对这女子上了心了呢?说起来也怪本宫的兄长!麒儿的父亲不好,也不该拿小孩子出气啊!更不要说把他们兄妹应得的产业也扣住,害得他们兄妹艰难度日,麒儿又疼妹妹,自补进翊卫后,所得俸禄都拿去给弯弯买脂粉首饰打扮了,自己是舍不得花费什么的。又怎么可能跑去勾栏之地见识?他年轻,正当血气方刚,见过的女子不多,竹林红衣、溪畔倩影,一见钟情真是不奇怪!”

“所以婢子想着娘娘也不要太为公子担心了,谁年轻的时候没见到个把惊艳之人呢?日子久了见得多了,就知道原来不过如此…”姚桃抿嘴笑道,“当初娘娘不是也感慨说如今的皇后那双眼睛,真是勾人魂魄?但见到妙婕妤后,可不就觉得皇后的眼睛…有时候被妙婕妤一比,简直就是死鱼珠子?”

邓贵妃就爱听这埋汰皇后的话,闻言笑了起来:“倒也是,什么一见钟情…真是钟了情是难办,但现在钟的不过是美色,这却好办。你打听打听谁家有艳丽殊色的小姐,本宫安排麒儿多见一见,他就会知道卫长嬴虽然美貌,但这帝都人才济济也不是没有能在姿色上压过她的人。比如刘若耶就是个例子——可惜这刘家的十一女,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心术却不正,即使她不是偏着未央宫,本宫啊,也不放心她带坏了本宫的麒儿!”

姚桃笑着道:“依婢子之见,娘娘若是担心公子迷恋卫长嬴耽搁了前程。其实也不是非要给公子娶妻,莫如择几个清白美貌的人,先伺候了公子!这样公子见多识广了,就不会容易再为美色迷惑了。”

“本宫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邓贵妃却摇了摇头道,“但你想,麒儿如今与弯弯两个相依为命的,上头又没个长辈帮着照看。弯弯这孩子手腕不够,如今管着几个老仆,也是靠着服侍他们兄妹多年的这班人还算忠心,这才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万一这些美貌的侍妾彼此勾心斗角,把后院里弄得乱七八糟,弯弯却管不住她们,到头来还不是麒儿操心吗?再者麒儿这样也会落下好美色的名声,往后说亲,万一想说高门之女,可就难了。”

姚桃忙道:“是婢子糊涂,多亏娘娘明察秋毫,不然婢子可就害了公子了!”

“所以还是先给他娶进正妻来。”邓贵妃没有责怪她,而是慎重的道,“之后他若还记着卫长嬴,再给他安排美貌侍妾以分心也不迟。”

☆、67.第六十七章 宴后(下)

第198节第六十七章 宴后(下)

宫里一后一妃各有筹算,究竟都是气定神闲。

而回到家中的苏夫人却怎么都镇定不下来,几乎是一进门就打发了左右,只留媳女,没坐下就抓着沈藏凝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沈藏凝肯定的点了点头——奈何她在苏夫人心目中着实不太值得信任,所以苏夫人打量她半晌看不出来心虚,却还是不放心,指着她喝道:“我告诉你,若只有擅自撺掇着清欣公主跑到御花园里玩耍这一件事情,我最多打你一顿!你要是敢再撒谎,我就把你关在院子里,你往后再也别想去你外祖母家!听见没有?”

婆婆骂小姑,做媳妇的当然要圆场,都劝苏夫人:“四妹妹虽然顽皮了些,却向来有分寸的。既然四妹妹说得笃定,想来不会有错…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呢?路上看着母亲脸色就不大好,莫如说出来让媳妇们看看能不能为母亲分忧?”

苏夫人哼了一声,先没回答什么事情的问题,道:“她有什么分寸?我竟看不出来!都是你们左左右右护着她,惯成这个样子,就没个省心的时候!”

圆场的人一起被训了,尴尬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藏凝倒没觉得伤心难过,横竖她平时被苏夫人怀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刻只是嘟着嘴道:“母亲不相信,打发人到苏家问问二舅母不就成了?这事情瞒得过去吗?我又不笨,故意说谎骗母亲一时,过后定然被母亲加倍打回去,何必做这样的傻事?”

…这番话苏夫人倒是相信,自己这女儿固然不省心,确实不笨——话又说回来了,沈藏凝要真是个笨人,也不会折腾出那么多事情来了!

狠狠瞪了眼女儿,苏夫人总算坐了下来,把事情告诉媳妇们:“凝儿说,方才她们簇拥着清欣公主殿下在御花园里看荷花的时候,遇见了十一皇子。”

在御花园里遇见皇子这再正常也没有了,但若只是遇见,苏夫人也不会听到沈藏凝附耳悄言之后脸色大变了。果然苏夫人继续道:“十一皇子与清欣公主殿下招呼之后,很是留意鱼飞,还转弯抹角的打听了鱼飞是谁家小姐。”

卫长嬴到帝都不久,对皇室还很陌生,土生土长的京中人的刘氏、端木氏却都露出为难之色。

刘氏头疼道:“十一皇子…怎么会遇见了他呢?”

苏夫人叹着气道:“可不是吗?本来鱼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你们二舅母疼爱女儿,想着留她们两年再嫁出去,所以现在虽然也相看起了京中的少年公子,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想如今居然招了十一皇子!这位皇子虽然身份尊贵,然而其生母周宝林尝为废后钱氏心腹,如今的顾皇后执掌中宫后不久就暴死了。十一皇子之后由安吉公主的生母珍意夫人抚养,但珍意夫人身子骨儿不大好,三天两头的病着,其实也是放任他在嘉木宫里长着罢了。皇子年少寂寥,又没个体贴的人劝解开导,不免脾气就急了点,据说这些年来手底下已经有好几条人命了。好些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鱼飞这孩子素来娇养,哪儿是能够做皇媳的料呢?”

卫长嬴本来不清楚十一皇子有什么不好,以至于刘氏说起来都显得头疼万分,如今听了苏夫人的解释才恍然。这十一皇子性情这样暴虐,虽然说目前只有对待宫人的例子,可谁知道会不会这么对待正妃呢?

何况苏鱼飞本来也不是什么性情温柔能够忍耐的人,只看她乐此不疲的画着那些血泪妆、如啼妆,还热心的教导表妹沈藏凝,就知道这女孩子也是个爱闹爱玩的主儿。这种晚辈,有点盘算的长辈都会给她寻个老实忠厚的夫婿,嫁给十一皇子这样脾气不好的…苏家二夫人虽然也姓张,可她又不是刘若玉那继母!再说刘家五夫人那个张氏也就是对继女不好,不也没把亲生女儿往东宫推吗?

也难怪苏夫人听了这消息会这样担心了,虽然说苏鱼飞的父亲苏茂并非嫡子,怎么也是苏夫人的同父弟弟。再说听苏夫人的意思,这十一皇子与顾皇后还有杀母之仇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皇后容忍十一皇子平安长大,但十一皇子如今也有十六了,还没封王…他的生母周宝林已逝,养母珍意夫人身体不好不说,也不得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安吉公主都护不住呢,哪有心力来给他说话?再说有顾皇后在,珍意夫人即使替养子说话,能起到什么效果也难说得很——到时候天知道十一皇子会被封到哪个角落里去!

前程又不好,脾气还不好,还和皇后是对头,谁家愿意结这样的亲事?

苏夫人为难万分,媳妇们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提议:“要么趁着十一皇子还没做什么,先给三表妹把亲事定下来?”

“定给谁呢?”苏夫人也不是没想到快点给侄女定亲的办法,十一皇子帝宠尚可,虽然不如临川、清欣两位公主,但在皇子里也算是受宠的了。

所以假如他禀告圣上,圣上开了口,苏家很难拒绝。

但如苏鱼飞已有婚约在身,那苏家就有现成的理由可以回绝上意了。毕竟圣上也要脸面,不可能贸然与臣子抢亲的。以十一皇子的帝宠,还不足以让圣上为他做出这样罔顾皇家声誉的事情来。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之前张氏想着留女儿在身边多几年,加上苏鱼飞现下也才十五,根本就没有认真挑选女婿。结果现在仓促之间想给女儿定亲,却定给谁呢?

苏鱼飞还是苏家二房的嫡长女——这要是嫁得差了,张氏哪里能甘心?

苏夫人想不到合适的侄女婿人选,媳妇们彼此对望也觉得很是棘手。堂上正一片寂静,却听沈藏凝道:“母亲何必着急?那申博当时打听三表姐的来历恰好是向我打听的,三表姐怎么会有事?”

“你说什么?”苏夫人一愣,顾不得教训她不可直呼皇子名讳,沉声喝道!

沈藏凝得意洋洋道:“我一听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申博性情暴躁爱动手,这事情我早就听人提过,他想知道三表姐是谁家小姐,问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拣着我问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他真话?”

苏夫人忍不住把身子从席上微微前倾,问道:“那你怎么和皇子讲的?”

“本来想随便胡诌个的,但转念想到今儿个在宫里头,那知本堂的大少夫人霍氏好像找过三嫂子麻烦,这不是现成栽赃的人选吗?”沈藏凝笑嘻嘻的道,“只是霍氏和卫令姿的年纪都不怎么对得上,所以我就说,是卫令月。”

…卫令月今年是十六岁,与十五岁的苏鱼飞只差了一岁,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一岁之差如何看得出来?十一皇子申博即使行事谨慎,派人打听了卫令月的容貌年岁,恐怕也不会看出破绽。

苏夫人瞠目结舌良久,却没有像沈藏凝想的那样夸奖她一番,反而暴跳如雷:“胡闹!真是胡闹!十一皇子只要问一问今儿个卫令月有没有离开席上,必然能够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子都敢骗!”

沈藏凝小嘴一扁,分辩道:“皇后娘娘不喜欢申博,申博到哪里去打听得到未央宫里的宴席之事?本来清欣公主殿下是申博的妹妹,申博大可以直接向公主殿下打听的,公主殿下倒未必会骗他呢!他就是不相信公主殿下所以才问我的!他连公主殿下都不相信,又怎么肯相信未央宫的宫人?没准还以为皇后娘娘不想让他如愿以偿,所以故意误导他来着!”

听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苏夫人还是挽起袖子,一把把沈藏凝抓住了拖到跟前,抬手给她头上一个栗子,恨道:“那么现在你表姐没事儿了!但往后十一皇子知道你骗了他,你说你会怎么样!”

沈藏凝摸着头,满不在乎的道:“我何必怕他?进宫的时候我要么跟在母亲身边,要么陪着清欣公主殿下。再说他都十六了,十月过了生辰加了冠,就会被赐婚和封王,届时婚礼一结束就要启程去封地——皇后娘娘不喜欢他,一定会设法让他的封地遥远,免得时常被召回来,谁知道他这辈子离了帝都还能不能再有回来的机会…他人都不在帝都又能把我怎么样?”

三个嫂子一起擦着汗圆场:“母亲,四妹妹把什么都想到了,母亲且息了怒罢。”

苏夫人思来想去也觉得没有能够责备沈藏凝的地方,只是总觉得这个女儿做事怎么就让人这么不放心、这么想揍她呢?所以还是恨恨的打了她两下:“你都想到,方才为什么不说?合着看我与你嫂子们一起急很好玩吗?”

沈藏凝委屈的含了泪:“母亲上次不是说,您和嫂子们说话时,不许我胡乱插嘴打扰么?”

…好像自己确实这么训斥过女儿?

反正骂这个女儿骂得太多,苏夫人自己也不记得了,这会被女儿反问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苏夫人干咳了一声,板着脸道:“总之你这次不告诉我一声,就跑到御花园里去,虽然有过。但念着你应对得体,且饶过你这一回!”

沈藏凝噙着泪听,就差拿笔在脸上写上“万古奇冤”四个字了。苏夫人察觉到,就呵斥道:“你委屈个什么?你以为你很有功劳?要不是你撺掇着公主殿下去御花园,能遇见十一皇子?不遇见十一皇子,能有这件事儿?事情都是你生的,你还好意思表功!莫不是还指望我表扬你么!”

“清欣公主殿下自己想去御花园看荷花,把我们捉迷藏的人都叫上的,才不是我撺掇的!”沈藏凝抽噎起来,“母亲您又冤枉我!”

苏夫人怒道:“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去?你做什么不好拉着你表姐们先回正殿?!还敢狡辩!你想挨打了吗?!”

沈藏凝一听,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就会用挨打来吓唬我!我看母亲您明知道我没错,还帮了三表姐,却非要我认错…您这是恼羞成怒么!”

她这么一说苏夫人还真是恼羞成怒了——气道:“你还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真打你了?”

三个媳妇少不得又要上前拉着劝说宽慰…正乱七八糟的时候门却被打开了,就见太傅沈宣一脸意外的站在门外,咳嗽道:“夫人,这是?”

苏夫人还没回答,沈藏凝已经蹦了起来,三步两步跑到他跟前,一把扑进父亲怀里,扯着沈宣的袖子就大哭着告状:“母亲她冤枉我还要打我!父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沈宣好不容易把女儿安抚得从嚎啕大哭变成抽噎了,擦着额头热汗,转向苏夫人这儿也没心思再问缘故,摆摆手叫媳妇们起来,径自道:“丹霄的长媳快要进门了,藏珠一个人难免有操持不过来的地方。而且她的身份也有诸多不便沾手之事,方才丹霄过来与我商议,想请你和媳妇们帮着过去操一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