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子嗣不是很多,邓老夫人又和善,把这三小姐鱼飞、四小姐鱼荫,之前都是不慌不忙的娇养着,任凭她们学异妆、嬉戏胡闹,也都半是玩笑半是劝解的纵容着。如今这么慌了手脚的急急为她们定亲,甚至于一口气把两个女儿全许好了人,不问可知是担心十一皇子那儿发现被沈藏凝欺骗,重又到御前向圣上求娶苏鱼飞。

也是想着十一皇子既然能够看中爱画血泪妆爱打扮得五颜六色的苏鱼飞,没准和姐姐半斤对八两轮廓又相似的苏鱼荫也能入了这位皇子的眼。索性把两个女儿全许了人,这样苏家也就放心了…

卫长嬴听说苏鱼飞许了端木无忧,却是想了一想才记起来端木无忧正是去年去青州接钟小仪家眷的四名翊卫之一。她没见过端木无忧,然而却听卫长风提过,这端木无忧状若处子,却脾气暴躁易怒。那次翊卫和卫家侍卫发生冲突,尤其以这端木无忧最是愤怒,见到卫长风后甚至还要求卫长风重重处置自家侍卫给他出气…当然卫长风没有理会他。

虽然这里面有卫长风本身不喜欢这端木无忧,所以描述起来时不免有所偏颇。但也足见端木无忧也许生得清秀文弱,性情却是刚好相反的。苏鱼飞这表妹的性.子,看着和沈藏凝是一路,娇纵任性飞扬跳脱,要说脾气坏也不见得,离温柔贤惠亦有距离——也不知道这么两个人,门当户对各有依仗的,往后是否过得来。

忽然又想到苏鱼丽的未婚夫顾乃峥,这顾乃峥这朵世家子弟里的奇葩,真格是谁见了谁都要头疼几分。而端木无忧又易怒,卫长嬴不免替自己这两个表姐表妹担心:苏鱼丽和苏鱼飞是堂姐妹,往后少不得要来往,彼此的夫婿也会相见。

连卫长嬴一直认为脾气很好的卫长风都觉得脾气不好暴躁易怒的端木无忧遇见了顾乃峥…真是替苏鱼丽和苏鱼飞捏把冷汗,好好的姐妹可别因为这两个夫婿闹成仇人不来往才好。

她这里想着,刘氏究竟是管家多年的人,又久经婚嫁大事,也不必等到明日,略一思索,当场就张口报出一堆器物,甚至连具体的尺寸、质地都一清而楚,苏夫人满意得紧,赞许道:“不想你这样用心。”

婆媳两个遂当场推敲起来——刘氏因为知道苏夫人最偏爱幼子沈藏机,如今沈藏机要娶的又是苏夫人的娘家侄女,故此什么都挑好的。端木氏和卫长嬴虽然对刘氏所提的东西半知不知,然而听着是好东西,也一起赞成放进去。

苏夫人乐于看到媳妇们这样不计较五弟媳的聘礼超过了自己当年,但城府如苏夫人自不可能真的这么做,所以就将刘氏提议的许多东西都减去或更换成差一等的,以符合沈家嫡子下聘的规格。

这样一直斟酌到了掌灯时分,才勉强把单子定了。苏夫人就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房里都还有事,先回去照应着罢。这单子放我这儿看着,今儿个晚上我再看一看。”

刘氏笑着道:“所以二舅母要把四表妹许给五弟,这不只是五弟好。满帝都有谁似母亲这样体贴媳妇的?都把事情交代给媳妇办了,结果最后操心的还是母亲自己。这真是母亲做事,媳妇得名。”

“你这是怨我夺了你的差使呢?”苏夫人虽然累,心情却很好,一来她对侄女苏鱼荫做自己的五媳觉得还不错——毕竟沈藏机不像沈藏锋,沈藏锋是深受族中厚望,当作下任阀主栽培的人,他的妻子不但出身要高,而且手段要好、城府要深,样样都得出挑,镇得住场面,悦得了夫婿,不然辅佐不了沈藏锋,难免叫沈藏锋前头忙到后头的疲于奔命。

这也是之前卫长嬴闺誉尽毁之后苏夫人非常想退亲的缘故。

沈藏机就不一样了,他是嫡幼子,也不是下任阀主。他的妻子压力要小很多,苏夫人对五媳的要求也就相对的不高:门当户对,性情能和夫家处得来、沈藏机也喜欢就成。

苏鱼荫虽然跟着姐姐苏鱼飞嬉闹,也有爱画乱七八糟妆容、性情过于活跃跳脱这种种不符合一个贤惠媳妇的地方。但苏夫人对亲侄女总归要宽容许多,觉得沈藏机现在也才十六岁,苏鱼荫比沈藏机还小,横竖现在也不要他们成婚,把亲定下来,让两个孩子慢慢学起规矩来就是。

这二来却是这门亲事乃是苏屏展亲口提的,这意味着苏夫人回去解释自己和夫家都没有挑唆苏家兄弟不和、插手苏家下任阀主之事的成功。

苏夫人之前一直担心父亲会疑心沈家有意操纵苏家下任阀主人选,如今和父亲把话说开,父亲又主动提了这门亲事——虽然说苏屏展还是不赞成女儿和三房结亲,只肯让庶出的二房与女儿结亲,然也说明了苏屏展没有再怀疑女儿帮着沈家算计娘家。

这件事情说清楚了,苏夫人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巨石,她孙儿都有了,沈家又正声势赫赫,犯不着为了替小女儿计划未来这点小事得罪娘家。毕竟沈藏凝也不是只有苏鱼舞能嫁,苏屏展既然不赞成,横竖沈藏凝年纪还小,慢慢的挑就是了,这天下名门何其之多,作为顶尖名门的沈家嫡女,比皇帝的女儿还不愁嫁呢!

所以现在苏夫人很是轻松的与媳妇们打趣:“可是怪我抢走你的事了?”

刘氏笑道:“母亲这样的抢,媳妇巴不得次次都这样才好。”

端木氏和卫长嬴也道:“母亲这哪里是抢事儿?这明摆着就是疼媳妇呢!”

“想的美!我成日里忙着,你们倒是偷懒了,哪有这样的?”苏夫人笑着虚虚一指刘氏,“我倒不是不信你办事的能力,知道这单子让你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这回和端木家差不多时候下聘,聘的又是一对姐妹,还是和端木家通个声气的好,别你太疼藏机和鱼荫,一下子把端木家聘鱼飞给压了过去,那样却不好。”

刘氏就道:“母亲还说让媳妇拟没问题,这不,母亲不说,媳妇可还真的一心想着五弟和四表妹,却忘记了端木家要先聘下三表妹的。万一媳妇当真让五弟的聘请压了端木家聘三表妹一头,闹得两位表妹不开心,那媳妇可就是罪人了。”

端木氏与卫长嬴又附和:“究竟母亲周全仔细,大嫂子也能干,咱们在边上听着也是学了一手。”

媳妇们这么乖巧,苏夫人心情很好的道:“好啦,所以单子放我这儿,明儿个我打发人到端木家去问一声,抄了他们家的单子过来比着就是了。”就打发她们各回房里去。

☆、87.第八十七章 臂伤

第218节第八十七章 臂伤

卫长嬴回到金桐院时,沈藏锋才从苏府回来。因为苏鱼舞是男子,他生辰,苏家三房开宴招待专门上门去道贺的苏夫人一行,余者来贺的却都是苏鱼舞的堂表兄弟及同僚、同窗之类。这些人进后院不妥,有苏家长辈眷属在场也放不开手脚。所以苏家就在前院另开酒席,让他们可以尽兴。

这时候沈藏锋身上就带着浓郁的酒味,面上也是一片赤红,既踉跄进了门,抬手就那衣襟扯松了,吩咐人拿上茶水来。

卫长嬴加了一句沏得浓些,就蹙眉上前帮他脱下外袍,不免责备道:“怎么喝了这许多?”

沈藏锋握住她手,卫长嬴只道他又想着见缝插针的占点便宜,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坐都坐不住了,做什么呢?”

不想沈藏锋在她臂上摸索片刻,却是从她袖子里扯了帕子擦脸,脚步虚浮的到靠窗的软榻边扶着榻沿躺下,含糊应道:“子鸣下个月便要成婚,今儿个席上众人一起灌他,我与祥之、家耀为其挡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些。”

“原来顾公子下个月就要娶承娴郡主了?”卫长嬴还记得临川公主生辰宴上皇后打趣那位郡主时自己听到的小话,承娴郡主许了顾弋然——公主生辰是五月,原来承娴郡主七月就要出阁,也难怪皇后会调侃她几句,这是表示顾皇后也记得郡主的婚事快了。

沈藏锋闭着眼嗯了一声,卫长嬴接过艳歌拧上来的湿帕子替他擦了擦头脸,看到琴歌已经沏了浓茶上来,就提醒沈藏锋:“仔细烫。”

琴歌忙道:“少夫人,这不是才沏的,是一直凉在后头的,婢子本拟另沏一壶。但姑姑们都说拿这个凉的马上就能喝,这个本来是咱们午后怕打盹喝的,也浓得很。”

说话之间沈藏锋口干,已经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舒服了些,就吩咐:“再倒些来。”他把卫长嬴的帕子在脸上用力擦了擦,似乎清醒了点,睁眼道,“今儿个沈聚过来禀告过事情么?”

“没有,怎么了?”拿湿帕子替他沾着额上酒汗的卫长嬴诧异的问。

“唔,我算着我的槊该打好了,这些日子没柄趁手的兵刃,早晚只能练几套刀法到底不习惯。”沈藏锋道了一声,叮嘱道,“若他来报,着他好好收管起来,待我起来去看。”

卫长嬴道:“好…你要先睡了么?”

沈藏锋却没有回答,再看时,却见他靠着隐囊已经睡着了。

卫长嬴啼笑皆非,叫琴歌等人一起过来帮手,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帐,放在睡榻上,又拉了薄被过来与他盖了。

退到外头,卫长嬴不免要叫来跟着沈藏锋的小厮沈叠埋怨:“夫君替那顾子鸣挡酒,推推搡搡的自己不好计量,你既跟着夫君怎么也不帮忙看着点儿,叫夫君一下喝过了头,醉成这个样子?”

沈叠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回少夫人的话,因为顾家大公子带头起哄,小的几次想劝公子少喝点,然而顾大公子都不许,加上端木、刘家等几位公子,与公子同在三卫之中,较武每常败于公子之手,存心报复,一起上来灌着公子,小的委实阻拦不住,还请少夫人明鉴。”

卫长嬴只听一个“顾大公子”就觉得有点不妙,定了定神问:“你说的顾大公子是?”

“就是帝都顾氏的大公子顾子烈。”

…算了,和顾乃峥这厮计较,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卫长嬴果断跳过了这个话题,打听起沈藏锋所谓的“趁手的兵刃”来:“夫君刚才问起槊可曾到了?”

沈叠道:“算着日子这两日就该好了,奈何还没有送过来。”

“是什么样的槊?”卫长嬴问,“我进门以来,鲜少见夫君练武,原来夫君是没有了趁手的兵刃?这是怎么回事?”

对着少夫人,沈叠自不敢隐瞒,道:“去年御前演武,公子得了第一。只是公子胜后,立于场边观战的时候,刘家的十八公子刘幼照对裴家九公子裴忾时失了手。当时裴公子已经被刘公子砸落在地,就要认输了。未想刘公子拿着八宝亮银梅花锤却还是误砸了下去,公子仓促上前阻拦,虽然以槊尖挑开八宝亮银梅花锤,使之偏离了裴公子的头颅要害,让裴公子趁势翻滚开来、逃出生天,然而刘公子力气甚大,全力一砸,公子的槊又是仓促想接,承受不住,坏得不能用了。而公子的虎口当时也被震裂。后来太医说公子执槊与锤相接后担心裴公子不能及时逃生,所以没有立刻弃槊,臂上经脉猝受震动亦受了些许亏损,建议公子休养数月。是以少夫人过门以来,公子鲜少练武。”

“刘幼照对裴忾?”卫长嬴蹙紧了眉——她的堂姐卫长娴,嫁了刘家本宗嫡子刘季照,结果戎人犯东胡时,刘季照因救副手裴犀而死,卫长娴从此恨上了裴氏一族。卫长嬴的三婶、也就是卫长娴的堂婶因为是裴犀的姐姐,连带膝下两个女儿都没少被卫长娴折腾。

听起来这刘幼照像是刘季照的胞弟,裴忾既然也在三卫里,当然是幽州裴氏子弟而且是族里重要子弟了,难道所谓的失手根本就是故意的吗?

卫长嬴从前就很看不惯卫长娴对三婶裴氏的迁怒,说到底,要不是戎人觊觎中原沃土,刘季照也好、裴犀也罢,都不必出战,也就没有战死这件事情了。而且裴犀也不是故意害死刘季照的,要怪总是怪戎人,怪裴犀,迁怒裴氏,还不是让戎人得利么?

卫长娴只是一介女子,丈夫死了,她膝下一子半女都没有,青春守寡,这样迁怒虽然卫长嬴不能十分体谅,许多人也能理解。可刘幼照…一个男子,若当真因为兄长之死迁怒到了裴氏子弟身上,干出御前欲借“失手”谋害裴犀之侄裴忾的事情来,这也太让人不齿了点儿。

虽然说幽州裴氏门第不如东胡刘,终究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刘家从子弟到媳妇这样齐心协力的迁怒他们举族,真的不怕裴氏忍无可忍吗?

幽州位于东胡郡东南,说句不好听的,真把裴氏逼急了,等着刘氏与戎人拼得死去活来时,聚集部曲,抽冷子给刘氏一下,想玉石同焚可不是不可能。

想来沈叠也听说过刘季照的事情,这会见卫长嬴沉吟,就道:“后来刘公子也吓得不轻,亲手扶了裴公子起来,一起向咱们公子道谢,连说亏得公子出手及时,不然可就出大事了。”又说,“刘公子为此被圣上惩罚,从亲卫降到勋卫里去了。”

卫长嬴想到卫长娴,就觉得刘幼照多半是在惺惺作态,若是伤痛兄长之死,何不回东胡去奋勇杀敌?却在御前演武的时候自恃家势作这样的手脚…还连累了自己丈夫,脸色就不太好看,道:“这刘幼照既然用的是八宝亮银梅花锤这样的重兵器,想来力气不小,却怎么会失了手呢?”

沈叠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赔笑道:“小的也不知道。”

虽然对刘幼照印象很坏,但卫长嬴也不可能拿自己还没进门的事情去向刘幼照责问——毕竟刘幼照假使想害,也是害裴忾,而不是沈藏锋。沈藏锋之所以会受伤,也是自己上去插手导致的。

所以卫长嬴蹙眉片刻只得问:“夫君的手臂要紧吗?我进门以来也没人和我说这个,我从来都不知道夫君臂上竟是有伤的。”

沈叠忙道:“少夫人请勿担心,公子臂上经脉虽因剧震有所损伤,然而太医建议休养些日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公子平常举止却是不受影响的,故而少夫人看不出来。”又道,“新槊料想会得送来,公子已经与季太医约好,明后日就请季太医一诊,若无问题,便可如前。”

“季太医啊?”论起来能够做到太医总归是有几下子的,更不要说是百年行医的季家出来的,只是上回这季太医给邓老夫人看病就没看好,最后还是端木氏回娘家去请了季去病的弟子端木芯淼过来,端木芯淼漫不经心的胡乱一治——邓老夫人竟就好了。

那之后卫长嬴私心里就把这位季太医归到了庸医一流去了…

纵然知道沈藏锋所受的伤不重,不必顶尖的医者肯定也能看的,然而关心则乱,闻说他约的是这季太医,卫长嬴就觉得十分不能放心,她也没了心思向沈叠询问其他,打发了他回前头去,就让人把黄氏请到跟前。

因为裴美娘过府敬茶那次,两个嫂子挑唆苏夫人收拾这侄媳妇,同样在场的卫长嬴受嫂子们牵累被一起骂了,心情正不好的时候,黄氏赶着她恼火时上来进言,被卫长嬴以为是火上浇油,把这位姑姑也说了一顿——黄氏这几日就不怎么到她面前了。

这会被叫了来,恭敬如旧,这恭敬里不免有些试探和小心的意思,卫长嬴经过去了一回春草湖,心情已然恢复,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上次对这姑姑太苛刻了,到底是祖母给的人,向来又忠心,为点小事当众落黄氏的脸面实在愚蠢了。

她尴尬的给黄氏赔礼,又要端茶赔罪——黄氏自然是不敢受她敬茶的,也说了许多自责自己没眼色,不体恤卫长嬴当时心情的话,这么一番下来,主仆两个重归于好。卫长嬴松了口气,就和她说起沈藏锋臂伤的事情:“夫君他自己约了那季太医,我想这季太医虽然是季去病的族叔,却没用得紧,怕不是个靠着季家声名混进太医院的罢?上回治外祖母就没治好,还得端木八小姐出来救场解围。我方才听沈叠说了真是不放心,一会夫君起来,还是姑姑给看看罢。”

黄氏听了,却比她还要慎重:“公子正年轻,这身体可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轻忽的!还请少夫人先与公子说,把季太医那里推辞了,明儿个,婢子就去季神医那边拜访,务必请神医答允为公子诊治。”

卫长嬴被她吓了一跳:“季神医?”她虽然不信任季太医,但想来沈叠再三强调沈藏锋的臂伤并无大碍,之所以休养几个月也是为了万全之策,觉得让黄氏看看没事也就成了,却不想黄氏开口就要请季去病看,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姑姑,是不是夫君的伤?”

黄氏忙安慰她:“婢子都还没看公子的伤呢哪里知道轻重?而且少夫人进门以来,这沈家上上下下都没人刻意提这事,公子自己也是行动如常,可见真的不是很紧要。”

就解释,“只是一来婢子当年随季神医所学,大抵是为了在后院使用的,对于中毒和内伤,婢子自认还有点心得,要说这外伤,婢子可就没上过心了!”

她跟着季去病学医,一开始是为了服侍卫郑鸿,后来为了辅佐卫长嬴——这父女两个照着常理都没有受外伤的可能,黄氏自然也就不擅长诊治外伤了。

而且,“但公子乃是少夫人的夫婿,康健自然是重中之重,宁可大动干戈,也不容疏忽大意!”

在这个名门望族讲究女子不二夫的时代,丈夫脾气不好、丈夫不争气、丈夫贪花好色哪怕丈夫宠妾灭妻都可以想法子,可丈夫要是死了,那做妾的还有被送人或遣回家另嫁的指望,做妻子的可只有守节一条路了!

卫长嬴既然嫁了沈藏锋,那这辈子就只能有这么一个丈夫了——沈藏锋的身体怎么能不好?!一听说沈藏锋之前受过伤,黄氏简直比苏夫人还提心吊胆!

☆、88.第八十八章 抵抗无效的沈藏锋

第219节第八十八章 抵抗无效的沈藏锋

黄氏的意见得到了贺氏和万氏的一致赞成,三位姑姑都认为,既然与海内名医季去病有交情,黄氏又有把握请到季去病出手,甭管沈藏锋的伤有多么微小,先去看了再说!

横竖沈家又不是出不起诊金…

万氏是沈藏锋的乳母,当然乐见少夫人以及少夫人的陪嫁心腹重视沈藏锋的身体。反正是黄氏去请,大夫嘛,能看好点的,为什么不呢?

贺氏尤其的赞成——她青年丧夫,连唯一的儿子后来也病故,这无子守寡的苦,她最清楚。不然以她多年来对卫长嬴的宠爱,向来卫长嬴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谁好谁就是好,说谁不好谁就一定不是好东西,当年却那样同情卫长娴——说到底就是同病相怜,深知无子守寡空有富贵的寂寥凄苦。

所以听说沈藏锋“受伤”二字,轻重都没问就紧张了起来,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要求卫长嬴慎重行事,一定要劝说沈藏锋把季太医那儿的约定推辞了,只差没当场大骂季从远是庸医害命了。卫长嬴本来只是不太放心季从远的医术,被姑姑们左说右说的也疑心起来沈藏锋到底伤得是轻还是重啊?

这么一怀疑,就觉得不是季去病发话都不能相信。

所以又叫了沈叠到跟前:“你方才说,夫君约了季太医?”

沈叠道:“是。”

“季太医的府邸你认得么?”

沈叠忙道:“小的认得的。”

“那你把这张帖子送过去,将夫君和他的约退了。”卫长嬴也懒得等沈藏锋醒过来了,问过万氏这季从远因为一直给邓老夫人看病,跟苏夫人相熟,所以沈家这边一般也找他之外,并没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索性直接替他作了主。

少夫人的命令沈叠自不敢违背,小心翼翼的答应了,又问:“那公子的伤?”

“我自有主意,你不要多问了。”卫长嬴对沈叠也不很了解,万一这小厮与季从远非常熟悉,透露给季从远自己退了之前的约定却是为了去向季去病求医——卫长嬴倒不惧季从远,但季从远万一因此怀恨季去病,去找季去病的麻烦总归不美。

所以叫人把写好的帖子给了沈叠,就示意他退下。

等沈叠出去了,卫长嬴又和黄氏确认:“姑姑可是准能叫季神医答应呀?”不要这边退了季从远,那边季去病又不肯看,这样既丢脸又耽搁。

黄氏信誓旦旦道:“少夫人放心罢,这要是旁人,婢子自不敢这样保证。但公子乃是咱们卫家的姑爷,季神医一准会答应。”

卫长嬴听出她的意思是卫家怎么说也是对季去病有恩,季去病这个人虽然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然而想来也是个肯报恩的人,不然他不肯进太医院,不卖权贵面子,却在卫家一住两年为卫郑鸿调养身体。听黄氏这么说了,卫长嬴才松了口气。

沈藏锋睡着,卫长嬴和三个姑姑达成一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到半夜里,沈藏锋才醒,口干舌躁的想要喝水,因见天黑了,妻子睡得熟,不欲吵她,想自己起来去倒,未想酒才醒有点头重脚轻,下榻时不慎把榻边放着香炉的海棠式小香几给踢翻了。

这小香几也不高不大,只是纯用紫檀木做成,非常沉重,倒下时声响也大,外间的使女和卫长嬴顿时都被惊得醒了过来。

沈藏锋忙解释:“只是一张香几,好在炉子里没有灰。”

“这时节焚什么香呢?当然没有灰了。”卫长嬴揉了揉眼睛,见他已经扶好了香几,又到案边斟茶喝,迷迷糊糊就想起来他晚饭还没用,就道,“小厨房里留着人,饭菜分了一份吊在井里头,叫人给你端进来?”

沈藏锋因为这时候都三更半夜了,不欲把院子里人都惊动,挥手令外间的琴歌和艳歌继续去睡,道:“不用,案上这儿的点心我随便用两块就好。”又说,“你继续睡罢,别和我说话清醒了睡不着。”

卫长嬴道:“我睡不着么明儿个晌午时还能睡会,倒是你,现在醒了来,一会怎么睡?”

“我无事的。”沈藏锋笑着道,“你真想知道我一会要怎么睡着?”语气就有点暧昧。

卫长嬴在榻上啐了他一口,往榻里翻过身去,然而又想起来他臂伤的事情,便又翻过来,埋怨道:“你手臂受了伤,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藏锋笑道:“咦,你怎么知道了?”就道,“其实没什么事儿,当时虎口开裂流了许多血,手臂一时举不起来而已。回来后母亲看到手被包了起来,定要请了季太医过来看,季太医也是看母亲太过担忧,建议我休息些时日,结果母亲开口就问得休息一年半载罢?季太医斟酌了半晌只好说休息个数月就好了,然后母亲定要我休息到现在。”

卫长嬴惊讶道:“当时手臂举不起来?”怎么听着好像很严重、一点也不像沈叠说的那么平静?

“经脉被震麻了而已,缓了一两日就好了。”沈藏锋道,“但母亲疑心经脉受损,定要我调养痊愈了才成。我早就告诉她我痊愈了,奈何她不相信,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容易到了三月,满了她说的一百天了,去凤州迎娶归来,母亲又说伤才好就长途奔波劳累,得再继续休憩…”

他啼笑皆非的摇着头,道,“但如今我的新槊都要做好了,怎么还休憩得下去?嬴儿也知道,习武之事,讲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旦松懈必然退步。所以…”

“你听我说。”卫长嬴忙道,“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但季从远的医术似乎不怎么样罢?我觉得还是请季去病看一看的好。”

沈藏锋瞠目结舌,道:“这么点儿小伤就去请季神医看,这…是不是太过了?”

季去病这种海内名医…尤其这位大夫出了名的性情乖僻不爱搭理人,又不怎么卖权贵的面子,难道不是得了绝症什么的,实在看不好了才去找他?

沈藏锋哭笑不得道:“我不过一点小伤,寻常跌打大夫都能看的,何必为这点事劳动季神医大驾?”这事要是叫同僚知道了,怕是都要笑上好一阵。

“不成。”卫长嬴被三位姑姑齐心协力灌输了一番“公子年轻,自恃血气,对身子不免轻忽些,尤其是在少夫人跟前,必然自夸以示刚强,所以少夫人一定不能让公子任性了”,闻言立刻道,“季从远那边我已经让沈叠过去回了他,黄姑姑明儿就会去季神医那里相约。”

看她满脸“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再反对也没有用,给我乖乖的照着办罢”,沈藏锋干咳一声,强调道:“我真没事。”

卫长嬴正色道:“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得季神医看过说你没事,你才真的没事。”

沈藏锋喝着茶,差点岔了气,咳嗽连连——卫长嬴忙奔下榻来替他抚背,又抓住机会劝说道:“你看看,说说就咳嗽了,还说不要看季神医?”

“…喝水不慎。”沈藏锋好容易止了咳嗽,扶着案一脸“我现在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道,“季神医名声太大,但凡寻他诊断都是疑难杂症…”

“你放心罢,黄姑姑与他有旧,便是他不看旁人,总不能拒了你。”有黄氏保证季去病不会拒诊卫家的姑爷,卫长嬴把握十足的给他宽心。

沈藏锋正色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要是为这点所谓的伤就劳动这位海内名医,你说人家会怎么想我?”

卫长嬴一怔,低头思索。沈藏锋趁机道:“他们定然疑心我得了什么大病,若知只是这点早就好了的小伤也要季神医诊断过了才敢继续舞槊,岂不是要嘲笑万分?”开什么玩笑,从他进亲卫起,年年演武第一,三卫之中嫉妒他的人多了去了。虽然说大部分人都只是些意气之争,没到深仇大恨那一步,然而若得了这么个机会嘲笑他,谁都不会放过的。

沈藏锋可以想象,自己去年除夕受的一点小伤居然半年过去了还要请季去病出手诊断——如此大动干戈,诸如沈小娘、弱柳扶风之类的绰号必将如雪片一样飞来落在自己头上…他也不是惧怕旁人闲言碎语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追到凤州去坚持继续和卫家的婚约了。

只是,如今这事完全没有必要啊!他所谓的受伤之后需要静养数月完全就是被爱子心切的苏夫人逼出来的好么!想着妻子卫长嬴也是习武之人,按说不该像苏夫人那样把自幼习武、身强力壮的自己当成琉璃人一样看待——可为什么卫长嬴比苏夫人还狠?

苏夫人只是不许他用全力,外人也不知道他到现在还在“养伤”;卫长嬴连季去病这位海内名医都要惊动了!

“管他们呢!”沈藏锋以为这样可以说服卫长嬴了,谁知道卫长嬴想了片刻却是一击掌,哼道,“这些人自己请不动季神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不要理会他们罗嗦,谁敢嘲笑你,回来告诉我,把名字门第都记下来,让黄姑姑去告诉季神医——往后这些人和他们的三亲四戚有本事这辈子都别求到季神医门上!”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用卫家和季去病的关系来恐吓众人不许嘲笑沈藏锋了。

沈藏锋擦着冷汗:“嬴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看,为夫明明早就康复了,不然你也是练武之人,怎会一直不觉?”

卫长嬴惭愧道:“我素来不是很仔细的人,出阁之前长辈就叮嘱过我的,只可惜多年下来形成习惯,这些日子没有察觉到你臂上有伤,你可别怪我。”

“…”沈藏锋再接再厉,“不不不,不能怪你,因为为夫真的早就痊愈了!”

“那你还约季从远那个庸医?”卫长嬴瞪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怕针灸药石?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胡闹,闻说看大夫,三千理由都出来了!你还想说什么?”

沈藏锋抚额道:“我就是想着这么点小伤不必惊动季神医——你是不知道季神医在帝都的名气,你信不信我明儿个让他看了,怕是转过身来这件事情就能连圣上都晓得,我敢打赌接下来不管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的人都会过来打听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劳动堂堂海内名医…”

见卫长嬴要说话,沈藏锋急忙道,“我不是怕,只是这样极是麻烦…”

“麻烦最多也就三五日。”卫长嬴身指点了点他的额,嗔道,“万一叫庸医误诊,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呢!”

沈藏锋哭笑不得道:“我自己的胳膊我自己不清楚吗?早在三月之前就全好了,只是母亲她…”

“母亲是对的!”卫长嬴立刻宣布自己坚定的支持婆婆,“母亲可是你的亲生母亲,还能害了你?”又撒娇的在他颊上吻了吻,柔声道,“咱们是夫妻,夫妻一体,难道我也会害了你?”

“当然不是,但…”沈藏锋还想挣扎一把,结果卫长嬴刷的变了脸,一把揪住他耳朵,喝道:“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害了你,都是为了你着想,那你还有什么好罗嗦的?!莫不是嘴上说着不怀疑,心里却嘀咕着吗?”

沈藏锋叹了口气,放弃和她讲道理,甜言蜜语的哄起妻子:“你若是想害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害!”

☆、89.第八十九章 倪薇漪

第220节第八十九章 倪薇漪

次日一大早,黄氏伺候着卫长嬴梳洗,沈藏锋不知道“咱们就这么一个姑爷,姑爷的身子骨儿出了事,再小那也是大事”这个观点根本就是黄氏灌输给卫长嬴的,还试图迂回的阻止此事,委婉的向黄氏提出为了自己早就好了的伤劳动黄氏跑去打扰季去病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于是黄氏一边给卫长嬴梳着堕马髻,一边义正词严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沈藏锋,内中不乏“公子说是小伤,而且早就痊愈了,婢子自然不敢置疑公子,只是公子到底不是大夫,是不是?”、“季神医也不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头,同在帝都,不拘是公子去季神医那儿,还是季神医过来请公子在院子里等着,都是极方便的,公子何苦扫了少夫人一番好意?”、“少夫人这都是为了公子、这是少夫人的一片苦心呵!”…

直说得沈藏锋苦笑连连,再不想着能够躲过这次,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等他走了,卫长嬴才和黄氏说:“昨儿个夫君说季神医在帝都太过有名,咱们请了季神医亲自为夫君看伤,回头旁人必然能够知道。到那时候,怕是会有人嘲笑夫君大动干戈。”

黄氏不在意的道:“少夫人不要理会那些人,能为点小伤请动季神医诊治,这满帝都有几个人能做到?他们还不是嫉妒!”又道,“咱们公子也就是不想麻烦才这么讲的,公子大度宽厚,哪里就是怕人说的人了?反正几句议论哪里能和公子的身子骨儿比?”

卫长嬴也不觉得沈藏锋是怕人议论的性.子,但到了婆婆苏夫人跟前还是把缘故解释了一下:“按说媳妇不该明知道这么做给夫君带去麻烦还要坚持,只是说起来都是媳妇不好,过门两个来月了,竟一直没发现夫君伤着。至于季太医,母亲容媳妇说句真心话儿,媳妇想着上回外祖母的病他没有看好,后来还是请了端木八小姐,八小姐去请教了季神医…这位太医媳妇以前也没见过,不敢说他不好,但想来季神医能够被尊为神医总归是请他看了更放心的。”

苏夫人是沈藏锋的亲生母亲,当然巴不得媳妇对自己儿子越上心越好——再说沈藏锋这点小伤被大动干戈还是她起的头,如今卫长嬴要是知道了后满不在乎,苏夫人心里才不痛快呢!

现下卫长嬴如此重视,苏夫人很是满意,和颜悦色的安慰她:“外头那些人碎嘴,也不过是嫉妒罢了。”

婆婆的论调和黄氏如出一辙,“他们的妻子岳家与季神医没交情,请不动季神医,见着锋儿有贤妻关心,心里不痛快,咱们也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了,由着他们说上两句酸话,不痛不痒的打什么紧呢?”

卫长嬴忙红了脸道:“媳妇粗心得紧,哪里敢称一个‘贤’字?”

苏夫人笑着道:“你也不要太谦逊了,锋儿的伤呢,重是不重的,他是男子,不免好强些。何况你过门才多久?他又没在你跟前做过什么事,没人告诉你,你哪里晓得?”

听说黄氏已经去了季去病府上,今日就有消息,苏夫人又说,“神医的脾气我也有所听闻,若是不愿意出诊,让锋儿告一天假去拜访好了。”

还真被苏夫人说到了,晌午后黄氏回来,道:“季神医久静,不欲出门,所以让公子过去。”

卫长嬴点头:“母亲也说了,明儿个让夫君告假。”

当天沈藏锋下差回来,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明知无病无伤却去给个海内名医诊断实在太过滑稽。因为说服不了卫长嬴又不能从黄氏这儿取得支持,就先到上房找苏夫人,试图从母亲这里打消卫长嬴的盘算。

结果被苏夫人骂出门:“你有这么好的媳妇,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半年前受得伤又怎么样?半年前受得伤你媳妇也这样关心你,动用娘家的交情去请季去病——你说这满帝都几个人能为点小伤请动季去病?之前你外祖母那么凶险,季去病都没肯松口!要不是念着你是卫家的姑爷,你当他会高兴大材小用?!你还不高兴,季去病怕是比你不高兴一百倍!上回你媳妇错了,我说她两句,你倒是忙不迭的护了起来,亲自跑过来向我问罪!我道你多疼媳妇呢!如今你媳妇待你好,你又不称心了?!那你到底想怎样!合着你护着媳妇是想自己欺负、倒是不许我这做婆婆的管教?!”

沈藏锋灰头土脸的给母亲赔罪半晌才脱身,回到金桐院——卫长嬴早就得了苏夫人身边的大使女满楼遣小使女过来绘声绘色说了经过,主仆几个关起门来大笑了好半晌,听说沈藏锋回来了,忙一起叮嘱不能再笑了,擦擦眼角的泪,装着若无其事迎了他进来。

到了用饭的时候,卫长嬴就一本正经道:“母亲说,让你明儿个告假,去季神医那里。”

沈藏锋几番挣扎都被无情镇压,此刻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好罢。”

卫长嬴又笑着道:“我也陪你去。”

“你自然要陪我去。”沈藏锋既知道不得不去,索性也不去多想了,和妻子调笑,“神医是念着我是卫家姑爷的份上才肯大材小用的,你这卫家小姐不过去,神医怕是不肯认我,不叫我进去,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卫长嬴笑着道:“是是是,晓得你不情愿,可是如今也不过是让季神医看一下——只要季神医说你无事,咱们这上上下下也就安了心,不好吗?”

沈藏锋喃喃道:“我不看就心安得很,去看了才不能安心!奈何我若不去看,你们都不能心安,现下为了你们心安我也只能走一遭了。”

“说得仿佛你多么委屈一样。”卫长嬴给他夹了一箸青菜,笑道,“喏喏喏,吃点菜,少想点委屈罢。”

沈藏锋吃了青菜,凑到她耳畔小声道:“你若是晚上乖乖听话,那我就不觉得委屈了。”

“仔细我打得你乖乖听话!”卫长嬴打了他一下,道。

“若是在榻上,我不必打就很听话!”

“去去去。”卫长嬴红了脸嗔他,“吃你的饭罢!”

翌日沈藏锋让沈叠去替自己告假,与卫长嬴带了黄氏等人,又备了礼,一起往城东季去病的宅子而去。

到底是海内名医,所住的地方固然不能和阀阅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气象比,却别样清幽。

季宅是在一条宽敞却安静的巷内,一路都铺设着平整的青石板,两旁甚至还种了些不怎么占地方的花草。这巷子沿途有那么几户人家,皆是门庭齐整,墙头露出柳梢、玉兰花树。

位于巷底的季宅,门户一如巷中其他人家,也无牌匾,三级石阶打扫得极为干净,应是清晨就有人出来拿细笤帚扫过的。墙里种着的凌霄花一路爬过墙头,直垂到墙外。门是紧紧闭着,黄氏下了车,整整衣裙去叩门,不多久,门里有女童的声音询问:“谁呀?”

黄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和蔼道:“微微,公子和少夫人来了,快开了门!”

就见门开之后,里头站了一个约莫五六岁模样的女童,生得竟是非常像黄氏,轮廓之间简直像到了八成。只是与黄氏几乎一个样子的眉眼,这女童却出落得比黄氏秀美很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胚子。

她开了门先与黄氏甜甜一笑,被黄氏满含爱怜的嗔了一眼,才跑出门,给正在下车的沈藏锋、卫长嬴见礼:“薇漪给公子、少夫人请安!”

卫长嬴让她免礼,不免惊讶于她和黄氏的相似,就问:“黄姑姑,这是?”

“好叫少夫人知晓,这是婢子的长孙女倪薇漪。”黄氏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笑道,“季神医不喜陌生下仆,婢子就让次子倪滔一家过来侍奉神医。微微却是婢子长子之女,因长子打理着少夫人陪嫁的铺子,也住在铺子后头,人多口杂的,怕把她教坏了,想着神医这儿也缺跑腿应门的小使女,就叫她过来听用。”

“哦…”卫长嬴愣了一愣才明白为什么黄氏两次求见季去病都毫无难度,之前听说季去病宁死不肯屈从权贵,想着这位神医是非常难见的,还道黄氏是运气不错,合着她把儿子媳妇孙女都送到季去病宅子里来了!

想来黄氏的子媳也不肯要季去病的工钱,必然也是殷勤伺候的,季去病用着黄氏的亲生骨肉做下仆,又教导过黄氏,这样还对黄氏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不予理睬——季去病脾气是乖僻古怪,又不是厚颜无耻,毕竟神医叫季去病,而不是季乃峥…

卫长嬴暗赞黄氏厉害,以季去病的医术,想给他做下仆以存上一份人情的大有人在,更不要说诸多名门望族根本不缺支使的人手,季去病只要开口,怕是宫里的贵人也不在乎赐他几个使唤之人——然而这差使究竟叫黄氏得了去。

黄氏这两个儿子,大儿子给卫长嬴管着陪嫁铺子,因为黄氏的关系,在管事里也是超人一等的;小儿子又叫她安排到季去病这儿,经营好了季去病这一重人情又能跟着这位海内名医学着点儿…作为宋老夫人的陪嫁之后,所嫁丈夫也是同样的身份,黄氏一家人都注定了要为宋老夫人办事。

而黄氏紧紧笼络着季去病,等于是探清了宋老夫人的命脉:卫郑鸿。

即使如今一家被拨给卫长嬴作为陪嫁下仆,卫长嬴是卫郑鸿的女儿,能不担心卫郑鸿的身体?卫家之前为这嫡长子求医问药几十年,事实证明除了季去病,无人能治卫郑鸿!

从下仆的角度来看,黄氏不但自己深得宋老夫人宠信,当作压箱底的人才特特派给嫡亲孙女做陪嫁姑姑,还设法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铺了一条锦绣前程。

偏她这番算计都在明处,光明正大的,无论是宋老夫人还是卫长嬴,都不讨厌她这样的做法。

毕竟对宋老夫人和卫长嬴都没有坏处甚至还有好处。

卫长嬴见黄氏有点促狭有点忐忑的看着自己,似乎担心没有提前告诉此事怕惹自己生气,不禁一笑,伸手摸了摸倪薇漪的头,笑着道:“黄姑姑叫她薇薇?小姑娘长的标致,也真像是一朵蔷薇花骨朵儿!”黄氏若把这事一直瞒着她,她自己发现了,当然要疑心黄氏另有图谋,但如今黄氏主动把自己夫妇带过来,还让孙女应门,显然她没有背着自己以及对自己不利的意思,之前没说也许有种种缘故——才因为挨了苏夫人的训斥迁怒过黄氏,卫长嬴不想这么快又和这心腹姑姑闹翻,就一笑而过,等着黄氏以后和自己解释。

未想倪薇漪抬起头来,嘟着嘴道:“回少夫人,祖母叫的是微弱的微,没有草字头的!”

“咦?”卫长嬴正好奇莫非她是叫倪微漪么?就听黄氏笑骂道:“还不是你自己写差了字?”解释道,“她学写名字时总是忘记在微上加个草字头,家里上下索性叫她微微了。”

“我如今都记得了。”倪薇漪委屈的道。

黄氏显然没有因此给她正名的意思,撇开她招呼道:“公子与少夫人先进去罢,昨儿个神医说了,公子与少夫人来了就过去。”

☆、90.第九十章 神医师徒

第221节第九十章 神医师徒

进了庭院,便觉药香浮动,中间又夹杂着草木清气。气味虽然混合,然因为都出自天然,并不难闻,倒让人觉得究竟是名医所居,怎能没点儿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