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知道你婆婆怎么病的了。”换作卫郑音有这么个媳妇她少不得也要病上一病,卫郑音叹了口气,道,“眼下这场面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更尴尬…你打发个人领我直接去后头你婆婆屋子那边罢。你自己进去陪你两个嫂子给她们帮一帮腔,不然叫你婆婆以为你不肯帮她出面呢!不过你是三媳,凡事让你那两个嫂子顶前头——我瞧这裴氏非同一般的蛮横犯混,和这种人对上真是平白的**份!”

“可不是吗?”卫长嬴叹了口气,让琴歌去叫满楼来引卫郑音绕路去见苏夫人,自己整了整裙裾,硬着头皮踏进门去…

却见内中上头苏夫人平常坐的席位上空着,下首左手第一席上是刘氏,她对面则是一个华服年长的夫人,裙钗富丽,轮廓与裴美娘很有几分相似,兴许就是裴美娘的母亲。之下又有几名华裳美服的夫人,大约都是裴家人,个个面色尴尬羞愧。

右侧最下首的裴美娘倒是高高昂着头,一脸无所畏惧的左右顾盼,半点不心虚不愧疚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那架势倒仿佛她才是受了大委屈大冤屈的那个人,如今正等着刘氏和刘氏下首的端木氏来给自己赔礼一样。

见卫长嬴进来,被气得语塞的刘氏可算找着了话头,冷笑着道:“三弟妹你来的正好!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荒谬的话,你可知道四弟妹方才都说了什么?”

“我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又如何?”哪知卫长嬴还没接话,裴美娘却先抢过话头,撇着嘴道,“之前我被聘下时,就想着夫君他是襄宁伯府的嫡长子,如何会聘我一个世家之女为发妻?尔后过门那日,果然大嫂子你和二嫂子就一个劲的拿我打趣——说是打趣,话里话外藐视我出身的意思,真当我听不出来?”

刘氏气得几乎没把手里的茶碗砸到她头上去:“进门之日…这一日闹一闹洞房难道不是自古传下来的习俗?!慢说是你,就是圣上大婚、太子大婚,也作兴说笑几句的!当日在洞房里也不仅仅咱们妯娌几个,我告诉你,那日的仆妇婆子簇拥里里外外的多了去了,大可以把她们都叫过来说个明白,我们究竟是玩笑你几句使得房里热闹些,还是藐视了你的出身!”

又颤抖着声音道,“你是母亲亲自聘给四弟的发妻,不拘你是什么出身,进了沈家门,就是咱们的妯娌,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那就是沈家妇!藐视谁不是对母亲不敬?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这两个嫂子出阁这些年来可做过对长辈不敬对平辈不友爱对晚辈不慈的事情!”说着狠狠一拍几案!

这话说得裴家今日来的女眷们皆是羞愤欲死,刘氏对面的那位夫人连礼仪都不管了,迅速起身,奔到裴美娘跟前,就是一个耳光抽了下去,颤抖着声音喝道:“在家里时都好好的,你出了阁这是发什么疯癫?!”

为了叫沈家人消气,这个耳光打得不轻,裴美娘头颅都微微一侧,雪白粉嫩的颊上现出五个分明的指印来,望之可怖,她似也被打愣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打她的夫人趁势就哭着向刘氏、卫长嬴赔礼:“都是我教女无方,连累贵家。如今也不敢让她在贵家伺候了,我们这就带她回去!择日再来请罪!”本来还指望今日做低伏小的能把事情化解,却不想女儿如此顽梗,生生的把夫家之人往死里得罪!

本来娘家门第就不如夫家了,裴美娘还要这么做,是惟恐自己不被休回家吗?要不是这会还在沈家,裴美娘的这些长辈都想立刻抓了裴美娘盘问,她到底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窍怎么就糊涂成这个样子?

刘氏妯娌三个昨儿个得了苏夫人的暗示,就是要把这裴美娘休掉。但现在裴美娘明言指责她们两个欺负了自己才导致裴美娘心怀愤恨,刘氏和端木氏却定要分说个明白才肯放她走了,当下端木氏就道:“闵夫人您先不要急,事情还没说清楚——这自恃出身欺侮新过门的弟媳的罪名,我与大嫂子都担当不起!”

就对卫长嬴道,“闵夫人您看这是我们的三弟妹,方才令爱说了我与大嫂子,却没说三弟妹,想来她是认为三弟妹没有欺负她的。那么如今就请三弟妹说句公道的话,闹洞房那日咱们到底藐视了裴家小姐不曾?”

见端木氏连四弟妹也不叫了,直称“裴家小姐”,这决裂之意何其明显?裴美娘之母闵氏虽然自己说了要把女儿带回家,但也是留了一线生机,指望回去之后或劝或打,总要女儿知道服软了,再过来向苏夫人和刘氏等人赔罪,兴许还有机会继续做沈家妇。

但端木氏根本就不上当,倒是就着她要接女儿回去的话头直接不承认裴美娘是弟媳了!闵氏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差点没当场昏过去,两耳之中嗡嗡直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愣愣望着卫长嬴发呆。

卫长嬴进来之前被卫郑音叮嘱一切都让刘氏和端木氏去办,自己别急着冲到前头——她自己本身也不想招惹裴美娘这样难相处的人,难为季去病和顾乃峥还不够她烦心的吗?

不想进来的不巧,正正被端木氏推了出来说公道话,只得道:“那日我并没有听到大嫂子和二嫂子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闵夫人可听见了?”端木氏就冷笑着看着裴家诸人,道,“几位若是不信我们这三弟妹…”

“二少夫人说得哪里话?”闵氏又气又恨说不出话,她下首的妯娌不得不起来回答,苦笑着要告罪——不意裴美娘忽然也冷笑着道:“三嫂子又没听见你妹妹说过的话,又怎么知道你当日一言一语里包含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又转头看了一眼卫长嬴,轻哼道,“何况三嫂子也才比我早过门两个月,在这个家里头,还是属于新人罢?敢不顺着你们这长嫂、次嫂说话?”

这话叫众人都是一愣,顾不得呵斥她胡说八道公然挑拨,端木氏惊怒交加道:“我妹妹?”

“你的堂妹端木无色,司空宋大人之次媳、论起来还是三嫂子的二表嫂!”裴美娘捂着脸站起来,眼神不屑亦不善的看着端木氏,冷冷的道,“她亲口告诉我,太傅夫人之所以聘我做夫君的妻子,无非就是图我出身不如你们,过门之后好欺负,也顺带着打压夫君,免得威胁到三哥在族里的地位!三嫂子不过是你的妯娌,哪有你的妹妹来得亲切?而且你们两个这么厉害,齐打伙儿的欺负着我们这两个新过门的妯娌,三嫂子怕你们,我可不怕!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装得一副打趣玩笑的样子,实则包藏祸心!却不晓得我早就从端木无色那儿听到了真相…以为我还会被你们骗过去吗?”

现下轮到端木氏几欲昏倒了!

☆、120.第一百二十章 峰回路转

第251节第一百二十章 峰回路转

端木氏惊怖万分,闵氏却是精神一振!眼中划过一丝分明的窃喜,嘴上却严厉的训斥道:“你真是胡说八道!宋家二夫人乃是锦绣端木之女,与你这二嫂子俱是阀阅出身!论起门楣来比咱们家不知道高了多少,这等人家闺训何其严格,怎么会说这样挑拨离间的话!可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却编排到无辜的宋家二夫人身上去了?!”

这话等于是在提醒裴美娘快点拿证据出来了——裴美娘昂着头,冷冷道:“母亲素来敬畏阀阅,不相信我的话——但当日端木无色同我说这些话时,我们的使女仆妇俱在不说,宋家大夫人也听到的,还喝止了她,不想让她告诉我!你们大可以去向宋家大夫人打听!宋家大夫人贤名在外,拙于谎言,料想即使想为端木无色遮蔽,当面直问,也不可能全然不着痕迹的!”

事情峰回路转,从原本的不是的全是裴美娘一个人,变成了她乃是受到了端木燕语堂妹端木无色的挑唆和蒙蔽误导——刘氏和端木氏心中几欲吐血,卫长嬴也觉得这件家事越发混乱不堪了——裴家人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闵氏当下就大哭起来:“我就说我好好儿的女儿,没出阁之前谁见了不夸说温柔贤淑?要不然,我们家的门第,她怎么会入了太傅夫人的眼呢?还是聘给太傅夫人当成亲生骨肉一样养大的嫡亲侄儿为妻!怎的一出阁,就变得这样不贤惠?好好的就把长辈、嫂子们都气上了!我只道是我前世里作的孽,连累了这孩子,好好的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窍了!谁想到却是这孩子太过实诚被人蒙蔽!”

把刘氏之前理论时说的话全部抬了出来用,就哭着要刘氏给个说法,“您是沈家的长媳,小女糊涂,听人挑唆,几次三番得罪了您,这都是她不好,我一会定然重重责打她为您出气!但如今她未接休书,总还是您的弟媳!说到底她对您和长辈不敬,皆是被人挑唆,先入为主以为您几位对她不怀好意,如今她有过,可这挑唆误导她的人,还请您给小女讨个公道!”

端木氏气得全身发抖,尖声道:“真真是…真真是一派胡言!我那堂妹乃是司空之媳,向来端庄谨慎,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此事必须请宋家大夫人过府说个明白!我锦绣端木的名头岂容裴氏你一介女流肆意污蔑!”就叱闵氏,“闵夫人也太心急了,如今不过是令爱片面之言,你就信了,怎么就你女儿的话可信,旁人的话你都听不见吗?”

闵氏心里迅速一盘算:反正女儿这样嚣张跋扈,人都得罪了,端木无色的名头也被抬出来了,如今对端木氏好言好语做低伏小也没什么用,反倒弱了自家气势,显得心虚!还不如坚持到底,没准宋家大夫人那儿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因此一反今日进门以来处处赔小心之态,把脸一沉,冷冷的道:“二少夫人这话说得可笑!当初也不是我们裴家死皮赖脸的要把女儿塞到沈家来为妇的,小女在娘家时什么样子,太傅夫人最是清楚!这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府上四公子乃是太傅夫人代为抚养长大,视同亲生?以太傅夫人的贤惠,替四公子物色正妻,会不仔细挑选、再三斟酌吗?还是二少夫人您也和小女一样被蒙蔽得糊涂了,以为太傅夫人对四公子的好是假装的、巴不得娶个不好的妻子好拖累四公子?!”

端木氏心急之下被闵氏抓了话柄,又抬出当初是苏夫人主动为侄子向裴家下聘的,不由语塞,刘氏沉着脸道:“兹事体大,还请闵夫人与几位夫人在此稍等,我等须入内请示母亲!”

说是这么说,裴美娘扯进了宋家的大夫人霍氏与二夫人端木无色,又是当着裴家诸人的面——苏夫人不管信不信,或者愿意不愿意信,也不得不下令着人去宋家请两位夫人过来说个明白。

刘氏回来之后转达了苏夫人的意思,当下闵氏又说女儿:“端木无色是宋家妇,你嫁的是沈家,非亲非故的你去听她的话做什么?如今被人哄得得罪了长辈又得罪了你这些嫂子们,你说说你做的这事何其愚蠢!你既然心头疑惑为什么不好好的请教夫家长辈与嫂子们?你方才说宋家大夫人贤名在外,岂不闻你这大嫂子也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端木氏暗暗咬牙,她和刘氏在外说起来都有一份贤名的,如今闵氏只提刘氏却不提她,而且说什么端木无色和裴美娘“非亲非故”,端木无色和裴美娘确实非亲非故,但端木氏不是和裴美娘是妯娌吗?闵氏这话隐隐之间就有说端木无色是受了端木氏的指示去害裴美娘的——这份用心何其的险恶?

想也知道,只要明儿个宋家大夫人流露出一点端木无色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的颜色,不但自己这个堂妹往后不能在夫家存身,就连端木氏也脱不了关系!

可端木氏现在却也不能为堂妹说什么——毕竟端木无色是个什么样的人,端木氏心里也不是不清楚,这种话这种事她真心不是做不出来!

如今端木氏忙着在这件事情里撇清自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堂妹?又恼恨端木无色怎么这么没头脑,即使要说这样的话,怎连宋家大夫人都不避一避!真当她是端木家的女儿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吗?

端木氏扯着帕子绞尽脑汁之际,裴美娘到这会终于也哭了,哽咽着道:“端木无色说我们裴家小门小户的,要不是大伯母她想要借着给夫君娶妻的机会打压襄宁伯府,我哪儿有资格嫁过来?我想我们裴家本来门第就不如西凉沈氏,而且她是夫君堂嫂的妹妹,所以…”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话了,待明儿个请了宋家两位夫人过来把事情说明白了,我也只管把你交给亲家,凭亲家打杀了你也是活该!谁叫你这么糊涂?!”闵氏流着泪,大声责骂女儿——却把刘氏、端木氏、卫长嬴妯娌三个还想说、还能说的话都堵上了,推着裴美娘的手臂,道,“你现在先给我进去给你大伯母磕头请罪!也不想想你大伯母抚养你夫婿长大,视之犹如亲生,俨然就是你的嫡亲婆婆!你居然敢气她!今儿个你不得你大伯母的原谅,就是跪死在这儿,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内室里,苏夫人听着满楼小心翼翼、一五一十禀告事情经过,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半晌才道:“你出去和闵夫人说,既然美娘这孩子是被人蒙蔽的,一切等真相大白了,我再受她的礼不迟。今儿个我身上不好,不能出去见她们,既然定好了明日请宋家两位夫人过来,那就明日再说罢。”

又交代,“若裴氏一定要跪,使两个健壮的婆子送她回襄宁伯府去,总之别让她留在咱们府里。”

满楼道:“是!”

等她退了出去,榻边绣凳上坐着的卫郑音才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裴家是故意的?”

“别说世家之女了,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几个女孩子敢这样嚣张跋扈的不想好?”苏夫人冷声道,“只是敬茶那日看她性情就不怎么好,我想她年纪轻轻的眼皮子浅,过门以来被藏晖一宠,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有可能…本来还想着这么个侄媳妇往后可怎么辅佐藏晖呢?原来还是我走了眼,这倒是个心思深的,只可惜心思全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说着眉宇之间就露出来恨色:本来裴美娘过门之后,照理怎么都是要特别的做低伏小的,不仅仅因为她是世家之女,娘家门楣不如夫家,也因为沈藏晖是苏夫人这个大伯母代为抚养长大的。

如此夫妇两个在太傅府这边都低了一头,何况上头的三个堂嫂,从刘氏到卫长嬴,全部都是阀阅嫡女,裴美娘的地位可想而知!

但现在裴美娘这么一闹腾,先闹得夫家人人莫不厌烦她,继而说出是夫家二堂嫂端木燕语的堂妹端木无色在她出阁之前就挑唆了她的——虽然这件事情证实里也不可能给裴美娘完全脱罪,却使得之前的忤逆不贤行为都有了一个受人挑唆蒙蔽的理由,有了迂回的余地。

究竟裴美娘是新妇,过门还没满月呢,丈夫又宠她,哪有不帮着说话请求长辈平辈念着她年纪小不懂事、原谅这一回的?她又不是儿媳,而是侄媳。何况闵氏都把话说了:是苏夫人主动聘了她的女儿,不是裴家紧扯着把女儿高攀沈家!

苏夫人聘了裴美娘,次媳端木氏的堂妹端木无色去挑唆——裴美娘也是被害的!

只要裴美娘在说出端木无色挑唆之后——就是像今儿这样,闵氏把女儿“骂醒”,裴美娘跟着“幡然醒悟”,转而跪在苏夫人院子里痛哭流涕的请求苏夫人原宥——纵然沈宙恼她,坚持要沈藏晖休了她,可沈藏晖若一意坚持,苏夫人又怎么能继续和个晚辈计较呢?

当然苏夫人即使容忍了她,心里也不会喜欢她了。可事情又回到裴美娘和苏夫人的关系上头来:她是侄媳不是儿媳,苏夫人本来也不好直接管上她。

这么一闹腾呢,二堂嫂端木氏彻底没了脸,往后不躲着裴美娘走就不错了。而且裴美娘还把怀疑苏夫人择自己为沈藏晖之妻的用心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往后苏夫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得不约束着自己和媳妇们,不要去干涉裴美娘了!

问题是苏夫人本来就出于顾忌着丈夫与小叔子之间的兄弟之情,压根就没打算仗着自己抚养了沈藏晖,在裴美娘过门之后还继续过问襄宁伯府的事情——她自己儿女众多,又有了孙辈,忙自己膝下子女都来不及,不是迫不得已才懒得去多操心呢!

偏偏裴美娘不知道,或者不相信苏夫人抚养了沈藏晖,却不会挟此人情而自重,辖制自己夫妇,于是就来了这么一手,拼着冒一次险,闹得太傅府上下,往后对襄宁伯府的事情怕是半句都不敢吱声——由着她这个襄宁伯府的长媳一手遮天去!

想到裴美娘过门那会不懂人情世故的任性模样,到如今再揣测她过门以来一步步的算计,拼上自己的闺誉贤名闹这一回以谋取完全掌管襄宁伯府的心计城府——对这个侄媳一直怀着善意从来没有防备过的苏夫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愤怒!

卫郑音叹道:“若是如此,那么她说的端木无色之事怕是真的了。”

“司空这次媳是出了名的善妒愚蠢。”苏夫人冷笑着道,“也就是她嫁了个好丈夫,虽然没有我的锋儿待你侄女那么体贴,也是个宽厚豁达的人——才容忍了她无子还善妒又心胸狭窄这些年!端木无色自己怕是不知道,她自认为和宋在疆才是门当户对,瞧不起云霞霍氏出身的长嫂,认为这霍氏不配做宋家的当家主母、应该把掌家之权交给她——实际上霍氏看似隐忍,这些年来却把她的妒妇之名宣扬得满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反衬霍氏自己的贤德良善了!”

卫郑音哂道:“端木家也不知道怎么把这端木无色教出来的?她的嫡亲堂弟端木无忧,我听鱼舞说,也就是性.子急了点儿,人也不糊涂。要说是被家里宠坏的,我还没听说过谁家宠孩子能越过了我母亲和嫂子宠长嬴的,可你也看到了,长嬴该有的规矩又有哪一样缺了呢?”趁机替自己侄女说点好话,又道,“上两天才听到宋府出来的话,说是端木无色现在连宋家唯一的大小姐宋在水也容不下了,因为欺侮这小姑子,叫宋在疆知晓,难得没有再容忍她,把她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后来端木家长辈过去说了和,这事才了。看来这回你家不休裴氏,那就是宋家休这端木无色了。”

苏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往隐囊上一靠,道:“这些如今都是小事了,咱们接着说方才的话…”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咏玉兰花》

第252节第一百二十一章 《咏玉兰花》

次日宋家大夫人霍氏和二夫人端木无色俱是一头雾水的被请到沈府。卫长嬴上回去探望宋在水时见到端木无色,这大表嫂霍氏却是头一回照面。

霍氏容貌与上回在宫里遇见的霍清泠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房里的姐妹。她应该是和宋在田同岁,算是刘氏这一代,比起卫长嬴这般初为人妇的媳妇们算是有点年岁了,气度雍容,口角含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的确一看就是个和善人。

闵氏早携了裴美娘过来,与刘氏等人一起迎了她们进门,分主客入席,寒暄了两句,霍氏就笑着问起请她们妯娌过来的缘故。

这边刘氏就简单的说了经过,道:“还请裴妹妹自己来说下是哪一日、那日又是如何情形罢。”

于是裴美娘就出来了经过,道是霍氏的亲妹妹霍清泠生辰,请了各家女眷过府小聚,裴美娘、霍氏还有端木无色都去了的。就在那次宴上,端木无色拉着裴美娘在霍家小花园里葡萄架下说的那些挑唆的话。

她说的详细得很,时辰、地点、景物都非常细致,不像是胡乱编造的。众人听着,看向端木无色的目光都渐渐古怪起来…

端木无色就变了脸色,当众呵斥起裴美娘来:“真是胡说八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悉,怎么会拉着你去说这样的话?”

这话也有道理,一点不显得心虚,奈何她上首的霍氏这会却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期期艾艾的道:“这事儿?这事…这…过去太久,我却记不得了。”话还没说完,霍氏的脸先红到了脖子。

闵氏就不理大发脾气的端木无色,哭着要给霍氏下跪:“听小女说,这事过去也不算太久,也就是她将要出阁前的事,离现在统共没有两三个月。这关系到小女终身之事以及我裴氏一族女子闺誉啊!霍夫人您不能因为庇护自己妯娌就装糊涂!我求求您了,您就大发慈悲给小女一个公道罢!小女都说了,当时您的弟妹说得她又惊又怕,还是您听不下去呵斥阻止了她的!”

闵氏娘家夫家都只是世家,然而她怎么也是长辈——霍氏怎么敢当众受她的大礼,忙不迭的从席上跳了起来,慌忙伸手去搀她:“闵夫人您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但她越是如此,闵氏越是要坚持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您今儿若是不给小女一个清白,小女坐实了不贤不孝忤逆长辈的罪名,我教出这样的女儿来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呢?我只有一死以谢亲家了!”

裴美娘又上来扶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怪我年幼无知错信了端木无色,又以为霍嫂子是个心善的人,纵然维护自己妯娌,也不至于颠倒黑白。不用母亲以死谢罪,我回去了自己三尺白绫交代给大伯母就是!”

话说到这儿,刘氏妯娌三个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了,不得不出来劝解:“闵夫人您冷静些,四弟妹也不要冲动了,咱们好好的和霍夫人说,霍夫人向来贤德,断然不会说谎的。”

又一起向霍氏道,“真是对不住您了霍夫人,为了咱们家的事情这样的劳烦您!可您也看到了,今儿个您一句话,真的是关系到了咱们这妯娌…咱们这妯娌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不瞒您说,咱们母亲这会还躺在病榻上…这事情的真相如何,现下就只您说的最公道可信,还请您能告诉我们。”

霍氏为难道:“我是很想帮诸位的,可这事儿…我真的是…记的也许不太清楚了。”

闵氏又哭了,道:“霍夫人您真的忍心看着我们母女去死吗?”

“闵夫人您千万别说这话!”霍氏面红耳赤的道,“我…我…可是…这…”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看了端木无色又看裴美娘母女,满脸的不忍心、满脸的万般为难。

端木无色就冷笑:“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你们学着市井泼妇以死相逼,以为就能污蔑了我了吗?”

“闵夫人,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端木氏不阴不阳的给堂妹帮着腔,道,“您这样闹死闹活的,事实在那儿,不能说您二位不活了,所以霍嫂子就要顺着您的话说罢?”

闵氏被说得一噎,裴美娘却冷笑着道:“端木燕语你急个什么?霍嫂子只说‘也许记不大清楚了’,这话里的意思,你听不明白,别人还听不明白?”就向霍氏道,“我知道嫂子您是个贤惠人,只怪我年幼无知,当时您喝止了端木无色后,劝说我的话我竟没有听进去,那时候您说我这大伯母视夫君他犹如亲子,断然不可能在婚姻大事上埋汰他,可端木无色紧接着又说‘苏夫人亲生骨肉都有好几个呢,也未必能够一碗水端平,更何况是侄子’,我那时候面嫩,出阁之前不好意思多与夫家的人相见,想着嫂子您和沈家没有什么亲戚故旧,端木无色的堂姐却是沈家媳妇——就认为她说的话更可信了。”

见沈家诸人包括堂姐端木燕语都沉下脸来,端木无色尖声道:“我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你…”

“你挑唆在前抵赖在后,你要脸不要脸?!”裴美娘声音比她更高的叫了起来,“我还记得那天因为霍嫂子身子才好没两日!”她刷的转向霍氏,厉声道,“当日霍嫂子您穿了牙色暗绣四合如意纹窄袖上襦,虽然天气热了,可因为您小产之后身子才好,室中放着冰鉴,所以特特加了一件酡颜玉兰花纹绣的半臂。您劝说我不要信端木无色的话时,还拿衣上的玉兰花纹说起端木燕语膝下的嫡幼女沈舒颜,年方三岁就能作《咏玉兰花》七绝,辞藻清丽自然——

“嫂子您说即使本身天资卓绝,然三岁幼童,若无人教导如何懂得格律?能够教导出这样的女儿,端木燕语岂是俗人?那首《咏玉兰花》嫂子您当时也只记起了后两句‘东风微动碧帘栊,丛丛分出美人腮【注】’,我好奇问起全文来,您还说过后一定去打听齐了告诉我,只是后来一直没有遇见过嫂子,我过门以来倒听底下人说起,前两句是‘玉堂春花蔚然开,万紫千红伊何在【注】’,是不是?”

霍氏下意识道:“不对,我回去后查了是‘算得玉堂花已开,万紫千红伊何在【注】’。”

霍氏话音未落,堂上已经静可闻针!

众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端木无色,端木无色自己也愣住了。

“啊!”到这时候,霍氏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她惊慌失措的掩住嘴,急急的道,“二弟妹…二弟妹也许是说笑罢?酒席上头说点笑话当不得真的!”

这更加证实了她之前的失口——闵氏立刻一把抱住裴美娘放声大哭:“可怜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叫个外人哄得你团团转,这才过门还没满月就将夫家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往后你怎么活啊!”

哭声未毕,闵氏又松了手,就着袖子把脸一擦,恶狠狠的抬头往向端木无色,咬牙切齿的道:“好个名门望族之女!好个锦绣端木!我儿跟你无怨无仇的,咱们家也没听说过谁开罪了你,即使有,你上门来说,咱们家能不给你个交代?你却这样歹毒,挑唆着我年幼无知的女儿在夫家犯混!我裴氏虽然是小门小户,可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端木无色,你今儿不给我儿一个交代,我就在这儿跟你拼了!”

闵氏心里很清楚,裴美娘之前算是把夫家得罪遍了,即使沈藏晖念着夫妻之情还想要他,也拗不过长辈去!襄宁伯沈宙,那可是出了名的孝悌兄长!断然不会要一个忤逆大伯母的媳妇的!

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咬死了端木无色,把责任全部推到端木无色身上去——至于说锦绣端木门楣比幽州裴氏高,反正,还有西凉沈氏挡着呢!再说从裴美娘说出端木无色起,就已经得罪了端木家了,现在再得罪一点也无所谓。

当下闵氏连礼仪也不顾了,就摆出要以命相博的阵势来!

端木无色虽然平常跋扈,但看着这阵势也知道绝对不能认,阴沉着脸色先狠狠瞪了一眼霍氏,冷笑着道:“闵夫人,你也是一直在帝都的人,还不知道我这个嫂子向来看我不顺眼,成日里哄着我公公、小姑子一起对付我,前不久还送了一批美姬与我夫君!她说我,还能有什么好话?”

端木氏绝望的闭了闭眼——她素来知道这个堂妹在家里非常得宠,养就了骄横跋扈的性情,出阁之后,因为所嫁的宋在疆是阀阅里难得的脾气温和的人,纵然她过门数年无子,又不断的惹是生非,宋在疆也没怎么计较——上次她大大得罪了宋在疆宠爱的唯一的妹妹宋在水,宋在疆固然发作了一次,但端木无色的母亲上门去说了情,宋在疆还是容忍了下来。

天长地久的,端木无色却是只会硬顶不会服软了——眼下是和霍氏翻脸的时候么?

果然霍氏听了端木无色的话,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举袖遮面,哽咽起来:“二弟妹,我知道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够贤惠,平常让你让得不够,但你这话说的也太诛心了!咱们妯娌都是一家人,若是能够向着我怎么可能不向着你?你说得仿佛我故意害你一样,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裴美娘冷笑着道:“端木无色你也真够不要脸的,今儿这里上上下下,谁没看到霍嫂子在处处维护着你?似霍嫂子这样老实的人,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为了你,我们母女都快活不下去了,她都不肯说出真相!若非我用了点小手段,让老实的霍嫂子上了当,怕是霍嫂子再不忍,看着我们母女去死,也要护好了你呢!失口之后霍嫂子不是还在拼命替你辩解?要是霍嫂子真心害你,一上来就把真相一说,既报复了你,又得了我们母女的感激,岂不是两好?倒是现在,你不感激霍嫂子的维护,我们母女也觉得霍嫂子太过偏心自己人——但我还要说句不好听的话,谁家做嫂子的有你这样的弟妹,也真是前世里不修了!”

这时候霍氏又擦了擦泪,以长嫂的身份代气急败坏的端木无色赔罪起来:“闵夫人,诸位,本来我们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现在才晓得是我这弟妹一时戏言,竟害得裴妹妹在贵家闹了这么大的误会。诸位也知道,我们妯娌的婆婆去得早,公公向来不管内院的事儿,夫君和小叔都是宽厚的人,这都是我这个做长嫂的不是,没有及时警醒二弟妹,又没有开导好裴妹妹,害了裴妹妹更使得贵家不宁,连太傅夫人都病倒在榻…”

端木无色这会总算清醒过来,又惊又怒——霍氏这番话是要钉死了她说过这些话、是造成裴美娘这新过门还没满月的侄媳妇忤逆夫家大伯母、不敬诸位嫂子的罪名啊!

急乱之下,她忍不住扑上前拉了霍氏一把,怒道:“谁要你假好心?我有认下这些事吗?你就来给我赔罪了!你给我闭嘴!”

天地良心,端木无色再蠢也知道这会不能真的对嫂子动手,所以只是想拉过霍氏不许她再说下去了…但她手才碰到霍氏,霍氏就痛叫一声重重的倒了下去!

众人见这情形不免大惊失色,顾不得责骂惊诧端木无色居然敢当众对长嫂动手,纷纷上前搀扶霍氏——裴美娘的声音在其中格外的响亮,她尖叫道:“霍嫂子前些日子才小产过!端木无色你!”

…一片混乱里,却见倒在地上的霍氏吃力的半支起身子,流着泪,却还扭头望向人群外愕然的端木无色,满眼的诚挚怜恤,哽咽着道:“咱们没有婆婆朝夕教诲,所谓长嫂如母…我知道你向来不承认我这个嫂子,但如今你做错了事儿,我也总有责任。凭你受什么惩罚,我不能不为你担着点儿…你认我也好、不认也罢,我总要为你分担!”

卫长嬴随着刘氏一起劝慰霍氏莫要再伤心难过、先起来说话,又回头呵斥下人快去找大夫——忙乱之间与刘氏目光一对,妯娌两个心照不宣:端木无色,完了!

【注】木有错,作者又来糟蹋古诗了…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外之权

第253节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外之权

司空宋羽望的两个媳妇在太傅府里恰好做了一对鲜明的对比,长媳霍氏贤惠到了颠峰,次媳端木无色则是不贤到了极点。

这不贤惠的端木无色还坑苦了襄宁伯沈宙才娶进门的嫡长媳裴美娘,硬把一个太傅夫人苏秀曼亲眼相中的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世家闺秀挑唆得疑神疑鬼,过门还没满月就因误会把抚养自己夫君长大的嫡亲大伯母气得病倒——明沛堂本来就以护短出名,襄宁伯沈宙更是出了名的护子女,当初为了长女沈藏珠,把门楣相齐的青州苏氏大房都砸烂了。

更何况如今被坑的还是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媳?锦绣端木门第也不比青州苏氏更高。

由于圣上不喜理政,所以本朝的朝会不多。但端木无色之父端木潢也是不幸,竟恰好与沈宙一起在兵部供职——沈宙一点都没有给同僚留体面,仗着沈家以武传家,男子皆是自幼习武,即使有点年岁了还是身强力壮,挥拳痛殴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的端木潢,据说当时战况之惨烈,兵部连伺候茶水的小厮都上阵去拖架,端木潢仍旧被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几乎是呜咽着被扶开的…

至于宋家,在霍氏被抬回去的当天,看到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犹如半母的长嫂奄奄一息被抬下马车、回房后却还隔着屏风强撑着劝说自己不要太过责怪妻子——性情温文尔雅,士族子弟里头出了名的好脾气的宋在疆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铁青着脸回到二房,直接写下休书,打发左右强送呼天喊地叫着冤枉的端木无色回娘家。

次日一早,因为长嫂卧榻、次嫂被送回,原本赋闲在府中的宋家大小姐宋在水只得临时管起了家。宋在水管家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端木无色的嫁妆全部点齐,使人一车一车的往端木家送。

这一次,端木无色的父母再宠女儿也没了法子,因为事情在整个帝都传得沸沸扬扬,锦绣端木自己族里也有人听不下去看不过眼,迫着他们清理门户了。

就好像闵夫人当着刘氏等人的面掌掴裴美娘一样,她不是就裴美娘一个女儿,得为合族女孩子考虑考虑。端木家又不是只有端木潢夫妇宠孩子,其他女孩子其他端木氏不要做人了吗?

再说沈家——沈宙打了教女无方的端木潢,然而裴美娘也不可能全无责任,她先在苏夫人的上房外跪了三日,无论苏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走,继而又自请下堂,舍不得她的沈藏晖索性也陪着跪上了…

总而言之,苏夫人最后还是原谅了侄子和侄媳——这是太傅府这边。

这夫妇两个回了襄宁伯府后,沈宙根本懒得听儿子媳妇罗嗦,直接让人按倒沈藏晖,亲手持杖打了三十杖,一直打得沈藏晖身上伤痕累累、身下血水横流还不住手,最后还是沈藏珠心疼弟弟,扑上去阻拦,又打发人往太傅府报信,沈宣亲自过去劝说喝止,沈宙才住了刑。

对于裴美娘这个媳妇,虽然沈宙没动手,然也冷着脸令长女继续主持府中中馈——针对裴美娘之前说过的,苏夫人瞧不起她出身云云,沈宙当众直接就对沈藏珠道:“你不要以为嫡亲弟媳过了门你就可以撒手不管这府里的事情了,你也不想一想裴氏是什么人家出身?区区一个世家之女,能一过门就做得成我沈家的当家主母?你太瞧得起她了!这个家还得你来当!你是我的女儿,亦是嫡长之女,管教底下弟妹及其之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敢不服,你只管来报我!我沈宙的儿子还怕娶不到媳妇?!”

这番话传到太傅府,苏夫人不禁又掉了泪,只是这会倒不是伤心,而是欣慰的私下里和陶嬷嬷道:“所以我不能不忍着裴氏——二弟打小就处处让着夫君,甘愿为附,甚至连他嫡长子的婚事都主动按着不肯给藏晖娶阀阅之女!他谦让到这种地步,我跟夫君都看在了眼里,冲着他这份心意,他长子长媳再不懂事,我也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陶嬷嬷叹息道:“二老爷心善,又友爱兄长。只是四公子这回真的是糊涂了,他是夫人一手抚养长大的,夫人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

苏夫人心中也是一痛,她对沈藏晖真心不能说不尽心了。虽然外头也说她对沈敛实这些庶出之子一视同仁,但苏夫人自己知道,这自己丈夫的侍妾生的庶子,再叫着自己母亲,她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怎么可能把庶子完全当成亲生的呢?

倒是侄子,因为是小叔子所出,苏夫人不存嫉妒,加上感激小叔子对自己这一房多年来的谦让和扶持,抚养沈藏晖时,苏夫人真的是用尽了心思,惟恐委屈了这个侄子。沈藏晖和沈藏锋就差一岁,堂兄弟两个自小但凡有什么争执或者异议,苏夫人从来都是偏着侄子。

可这样疼爱长大的侄子,居然活生生的来了一出娶了媳妇忘了娘——纵然苏夫人不是亲娘,想想也觉得气得心口痛!

顿了好半晌,苏夫人才道:“藏晖也是太年轻了,之前怕他学坏,一直拘着不许他去勾栏之地,也不许俏婢勾引了他…乍见到裴美娘有几分姿色,想来也是又会得撒娇撒痴,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么,自然什么都听心上人的。”这番话和之前宫里邓贵妃评价侄子邓宗麒暗恋卫长嬴一样,只是两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陶嬷嬷沉吟了片刻,道:“四公子可是二老爷的嫡长子呵,可不能这样被美色迷惑着。”见苏夫人没说话,陶嬷嬷就把话说完,“依婢子之见…是不是…四公子如今也成婚了,纳些个姬妾侍奉说起来也是…”

“算了罢!”苏夫人犹豫了片刻,却摇了摇头,叹息道,“二弟都把藏晖打成那个样子了,又夺了裴氏的掌家之权、也照着她之前说我的话骂了回去——我一个长辈若还要计较,旁人不说,夫君也会认为我欺二弟太甚了。”

陶嬷嬷忙道:“婢子明白了。”

苏夫人揉着额,又问:“敛实前儿个怎么了端木氏,怎么这两日她都告了病?”

“二公子听说了端木无色的作为后,想起来二少夫人以前时常与端木无色往来,又疑心上回绿翘的事情是被二少夫人瞒过去了…”陶嬷嬷叹道,“偏二少夫人也觉得委屈,拿了三少夫人说嘴…二公子一生气,话就说得重了点,二少夫人许是受不住,气病了。”

苏夫人不悦的道:“夫妻之间吵个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我再闲也不至于回回叫了媳妇来敲打…只是二房的事情归二房,端木氏提到三房上去做什么?三房哪里惹她了?”就问,“她讲了什么?”

“二少夫人说,这一回她也就是受了族里的堂妹拖累,二公子就这样容她不下了。当初三少夫人可是自己声名狼狈,三公子不但坚持娶了三少夫人过门,甚至还担心三少夫人因此得不着姬妾的尊重,把伺候多年的俏婢都打发了不说,至今也没有纳妾的意思。二公子说她不贤惠,她也要请问二公子,三少夫人比之她来又是怎么个贤惠法,请二公子说出来,她也好学一学。”陶嬷嬷沉吟着道,“二少夫人说她也好奇为什么自己和三少夫人遇见的事情仿佛却这样不同命?”

苏夫人最不爱听的就是别人提到卫长嬴婚前名节尽失的这件事——毕竟卫长嬴嫁的是她最受族里重视的儿子,这个媳妇被议论名节,最没脸的还不是沈藏锋?

闻言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冷冷的道:“别人都不提了的事,她倒是心心念念着不肯忘记?卫氏比她怎么个贤惠法:就说端木芯淼登门的那一日,卫氏怎么着都比她贤惠!那次的事情我都还没和她算帐,她倒是还有理起来了?她说什么受族妹牵累——她平常要是个好的,敛实会因为她族妹就疑心她吗?难道这次端木无色被休回家,所有端木家的女儿都要被丈夫厌弃了?!”

苏夫人恨道,“既然她现在身子不好,那也不要管事了,免得累着了。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体恤她如今不便出门,让她把她管的事情都交给卫氏罢!”

陶嬷嬷道了一声是,心头微哂:体恤端木氏如今不便出门——这话听着像是体贴,却诛心得很,这不等于是在说端木家出了端木无色这样不贤的女子,苏夫人也认为端木燕语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出门、免得丢脸?

…就这么几天功夫,明沛堂的后院可谓是风云变幻,因为一个四少夫人裴美娘,闹出这一连串的事情——苏夫人病倒、宋家两位夫人被扯进来、端木无色被休、裴美娘勉强保住襄宁伯府长媳之位、端木燕语受牵累——到最后盘算一下,最终得到好处的,除了宋家忍耐端木无色这个弟媳良久的大夫人霍氏外,就是卫长嬴了。

霍氏还付出了忍耐多年、当众被推倒至今卧病在榻的代价,卫长嬴却是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就得了之前归于端木燕语的所有权柄。

连陶嬷嬷过来通知她即日起端木燕语管的家事将全部移交给她、而且端木燕语康复后也未必归还过去时,都带着一丝复杂道:“三少夫人真是好福气!”

只是卫长嬴虽然在她跟前笑脸相迎、殷勤备至的招待过去,等陶嬷嬷走了,她脸上却没了半点喜色,看着屋里陶嬷嬷送来的账册、钥匙等代表端木燕语管家之权的物事,也不过淡淡一扫而过…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很大方!

第254节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很大方!

这不是卫长嬴故作淡然,而是委实高兴不起来——因为昨日临川公主殿下尚洪州顾氏子弟顾威的圣旨已然降下。

随同赐婚圣旨下来的,还有给御前九名侍卫的上谕。

这本是今年开春就该下来的,只不过因为临川公主下降,御前侍卫也在驸马人选之列才耽搁了…谕命沈藏锋等九人,就是去年除夕御前演武获胜的前十名——除了被选为驸马的顾威外,即刻奔赴边疆,以三年为期,效力于军中。

重点是,这三年里,任何一桩功劳,都可抵三桩计算。

三年之后,一起核算,齐返帝都论功行赏——

这是圣上在去年凤州州北大捷后,得知这场大魏对异族十数年来战果最煊赫的大捷乃是江南宋氏年轻的子弟宋端缔造,欣喜若狂之下连赞“果然英雄出少年”,后来本要召宋端入京觐见——结果如此“少年英杰”究竟使戎人深为忌惮,却是连同父亲宋含都被戎人刺杀了…

圣上大觉惋惜扫兴之余,见御前侍卫个个英武不凡,心下一动,就询问报捷之人:“宋端比朕左右侍卫如何?”

御前侍卫哪个不是阀阅、世家本宗子弟,俱是族中着重栽培的后辈,才会设法安排在圣上眼前。报捷之人虽然受卫崎之命要好好夸奖一番宋端,又没有昏了头,自然是这么回答:“宋端其人,堪称少年英才,然凤凰之侧岂有凡鸟?圣上左右,俱远胜宋端。”

于是圣上觉得,国中之所以至今只出了一次凤州大捷、罕闻捷报,皆因为人才都被留在了自己身旁。因而就生出派御驾左右的少年英才们驻守边疆,以振大魏国威的念头。

只是这些御前侍卫的长辈把族中备受重视的子弟弄到圣上左右,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靠着日日在圣上跟个混个简在帝心,谋份锦绣前程。如今圣上要把这些人都打发到边疆去…圣上这么兴致一上来,回头选了新的御前侍卫伺候着,又把这些人忘到脑后,这些已经栽培下去的子弟的前程可怎么办?

所以诸家长辈纷纷进言——这里头的细节卫长嬴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圣上也许是太过渴望捷报也许是糊里糊涂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帝心自有圣裁…反正这个驻边三年就可以回京迅速晋升的机会在去年除夕演武上被各家争了个死去活来。

最后得到这十个名额的,按着去年除夕的名次便是西凉沈氏的沈藏锋、帝都顾氏顾弋然、锦绣端木端木无忧、洪州顾氏顾威、容城邓氏邓宗麒、青州苏氏苏鱼舞、东胡刘氏刘幼照、兴河钱氏钱练、帝都顾氏顾夕年、幽州裴氏裴忾。

这会因为顾威要尚临川公主,圣上怜爱公主,既不舍得这个女儿离开帝都、又不忍心看临川公主下降后与驸马分别,故此直接借着尚主给顾威加官进爵,让他留在帝都陪伴公主。

如此剩下的九人却没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好事,仍旧照着圣上的打算奔赴边患之地,三年之后拿了功劳回来才能谋取官职封赏——同时也是证明圣上的英明。

至于这个边患之地,现下大魏的西境和北境,分别由沈氏和刘氏驻守,这两个家族和狄人、戎人断断续续的厮杀了十几年都没怎么停过。沈藏锋和刘幼照的去处不问可知。

余人则是分到这两处——顾弋然、邓宗麒、顾夕年与沈藏锋同往西凉;端木无忧、苏鱼舞、钱练、裴忾则与刘幼照去往东胡。

一开始知道这个分法后,卫长嬴非常的愕然:“怎么就管秋狄和戎人?天下那些盗匪呢?”

沈藏锋哂道:“诸位大人皆言区区盗匪,可令州郡长官自行剿灭,相比边疆异族之患,不过是小节耳。”

卫长嬴忍不住道:“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但当初从凤州嫁到帝都来的路上,所见所闻,许多盗匪也是原本的庶民,因为衣食无着,不得已而为之,更有许多良田不堪酷吏盘剥只得荒弃。天下如此,若再不剿抚平靖,怕是不大好罢?”

“这话在外头不要说。”沈藏锋虽然语气温和,神情却很是郑重,“圣上不喜听到这样的话。何况如今国中盗匪处处,剿灭起来耗时既长、功劳也微小,谁肯去做?”

卫长嬴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之前圣上想把左右侍卫派到边疆去效力,就被阀阅世家所劝阻,一直到圣上许诺功劳翻三倍计算,诸家又开始争夺——圣上不喜欢听见人说国中多盗匪,却喜欢针对异族的捷报,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横竖如今日子过不下去的是庶民,阀阅世家仍旧锦衣玉食,自然是圣上喜欢哪儿的功劳,他们就把子弟送到哪儿…

至于底下庶民水深火热,反正住在重重深院楼宇里的重臣们是很少能亲眼看到的。就算看到了,也还有州郡长官可以推诿或责怪。

可是再怜悯嫁到帝都路上所看到的那些流离失所的庶民,卫长嬴此刻也说不出来让沈藏锋放弃去西凉建功的大好前程、转去剿灭国中盗匪。听得出来,这所谓功劳翻三倍论、又是只考虑狄、戎这儿的功劳的建议,沈宣一定出了大力。

这回御前侍卫赴边效劳,看似除了准驸马顾威外足有九人,实际上可以说只有两人。

沈藏锋、刘幼照。

毕竟是在西凉和东胡的地头上,不管这九个人里谁立了功劳,大头肯定是给沈藏锋与刘幼照拿去——沈刘吃肉,余家喝汤。在圣上看来这是派遣身边英才去振奋国威,但在阀阅世家看来却是一个绝好的栽培子弟的机会,并且在有志一同的劝好圣上后,彼此一起把这个机会分得果断干脆。

刘家因为内斗,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刘希寻意外失手,没有轮到这次机会,只能先让刘幼照顶上。

而沈家因为沈宣、沈宙兄弟情深,同心一致的栽培沈藏锋,使得沈藏锋顺利占了魁首,牢牢的抓住了这次青云直上的良机。

说起来沈宣和沈宙都还是壮年,之所以早早定下沈藏锋接掌明沛堂,就是要为他尽早的树立威信养就名望。这一次的大好良机也不知道沈宣和沈宙付出多少代价、耗费多少心血,兄弟联手与满朝文武勾心斗角才争取到的。谁敢阻拦,别说媳妇了,就是苏夫人,沈宣肯定也不会轻饶。

何况卫长嬴也不甘心牺牲自己丈夫的前程——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而不是沈家的天下。圣上都不管百姓的死活了,旁人即使去管又能管得了几分?

她怔了一会儿,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去了,才问:“几时走呢?”

“约莫就是这两日了。”沈藏锋知她不舍,伸指替她掠了掠鬓发,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咱们都还年轻,三年辰光说起来也是很快的。等我回来,往后即使再离京,也可以带上你了。”

卫长嬴忍不住问:“这次不能带上我?”这话问出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双颊生晕,望着不远处瓷瓶里的插花,小声嘀咕道,“啊,我没去过西凉,很好奇那儿是什么地方…”

沈藏锋笑着一拧她面颊,道:“这儿又没旁人,你舍不得我,还不好意思说吗?”又道,“西凉苦寒,怕是你不能适应那儿的气候。何况此番奉圣命赴边,父亲以为还是孤身前去的好,毕竟狄人四出掳掠,我到了那儿怕也是居无定所,你即使去了西凉大约也是在府邸里头,等闲见不上面不说,那儿的分宗旁支亲戚都不熟悉,还不如留在帝都。”

卫长嬴也听苏夫人提过,沈氏虽然就一个堂号明沛堂,然而分宗旁支也不是没有异心。当年因为沈藏锋的祖父祖母去得早,又只留下沈宣和沈宙兄弟两个,两兄弟彼此扶持,很是小心翼翼了些年头才把阀主之位稳住的。

可想而知,西凉那里的沈氏族人,和帝都的太傅、襄宁伯二府关系不会太好。

再加上西凉苦寒,确实不如就留在帝都。

“谁舍不得你了?”卫长嬴心下遗憾,白了他一眼,却又顺势偎进他怀中,哼哼道,“我是想,你这一去三年,三年之后,也不知道会给我带几个妹妹回来?没准,你回来时都该有人叫我母亲了罢?嗯?”

一面说,一面伸臂环过了他的腰。

沈藏锋一手揽着她,一手把玩着她襟上垂下的宫绦穗子,似笑非笑的道:“好啊,为夫还道嬴儿这许多愁绪,是舍不得为夫,原来却是醋性大发,惟恐为夫在西凉纳小?”

就逗她道,“要么你这会好好陪一陪为夫,叫为夫一直念着你的好,到了西凉也瞧不上那儿的女子?”说着手脚就不老实起来。

“其实你这一去三年,就是收几个人伺候,也没什么。”卫长嬴眼波流转,仰头望着他道。

沈藏锋一愣,下意识的止了动作,随即笑着道:“上回春草湖上,那采莲女调笑为夫几句,嬴儿都忍受不了,如今怎么会这么大方?”

“其实我一直都大方的很!但那几个采莲女姿容简陋,如何配得上我夫君?”卫长嬴甜甜的道,“夫君您说是不是?”

“这么说来,若调笑为夫之人若是生得美貌,嬴儿就不计较了?”沈藏锋附在她耳畔哑声道,顺势在她耳后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