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看着娇娇怯怯、身子骨儿也是娇娇弱弱,一路上不是风寒就是咳嗽的邓弯弯倒是坚持了下来,虽然没敢跟卫长嬴、顾柔章她们一起去学骑马,但靠着车窗,也是看着万水千山从脚下跋涉过的。

…说起为什么卫长嬴这次西行会带上这三位,也是话长:

西凉大捷、秋狄大单于穆休尔几乎身死的消息传到帝都之后,圣上果然大喜过望。只是…跟着圣上就责问报捷之人:“往西凉去的原御前侍卫一共有四人,为何如今捷报只见沈藏锋一人及西凉守将沈由甲?”

报捷之人就解释了:“因为此番大捷皆是沈校尉不惜以身为饵、会同沈都尉策应乃成。两位顾校尉以及邓校尉驻守别处,并未参与。”

圣上听了这番话,慢条斯理的道了一句:“如此倒也好…先前去东胡的诸侍卫均伤得不轻,朕心甚痛,不意西凉倒真是来了好消息。”接下来圣上也没说什么了,就照着规矩赏赐…但这番话传了出去,帝都之中就有了谣言,道是沈家为了让沈藏锋独占功劳,不但在报捷中抹杀了顾弋然、顾夕年、邓宗麒三人的功劳,甚至还隐瞒了他们负伤的消息云云…

这消息传扬出去,各家态度暧昧,帝都顾氏沉得住气,容城邓氏因为本来就不太在意邓宗麒的死活,所以两家能做主的人都驳斥了谣言——但向来跟哥哥相依为命的邓弯弯却不放心,找到邓贵妃询问了。

贵妃也不知道消息真假,私下询问过圣上的意思,就着了姚桃到沈家跟沈家人商议,想让邓弯弯跟卫长嬴一起去一趟西凉,理由是探望兄长。

沈家知道这多半是圣上不放心,想让卫长嬴带个眼线去。不过,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世家之女,去的是沈家桑梓地,还拿她不住,沈家也不要混了。所以非常爽快的答应了…结果邓贵妃又“好心”的建议:既然沈藏锋伤得不轻,季去病又去了凤州,何不请端木芯淼同去西凉?

端木芯淼不但是阀阅嫡女,而且还是海内第一名医季去病的唯一传人。沈家能让邓弯弯轻描淡写的在西凉出事,这位主儿可不能随便动…不说忌惮不忌惮她背后诸人的报复,就说她跟卫长嬴的私交,也不会被轻易灭了口。而端木芯淼最重视的胞姐蔡王太后以及外甥蔡王都在帝都,不怕她不听话。

沈家打发了沈藏晖护送堂嫂西行探夫,顺便带了这两位同行——结果马车还没出京畿,早就不耐烦待在宅子里学规矩的顾柔章竟设法女扮男装偷偷追上来了——她可不是担心她的哥哥们,而是纯粹闲极无聊,想去西凉凑个热闹。

卫长嬴几次打发人送她回去,偏她骑的是她外祖父送她的一匹千里马,连沈藏晖的坐骑都有所不及。追她她就跑,不追了她又跟上来。横竖卫长嬴一行车马众多,不可能离开大路,不怕找不着痕迹。

这么几次,卫长嬴一行又挂心西凉诸位亲人的伤势,不敢耽搁辰光,想着既然送不她回去,叫她吊在后头,万一出了事儿…还不如索性邀她进马车呢!

于是,就组成了这么一队人。

☆、2.第二章 俏婢软玉

第341节 第二章 俏婢软玉

队伍到了城门前,卫长嬴与顾柔章也在车里换回女装,彼此检查过了仪容,气定神闲的端出大家贵妇、贵女的架子坐好了,静静候着。

片刻后,就听到沈叠以及顾夕年、邓宗麒身边心腹一起来隔着车帘请安的声音,道是沈藏锋有伤在身,卧榻未起;顾夕年跟顾弋然却是各在驻守之地;只有邓宗麒知道妹妹千里迢迢跟着卫长嬴一行人前来后,跟上司告假前来迎接。

两边隔着车帘寒暄了几句,又听外头沈藏晖与邓宗麒客套一番,沈藏晖就拨马到车边来禀告嫂子:“邓公子说,咱们家祖宅那边已经备好了屋子,现下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卫长嬴应道:“有劳你们了,这就过去罢。”

沈氏在桑梓地的祖宅,占地极为广阔,甚至超过了瑞羽堂的规模。

马车进了内院,卫长嬴率先下了车,抬头望去,原本应该是鳞次栉比的楼宇重院,为积雪所覆盖,累累如山峦,俨然一直连到天际。

这里是明沛堂的所在,建筑远不如瑞羽堂精致华美,而是古朴厚重。

沿回廊向后堂行去,途中看得出来许多地方一直是精心修缮保养着的——毕竟是沈氏祖堂——但还是有许多无法修缮的风霜痕迹,譬如说几处明显的刀剑斫痕。

沈氏子弟自然不可能没事拿刀剑乱砍自己家的祖宅,追想西凉沈氏数百年中,这处祖宅与东胡刘氏一样,不乏失守、鏖战的经历。

天色灰蒙,雪花大团大团的直坠下来,没有风,却冷得出奇。

卫长嬴在城外还能跟顾柔章说笑两句,但到了这里,却是一颗心似火烧一般,急于看望丈夫。沈家本宗留下来照管明沛堂祖宅的人、论起来卫长嬴该叫一声叔婶的两位劝众人在后堂少坐,喝盏热茶去了寒气再去后头相见,她却听不进去,坚持先去看了沈藏锋无恙才肯放心。

那族叔沈楚与其妻周氏拗不过她,只得打发了人给她领路。卫长嬴既不愿意喝了茶再去,沈藏晖一则不便与顾柔章等人相处,二则也惦记着兄长,遂也告罪前去。

到了沈藏锋住的院子里,但见极宽阔的庭中一排的琼枝玉树,因为雪厚,整个的裹住了,也分辨不出来树种…如今也没人有这个心思留意,脚步匆忙的上了回廊。

卫长嬴解下赤狐裘衣,踏入门中,还没想好见着丈夫该说什么…却见外间竟有一个眉眼秀丽的少女,正小心翼翼的伺弄着茶水。见着卫长嬴跟沈藏晖一行先后进来,脚步声环佩声叮当作响,这少女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室内,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埋怨之色来。

卫长嬴虽然是与丈夫别后相逢,既欣喜又担心,心情激动的时候,然而在丈夫养伤的内室外忽然见到一个俏丽的少女,本能的就戒备起来了——再一打量,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眼秀丽倒也罢了,关键她穿戴也鲜丽得紧:浅妃色底折枝梅花纹交领上襦,衣襟处露出约莫一寸来阔的粉色中衣,腰束彩绦,下系着樱草黄留仙裙,绾着双螺,插着银簪,坠着珍珠,鲜鲜亮亮的一身——就是在帝都的太傅府,如苏夫人跟前的满楼等人,也是逢着年节才会这样从头到脚一身簇新的穿戴。

显然不是寻常使女。

卫长嬴激动的心情略平,目光也冷了下来——她看得出来这使女不似规规矩矩伺候的人,随行的下仆也是心里有数,贺氏就冷声问:“你是何人?怎在我家公子这里?”

“哎呀,都叫你们小声点儿了,怎的就不听?仔细吵着了公子…”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伺候着的使女听贺氏声音略大了一点,忙把手按在唇上,大惊小怪的埋怨了起来。

“三哥在里头?”沈藏晖也察觉到堂嫂忽然住脚不说话的缘故,只是他是男子,觉得这些个使女并不值得多费辰光,就不耐烦的打断了那少女的话,道,“这是我三嫂!没规矩的东西,怎么说话的!”

明沛堂这儿既然已经为卫长嬴一行人的到来备好了地方,那使女如何会不知道沈藏锋的妻子因为挂心他的伤势亲自赶了来——这会其实怎么也该猜测到卫长嬴的身份了,却在听了这话之后才故作惊讶的上来赔罪:“婢子真是该死!原来是三少夫人来了?婢子软玉,见过…”

被沈藏晖提醒,卫长嬴也觉得何必跟一个小小使女计较,若没沈藏锋的准许,这样的人哪儿近得了他的身?

就一拂袖,冷冷的道:“闭上你的嘴!待我看过夫君再问你话!”

她心里想着虽然这名叫软玉的使女还作着女孩子的装扮,可谁知道沈藏锋军旅寂寞,是不是已经动过人了?这样想着,为沈藏锋的担心着实降了几分,竟落在沈藏晖之后才进了内室,然而进了内室却不禁一怔:

内室里,却并非只得沈藏锋一人。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威武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提着一坛酒,兴致勃勃的盘腿坐在西窗下的炕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

看到沈藏晖与卫长嬴,这老者慌忙跳下炕,问道:“可是本宗的四叔父与三婶母?”

“…”沈藏晖与卫长嬴不知道他身份,看一眼病榻上,却见帐帘低垂,沈藏锋拥着锦被,只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孔,双目紧闭,似乎在昏睡着。伤者沉睡,里里外外只一个不安分的俏婢伺候着也就算了,这老者居然还对着病榻心情不错的饮酒,这…这乱七八糟的算什么事?!

卫长嬴蹙紧了眉,道:“你是谁?怎的在我夫君这儿喝着酒!”

那老者讪讪的趿了鞋,干咳道:“末将…呃,侄儿沈由甲,乃是沈氏旁支子弟,如今忝为西凉都尉。”

居然是丈夫的族侄兼上官!

卫长嬴看了看榻上,却见几人说了这一番话,沈藏锋却还没有醒,心头狐疑,道:“原来是…”这厮既是丈夫上官又是族侄,如今也不是公堂之上,称官职不妥,称侄儿…只看着他满头华发也有点叫不出来,卫长嬴索性含糊过去,小声问,“夫君他这会怎的了?”

“回三婶母的话。”沈由甲倒是照着族里的称呼叫了出来,道,“三叔因失血过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静养。今日侄儿照例过来与三叔商议军情,三叔听着高兴,就赠了一坛霜琅酿与侄儿助兴。奈何侄儿还没说完,三叔乏了,就睡了过去,侄儿…就…想喝完了…就走…呃…”

卫长嬴明白了:丈夫沈藏锋虽然卧榻养伤,但还是挂心战事,沈由甲就每天过来跟他商议,许是今儿个听到了什么好消息,自己有伤不能喝酒,就着人给沈由甲提了一坛子来。结果沈由甲这厮,喝着喝着就懒得走了,看到沈藏锋精力不支睡了过去,非但不悄悄离去,却还是赖着想在这烧得暖洋洋的屋子里把酒喝完了再走…

众人沉默了片刻,场面正尴尬的时候,却听榻上沈藏锋声音虚弱的问:“由甲,四弟他们可进城了吗?”

沈由甲暗叫一声侥幸,忙大声道:“三叔您放心,三婶母跟四叔就在这儿呢!”

…这厮声高喉响,这一声喊振得榻上帐子都微微摇晃,沈藏锋如今这样的虚弱,竟然说着话说着话都能昏睡过去,想也知道最怕吵闹的。卫长嬴不由大怒,呵斥道:“你给我噤声!”

将灰溜溜的沈由甲赶出去,沈藏晖在堂嫂冷冰冰的注视下,强撑笑脸问候了两句堂哥,也迅速识趣的告辞——只剩夫妇两个,沈藏锋就微笑着问:“路上很是辛苦罢?”

虽然苏夫人说故意把伤情报重一点,但如今看来沈藏锋的伤情其实不比报往圣上那儿的轻,大约是怕父母担心故意往轻松去说了。从他受伤到这会,至少也有三个月了,以沈藏锋先前的健壮精神,此刻竟然还恹恹得卧榻难起,可以想象当初定然也是生命垂危的。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熟悉的眉宇之间满是疲惫,双眸虽然还明亮,然也锐利不如从前——这要是没在外头看到那俏婢,卫长嬴真不知道怎么个心疼法。

但现在听了他的问候,卫长嬴却是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还好,只是庆幸没带光儿来。”

“光儿还小着,如今定是禁不起颠簸的。”沈藏锋轻轻笑了一声,以为妻子的沉默停顿是因为惦记着远在帝都的长子,有些吃力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卫长嬴就把他手按回被子里去,淡淡的道:“你现下身体不大好,别冷着了。”

沈藏锋任她把自己的手放进被中,却在卫长嬴要抽开手时伸指勾住她指,卫长嬴挣了挣,沈藏锋究竟伤势未愈,任她轻松把手抽出被——他为人向来仔细,如何觑不出来妻子似对自己有了芥蒂?正要说话,卫长嬴却先问起他的伤势来了:“母亲说你伤得也不是很重,但我看你到这会还不太好?你可是瞒报了消息?”

“也没有。”沈藏锋微微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你近点来我跟你说。”

卫长嬴依言俯下身,沈藏锋就含笑抬头在她鬓上吻了一下——卫长嬴并不意外他趁机偷香,只平静的催促:“是怎么回事?”

“你鬓上还沾着雪水,一会叫人给你备热水沐浴下,免得着了冷。”沈藏锋叮嘱了一句,才哂道,“原本伤得不算重,前些日子就能起身了。结果低估了穆休尔,被潜入城中的刺客得了手,这才又躺了下来。”

卫长嬴不由心惊,失声道:“什么?!刺客竟能潜入明沛堂刺杀你?!”

☆、3.第三章 周氏

第342节第三章周氏

后堂里,因为卫长嬴与沈藏晖叔嫂入内探望沈藏锋,剩下来顾柔章跟端木芯淼、邓弯弯三个女眷以及邓宗麒,沈楚夫妇就陪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慰问路途辛苦。

只是这辛苦的话没说两句——端木芯淼睡了一路,如今才醒来,但精神很不济,心不在焉的敷衍几声,这承袭了其师的不客气的小姐就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众人的话题,径自问道:“有给我们预备屋子吗?”

周氏忙道:“预备着呢!早先才接到消息起,就着人打扫了,日日烧着热炕,把寒气散去。只是西凉苦寒,诸般器物都不够齐全,恐怕怠慢了诸位小姐。”

端木芯淼摆了摆手,大度的道:“这也没什么,谁还指望到西凉来是享福了吗?”虽然这是实话,然而还是听得众人一阵尴尬,端木芯淼自己却没觉得,继而要求道,“先着个人带我去屋子里,这一路上可把我折腾坏了…弯弯,你不是风寒?要不要一起去我屋子,我给你配副药?”她是带着自己的家当来的,常用的医家器具以及西凉少见的草药都也带了一批。

邓弯弯千里迢迢跟过来,就是为了确定唯一的兄长的安危,现下见了邓宗麒一切都好,正是欣喜万分,虽然还有点咳嗽,却怎么舍得跟哥哥分开?当下道:“多谢端木姐姐,只是我还想跟哥哥说说话…”

“那你空下来若还没好再找我罢。”原本她们几个在帝都时都谈不上熟悉,尤其是端木芯淼,虽然名声在外,但因为脾气古怪,跟她交好的真是寥寥可数。只是这一路上行下来,就这么几个人成日在一起,端木芯淼虽然赶路时就睡着,但歇下来时自然要醒来进食收拾的,路途荒凉,沿途又没什么风景看,闲着只能互相说话,倒是迅速热络亲近了起来。

这会被邓弯弯拒绝,端木芯淼也不在意,道了一句,又转头去问顾柔章,“柔柔,你呢?”

顾柔章是无事一身轻,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两位兄长受了伤,硬赖着队伍跟到西凉来,全是为了凑热闹。这次长途跋涉下来,就以她与卫长嬴因为不时骑马调节一下、乏了又有马车可以休憩,体力保存得最好,如今终于抵达目的地,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简直就是精神奕奕,闻言想都没想就道:“我这还是头一次到西凉来呢,我要到处看看!”

周氏惊讶的问:“顾小姐不去鲜城或望柳堡吗?”这两处是顾夕年跟顾弋然驻守的地方。

顾柔章大义凛然道:“兄长们都在为国效力,哪儿有功夫管我?我去了不是打扰他们吗?不去了,我自己四下里逛逛就成。”合着这一位真是把跑西凉来当成游山玩水了!

周氏先前接到卫长嬴一行人要到西凉来的消息时,就听说这位顾小姐是偷跑着赖进队伍里的——这位顾小姐还是帝都顾氏的本宗嫡女,想也知道平常教养肯定不会没人管,居然还做下来这样的事情,一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夫人给她的指示是等人一到,立刻把她打发到顾夕年那儿去:一来卫长嬴未必有那个功夫去看住她;二来也犯不着替顾家这样的操心。就把顾柔章往她的庶兄顾夕年那儿一交,让顾夕年去头疼罢!

所以一听顾柔章说要到处看看,周氏也不管客气不客气了,故意提鲜城跟望柳堡,想着顾柔章一个女孩子家,总该不好意思的下不了台,只好就着话头说去找哥哥们了吧?谁想到顾柔章张口就找了个不去寻哥哥们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

因为不放心娇弱的胞妹远道而来、特特向沈由甲告了假赶到城门口迎接的邓宗麒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邓弯弯也是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如今战事也不忙。”

顾柔章这才醒悟过来这话得罪邓家兄妹了,忙道:“啊,弯弯你说的对,既然他们都不忙,又不来接我,想来是有旁的事情绊住了。我想我还是先不要去打扰,过些日子再说罢!”

周氏沉默:现下要怎么打发这顾小姐呢?若是说顾家那两位未必被事情绊住了,就等于是说顾夕年与顾弋然不如邓宗麒疼妹妹;若让顾柔章去找这两位呢,她都说了要体贴哥哥不打扰…

端木芯淼可没有周氏这么多的想法,懒洋洋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屋子里了。对了,周姨母,那屋子里有下人不曾?”

因为端木芯淼的继母周月光与这周氏同为溪林周氏之女,端木芯淼便唤周氏为姨母——周氏听得她这么问,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自然是有的…”这话说到一半周氏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仔细一打量堂上,猛然发现四周侍立着穿红着绿的使女似乎都是立在了顾柔章以及邓弯弯身后的?!

她下意识的继续道,“只是都是些粗使,芯淼你…你自己的使女?”

端木芯淼诧异道:“我没带使女啊!”

“…”周氏再次沉默:这年头,士族里头败落的远支旁出,多多少少也会有那么一两个贴身使女在跟前伺候的。就连偷跑出来的顾柔章,也还领了两个被她胁迫上路的使女。作为锦绣端木的本宗嫡出女,谁能想到端木芯淼居然会…会孤身一人上路、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不带?

这会又听端木芯淼道:“路上都是卫姐姐跟前的朱阑和朱实伺候着我,既然屋子里没给我备近身使女,那我一会再去跟卫姐姐要她们两个好了。”

周氏忙道:“也不是没有,只是以为你自己带了人,就没派过去。你放心罢,我回头就给你打发人去!一准是仔细妥帖的。”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端木芯淼去了给她备的屋子,邓宗麒趁机领着妹妹下去说话,顾柔章嚷着她不累,要到处看看西凉城——周氏就说打发人给她引路,赔礼道是自己还得处置着明沛堂诸般事务,却不能亲自陪同。

顾柔章只惦记着玩耍,也不在乎周氏是真的要忙还是小看她只是个世家女,懒得亲自陪同,要了向导就走了。

等几位客人散了,沈楚就问妻子:“这位端木家的小姐亦是阀阅本宗嫡女不说,还是海内名医季去病的得意弟子,如今曜野侄儿卧榻不起,据说帝都就是打发她过来以防万一的…一般的使女伺候得不如她的意,没的反而得罪了她。之前她要去跟侄妇要人,你随她去要好了,那两个使女既然伺候了她一路,定然是她认可的,横竖看侄妇带来的人手不少,不至于就缺了那么两个使女。现下咱们这样的荒僻之地,却到哪里找这样体贴如意的使女给她?找过去的不如她意,你又先把话说在了前头!到时候要怎么圆场!”

周氏低声道:“你真是糊涂!不是现成有个人选么?”

“谁?”沈楚跟周氏受托看管这明沛堂祖宅,虽然说本宗嫡支的人如今都在帝都,这宅子里都是些下人和一些因为种种原因寄居偏僻院落的族人,然而因为明沛堂规模极大,本宗嫡支固然不在这里住,但如今沈氏正当兴盛,也不肯叫祖宅蒙尘,每日用到的洒扫、修缮之人不少。

所以沈楚跟周氏一直都是分管内外,女仆这一块都是周氏管着的,沈楚不是很熟悉,这会听周氏说的笃定有点惊讶,“那可是帝都来的正经千金,方才看她那旁若无人的做派就不是个好伺候的。夫人信里就说了不要怠慢了她,你说的是谁伺候得了这位娇客?”

“那边的…”周氏朝沈藏锋养伤的院子方向一努嘴,道,“那软玉比起侄妇身边的使女也不差什么,伺候这端木小姐还不够吗?”

沈楚听见了眉毛就是一动,道:“你趁着曜野上回遇刺受了重伤,特特把她安排过去近身侍奉曜野。只是曜野伤得重,至今未能成事,这会就要把她调走,不是平白一场空吗?”

“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周氏皱着眉头小声说他,“你也不看看谁来了?先前曜野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孤身在西凉,身边除了一个小厮,连两个粗使使女都没有!这样的苦寒之地,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也是我这做婶婶的心意!可现在侄妇到了,不说侄妇自己,就看侄妇带来的那许多人手,还怕没人伺候得好曜野吗?既然如此,软玉也不要在那儿碍着侄妇的眼了。别叫侄妇以为我趁她不在,故意给曜野后院里塞人给她添堵呢!”

沈楚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软玉碍侄妇的眼啊?早先我就跟你说了,侄妇是与我沈氏门第相齐的卫家之女,据说在娘家极得宠爱,又生了曜野的嫡长子,地位稳固如山!叫你不要把软玉派到曜野身边,你就是不听!还给她改了个软玉的名字,惟恐曜野看不出来你的暗示!如今侄妇来了,你也不提前把她打发到别处去,就冲着她那份好颜色,侄妇心里能不起疑才怪!到时候查到你身上,没得连累了我叫侄妇记恨!”

周氏一听,脸顿时沉了下去,冷冷的道:“我做什么要把那小蹄子打发了去伺候曜野,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管着前院还贪心不足,整日里有事没事的到后头晃悠,眼睛就爱往有些颜色的下仆里扫过去,发现了这软玉后,更是一天八遍的往她跟前凑——若非她年纪比咱们女儿还小,怕是你早就跟我开口了罢?!”

“我就是之前想纳了她又怎么样?”沈楚被妻子说破心思,很是下不了台,尴尬之余索性把话说开了,道,“我又没想着宠妾灭妻!你要是个真贤惠的,看出我心思时就该主动替我开了这个口,而不是给她打扮整齐了改个能上台面的名字送去曜野身边!”

周氏一口啐到他脸上:“我呸!你想得美!宠妾灭妻!你当沈家本宗嫡支不在这儿,就能由着你触犯族规?!你有这个胆子,倒是去试试!你以为曜野先前伤重昏迷不醒,软玉伺候不了他,如今侄妇到了,软玉在他身边待不下去,我就不得不叫她回从前伺候的地方,成全了你?!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罢!别说今儿个端木家的小姐要了这样精细的使女,就算没有端木小姐这一出,你也别指望纳到她——你是看中她年少美貌呢,也不想想你这一脸褶子,人家小女孩子看不看得上你!”

沈楚被妻子连啐带骂,也火了,举袖擦了脸上被妻子啐到的地方,冷笑着道:“她一个小小使女,我肯正经纳她进门做妾,那是天大的福分!我…”

“你就做梦去罢!”周氏冷笑着道,“论身份,你我虽然也是沈氏族人,名义上还是曜野的叔婶,可这也不过是曜野宽厚随和罢了。他就是拿咱们当下仆看待,咱们又能如何?论年岁,你一把年纪的老东西了,曜野正当少年!论长相,你个老东西,若不是手里握着本宗给你守宅的这点子权力,你试试看这明沛堂上下,可有一个丑婢耐烦给你一个媚眼?!曜野这般俊秀出众、文武双全又前程远大,慢说给他做妾了,就是一辈子没名份,跟着他也比给你做妾好上百倍千倍!你以为软玉既见着了曜野,还看得上你这老丑物!”

☆、4.第四章 有个绝色!

第343节第四章有个绝色!

“你那时候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怎么会跑到迭翠关去?”卫长嬴听丈夫说了遇刺经过,很是不解,狐疑的问,“你向来不大喜欢乘车,从前除了陪我出去,便是下着雨,也要骑马的。那刺客却是埋伏在桥下,趁你坐的软轿经过动的手,显然你当时还不能骑马,须得乘轿、而且还是软轿,以防伤口迸裂。这样的时候,那儿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你亲自过去?你怎的这样不爱惜自己?”

因为有外头一个俏婢的缘故,卫长嬴如今心情复杂得紧,暗暗想着:迭翠关?这地方回头打发人去仔细查一查,莫不是他收了个俏婢在跟前却还不满足,竟在迭翠关里养了个什么心肝宝贝,受了伤也舍不得疏远,带伤去探望吗?!

也怨不得她多疑,因为沈藏锋实在不是这样不知道轻重、只知逞能的人。他不会不清楚他的安危对于整个沈家的意义,否则受伤之后也不会立刻返回西凉相对来说条件最好的西凉城祖宅养伤了。

可知道轻重的沈藏锋却会带伤出行也还罢了,竟然连出行的防卫都疏忽到了被刺客差点得手的地步!即使沈藏锋有伤在身,没能安排妥当,他身边的人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刺客差点得手的可能只有一种:那就是他动身的非常仓促,仓促到了底下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周密的布置。

然而在这沈氏桑梓地,未来的阀主受伤静养,有什么事敢如此惊扰他?

卫长嬴不得不想起来两人在帝都时,沈藏锋的体贴。譬如说新婚时他满背抓伤,为了自己的颜面却忍着不肯涂药,免得叫人嗅出,取笑卫长嬴;再比如说他因为妻子进门前闺誉尽毁,主动遣散伺候自己多年的美貌婢女,免得婢女自恃资历使妻子难为;还有…远嫁路上,因为卫长嬴非常喜欢途中一处风景,沈藏锋知道后,故意找理由停留两日,由着她尽兴。

这样体贴纵容过她的丈夫,难道如今也去这样体贴纵容另外一个人了吗?

卫长嬴禁不住握了握拳,心头微微茫然。

沈藏锋轻声解释着:“那儿有个极重要的人,须得我亲自过去一趟。”

“…谁?”卫长嬴听得这话,脸上血色不禁褪得干干净净,沉声问道。

沈藏锋见她这样,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有了戏谑之色,柔声道:“说起来嬴儿你这回来的正好,我正要介绍此人与你知晓…真没想到西凉这样的荒僻地,蓬门之中竟还藏着那样的绝色,而且真格是才貌双全…”

卫长嬴眯起眼,微笑着道:“绝色?我在帝都看过的绝色佳人也真是多得很了,想来夫君您见过的也不会比我见过的少。这位绝色竟能叫夫君您如此赞叹,恐怕帝都那些都要被比下去了罢?却不知道夫君是打哪儿找出来的?”

“说来话长。”沈藏锋一脸庆幸的道,“三个月前穆休尔麾下大将图鲁自恃熟悉地势,率领大军昼伏夜行,突袭迭翠关,那时候我与由甲都在此处,闻讯大惊——以为只能筹集兵马去夺回迭翠关了。谁想到…”

说到这儿,沈藏锋故意住了口,微笑着看着妻子。

照着常理推测,大约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关心起了迭翠关,从而知道了那位绝色…不过卫长嬴总觉得有点儿不对,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不继续说下去,就道:“这回端木八小姐与我一同来了,只是她晕车晕得厉害,现下怕得自己调养两天才能缓过来。你这些日子的脉案与药方是谁收着的?我先拿过去给她看看。”

这话题转得突兀,沈藏锋愣了一下,才道:“都在沈叠那里收着。”

卫长嬴一听是沈叠保管而不是外头那自称“软玉”的俏婢保管,心头的猜测更笃定了点,又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这儿伺候的人实在是不成样子,沈由甲在你昏睡过去之后,赖着饮酒不肯走也就算了。外头伺候的下人也不知道打发他,真格是笨得紧。这种人怎么还能继续用?”

沈藏锋爽快的道:“你说外头那穿红着绿的使女?我遇刺之后醒过来看见了她,想来是谁别有用意。原本想让沈叠另换两个人来,但后来接到消息说你要过来,想着这是个现成给你立威的人,你出去后就把她打发掉好了。”

“是谁做的这手脚?!”卫长嬴听了这话大为意外——晓得不是丈夫生了别心,自然是喜悦的,然而听沈藏锋的意思,他没生外心,却是有人在撺掇着他纳小呢!卫长嬴自是勃然大怒!

沈藏锋虚弱的一叹,哀怨的道:“你看为夫如今这个样子,哪儿有力气去查?好嬴儿,为夫如今乏得紧,看到你来可就放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都交给你了。”说着就闭上眼睛。

误会既然解释清楚,卫长嬴又意外又心疼,忙替他掖一掖被角,道:“你放心的养伤罢,我定然给你把这府邸里的人事梳理一遍,断然不叫这些小事打扰了你。”她语气温柔,眼中却有了狠意:为了局势,自己撇下尚未满周的亲生骨肉,跋山涉水来探望丈夫,谁想一见面就险险挨了一棒!以至于久别重逢的夫妇未来得及诉说别后相思,就差点闹起误会来!

本来还以为是沈藏锋孤身在西凉,收了个俏婢慰藉军旅寂寞——不意竟是其他人故意往他身边塞人!还是趁着他重伤之际,这是想让那叫软玉的使女近身伺候擦洗,抓住机会生米煮成熟饭,让沈藏锋就势收下她吗?

亏得自己到的及时!

看沈藏锋这样子,如今都还起不了身,想来这几日不管有心无心,或那使女蓄意,都未必能成事。但若自己晚几日到来,沈藏锋身子好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即使沈藏锋无意,但那使女万一死皮赖脸的贴上来,丈夫正当血气方刚的…卫长嬴简直不敢想下去!

更不要说这叫软玉的使女明知道沈藏锋身子不好,居然还任由沈由甲在内室对着沈藏锋的病榻独饮——这小蹄子分明就是满脑子如何爬上男主人的床,十分心思都搁在了如何梳妆打扮以及卖弄风情上,哪里有一点点精心伺候的意思?想到丈夫连着两次受伤,一度濒死,好容易救了过来,这儿管事的人竟派了这么个花枝招展的绣花草包来伺候——也不怕沈藏锋失了恰当的服侍出事,被沈宣追查出来,凭这些人合家性命担当得起?!

这些没脑子的东西…卫长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些人了!

她如今满心愤恨怒火,盘算着出去之后定要把事情查清楚: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起她丈夫的主意来了…明知道她今日抵达,居然还放着软玉在外头伺候不说,看那婢子之前的应对,摆明了没有很把卫长嬴这个三少夫人放在眼里!

想起之前婆婆含蓄提醒的,有关沈宣兄弟当年由于父母早逝,与族人的争斗与芥蒂…卫长嬴心中蓦然生起了一阵杀意。

沈藏锋闭着眼嗯了一声,声音轻而细微,却吸引了正有点出神的卫长嬴的注意,怪不忍的伸手替他掠了掠鬓发。因着之前失血过多,沈藏锋的脸色如今苍白得出奇,愈加显出眉睫的乌黑俊秀来。

端详着养伤之中仍旧不失英俊的丈夫,卫长嬴心中冷笑:这样好的男子,也难怪那许多人觊觎…只是瞒得她不知道也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不斩草除根,就枉费祖母宋老夫人与母亲宋夫人私下里叮嘱她的那些话!还有一个祖母精心栽培多年特意给她陪嫁的黄姑姑了!

她俯下身,在沈藏锋颊上吻了吻,正要说话,沈藏锋却忽然睁开眼,朝她一笑,道:“好啦,不逗你了,迭翠关的那位‘绝色’,不是说他容貌,乃是说他才学。图鲁的突袭就是那人指挥迭翠关防下来的,此人虽是布衣,然才学极之出色,于军略之道,远胜帝都的年先生。只是听迭翠关的官吏言,此人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肯出仕,也不肯为任何人效劳,此番若非他生长迭翠关,不肯任由桑梓地落入狄人之手,未必肯出手。我听说后,就起意想要招揽他,为表诚意,就亲自过去了。”

卫长嬴之所以没有立刻出去,是因为误会解开之后一时间舍不得跟丈夫分开,不意沈藏锋倒以为她还惦记着之前的“绝色”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会就伸指在他颊上点一点,笑着道:“你逗得成我吗?在帝都那会,你就爱这样,以为我次次上当呢?”又嗔他,“你想招揽他,倒是伤好一点再去呵!这里是西凉,谁还能跟你抢吗?再说之前不是别人都没把他招揽下来?”

沈藏锋自嘲的一笑,道:“就是因为听说无人招揽成功,我想带伤前去,更能打动他。结果路上竟遇了刺,至今还不知道此人是否当真名副其实。”

“你呀!”卫长嬴哭笑不得,道,“你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名副其实,就带伤前去?”

“那也没什么,横竖当时迭翠关才遭烽火。”沈藏锋哂道,“若他名副其实,那我就是为他专程而去的;若他名不副实,那我就是去勘察迭翠关损情的,那边沈氏族人很有一些,我这本宗嫡支子弟过去慰问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卫长嬴道:“唉,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冒险,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再做第二次了。”又警觉的问,“刺客既然是埋伏在桥下,显然是提前知道你行进路线与经过辰光的。刺客确定只有狄人吗?”

沈藏锋笑道:“嬴儿真是聪明。”就敛了笑,正色叮嘱,“狄人收买的内奸颇有几个,之前我已经与由甲一起铲除了些,然而这次才发现还是有漏网之鱼!你平常处置事情时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让琴歌等人离开你左右。”

“琴歌她们,我派去伺候季神医,如今在凤州。”卫长嬴抿了抿嘴,道,“不过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刺客,我又不是没杀过!”

“是了。”沈藏锋又笑,“都忘记我妻身手了得,乃是贼群之中取寇首项上首级的人物!却比为夫能干多了。”

但还是提醒道,“小心点儿,若无必要,莫轻易出门。外出定然把人手带齐全些,再者,若有事情要使人近身,须得百般防备,不拘是何等卑贱之人…宁可小心过度,不可大意!”

“知道啦!”卫长嬴看他这会说话声音比之前又轻了很多,嗔了一句,点一点他眉峰,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罢。我出去理一理事,留贺姑姑下来在这里看着,朱弦她们我都带了来,团月、新月也是,现下都在外头。这些人咱们都是用熟了的,又有贺姑姑看管,决计不会不用心伺候。”

沈藏锋微笑着道:“我妻来了,这些事儿我还操什么心呢?”

卫长嬴听得心下甜蜜无比,忍不住又主动吻了吻他…

☆、5.第五章 奸细

第344节第五章奸细

满面春风的卫长嬴出了内室,在丈夫跟前的柔情蜜意笑意盈盈立刻化作了粉面含煞,先沉声叮嘱贺氏领着朱弦、团月这些人在这里伺候着——贺氏为人泼辣,教训起使女来最下得了手,向来她脸一板,做使女的包括她嫡亲侄女朱实在内就没有不怕这位姑姑的。

而且贺氏对卫长嬴最忠心不过,对沈藏锋的伤势自然也是上心万分。有她在这儿督促,不怕伺候沈藏锋的人敢有什么疏忽。

卫长嬴自己则领了黄氏到外头说话,走了几步,没看到那软玉,就皱眉问:“那个软玉呢?”

“方才周夫人打发人过来叫了她去,说是端木八小姐索要近身使女,想着少夫人既然来了,公子这里应该不需要软玉了。”黄氏似笑非笑的道。

“原来是她打发过来的?”卫长嬴冷冷一笑,道,“夫君为国效力,殚精竭虑身负重伤,沈楚与周氏夫妇受本宗之命打理这祖宅,不思为夫君分忧也还罢了,居然还变着法子的折腾夫君!夫君这么重的伤,哪儿是个娇滴滴的、整日里就知道穿红着绿的小小使女一个人就能伺候过来的?合着明沛堂上下如今就缺人手到这等地步,连多几个使女都拨不出来了?”

她是本宗嫡支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又有养在婆婆身边的嫡长子撑腰,沈楚夫妇固然论辈份是叔婶,然而被她着人叫到跟前,当众疾颜厉色的这样质问,窘迫得下不了台,却还是不敢不答:“侄妇误会了,我们怎会害了曜野侄儿呢?这都是因为西凉地僻,不能跟帝都比,使女们大抵粗手笨脚的,怕伺候不来曜野侄儿。”

到这时候还端着叔叔婶婶的架子,一口一个“侄妇”、“侄儿”,卫长嬴厌恶之极,拍案喝道:“粗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夫君!难道软玉那样成日里就惦记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要伺候的伤者丢在内室自己在外头倒茶喝水的反倒能伺候好?夫君现下卧榻不起,能离得了人在跟前?!这样浅显的道理,乡野之中三尺小儿都能明白,合着两位偌大年岁反而不知道了吗?”

黄氏在旁帮着腔,道:“少夫人且息了怒,或许沈总管与周夫人为人子女时就是这么干的,又或者他们的子女如今也是这样做的?”

沈楚与周氏哪儿敢认这个?忙都道:“这位姑姑可不要胡乱猜测!这都是咱们人笨,怠慢了曜野侄儿。”

“既然知道自己人笨,沈氏族人众多,何不退位让贤、另请贤才来打理这明沛堂上下内外?”卫长嬴懒得跟他们罗嗦,丝毫不给面子的质问道,“合着我夫君是专门给你们练手的么?!他伤得奄奄一息卧于榻上,你们作为族叔族婶,不精心帮忙照料也还罢了,居然还把那院子里本来的几个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一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在那儿守着,就是仇人也没有这样歹毒的——若非你们是沈家人,我道你们是狄人大单于收买的细作,惟恐害不死我夫君吗?!”

沈楚夫妇被骂得满脸通红,想发作,又碍着她本宗嫡媳的身份与事实发作不出来,只好含糊道:“这回都是我们的不是。”

“不是?你们以为这只是不是?!”卫长嬴冷冷的道,“你们打量着我夫君好脾气,百般苛刻他,我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我夫君何等身份何等人物,轮得着你们这种东西来欺侮他?!我告诉你们,如今我带了海内名医季去病的得意弟子端木家的八小姐前来,这也是圣上与贵妃娘娘期许的!更是帝都的父亲、母亲那儿的意思!回头请她给夫君诊断,若是夫君没什么事儿,也就算了;若我夫君因为你们怠慢伺候,有什么不妥——休怪我心狠手辣!”

沈楚夫妇论起来是长辈,多年以来因为本宗嫡支远在帝都,他们受托照管这处祖宅,在族里也是颇有身份的。除了几位耆老外,任谁见了他们都是恭恭敬敬、亲热有加,如今被个远道而来的晚辈媳妇当着上上下下一大群下人的面如此不客气的斥骂,十分的下不了台,沈楚就把袖子一摆,恼羞成怒的喝道:“你这妇人好没妇德!曜野侄儿亦是我之骨肉之亲,我岂会故意去害他?分明就是你嫉妒那软玉美貌,这才这样迁怒我们!不是我这做叔父的说你,为人之妇,最不该有的就是这份嫉妒之心!你…”

话还没说完,卫长嬴已经勃然大怒,因为琴歌、艳歌四人远在凤州,她之前又不及选拔大使女,就领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朱阑四个小使女及陪嫁里匆匆选了些个人一起来。这会左右一望,没见到什么能上去按得住沈楚的人,索性命人:“去外头叫侍卫进来!”

卫长嬴的陪嫁下人,叫进来的当然是卫长嬴的陪嫁侍卫,沈楚见这阵势,吃了一吓,惊道:“你…你…你居然敢公然殴打长辈么?”

“敢谋害我夫君,你也配以长辈自居!”卫长嬴在娘家的时候,被宋老夫人爱若珍宝,卫氏族中诸位耆老,因为慑于卫焕以及宋老夫人对族人的约束力与震慑力,打她小时候起就没有谁敢怠慢她的。如今丈夫又是沈家内定的下任族长,如何会被个名义上的族叔吓倒?

当下吩咐侍卫:“拖这二人下去,给我好好的查问!是不是秋狄大单于收买的奸细,想趁着掌管祖宅的光景,悄悄儿的谋害夫君!”又下令,“把那什么软玉硬玉也一起带去了好生盘问!”

沈楚不意她真敢动手,而且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动手,正要说话,卫长嬴的陪嫁侍卫早就得了出去叫他们的使女叮嘱,上来就是两记手刀,当众把夫妇两个击晕过去,直接拖了就走!

见卫长嬴一抵达,还没过夜就把这儿的总管夫妇收拾了,原本的沈家下仆人都哗然起来。只是卫长嬴狠狠一拍几案,丹凤双眸顾盼之间威严流露,沉声喝道:“谁敢聒噪?!”

之前拥进来好几名侍卫,带走沈楚夫妇只用了两个,这会余人还没退出去,一起齐声拔刀寸许离鞘,露出一截如霜如雪的刀锋,眼带凶光左右顾盼,为自家大小姐助威,声势凛然!

沈家虽然善战,侍卫精悍更胜过这些卫家侍卫,但如今这些侍卫又不是狄人,上首也不是狄人首领,而是本宗嫡支的少夫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下人们究竟是惧怕主子的,遂渐渐安静下来。

待人声平歇,卫长嬴冷笑着道:“方才我已经问过夫君,他这回伤得这样重,就是因为魏人里头出了内奸,勾结狄人所致!这件事情,你们早已知道,竟任凭沈楚夫妇怠慢,是一起欺负我夫君重伤之中无力视事么!”

下仆彼此对望,有沈楚夫妇被侍卫拖走而且还扣了个私.通狄人的罪名,一时间无人敢出来顶撞这初来乍到的女主人。堂下寂静半晌,才有一个老仆出来,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请过三少夫人安,这才恭声道:“老奴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沈总管与其妻究竟也是我沈氏族人,怠慢了三公子或许是有的。可老奴觉得他们还不至于会勾结狄人,还望三少夫人明鉴。”

卫长嬴斜睨着他,道:“你是何人?”

那老仆忙道:“老奴沈庭树,乃是前院一管事。”

“原来是沈管事。”卫长嬴道,“请恕我过门之后一直在帝都侍奉父亲母亲,这会子才到西凉,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却要问一句:你可知道先前被夫君铲除的那些狄人奸细各是什么身份?”

沈庭树道:“回三少夫人的话,老奴不知。”

“那我再问你一句。”卫长嬴淡淡的道,“若你察觉到身边有人乃是狄人奸细,你可会放过他甚至替他隐瞒?”

沈庭树忙道:“这如何可能?老奴乃是魏人!魏狄世仇,纵然死,也绝不会放过狄人奸细的!”

“那不就结了?”卫长嬴不冷不热的道,“如今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说他们不至于…奸细若是都在脸上写两个字,他们还能卖得了谁?但凡被查出来的奸细,身份曝露之前,哪个不是众人都觉得不可能?所以才给了他们机会窃取机密、卖与狄人!沈管事,你说对么?”

沈庭树无言以对,只好道:“三少夫人说的有理,是老奴蠢钝。”

“这也不能全怪你。”卫长嬴道,众人正以为她方才发作了沈楚夫妇两个,现下轮到这沈庭树了,总该轻轻放过了,谁想卫长嬴跟着道,“你偌大年纪,想不清楚也是常事。既然如此,那就卸了管事的差使,换些年轻有为的上来,既免得误了正事,也好叫你颐养天年!”

丢下满堂哗然、想闹又忌惮着本宗势力以及卫长嬴本人出身的下仆,转回后堂。卫长嬴可算是能够歇下来喝口热茶解解乏了。

黄氏亲手捧茶给她,当着她的面往里头放了一颗碧色丸药,道:“这是提神的。”

卫长嬴点点头,喝了几口,果然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黄氏就问她:“少夫人初来乍到,先发作沈楚夫妇,又去了那沈庭树的管事之责。后者倒也罢了,一群下仆而已。只是前者…怕是族里耆老会要说话。”

“哪里能让这些长辈们劳动?”卫长嬴冷笑了一声,道,“等我喝完了这盏茶,咱们就先去叔祖府上,挨个拜访诸位耆老——我还要先去好好诉说诉说夫君被怠慢苛刻的地方,请诸位耆老来给我做主呢!”

朱阑在旁,就好奇的问了句:“万一他们都帮着沈楚怎么办呀?”

黄氏嗔道:“别多嘴!”

“父亲母亲还在,我如今才过来,为了个沈楚他们就敢不给我这本宗嫡支嫡媳的面子。”卫长嬴轻蔑的道,“莫不是都嫌自家子孙前途太好了不成?!”

她的祖父卫焕当年因为是曾祖父老敬平公亲自定的名份,卫氏诸耆老都对他执掌瑞羽堂表示了赞成与支持。可即使这样,当初卫长嬴闺誉被卫家政敌联手败坏时,卫焕还不是一样对这些不随同他意见的耆老动了杀心?

沈宣兄弟可是跟这些耆老斗了多少年才坐稳了阀主的位置!

如今沈宣兄弟地位稳固手掌大权,之所以没把这些耆老怎么样,一来是为了名声,二来是怕族里不稳。但这两个也是建立在这些耆老后来见事不可为,转变态度表示投顺的基础上的——假如耆老又生了异心,沈宣兄弟一定不在乎族里多办几场丧事。至于这些人的子孙那就更加没好下场了,横竖沈家子弟多得很。

这些人只要还没老糊涂到了自毁门庭的地步,绝对不可能为沈楚夫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