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阴恻恻的道:“你们都先下去到偏屋,荧儿,你带人去看着她们,等我过会子处置。”

一时间堂上堂下哭喊声不绝——可都叫钱氏的心腹荧儿领着一干心腹嬷嬷强行堵了嘴拖走了。内中也有嚷着请二小姐救命的,苏鱼漓咬着唇,硬生生的别开脸去,这个动作让钱氏心里舒缓了点,随即又恼怒起来:“这会子倒是知道心狠了?怎么就那么偏心着三房?卫郑音自恃着鱼舞在东胡立下大功,现下正眼高于顶的挑挑选选,所以才看不上宋家大小姐!阀阅里头如今年岁相合又还没许人的,除了宋在水就是端木芯淼,可论城府手段,端木芯淼也不知道去宋在水多少里!这么个能干精明识大体的媳妇,三房错过了最好!你还要去提醒她!”

苏鱼漓方才挨了一耳光,虽然钱氏心疼女儿没太用力,此刻也不敢继续说出她给三婶建议让苏鱼舞娶宋在水、然后让宋在水劝说苏鱼舞不要去东胡了,只好小声道:“当初为了女儿能够提早与夫君完婚,好不耽搁了夫君去东胡,大姐姐…很是没了脸。但三婶跟大姐姐都没怪女儿,反而对女儿宽慰有加,女儿想着平常也没有什么报答三婶跟大姐姐的地方。如今大姐姐随大姐夫外放,五弟这样…女儿代大姐姐过去宽慰三婶几句也是应该的。”

钱氏冷笑着道:“你代鱼丽去宽慰她?鱼丽是她的亲生女儿,你是吗?你不知道她最恨我不过,如今心里烦着鱼舞的事情,见你过去不恼就不错了,还拿你代替鱼丽!真是可笑!”

苏鱼漓不敢跟母亲争辩,嗫喏半晌才道:“三婶没有迁怒女儿,很是客气。”

“若潜到底不是我生的!”钱氏深深叹了口气,“你的同母兄弟如今就只鱼梁一个,他也就你这个亲姐姐,你不给他考虑,还去帮着他的对头,你叫他心里怎么想?”

苏鱼漓面红耳赤。

钱氏见女儿回答不出来,就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本来鱼舞熬过了上次那一劫,我也死了心了!只盘算着给鱼梁多弄点家产,往后打发了他外任,莫要被三房踩在脚底下就好。但如今鱼舞自己犯糊涂,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亏得季去病赶到才捡了一条性命,如今居然还不珍惜!他既然自己想死,这是上天看不过咱们大房受的委屈在帮咱们!你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胳膊往外拐!”

苏鱼漓听着母亲丝毫不加掩饰的盼望堂弟早日为国捐躯的话语,全身一震,喃喃道:“只是一个阀主之位,五弟到底也是咱们骨肉。母亲您这是…何苦啊?”

“你懂什么!”钱氏冷冷的道,“这是关系后辈子孙的大事儿!今儿个我不心狠手辣,往后难道看着咱们这一房的子孙去给三房做低伏小吗?!”女儿这话让她很不放心,就吩咐,“你这次回去之后,没有大事不用回娘家来了!已经出阁的人,老是往家里跑,你婆婆妯娌念着亲戚不说你,背后也要议论我没管教好你!知道吗?”

听出这是怕自己回来之后继续跟三房接触,苏鱼漓咬唇良久,到底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点了头:“女儿遵命。”

☆、32.第三十二章 朱衣

第371节 第三十二章 朱衣

…宋在水的信送到西凉时已经是三月底了,纵然苦寒如西凉,这时节也是生机勃勃。明沛堂里深绿浅碧,一派蓬勃。

晌午过后,卫长嬴小睡起来,正好朱弦把信拿进来让她看。才看了两行,卫长嬴惊讶:“宋表姐许给了苏表弟?”这话把使女们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只是未得准许,不敢上前张望,都眼巴巴的指望她看完了能说上几句。

又看两行,卫长嬴更诧异:“婚期就定在年底?”不过对于这一点,卫长嬴很快又释然了,“宋表姐年岁已长,既然定了亲,确实该早些出阁了。”

接着看下去,卫长嬴的眉头紧紧蹙起,只是却没说什么信上的内容,而是环顾四周,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

使女们大为失望,但还是依言退下。

等人都走了,门也关起,卫长嬴才把宋在水这封极厚的信小心翼翼的翻开,果然在最里头夹了一封密封的信笺,比外头这封要小,信封上空无一字。

只是宋在水已经在她的信里说明,这封信,是替卫新咏带的。

卫长嬴想不明白这位所谓的六叔写信给自己做什么?

自己跟他本来就没什么瓜葛,先前那番恩怨,场面上也算揭过了。即使卫新咏心里还不甘心,难道还要千里迢迢的专门写封信来数落自己?那么精明的人不会做这样毫无意义反而有害的事。

她狐疑的看了信片刻,想了想,还是把宋在水的信先放一旁,动手把卫新咏这一封拆了先看。

卫新咏的信不长,随意问候了两句侄女,就直入正题:他想知道西凉这边的战况,详细战况,当然还必须是真实战况。

许是知道跟卫长嬴的关系还没和睦到让卫长嬴一看信就答应下来,所以卫新咏立刻写了缘故——这缘故让卫长嬴粗粗一看,心头就是猛然一跳!

卫新咏在信中表示,帝都如今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他已经察觉到似有人不喜如今的东宫,在暗中发力图谋废储…这也还罢了,横竖他也没有证据。关键是,卫新咏后面含蓄表达的意思,跟沈藏锋私下所言一样——他也认为大魏国祚将衰,打算现在就开始预备退路。

掌握西凉实际军情,就是他预备退路里必须的情报之一。所以卫新咏才托付宋在水夹带了这么一封信。

似乎他也知道具体军情卫长嬴也不可能清楚,因此在信里建议,卫长嬴把自己的来信保存好,等沈藏锋归来之后,拿给沈藏锋看,让沈藏锋来做主。

卫长嬴握着这封信,心情难以描述。

卫新咏措辞虽然客气,并没有以长辈身份自居,而是好言好语的商议着,但就像是他正坐在跟前当面说话一样。卫长嬴看这封信时每一个想法都被他算到,在下一句就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以至于卫长嬴看完之后,满心不喜,偏还不能把他这封信撕成碎片!

就冲着他对于大魏的推测跟沈藏锋一样,卫长嬴也要依他所言、好生保存,留给丈夫回来过目!

因为谁知道若误了这封信,会不会给丈夫带去什么未来的麻烦?

“…算了,横竖我也不是男子,不必跟他在朝堂之上争夺什么。这样的结论,夫君他可是年前就得出,哦不,许是好些年前就看出来了呢!”郁闷的卫长嬴坐了片刻,只好如此安慰自己,“被卫新咏觑破每一步心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如今不是还得求着我吗?”

忿忿的把这封短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回怀中,卫长嬴重新拿起宋在水的信继续看了起来。

只是宋在水除了在信的中间提到卫新咏托她传了这么一封信之外,接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件事一样,再没半个字沾到卫新咏,卫长嬴想从表姐的信里找一找卫新咏近况来推测他一二都不能。宋在水倒是告诉她,自己婚后会立刻随夫前往东胡,还打趣说表姐妹两个都是奔波的命。

卫长嬴见了微微一笑,宋在水虽然没说为什么一成婚就要去东胡,但卫长嬴倒是能够猜测到缘故:表弟苏鱼舞之前伤得不轻,自己来西凉前,就听姑姑卫郑音表示过这次被吓得不轻,一定要阻止苏鱼舞继续前往东胡了。

然而苏鱼舞却是心挂战场——肯定是母子两个争执起来,卫郑音拗不过儿子,又怕他再次出事,索性让儿媳一块前去,好歹能够看着点他。

想到卫郑音不肯放苏鱼舞上阵,卫长嬴不免又想起了丈夫,心下一阵幽怨:“都三月了,自打二月里军报回来时,他顺便给我带了封家信。这一个月来竟只见军报往返,不闻给我的只字片语…也不知道是他太忙,还是忘记了?”

握着宋在水的信出神片刻,卫长嬴叹了口气,收拾心情,起身开了门,唤进下人伺候。

前些日子新补上来的大使女朱络、朱衣与朱弦、朱轩一起进来后,卫长嬴就吩咐她们请黄氏、贺氏过来。

两位姑姑到了之后,卫长嬴与她们说宋在水跟苏鱼舞定亲的事情:“帝都那边,万姑姑定然会给我备礼的。只是两位姑姑也晓得,我跟宋表姐向来要好,这事情她还专门写了信给我,我想另外从西凉这儿送点东西去,姑姑们看送什么好?”

黄氏、贺氏对宋在水印象都极好,闻说她许了苏鱼舞,意外之余也都很是高兴,均道:“早先少夫人还替宋家表小姐担心着终身之事,不意这会竟许了苏家表公子。表公子是极好的人,又是咱们二姑夫人的骨肉,论起来二姑夫人也是表小姐的表姑,这亲上加亲再好没有。现下表小姐终身得托,表公子也聘得贤妻,真是可喜可贺!”

说了一番高兴、祝贺的话,两人各自提了可以作为礼物的东西,卫长嬴再斟酌了一番,就定了下来,命人拟礼单,预备送往帝都。因为不可能千里迢迢就给宋在水送东西,却不理会同在帝都的夫家,少不得再寻个理由给太傅府上上下下也备上一份。

然后再给卫盛仙、卫郑音两个姑姑带一份,二叔卫盛仪、六叔卫新咏那里总也不能忘记…末了,卫长嬴捏着厚厚的礼单哭笑不得的道:“这可跟送年礼一样了。”

话音才落,前些日子新补进来的大使女、跟着朱阑四个赐名朱衣的就扑哧一笑。笑出来之后见黄氏、贺氏都皱眉看向自己,朱衣吓得赶忙请罪:“婢子失仪!”

朱衣、朱络是从西凉这边家生子里选出来的,一来就充当了大使女,卫长嬴对她们不免还不够信任,只是身边缺人,不得不用。所以平常对她们的言谈举止就非常的留意,免得选取时看差了眼而不自知,此刻就肃了脸,瞥她一眼,淡淡道:“何事发笑?”

朱衣虽然到她身边以来没见过她发火,但也知道这少夫人不好惹,战战兢兢道:“婢子…婢子就是想起了顾家小姐,所以…所以才笑。”

贺氏奇道:“关顾家小姐什么事?”

朱衣偷偷看向卫长嬴,见她没有不想听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婢子想起来先前补送年礼去帝都,少夫人为策安全,安排邓小姐与顾小姐一道随对付返回京中。结果邓小姐没什么,顾小姐却怎么都不肯走,为此甚至对少夫人百般纠缠…现下再听说少夫人要送年礼似的送东西去帝都,顾小姐知道之后,恐怕又要担心少夫人会送她回去,没准…又要哭闹起来了…”

听她这么说,卫长嬴与黄氏、贺氏都露出一丝笑——今年元宵节过了之后,卫长嬴按计划要打发顾柔章三人回京,结果邓弯弯没有意见,立刻收拾东西表示随时可以上路;端木芯淼被突如其来的潮水般的求医之人缠住,必须留下来;从头到尾就应该最闲的顾柔章却是死缠烂打、眼泪汪汪、哭天喊地…非要留在西凉不可!

卫长嬴那会子正忙得紧,懒得跟她多说,就命左右,设法把她拿住了,给她灌上端木芯淼配的安神药,强行送她上车走人!然而顾柔章一觉醒来发现离开西凉城已经三日路程了,她来时所骑的宝马也被卫长嬴扣下,只留了话给她左右使女,道是等顾夕年回去时,托他带还给顾柔章…按说这样顾柔章也只能认命的被送回帝都去了。

结果这位顾大小姐,仗着邓弯弯娇弱、拦阻她不住,而队伍里的侍卫又不敢碰她,硬是抢了一匹马,直接往回赶!

队伍的首领打发人追上她苦劝,为了阻止她,连她抢走的骏马都下令斩杀了。顾柔章却索性步行赶路起来…弄得首领也没办法,只好拨了一小队人,重新给她一匹马,写了封向卫长嬴请罪的信连信带人送到西凉城…

卫长嬴见到折回来的顾柔章后也很是无语,问她怎么就这么喜欢苦寒而且危险的西凉?顾柔章却道:“在卫姐姐眼里这儿苦寒,而且一个不好还有狄人侵袭。但在我眼里可不是这样,在我眼里,这儿景物虽然不若帝都华美,却自有一种凛冽风骨,我就爱这样的凛冽!便是有些危险,那又怎样?卫姐姐在这儿,卫姐夫在前头,为了卫姐姐,他也会守好了我大魏疆域!我托卫姐姐的福,能有什么危险呢?”

她这么正气凛然的说完,卫长嬴明白了:这小妮子贪玩之极,是看中西凉这边没人管束可以由着她胡天胡地的乱跑、所以百般胡闹的要留下来!

那段时间卫长嬴繁忙无比,也没功夫给她多蘑菇,只冷着脸警告她:“你既然硬要留下来也可,只是行事上头自当有分寸。再有甩开侍卫独自跑开、叫侍卫过来告了状,别怪我这个姐姐心狠!我不是真的没办法打发你回去!”

顾柔章一听说可以暂时留下,顿时眉开眼笑的点头不迭,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事事听从卫长嬴…

这一回卫长嬴为了贺宋在水的婚事有了着落,而且还是不错的着落,打发人给帝都上上下下都送起了礼,车队规模已经快接近年礼了…顾柔章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没准就会担心她会被一起捉了送回去…

想到之前顾柔章闹腾的事情,卫长嬴与黄氏、贺氏都不禁摇头叹笑,也没了心思处置朱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33.第三十三章 攒医德

第372节 第三十三章 攒医德

这日傍晚的时候,卫长嬴照例邀了端木芯淼到后堂一道用饭。

本来应该也邀上同样在西凉的顾柔章的,但顾柔章生怕日日相见,哪天卫长嬴想起来又要打发她回帝都去,所以没什么大事,轻易不肯跟卫长嬴照面。用饭当然也不肯在一处…卫长嬴此刻不比在帝都时,诸事繁忙,还没长辈帮看着点,丝毫不敢怠慢,也没功夫时常关心她,她既辞了,亦不勉强。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都只与端木芯淼一道用——偶尔端木芯淼忙碌,自会提前打发人过来说明,卫长嬴就着人把饭菜送到院子里去,免得耽搁了她的辰光。有时候是卫长嬴这边脱不开身,也是通知端木芯淼一声,请她不要过来了,让厨房里自把饭菜送过去。

这几日端木芯淼都很悠闲,卫长嬴也不是很忙,所以日日都一起用。不过今天端木芯淼到得却更早,卫长嬴进饭厅时,就看到她锦衣绣服,鸦鬟高耸,一身大家闺秀气度,手里还抱了只似出生未久的花狸猫,饶有兴趣的捏来捏去,捏得小狸猫细细的叫着。

卫长嬴看到了就笑,问道:“哟,这哪里来的猫儿?”

“今儿个给一个远地来的老夫人诊治,据说这老夫人爱猫得很,出远门求医还不忘记打发人把她的猫带上。”端木芯淼道,“这猫就是她送的。”

“真是人家送的?”卫长嬴揣测她的性情,似笑非笑道,“是你看人家那么喜欢猫,非得把人家喜欢的东西要过来吧?”

端木芯淼也不生气,道:“这回嫂子你还真的猜错了,是我看那老夫人养的猫生得可爱,多看了几眼。那老夫人就说那猫路上生了几只小猫,定要送我几只,我就挑了这一只。”

卫长嬴啼笑皆非道:“这老夫人可真…出远门非要把猫儿带上倒也罢了,居然还是怀了孕的猫,就不怕路上出事儿吗?”

“兴许她太喜欢那猫了,想着这猫死也要死在自己跟前吧?”端木芯淼嘻嘻一笑,举起手里的小猫给卫长嬴看得更仔细点,“好看罢?听那老夫人说这一只品相是最好的,我可不懂这些,就是瞧它比它同胞的兄弟姐妹们更合眼。不是我这个小姑子不疼嫂子,不给你要一只。而是我看嫂子你如今忙得紧,想来给你也弄一只的话,你碍着面子不得不收下去好好的养,实际上却给你凭添了件事…表面上谢谢我,心里铁定暗暗的骂我!为了不挨骂,我呀,就不多这个事了。”

卫长嬴虚虚一点她,道:“这些都是借口!休想瞒过了我去!肯定是那老夫人爱猫得紧,就算你是如今西凉城中远近闻名的小神医,她也就肯给你一只。你又不肯叫我知道你的面子也就值得一只猫儿,才故意这么讲。”

端木芯淼惊讶道:“这样都被嫂子你看出来了?真聪明!”

两人说笑了一番,就吩咐人拿饭。饭还没开上来,卫长嬴就告诉端木芯淼宋在水与苏鱼舞已经定了亲的事情。

端木芯淼就笑:“嫂子的表姐嫁了嫂子的表弟,往后要怎么称呼?是叫表弟表姐夫呢,还是叫表姐表弟妹呢?”

“这有什么难的,各按各的叫好了。”卫长嬴笑着道,“对于苏表弟来说,我跟你三哥,还不是表姐嫁表哥吗?”

“原来是有前例了。”端木芯淼笑道,“我还以为可以难上嫂子一难呢!”

卫长嬴探过身去打她一下,嗔道:“坏东西!这是在变着法子骂我人笨吗?”

端木芯淼笑:“我就这么一说,嫂子你自己想多了。”

这时候饭也开上来了,两人遂不再打闹,端木芯淼把猫儿交给下人,一起浣了手用饭。

饭后,使女进了茶水漱口,又沏上佳茗供两人消食。

卫长嬴呷了口茶水放回案上,就问端木芯淼这边行医的情况:“如今你竟是跟上衙门里当差的人一样,十日才得一休。这见天儿的忙个不停,说我忙,我有时候还能把事情推给黄姑姑与贺姑姑,自己躲个懒的,你竟是连个打下手的也无…”

端木芯淼忙道:“打下手的人却是有的,你给我的朱阑跟朱实都机灵得很。如今耳濡目染的已经能够识得好几样药材了。”

“…你看中她们了?”卫长嬴沉默了一下,问道。

端木芯淼笑嘻嘻的道:“是啊,我原先也没有心腹使女,用着她们如今倒是趁了手,嫂子你若是疼我,不如就给了我?”

“给你也成。”卫长嬴之前听说端木芯淼闲来经常指点朱阑跟朱实一二,就知道这两个使女保不住了,如今听端木芯淼开口也不意外。

她知道端木芯淼既然说了出来,就算自己这儿拒绝了,回头端木芯淼回到帝都,跑她义父义母跟前一求,苏夫人肯定要跟自己商量…婆婆开了口,说的是商量,难道为了两个小使女还要回绝吗?索性现在给了她还好看点,不过人也不能白给,卫长嬴道,“现下跟你求医的人太多,就她们两个我看未必伺候得过来。我想把朱弦跟朱轩也派你那儿帮把手,如何?”

为了避免端木芯淼狮子大开口,索性把四个人一起要走,卫长嬴强调,“你总得给我留两个!”

端木芯淼笑道:“嫂子你身边都有个黄姑姑了,还要栽培这么多人做什么?”

“我往后总也会再有儿有女吧?栽培两个小的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卫长嬴这些日子磨砺下来已经颇有城府,不似来时路上,被调侃一句趁这回探望沈藏锋、两人再生几个儿女就红了脸的光景,若无其事的道。

端木芯淼道:“黄姑姑也能教的,她可比我会教导人。”

“黄姑姑这会哪儿有功夫教人?见天的叫我支使着不停歇呢!何况又不要学你们师门里的绝密,懂点儿医理就成。你也看到了,这西凉这般苦寒,一个不仔细就要着了冷感了风,你在的时候当然没什么,等你往后回了帝都,总不能事事找黄姑姑?”卫长嬴嗔她,“你要了我两个打小伺候我、打小被我身边贺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内中还有一个可是贺姑姑的嫡亲侄女儿!我以前都许了她一份好前程的!难道给我再提点两个人亏了吗?”

端木芯淼满意的点头道:“听嫂子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心里好过多了…贺姑姑的侄女是谁?不就是一份好前程么,横竖我往后就她们两个伺候,旁的不敢说,给她们各找个正经人还是成的。”

“是朱实。”卫长嬴道,“朱阑的父亲是我娘家母亲手底下的管事,对我素来尊敬,她们两个我都是一起看待的。”

端木芯淼笑道:“你还真怕我亏待了她们?就凭她们伺候我时得的那些提点,我就是不陪送嫁妆,往后想许个有头脸的管事,只有被抢着要的。”

卫长嬴道:“那你得多教点儿,让她们更抢手些才好,免得我不好跟贺姑姑交代…那可是我乳母。”

商定了这事,卫长嬴重归正题,道:“那么这许多日子下来,你医术大有长进罢?”

“嫂子是问我师父的亲眷?”端木芯淼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神色一黯,叹息道,“这些日子并没有相关的消息,我想着怕是不大好…”

当年季家满门流放,即使废后钱氏私下嘱托了沈家照拂,但沈家也不愿意太过卷入后宫争斗,是以照顾的非常有限——百年季家虽然地位上不能跟士族比,可生活的优渥却不比一些寻常世家差什么,尤其季英之前任着院判,又得还没去位时的钱皇后赏识,他这一房富贵得紧,人人都享受惯了。

养尊处优惯的了一家人被千里迢迢发配,即使耳濡目染人人都懂点儿医术,可是流放之中,谁肯给他们药材与医具用?堂堂医家眷属,百年来族中太医无断、名医辈出,流放之后,竟陆陆续续死在了小小的水土不服上。

仅存的那一个人虽然当时躲过了追捕,可事后,天地辽阔,谁又知道他的尸骸遗在何处?

其实季去病成名数十年,他渴望寻回亲人的心愿天下也大略有闻,宋老夫人还亲自出面托付西凉沈氏寻找…这样都没有消息,十之八.九,那人想也不在了。

这一次端木芯淼亲自坐镇西凉城诊治八方,已经好几个月。她小神医的名号也传播甚远——季去病唯一传人的身份在远近传的无人不知。若季去病那亲人还活着,怎么都该现身相认了。

一直没有动静,那人活着的可能实在不大。

所以端木芯淼提到这个问题也露出为难之色:“前两日师父还有信来询问可有音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卫长嬴道:“我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或许还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端木芯淼忙探身问:“什么法子?”

“你如今住着明沛堂,过来求医之人,怎么也要跟我这儿打个招呼,才好进来请你诊治。”卫长嬴提醒道,“所以这些日子下来,你诊治的人非富即贵!你可想过,季神医的那位亲人,在此地乃是罪眷的身份,纵然潜逃了去,这些年来隐姓瞒名避过官府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富贵到了能跟现下这些人来争夺到面见你的机会?不面见到你,你想他敢轻易吐露身份么?到底,他至今还是罪人之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端木芯淼恍然,拍手道:“极有可能!”

她激动的站了起来,道,“我这就搬出明沛堂!”

“你等等!”卫长嬴忙拉住她按回去,埋怨道,“你搬出明沛堂有什么用?你就是住到城外棚子里去,在棚子外头排队的也肯定都是士族!他们还没看完,怎么可能让庶民挤上前?”

端木芯淼大怒,拍案道:“谁敢阻拦我替师父寻人,我毒死他全家!”

“…”卫长嬴给她额上弹了个栗子,啐道,“你小点声儿!等寻着了季神医的亲人,再上折子请圣上赦免,这没什么,圣上一准不会为这等小事驳了咱们阀阅的脸面。但如今人还没找着呢!你这样嚷嚷着,叫人知道了,没准要生事儿!”

就建议道,“你就说你要攒医德,往后半日给士族看病,半日呢,就专门给庶族及贱籍诊治!”

端木芯淼一愣,道:“怎么贱籍也要…”她一个阀阅千金,自小儿锦绣堆里长大,连庶民都没见过几个,更不要说贱籍之人了——如今却要为这样的人诊治,端木芯淼不禁有点手足无措。

“谁知道季神医的亲人情形如何?”卫长嬴语重心长的道,“没准那一位迫于生计,就沦落到贱籍里去了呢?就是季神医,名动海内,现下也不过是良家罢了。”

端木芯淼想想是这个理儿,道:“就依嫂子所言。”又说,“给这些人诊治在明沛堂不太好,卫姐姐可有地方建议?”

“西凉城里的茶肆酒楼基本上都是沈家族产,你随便挑一个去都成。”卫长嬴不在意的道,“明儿个我安排马车送你出去绕城里转一圈,你看好了地方,我着人去打扫,暂时不开业了。”

端木芯淼点头道:“好,就这样…不开业的酒楼或茶肆的银钱我就不给了。到时候对外我就说是嫂子怜恤那些不是士族、没钱没资格求医的人,所以劝说我去给他们义诊的。”

卫长嬴笑道:“不开业的横竖就一家,就算关上一年才多少银钱?你这么一说占便宜的可是我了。”

“那嫂子索性代他们把诊费给了我?”端木芯淼大喜道。

“…”卫长嬴轻敲了下她额,嗔道,“好好的千金小姐,这才看了几日诊,怎么就钻钱眼里去了?”

这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两人把茶水喝完,看看辰光也不早了,端木芯淼就告辞回自己院子去。卫长嬴则是吩咐下人把茶具之类的收拾一下,自己正也要回后头…廊上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却是端木芯淼去而复返,气冲冲的跨进门来,指着卫长嬴喝道:“好坏的嫂子!什么叫做我要攒医德?我医德很坏吗?当初你那侍卫受了那样的重伤,我可是连诊费都没议,直接救人的!”

卫长嬴先前故意打趣她一句,见她一直没什么反应,还道她没留神听,却不料是到这会才反应过来,不禁哈哈大笑…

☆、34.第三十四章 医托

第373节 第三十四章 医托

端木芯淼一心一意要给师父寻出那位仅存的亲人,所以次日晌午前就挑了一间地势朝阳又开阔的酒楼作为攒医德…哦不,是义诊之地。

堂堂季神医的唯一传人、出身阀阅的小神医居然会每日抽出半日来专门给黎庶乃至于贱籍诊治,而且这半日还不治士族,乃是专门给不是士族的贫贱之人诊断的——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却不是众人蜂拥而去,而是没人敢信…

可怜端木芯淼在酒楼里连着枯坐三日,居然只见人在外头看热闹,不见人敢踏入。回到明沛堂,不免要找到卫长嬴抱怨。

卫长嬴询问详细之后一拍手,道:“这是我的不对,我只想到你在明沛堂里,等闲之人根本见不着你的面。却忘记你的身份于这些贫贱之人何其高远?怪道他们不敢进门!”

端木芯淼道:“可不是吗?但按我的身份,我也不能强行拉人就医吧?如今要怎么办?”

“明儿个我也陪你去吧。”卫长嬴沉吟了片刻,道。

安抚完端木芯淼,她去找黄氏备了一批药材,次日就一起搬到端木芯淼义诊的酒楼外。令人把东西放在外头,自己则跟端木芯淼一起进了楼。

两人在楼上落了座,喝着茶,端木芯淼见外头只有下仆们忙忙碌碌,远远近近站着看热闹的闲人,还是没什么人有进楼来的意思,很是疑惑,道:“还是没人呀!”

“你等一等就是了。”卫长嬴气定神闲的道,“如今人还不够多呢!等人多了,再有人进来,这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嘛?”

端木芯淼斜眼看她:“一准有人会来?别人多了还是没人理会那可笑话了。嫂子你不知道,这两日,晌午前给士族们看诊时,已经有人委婉的跟我说嘴了!”

“何必理他们?”卫长嬴不以为然道,“他们巴不得你只给士族看诊,免得耽搁了他们的辰光呢!”

端木芯淼一本正经道:“怎么能不理?凡是这样转着弯嘲笑我的,我一律给他们的药方剂量减半,让他们十天能好的病至少也得二十几天才能起!”

“做的好!就该这样!医术是你勤奋苦学来的,给谁治是你的事儿,关他们何事?轮得着他们多嘴吗?”卫长嬴笑着赞了她一句,望了望天色,道,“再过小半个时辰罢…拿副棋来,咱们先下两局。”

“横竖今儿个有嫂子你陪我一起丢脸,你说要下棋,那就下呗。”端木芯淼挽起袖子。

两人棋艺都平平,倒也杀了个势均力敌,如此消磨了小半个时辰,楼梯口上朱衣咳嗽一声——卫长嬴就丢了棋子,笑说道:“你生意快来了,先不下了。”

“肯定是嫂子你快输了,所以才这么讲。”端木芯淼嘴里这么说,手下却迅速把棋局拂乱:实际上是她牵挂着今儿个别又没人来求医,渐渐落了下风。

卫长嬴也不跟她争这么一句,提醒道:“一会来的是女子,可以进屏风里来,你看看要怎么个仪态接待,才不失了小神医的风仪?”

“我就说嫂子你怎么这么笃定的?”若只说有人来求由,端木芯淼还能以为卫长嬴眼力好,在下头人群之中看到了有人要进来,她连来人是女子、而且得进屏风来诊断都说出来了,又悠闲的提醒自己整理好风仪——再想不到这求医之人乃是卫长嬴安排的也太笨了,忙整理仪态,“是什么病?”

“你要问这个做什么?”卫长嬴笑着道,“横竖你的医术不过是随手治治就能好。”

片刻之后果然楼下传来嚷嚷声,有使女上来禀告:“有一官妓膝上生疮,已然化脓,欲求八小姐诊治。”

端木芯淼一听“官妓”,脸色有点发青,再听“疮”,而且还化了脓,禁不住哀嚎一声,道:“这样的病人,嫂子你打哪里找来的?”

“我叫朱衣的父亲去安排的。”卫长嬴道,“你也别嫌弃人家,如今没人进楼来求医,并不是不信任你的医术。都是因为你身份太高,他们自惭形秽所以不敢!你想今儿个你连官妓都视同士族的医治了,而且还是化了脓的疮病这样的病也不计较…还怕他们不一窝蜂的冲进来?我可是连往后维持秩序的侍卫都给你备好了!”

端木芯淼揉了揉脸,叹道:“也不是旁的,学医哪有不看腌臜的?就是…以前见也没见过这样乱七八糟的,一时间有点发懵。”

卫长嬴见她脸色恢复点了,就代她吩咐把人抬上来。

半晌后,几名健妇合力抬了一个衣裳半旧、年约二十余岁的女子上来。这女子蜡黄脸儿,仔细打量,轮廓倒还有几分秀美,但瘦得紧,皮包骨肉也似。虽然从脸和手看得出来来之前是着意梳洗过的,但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恶臭,把楼上原本沏着一壶好茶的茗香都冲淡了。

卫长嬴见那女子气息奄奄的躺在一扇用来抬她的门板上,端木芯淼蹙着眉,却没开口问病情,其他人知道她们身份尊贵不敢胡乱开口,气氛有点冷,就出言圆场,轻叹一声道:“这女子瞧着年岁还轻,怎的病成了这个样子?”

抬这女子上来的健妇里就有人赔笑道:“劳三少夫人体恤见问,她是去年年初时候练一出舞,不仔细从台上掉了下来,摔伤了膝盖,当时没太在意,接着练了下去。结果耽搁了治伤,从伤变疮,把半条腿都生满了…这边大夫看过都说不好治,甚至有人道是要把腿锯掉…”

这人说到这儿,那之前奄奄一息的女子却激烈的挣扎起来,嚷道:“我不要锯腿!不要!”她力气微弱,两个健妇一抬手就把她压住了,但还是使劲儿的在门板上翻滚,由于病重消瘦显得格外大的眸子里满是惊恐——端木芯淼暗叹一声:合着不但身份卑贱病处腌臜,这一位连脑子也有点儿糊涂了!

真不知道卫长嬴打哪儿找了这么个人来…放在庶人贱籍里也属于垫底的不能上台面了,难怪卫长嬴说只要治了这一位,传出不避贫贱脏污的名声一准有人敢来…

端木芯淼这儿还有点被首次遇见这样卑贱的病人而纠结,卫长嬴倒是面露怜色,柔声道:“不会锯你的腿的,你放心罢!我这端木妹妹师从海内名医季去病,医术非西凉城中大夫所能比,他们道是要锯了腿才能好,端木妹妹可未必需要。你且放宽了心,把伤处露出来,好叫端木妹妹给你看,好不好?”

听她说不锯腿,那女子方喘息几声,渐渐安静下去。按着她的健妇忙也帮腔道:“吴姑娘你快点不要闹了,你可知道你跟前的这两位,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容咱们见上一面,都是几辈子积了德了,更遑论还要给你治病,真是常人三生三世都积不了这样的大德!”

“小神医乃是海内名医的高足,你这点子小病,还不是手到病除?你啊就放宽了心,一会等着给少夫人与小神医磕头谢恩罢!”

这样哄住了那吴姓女子,把她身下裙裾拉起来——这患处一露,连之前一直毫无不悦之色的卫长嬴也是瞳孔一缩:这女子左腿上,赫然布满了拳头大小的恶疮,密密麻麻的整条小腿上都寻不着寸许的好肉了,脓水几乎是哗啦哗啦的流淌下来,把裙子跟身下躺着的褥子都染满了黄黄绿绿的颜色,无怪,她一抬上来,满室茶香都压不住这股子恶臭…

卫长嬴用力忍住举袖掩鼻的冲动,暗踩了已经有点回不过神来的端木芯淼一脚——端木芯淼这会有点欲哭无泪,倒不是说她不会治疮病,只是她从前治的病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纵然疮病比这严重百倍,也自有人昼夜伺候,收拾得尽可能干净清爽,怎会容许伤口发出臭味来熏人?

这女子摆明了就是没被好好照料,伤口才恶化成这样子的。

但这会也是骑虎难下——总不能嫌脏叫人把这女子抬出去吧?被说成没有医家慈悲之心端木芯淼还能不在乎,可若因此被置疑医术她可受不了。

被卫长嬴催促,只得移步上前细看,又令那女子伸手出来把了脉…忍着恶心望闻切问了一番,利落的开了方子,叮嘱送人来的健妇:“这两张方子,头一张是药浴用的,一日三次,连着七日不可间断;第二张内服,同样一日三次,连着七日无断…你们照顾她的人要记好。”

有个健妇下意识的道:“婢子不是照顾她的人。”一个官妓,还是病了快一年的官妓,哪儿还能有什么人照顾呢?但这话说出来就被同伴掐了一把,又见卫长嬴目不斜视,她身边的朱衣已经惶急埋怨的看了过来,这才醒起差点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婢子跟她是邻居,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婢子会替她记得!”

端木芯淼懒得理会这些小事,交代了几句要留意的地方,就逐客道:“可以了。”

卫长嬴这会也整顿精神,重新微笑道:“也不必到药店去配药,就到楼下那儿寻咱们明沛堂的管事给你们抓齐了。”

朱衣在她身后脆声提醒:“今儿个咱们少夫人施舍药材,分文不取!你们啊,赶上好机会了呢!”

那吴姓女子人在病中浑浑噩噩的,只气息微弱的谢了一声。抬她来的健妇们倒是没口子的谢着夸着,重新折腾她下去——等这群人一走,端木芯淼忙叫左右:“回去取一盒必粟香来焚!快一点!”

必粟香香气凛冽,乃是用于驱恶的香…卫长嬴拿帕子蒙着鼻,笑问:“怎不叫人开窗透气?”

“嫂子你都扮慈悲了,人家才走就开起了窗,传了出去叫人说咱们还是嫌弃人的。忍耐都忍耐过去了,这又是何必?”端木芯淼摘了香囊抵住鼻下,嘟囔道,“接下来还不知道都来些什么人呢!来一个开一次窗…西凉这边这会风可冷呢!别人没治几个,先把咱们冻得伤了风。”

卫长嬴正色道:“这回我可没有扮慈悲,我是真觉着那女子可怜:方才那伤着实可怖…也不知道她这一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朱衣你做的好事,看把你们少夫人都吓坏了!回去黄姑姑跟贺姑姑一准要罚你!”端木芯淼立刻惟恐天下不乱的道。

朱衣脸色一变——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的打了端木芯淼一下,喝道:“是我叫朱衣的父亲弄个邋遢些、身份卑贱些的病人来的,也是我自己见识少了才惊奇,想来这女子还是州城里找出来的呢!若是下到乡野里不可能没有比她更可怜的…”

说到这儿,卫长嬴微微一蹙眉,暗想:“似这姓吴的官妓虽然有些病糊涂了,然也知道我与芯淼的身份高贵,与她之间判若云泥,一言可决其生死…但惟恐被锯了腿,还是要出声挣扎反对。如今圣上昏庸,大魏黎庶生计日趋艰难…这样一个小小官妓,连同上回四弟转过来请我帮处置的那些姬人,未涉性命,就敢壮着胆子哀求了,若真把这些庶人贱籍逼迫得走投无路…大魏…”

她心里暗暗的焦急,盼望丈夫早日归来,好把这些日子昼夜贴身收藏的那封短信转交沈藏锋定夺。

☆、35.第三十五章 归来

第374节 第三十五章 归来

吴姓官妓虽然腌臜得紧,但连她都能被抬进酒楼,非但见着了小神医,甚至连明沛堂的卫夫人也亲自陪同在侧,极是怜悯慈悲的询问病情,毫无不悦嫌弃之色——后来小神医也是亲自上前诊断,望闻切问过了才开方,未见半点敷衍。

抬她来的健妇们回去时一路宣扬卫长嬴与端木芯淼的慈悲贤惠美貌慷慨,又不住鼓动其他人也莫要错过这个机会:“今儿个这药材都是卫夫人赏的,连诊费带药费分文未收!吴姑娘也不知道打哪儿来了这样的好运?不过给抓药的人也讲了,今儿个卫夫人过去探望小神医,顺便带了几车药,往后可不定还会再有这样的好事——就算小神医心慈,不收诊费,这药可还得自己抓!”

“这些日子,远远近近的富贵人家都过来向小神医求医,咱们西凉的药材就没有不涨价的!再迟一点儿,没准有了方子,也吃不起药!”

这样一鼓动一吓唬,陆陆续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楼里踏去,起初都是些女子,大抵也没什么大病——大病得跟那官妓一样抬着才能来求医了——上楼之后,连屏风都不用进,端木芯淼命人取了红丝线来,给卫长嬴露了一手悬丝诊脉,轻轻松松的道出众人病情来龙去脉,一番话说得屏风内外都是赞声一片,连称不愧是神医弟子、医术妙绝。

这些女子下得楼后,取了药,被父兄街坊包围,闻说卫夫人果然在楼上、小神医果然医术精妙,重点是这两位尊贵非凡的人果然如先前那些健妇所言,和蔼得紧。下楼来领的不花钱的药材那都是众人眼里看到的——一干人看向楼上的目光就透了火热!

…黄氏笑着走进门,见卫长嬴不在外间,就低声问靠在窗边做针线的朱衣、朱栏:“少夫人呢?在里头?”

“在呢。”如今卫长嬴一手把持着明沛堂上下诸事,黄氏是她手下第一心腹,两名使女自不敢怠慢了这位姑姑,闻声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小声道,“这两日少夫人每天陪端木八小姐去太平酒楼义诊,又要施药、又要给八小姐打打下手,每每回来都疲乏得紧。方才打发了管事们就说要睡一会,晌午后才能有精神出去。”

黄氏听出她们不赞成自己现在进去打扰的意思,却微微一笑,道:“少夫人今日怕是不会陪端木八小姐出去了的——公子有信来了!”

“啊?”朱衣跟朱栏一怔,随即喜道,“公子专门给少夫人写了信?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们两个才到卫长嬴身边的时候,不谙主人性情,很是战战兢兢了几日。恰好不几天赶上沈藏锋写信来,卫长嬴非常高兴,还跟恰好在跟前的使女们都开了一番玩笑,一下子就把主仆感情拉近了。自此之后朱衣、朱栏都盼望沈藏锋能够时常写信过来才好。

如今听说沈藏锋又写了信来,自然很是欢喜,都道:“怪道姑姑亲自来了呢!”

她们这儿说话声音大一点,里头卫长嬴就被惊动了,隔着门问起来,黄氏忙进去,从袖子里取了信笑道:“公子让送军报的人给少夫人带了封家信,婢子不敢耽搁…”

她话音未落,卫长嬴已经从帐子里一跃而起,喜道:“快拿来与我看!”

匆匆拆了,见内中只得一页薄笺,卫长嬴心下有些失望有些担心,暗暗猜测丈夫是忙碌还是疲惫才只写了这么一点儿…仔细一看,却是大喜:“夫君要回来了!”

黄氏在旁含笑望着她看信,闻言也惊讶道:“战事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