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看着信上丈夫用笃定的语气告诉自己不几日就会归来,喜笑颜开的道:“还没有,不过夫君这一回横竖是要把功劳让出去的——如今剩下来收尾的事儿,也该其他人去操心了!所以他可以早点回来…再过三五日就到!”

“那咱们可得预备预备。”黄氏忙问,“这次肯定是大捷了,可要设宴庆贺、使人迎接?”

“夫君说他独自一人先回来,轻车简从。”卫长嬴目光紧紧盯着信笺,随口道,“所以不必大动干戈了,等大军班师归来再弄那些也不迟。”

黄氏就改口道:“公子这些日子操心战事想也劳累,不备仪式也好,可以让公子先回来歇一歇。”

“正是这个理儿!”卫长嬴放下信,点一点头,道,“先着人把夫君住的屋子好生清扫了,被褥都拿出去晒一晒;再者令采买多备一些夫君爱吃的菜肴,让厨子这两日就做起来练一练手;还有就是打发人去跟芯淼说一声,今儿个下午我不陪她出去了,让她也跟太平酒楼那边交代下,过两日夫君归来,我得请她先给夫君看了平安无事,才轮得着旁人的——让太平酒楼那边以及三五日后约好的士族都给我先等着!”

黄氏笑道:“公子的屋子是每日都打扫的,不过…先前公子身子没好全,所以才跟少夫人分了屋。如今公子…”

卫长嬴一怔,微微红了红脸,随即道:“总之都打扫下罢,等人回来了再说!”

接下来几日,整个明沛堂都在卫长嬴的督促之下雷厉风行的收拾起来,本来众人现在对卫长嬴就非常忌惮了,再加上一个挟胜归来的沈藏锋…虽然这次他不会占据首功,但西凉诸人都知道这次若无沈藏锋运筹帷幄,秋狄大单于险险又逃出生天了——由不得他威信不蒸蒸日上。

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怠慢,将明沛堂拾掇一新,倒比过年时还齐整几分。

风尘仆仆的沈藏锋由“棘篱”护送归来,见这情形,暗暗点头,心知自己离开的这段辰光,妻子并没有因此被族人排挤下来,倒是进一步控制了明沛堂。

卫长嬴虽然巴不得接到信后就立刻翻身上马,驰骋百里去见他,然而身为当家少夫人,到底按捺住了这样的冲动,还把如此撺掇她的顾柔章吓唬了一番…此刻也就是领人迎在二门处——对丈夫的满腔思念情,碍着身份没太多地方能用,收拾明沛堂上下、预备丈夫喜欢的菜肴之外,皆花在了梳妆打扮上。

这日她穿着新裁的一套丹色银泥缠枝牡丹纹的对襟广袖上襦,内穿牙色并蒂莲开诃子,系着一十二幅彩绣间色裙,腰束玉带,腕拢金环,高高绾着凌云髻,六树花钗在阳光之下辉煌闪烁,耳畔一双凤羽模样的翡翠坠子,将脖颈都映得一片碧色——正是过门之后敬茶时苏夫人给的礼。

衣饰钗环连婆婆给的见面礼都用上了,妆容却很是清淡,只淡淡描了眉,眉心略点朱砂。然而卫长嬴天生丽质,人比花娇,虽是素颜,却亦是艳压群芳。笑意盈盈的携着一群花枝招展的使女在月洞门后相候,丝毫不觉裙钗夺了光彩,反而愈显她姿容绝美。

沈藏锋一下子想起了新婚时候的闺房之乐,那时候清晨起来,自己自告奋勇替妻子上妆,却只会描眉,被妻子娇嗔之下硬着头皮点了一滴朱砂于眉心,又强掰了一番理由把自己不会用脂粉遮盖了过去…心下就是一热,不待妻子开口,快步上前携住她的手,微笑着道:“你在里头等我就好,怎么还要在这风口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心里再多甜言蜜语也只能这么一问,卫长嬴却感觉到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下欢喜得无以形容,抿嘴笑道:“你这些日子才回来,哪能不迎一迎?可惜家里事情多,只能在这儿等你。”

黄氏含笑上来圆场,道:“公子一路风尘,少夫人已经备了兰汤,还请公子沐浴之后开宴。”

卫长嬴怕丈夫误会自己违背了他的建议大开宴席,忙补充道:“只是家宴,就你跟四弟用。”

…因为是男子,明沛堂的事情由于嫂子在操持着也没怎么插上手,无事一身轻的沈藏晖倒是出城去迎了三哥的。这会儿自然也跟着沈藏锋一路走进来,就在沈藏锋身后落后半步跟着。

但他再天真再好哄,见三嫂自打看到三哥,那是连眼风都没给过他一个,连他上来行了家礼问候嫂子,嫂子都没理会——这样都不知道卫长嬴设这家宴到底是想谁跟谁一起用,他也太笨了!

更不要说上次因为那些美姬的事情,沈藏晖被这个三嫂狠狠骂了一顿,自此后见着卫长嬴就有点发憷。这会儿哪里敢不识趣?

忙不迭的表示自己另外还有事情,绝对绝对没功夫留下来陪三哥用饭的,所以还是请三嫂陪三哥用吧…这番话说完,三嫂可算是注意到他的存在了,笑颜如花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沈藏晖暗暗擦了把汗,自己倒是想留下来问问战事啊!可看三嫂赞许的眼神一丢就又移回三哥身上去、而三哥也是听了自己这番拒绝后丝毫没有留客的意思,只道了一句:“你不要太过贪玩。”就算尽了为人兄长对弟弟的监护督促了,想也知道,自己死皮赖脸留下来,不仅仅是卫长嬴要找他麻烦——怕是要把夫妻两个都得罪了…

“唉,也不知道美娘能不能来西凉?”沈藏晖见三哥三嫂久别重逢之后情意绵绵的模样,自然而然也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裴美娘——这个念头一转,却又想到,“美娘正月里就该生产了,如今已是三月末…怎的到这会还不见信来详说?”

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兆。

☆、36.第三十六章 先天不足

第375节 第三十六章 先天不足

帝都,襄宁伯府。

暂代弟媳掌家的沈藏珠亲自把闵夫人以及其幼女裴丽娘迎入后院。

伯爵府里里外外都收拾得非常整洁,只是来往下仆都非常的小心谨慎,惟恐一个不好,把本就心情糟糕的主人触怒了。

闵夫人——这位几个月前由于次女的婚事颇在帝都引了一番议论的贵妇此刻浑然没了膝下两女都嫁入阀阅、而且都许了阀阅嫡子时的沾沾自喜,凝重的神情里带着担忧。还没走到裴美娘住的院子里,她就按捺不住焦急,低声问沈藏珠:“敢问大小姐,我那外孙女…现下可还好吗?”

沈藏珠苦笑了一声,叹道:“前儿个大伯母亲自过来探望过,道是…若季神医师徒中有一位在帝都就好了…”

闵夫人心里就是一沉,禁不住握紧了身旁小女儿裴丽娘的手——正月十七的正午,裴美娘足月产下一女。

虽然是女儿,但怎么也是襄宁伯府第一个孙辈,又是嫡出。所以不管沈家还是裴家,接到消息之后也都兴兴头头的过来道贺。只是闵夫人才欣喜于裴美娘生产顺利,母女平安,贺礼还没收拾齐全呢,就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新生的小外孙女情况不妙。

这个至今还没起名字的女婴,落地时的哭声就叫为了表示对侄媳和侄孙的重视、亲自赶到产房外坐镇的苏夫人心下暗惊:苏夫人是过来人,一听那细细弱弱中气不足的哭声就觉得这侄孙女儿怕是先天有些…

但当时闻说孩子可算生下来了,裴美娘固然累得昏了过去,但也无大碍,上上下下都欢庆一片四处报喜,她也不好扫这个兴。结果孩子洗过之后包好襁褓,稳婆抱出来给苏夫人过目,苏夫人打眼一看,心里就凉了一半:论起来这孩子是足月而生,就算因为是女孩子,不如沈舒光出生时健壮,但照常理瘦弱些也有限。

可襁褓抱在苏夫人怀里轻飘飘的,毫无沈舒光头一次被祖母接在手里时那种沉甸甸之感。不但如此,襁褓里露出来的一张小脸儿,初生孩子红通通的肤色里透着蜡黄,哭声细微而虚弱——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先天不足的模样儿。

苏夫人看得出来,陪婆婆过来的刘氏、端木氏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也都看出这新落地的堂侄女不太好。她们在襄宁伯府的事情上吃过亏,这会自不敢多嘴,但先前预备好的喜气洋洋也收了起来,淡淡的道了几句诸如:“是个孝顺孩子,跟光儿一样,没折腾母亲就落了地。”

“眉眼瞧着很像四弟,往后定然是个俊俏的孩子。”

当时裴美娘因为力竭,听说孩子生下来了就放心的晕了过去。而大小姐沈藏珠由于自己是寡妇,怕冲撞了弟媳生产,一直到听说侄女顺利落地、弟媳平安无事才兴冲冲的赶过来看自己的嫡亲侄女——她一个守节寡妇,纵然往后苏家子嗣多了,会给她过继嗣子,但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何况苏家的子嗣跟她也没什么血缘、纵然有,那都是几次绕下来的,哪里能比嫡亲侄儿侄女亲近?

不料赶到之后,却见苏夫人婆媳三人脸色都不太好…沈藏珠心头疑惑,但行礼寒暄之后还是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侄女——知道已经被乳母带到早先就预备好的屋子里去了,沈藏珠喜滋滋的跑去一看,立刻明白了…

本来沈藏珠自己没有生产过,见过才落地的婴孩也不多,也不敢只看一眼就笃定侄女情况不好。

但就在三个月前,去年的十一月,沈敛实的侍妾翠烟生下他的庶长子,那个前不久起名为抒熠的孩子才落地就被端木燕语抱去自己房里养,沈藏珠去道贺,是见过一眼、还亲自抱过的——这一比就比出来了!

事实也正像她们所担心的那样,女婴哭声微弱,落地不几个时辰,甚至连气息都平静下去——吓得乳母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喊人,因为季去病师徒现在都不在帝都,最可靠的也就是太医院院判了。

院判赶到之后,小心翼翼的一番诊治,却是给出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沈家这位五孙小姐没有任何疾病;坏消息是,五孙小姐确实先天不足,体质远远差于常人,因此需要长期调养。

闻说院判能治,沈家上下大大松了口气,可一个“长期调养”却让众人都头疼了起来。因为调养就要喝药,但五孙小姐实在太小了!

这么点大的孩子,才会喝奶呢,让她怎么个喝药法?就算把药汁当成乳汁哄她喝下去,她也才能喝多少?而且喝了药,她就喝不下奶.水了,没有奶.水哺育,身体越发孱弱——本来就是先天不足导致极为孱弱的身体,哪里能叫她更孱弱?

只好让乳母把药喝下去,再让她喝乳母的乳汁…这样转了一道,调养起来自然非常的缓慢。

偏偏她又出生在初春,落地没几天就赶上这会的乍暖还寒时候,裴美娘虽然亲自精心照料,这不,一个不小心,竟就染起了病!

闵夫人今日带着裴丽娘过来,就是来探病的。

这年头小孩子本来就不太好养,高门大户的孩子更加娇贵——两个来月的孩子,体弱多病,能不能长成都不好说。所以虽然去裴家报信的人道是沈家五孙小姐只是有点咳嗽,但闵夫人还是揪紧了一颗心:嫡长女也是沈家子嗣啊!尤其疼爱妻子的沈藏晖如今不在帝都,送嫂子去西凉之后,据说直接就在沈藏锋手底下磨砺,天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天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上新人甚至庶出子女…

裴美娘有个孩子,不拘男女,总归能傍一傍身!而且当初裴美娘才进门那会把夫家上下得罪得不轻,这会这个女儿要是…没准闲话就要议论是她的不是了…

总而言之闵夫人心里乱成了麻!

到得裴美娘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使女仆妇见着人来,远远的躬身行礼,却是连安也不敢请一句,神情惶恐——沈藏珠跟闵夫人一见这情形就晓得裴美娘肯定才发过脾气,心里更加担心了。

进了屋,就见几名大使女垂手立在堂上,通往内室的帘子严严的遮着。

裴美娘的心腹使女缦缦带头上来给她们行礼问安,轻声道:“少夫人在里头哄五孙小姐。”

内室听不见什么声音,一行人把使女留在外头,又摘了环佩,这才小心翼翼的揭了帘子入内。

一进去,先闻到淡淡的药香,但见内室靠窗的软榻上,穿着家常半旧衣裙的裴美娘,满脸愁苦揪心,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发怔。襁褓包得很严实,露出张小脸儿,比出生时白了很多,但却显得苍白了,闭着眼,微蹙着小眉头,睡着了。

乳母仆妇侍立在旁,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也不敢吭。

“母亲?”裴美娘见人进来,先是一皱眉,待看清了人才松了口气,抱着女儿站起身,“劳烦大姐姐了。”又招呼了声妹妹,“丽娘今儿怎的也来了?”

闵夫人跟沈藏珠的心思都放在了她怀里的襁褓上,一起问:“孩子的咳嗽怎么样了?”

倒是裴丽娘,眼睛盯着外甥女,小声回了一句:“母亲带我来的。”

但裴美娘这会儿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却没听清楚她的回答,忍着伤心担忧回答母亲和大姑子道:“方才曹姑姑喝了院判开的药,喂她吃了一顿,这会睡了,暂时不咳了。”

“发热吗?”闵夫人究竟是养大了两个女儿及众多庶出子女的人,对这时候小孩子的难带最有体会,跟着又问。

这一问问得裴美娘差点失声痛哭出来!眼圈儿当场就红了,又怕吵醒了女儿,忍了片刻才道:“发热,而且还没退下去。”

闵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点大的孩子,单是咳嗽就要担心别把嗓子咳坏了,好好一个女孩子,看轮廓往后不难长得俊眉秀目的,但往后若是一开口就是一副沙哑的嗓音可怎么办哟!却不想还发起热来,这时候大家子里十岁上下的孩子都常有因为一场高热去了的,闵夫人就见过两三回兄弟子侄这么离世,更何况是才两个来月的女婴?

她心里突突的跳着,但看到女儿裴美娘的神情已经是随时都要嚎啕大哭出来了,而沈藏珠也是脸色发白,这眼节骨上,她要是把这揣测如实一说,裴美娘怕不能直接急晕过去?

闵夫人忙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笑道:“没事儿,这会睡着就不咳嗽了,可见咳嗽不是很厉害…过会大约热也会退的,院判不是给开了药吗?兴许药性还没有起来。”

裴美娘此刻心里乱七八糟的,全然没了主意,听母亲这么一说,倒是抓到一线希望,忙问:“您是说…不要紧?”

☆、37.第三十七章 沈舒西

第376节 第三十七章 沈舒西

闵夫人是觉得这个外孙女怕是跟自己女儿缘分不深,怕是难保了,但眼下女儿这模样,她自然只能挑好的说:“你放心罢,小孩子病一病,长大了更加康健。这会子看着吓人,没准过两日就好…了!”

她本来想说“没准过两日就好了呢”,但这句话要说完时,却被沈藏珠暗扯了把袖子,硬生生的改成了肯定句。

急难之中,娘家母亲的安慰究竟比谁的话都来得可靠。

裴美娘听得母亲说得笃定,渐渐放松下来…闵夫人与沈藏珠陪着她看了会孩子,问了问情况,因见裴美娘不错眼的看着襁褓,根本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说话,也晓得她打发人去把闵夫人请来,大约也就是为了听那句宽慰话。

后来看看辰光差不多了,闵夫人就领着小女儿告辞…出了裴美娘的院子,闵夫人不禁暗暗擦泪,跟送自己的沈藏珠诉说起来:“美娘夫妇身体都好得很,怎么他们的嫡长女竟会先天不足呢?”

这个问题别说闵夫人了,沈家上下都想不明白:父母都是身体康健的人,裴美娘怀孕之后,被伺候的那叫一个周到——大姑子沈藏珠一日三探,把她照顾得简直是无微不至!

沈家的门第,什么样的滋补品弄不到呢?生产之前,闵夫人还替女儿担心,别滋补过了头,导致胎儿过大,生产困难才好…

却不想裴美娘生产倒是顺利的——胎儿瘦弱,自是落地容易。

可那样重视周到的安胎,最后竟会生下来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婴!

要不是这女婴容貌轮廓似极了父亲沈藏晖,而且进产房的人也都是沈、裴两家的家生子,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夹带外头的孩子进去,众人简直要怀疑是被混淆血脉了!

沈藏珠此刻心里也很难过,陪闵夫人母女走了一段路才低声道:“许是如亲家夫人您说的一样,小时候病一病,长大了就好了吧。”

闵夫人叹息道:“沈家向来福泽深厚,真希望先人遗泽,也能够泽被些这孩子才好…这可是美娘他们头一个孩子啊!”

她是无心之言,非常盼望这头一个嫡亲侄女能够转危为安的沈藏珠倒是留了心——当天沈宙回来之后,照例问起嫡孙女的情形,听说不但咳嗽起来,而且还发了热…沈宙心情很是不好,沈藏珠就对父亲道:“今日亲家夫人过来,所说的话,女儿以为倒有一番道理,或许可以试一试?没准能叫侄女儿好起来呢。”

沈宙听了精神一振,忙问女儿:“闵夫人说了什么?”

“闵夫人说侄女儿先天不足,后天调养艰难,若能得先人恩泽,兴许就会好起来。”沈藏珠道。

本来沈宙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话的,但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孙女,连声祖父都还不会叫,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偏偏这天下最让人放心的两位医者都不在帝都!

而且卫郑鸿的痊愈正到关键处,卫家那位宋老夫人把这个嫡长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杀了她她都不可能在这眼节骨上为了亲家的一个侄孙女把季去病放到帝都来;至于西凉那边的端木芯淼…这位端木小姐去西凉时晕马车晕得死去活来一幕,沈家已经知道了。

她既晕马车、又不会骑马,即使打发人星夜驰骋去请,要把端木芯淼送回帝都,路途上耗费的辰光必定非常之长。毕竟得考虑到端木芯淼纵然服了药昏睡车中,但也受不住很大的颠簸,而且每日要需要给她下车走动舒缓筋骨的辰光…这样到了帝都,天知道那时候沈家的五孙小姐到底用得上她用不上了。

所以季去病师徒都指望不上——所谓急病乱投医,此刻沈宙也无心询问女儿闵夫人这番话到底是煞有介事的出主意,还是随口感慨一句,当下略作思索,就肃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这孩子起名为舒西,舒为辈份,西为西凉之西!我沈氏桑梓西凉,彼处固然苦寒,却养育了我沈氏一族,数百年来门庭无衰,为海内六大阀阅之一!此地不拘在旁人眼里看来如何,对于我沈氏之人,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西凉更好的福地了!但望西凉既兴我沈氏,也庇护我这可怜的孙女儿遇难呈祥、转危为安,从此以后,平平安安、康健茁壮才好!”

因为五孙小姐身体不好,众人都疑心会长不大。为了留住她,所以未像其堂兄姐那样,满月就取了名,只盼望她一直没有名字,好养一点。如今沈宙听了闵夫人的主意,一下子就想到了用桑梓地西凉来为这孙女起名,好如闵夫人所言,借沈氏福泽,庇佑孙女。

沈藏珠听着眼睛一亮,道:“父亲此言甚是!我沈氏出于西凉,再没有比舒西这个名字,能更好的遮蔽侄女儿了!”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若是沈家发源之地都庇护不了沈舒西,那只能说这位五孙小姐真的跟沈家没有缘分了。

沈宙虽然给孙女起了冀望得到桑梓庇护的名字,但心里还是很忐忑,叹了口气,道:“这都快两个月了,往后且不论,先给晖儿写封信,告诉他孩子有了名字的事儿罢…先不要说舒西的情况,免得他担心。”

…本来沈舒西落地之后,就该给其父沈藏晖报个信的。

可沈舒西从出生起就身体不好,生怕沈藏晖前一刻欣喜于为人之父、后一刻就要遭逢丧女之痛。所以苏夫人提议等孩子养一养,身体好点了再告诉他,横竖帝都跟西凉离得远。

结果现在这一养下来倒似要更坏了,而且帝都跟西凉离得再远,两个月了,头一个嫡出子嗣这样的大事还不报过去,沈藏晖岂能不多想?没准他自己想到的可能更要命——这几日,沈宙父女就在斟酌到底要不要把实情写进信里?

如今借着给孙女起个能得福泽的名字,沈宙索性横下心来要告诉儿子了。

这消息因为还要经过长途跋涉才能抵达西凉,此刻的西凉还不知道帝都新添的五孙小姐是何等危急,正为沈藏锋的归来欢喜着。

更衣沐浴之后,沈藏锋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卫长嬴亲自给他挑的绛色绸袍、荼白中衣,再以宝带勒腰、双垂美玉,蹬上玄色朝靴,湿漉漉的长发披于身后,如此走入内室,顿时就从满身风尘的军中校尉,恢复为风采翩然的阀阅子弟。

数月烽火淬炼,沈藏锋眉宇之间锋芒却有收敛之象,有应他的名字“藏锋”之势,透出更多的沉稳来。飞扬入鬓的剑眉之下双眸越发幽深,犹如寒潭,望之难辨深浅。显然这次上阵,与心腹大患、秋狄大单于穆休尔阵上阵下几番勾心斗角,最终诛灭穆休尔、亦杀得狄人逃散四方,大部族都避入草原深处,对于沈藏锋来说,亦是一次极好的磨砺。

他站在内室中间的地上张开双臂任人过来替自己调整佩玉、襟袖,虽然神情随意,但进来伺候的诸人都觉得三公子比之数月之前,威严日重。感受到这份威严,连平常仗着卫长嬴信任宠爱,性情颇为跳脱的朱轩、朱弦都敛了嬉笑,乖乖巧巧的半跪在地上给他整理袍角。

看着这样剑眉星目矫矫不群的丈夫,卫长嬴亲自上前替他整理衣襟时,忍不住低声取笑道:“这般俊俏的佳公子,出外多日,可惹动了几位美人芳心呀?”

“战场之上枪林箭雨的,能有什么美人?倒是一直惦记着家里的美人儿。”沈藏锋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指在她颊上刮了刮,“亏得我提早回来了,不然,好好的美人儿成日里呷着飞醋,怕不是要满城飘酸了?”

“去你的,你才酸呢!”卫长嬴娇嗔着打了他一下——这时候四周使女仆妇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再顺手掩上了门。

见这情形,沈藏锋也不必顾忌了,抬臂就一把抱住了她,俯首纠缠上去,一面沿着她颈侧往衣襟内吻去,一面含糊不清的道:“嗯,为夫说错了,美人儿还是那么香还是那么甜…一点都不酸…”

久别重逢,卫长嬴亦是软软的倒在他怀抱里,纤纤玉手似有力还无力的攀着他的脖颈,轻嗔:“你呀…还没用饭呢…”

“秀色可餐,谁说我不是在用饭?”沈藏锋抬起头来,朝她一笑,忽然横腰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向帐内走去…

缠绵之后,卫长嬴慵懒的倚在丈夫赤.裸的胸膛上,拿手指轻轻点着他的肩,曼声道:“该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是动也不动。

沈藏锋也没有听话的意思,散漫一笑:“再躺会儿。”

“你这会不出去,还能说你沐浴辰光长一些,再拖下去,可就要传闲话了。”卫长嬴轻嗔着道。沈藏锋是晌午后回到明沛堂的,折腾到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这可是…可是白日宣淫,不是什么体面事儿。

沈藏锋捉住她手,递到唇边吻了吻,笑:“理他们?不见得个个都糊涂得要在这会得罪咱们的。”他是挟胜归来,凭这次亲自指挥诛灭穆休尔的经历,纵有大的过犯也能遮掩住了。何况他正当年轻,血气蓬勃,数月未归,所谓小别胜新婚,不及等到晚上就跟妻子亲热也不足为奇…不是昏了头的,没人会不在这样的小事上装糊涂。

卫长嬴笑道:“族人都盼望你回来给他们做主,不想你这会连他们还没见,就想着要治人了…叫他们听见,怕是心都凉了。”

“怎么嬴儿这些日子竟在鱼肉西凉吗?”沈藏锋俯首在妻子腮上一吻,微笑着道,“居然闹得族人盼望为夫回来给他们做主了?嗯,叫为夫猜一猜,嬴儿都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总不至于是强抢民男吧?”

卫长嬴笑着打了他一下,道:“你都说我是女大王了,不强抢几个如花似玉的俊俏男子,怎么对得起这女大王的称号?”

沈藏锋叹息道:“这可不好啊,夫人只得一个,却有人意图与为夫争宠!如之奈何?”

“所以你要想办法呀!”卫长嬴仰起头,伸手抚着他面庞,含情脉脉的道,“夫君这般聪慧能干,为妻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吸引住为妻的心的是不是?”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面颊,笑容狡黠,“可是夫君若是没法子吸引住为妻的心嘛…为妻,可就要更宠爱那些抢来的人啦!”

沈藏锋沉吟了片刻,毅然道:“为夫知道了!”

卫长嬴笑问:“夫君有何良策?”

“为夫要去将那些情敌全部斩杀赶紧!”沈藏锋正色道,“这样嬴儿就还是为夫一个人的了!”他顾盼之间杀气腾腾,“敢跟为夫抢夫人,根本就是找死!为夫要将他们每个都斩成十八段,枭首示众!看还有谁敢觊觎嬴儿!”

他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简直太好了,因为,“如此,往后即使嬴儿再想强抢民男,那些人也会识趣的在落入嬴儿手中之后,立刻自尽的!”

卫长嬴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半支起身子,伏在他怀里笑得前俯后仰,好半晌才擦着眼角的泪花,轻捶着丈夫的胸膛嗔他道:“你倒是想个风雅些的主意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真是成何体统!如今又不在你那战场上了!”

“风雅些的主意嘛…”她话音刚落,就见沈藏锋不怀好意的看向自己,原本枕着头的手臂从脑后抽了出来,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哈哈大笑道,“为夫明白嬴儿的意思了——”

话音未落,还在等着他说个究竟的卫长嬴“啊哟”一声,却是被他猛然之间翻身按倒,大笑着道,“嬴儿方才不是夸奖为夫聪慧能干定然能够吸引住你的芳心吗?为夫怎能辜负嬴儿的期盼,不好好展示下为夫的‘能干’?”

卫长嬴愣了一愣,被他狂吻了好半晌才哭笑不得的反应过来,一面顺势回应他,一面心里暗啐:“这样粗俗的话儿,一点也不像夫君从前会说的…果然坊间俚语说好男不当兵…我好好的夫君才在军中厮混了几日,就变得这样…”

接下去她也无暇多想了。

☆、38.第三十八章 信

第377节 第三十八章 信

夫妇团聚自是旖旎无限。

只是不几日光景,大军还未归来,沈藏锋却又要出门——他惦记着迭翠关的那个人才,上次由于半途遇刺没能见着,这会身体好了、又有点空暇,就想再去一次。

因为没有亲眼称量过,也不知道这人值得不值得笼络,所以去的辰光不能确定:那人要是徒有虚名,上回守住迭翠关不过是机缘巧合,那沈藏锋自然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耗费什么辰光;那人要是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之前又拒绝了那许多人的邀请,沈藏锋想请到他为自己效力,怕是得好生蘑菇一阵才成…

这种自恃才华又几次三番不肯出仕的人,按照常理来推断,就算一直是在等着沈藏锋这个沈氏下任阀主级别的人去请,为着体面和名声,至少也会推三阻四的摆足了架子、赚足了清高出尘的评价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卫长嬴不免心下幽怨,一面给丈夫收拾行装,叮嘱他出入都要警醒些、别再叫刺客抓到机会,一面似真似假的抱怨:“我道你这么急着回来是为了我呢,原来是为了你藏在迭翠关的那一位绝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大才,引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沈藏锋笑着从后抱住她腰,把下颔抵在她肩窝处,道:“怎么不是想着嬴儿?为夫就是考虑到不几日大军归来,届时定然有许多俗务,趁如今把迭翠关那里跑一趟,也好定定心心的处置俗务,这样才能尽早清闲下来,好陪伴嬴儿啊!”

“你往后哪里还有什么功夫陪伴我?”卫长嬴就想到他出征前跟自己说的话——穆休尔是伏诛了,但即使他不死,也只是要抵御狄人入侵罢了,终究只是西凉一隅兴衰成败。可大魏国祚衰微,却是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大事…

“哎呀!”卫长嬴忽然惊叫了一声,把沈藏锋的衣袍都扔了!

沈藏锋颇为意外,道:“怎的了?”

“…”卫长嬴转过头来,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六叔…就是卫新咏,他上回写了信来,要给你看!”

…本来那封关系甚大、内多诛心之语的信笺是被她一直贴身藏着,预备沈藏锋一回来就交给丈夫过目的。

然而之前得到丈夫即将归来的消息后,卫长嬴惊喜万分,一门心思的梳妆打扮,就把它塞到妆台的暗格里去了——毕竟小别胜新婚嘛…丈夫归来,两个人肯定要说些体己话儿,亲热亲热…贴身藏着这信,到时候宽衣解带的时候掉出来,好好的你侬我侬变成分析天下大势,多么的扫兴?

于是这一藏,两人亲密一番后,卫长嬴彻底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

一直到现在才由沈藏锋往后会很忙想到沈藏锋之前的推测想到卫新咏也有一样的看法再想到这封可怜的信…

沈藏锋听完妻子的解释,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抚着妻子的鬓发问:“信呢?”

“在这儿呢!”卫长嬴尴尬的打开他手,快步到妆台边,打开暗格,将信取出来给他。

看罢信,沈藏锋也有点意外,想了想道:“瑞羽堂过继到一位俊才的消息,去年我也听说了。只是此人出现得倒是突兀,从前在帝都,竟不曾听说过他。”

“这人心思深沉得紧,我总是不能太放心他。”卫长嬴提醒道,“听说他跟景城侯似有些怨怼,兴许是怕景城侯打压,所以刻意藏了拙。”

“怨怼?”沈藏锋闻言,若有所思,道,“他叫卫新咏,过继之后也未改名…我想一想…仿佛有些印象?”

卫长嬴好奇的等待着…片刻后,沈藏锋抬起头来,道:“我隐约记得好几年前——那会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听下人议论过知本堂有一对父女误食毒物,双双毙命!似乎就是这卫新咏的父亲与胞姐?”

“我记得…”卫长嬴回忆了片刻,道,“其父单名一个‘积’字。”

“应该就是了。”沈藏锋道,“那位卫小姐叫新台。”

卫长嬴道:“误食毒物,他的祖父就是老景城侯,家境再差也不可能才两三代就到了需要亲自去野外寻找食物的可能。只在市上采买,哪里那么容易误食?我看我这六叔对景城侯怨怼得紧,恐怕这所谓的误食毒物不过是掩人耳目罢?没准这父女两个的死,跟景城侯大有关系。”

“卫积是景城侯异母幼弟,据说老景城侯在时对他颇为宠爱,但也没到将知本堂传给他的地步,不过是常人偏怜幼子那样罢了。是以景城侯与这个庶弟关系尚可…”沈藏锋沉吟道,“后来老景城侯去世,其子嗣分了家,关系疏远了些,不过年节与平常也是有所走动的。好像卫积父女去世后,景城侯还派了大总管过府帮助治丧,丧礼上也露过一面。”

卫长嬴道:“照你这么说,景城侯之举动非常正常,既没有着意生疏,也没有过分热情。也难怪没有传出什么话来…但若当真没什么冤仇,我这六叔也不至于设法让自己被过继到我们瑞羽堂来,又一直对景城侯存着敌意了。”

“咱们祖父想是知道的。”沈藏锋听后,却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道。

被他提醒,卫长嬴一拍手,道:“这些日子真格是忙糊涂了!竟忘记写信把这事儿告诉祖母!”

沈藏锋笑道:“也没有什么…横竖你现在写也一样。”

卫长嬴见他开始把信撕碎,放进帐边的狻猊小香炉里,点上香将信也焚毁,就问:“那我这六叔的要求?”

“给他就是。”沈藏锋不在意的道,“真实军情,也不是什么机密。横竖仗都打完了,这么大的事情哪里可能瞒得过去,只不过为了叫圣上高兴,报捷时会着意按着圣上爱听的修饰一番罢了。否则,他直接看邸报就成了。”假如这次出征只有沈家人也许还能对许多内情保密,但帝都顾氏与容城邓氏子弟都参与了,而且要在功劳里占大头,整场征伐哪里还能瞒得住什么?

卫长嬴沉吟道:“我想不明白他做什么强调一定要详细的战报?秋狄大单于穆休尔伏诛这样的消息肯定是如实上报的不是吗?还是他只是寻个借口写这封信?”

沈藏锋伸指在她颊上轻轻捏了捏,微笑着道:“穆休尔是心腹之患,铲除了他,自是一件大好事。不过狄人却未被全歼,不过是慑于我大魏兵锋,四散开去罢了。而且这些异族男子十一二岁便能上马征战,穆休尔死了,也并不意味着西凉能够彻底的太平。”

“还不能彻底的太平?”卫长嬴一惊,道,“你之前不是说,铲除了穆休尔就好了?”

沈藏锋解释道:“穆休尔是必须铲除的,因为狄人之中,论才干谋略与手腕,无人能及他!此人不除,必为大患!如今他已授首,咱们短时间里不必担心狄人继续壮大下去,然而先前为了追杀穆休尔,却将与其分路而逃的乌古鲁与阿依塔胡放了过去。至今这两人藏匿于草原深处,抓到他们的希望实在很渺茫。”

卫长嬴诧异问:“乌古鲁与阿依塔胡是什么人?”

“乌古鲁是穆休尔之长子,阿依塔胡则是穆休尔的异母兄长。”沈藏锋哂道,“之前穆休尔继承其父大单于之位时,阿依塔胡就非常的不满,曾经联合数位长老一起反对,只是被穆休尔设法压了下去。但阿依塔胡的母族妻族都是狄人中的大部落,自己手里也握着不少部族,因此穆休尔虽然压这了他,一时间却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去年穆休尔麾下王帐十鹰只剩一只残鹰护送他仓皇逃回,阿依塔胡就曾试图取而代之…”

卫长嬴听到这儿,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这伯侄两个岂不是不和睦吗?”

沈藏锋哂道:“是不和睦,乌古鲁逃命之际还不忘记杀到途经的归顺于阿依塔胡的一个部族里去烧杀抢掠一番…但纵然秋狄四分五裂,也并不意味着边患无忧。”

他皱着眉道,“其实我正担心这个!”

卫长嬴对军事不大了解,但照常理推测,狄人之前有大单于时就年年侵袭大魏,若是四分五裂了,其势其兵自不如前——这应该是好事才对。可沈藏锋却不希望这样,他当然不可能是指望养匪自重,因为大魏国祚已衰,沈藏锋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把西凉这儿的外患内忧统统解决,好腾出手来。

心念转了一转,卫长嬴灵机一动,道:“你是担心没有了大单于节制狄人,边患更难平定?”

沈藏锋眼中露出一丝赞赏,点头道:“不错!有大单于在,只须盯紧了王帐,就能大致晓得狄人的动静!但没了大单于,乌古鲁与阿依塔胡谁都不服谁,又谁也压不住谁,如此狄人形同散沙,各个部族各自为政,反倒难以剿灭——究竟此族男女皆擅弓马。”

这些军政大事,卫长嬴半懂半不懂的,横竖有丈夫在,也不必她来操心——姑姑们又私下叮嘱妇道人家不要在这些事上过于热心,她随便问问也就不提了,把刚才失手掉在榻上的袍子拿起来重新叠好,叠着叠着就忽然偏头问丈夫:“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迭翠关?”

☆、39.第三十九章 季固

第378节 第三十九章 季固

…虽然沈藏锋对妻子也是恋恋不舍,但仔细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卫长嬴同行的建议。原因是他如今还不知道迭翠关的那位高人到底是何等分量,假如徒有虚名,卫长嬴跟着去倒也无所谓了;但若那人当真是才华横溢之辈,沈藏锋自不能放过,必要想方设法把人弄到自己麾下效力的。

关键在于这位高人先前几次三番的拒绝了沈氏族中其他人、包括上任西凉刺史的招揽,多多少少给人留下恃才旷物的印象。

所以沈藏锋担心,若是此人值得招揽,带卫长嬴过去怕就不方便了。主要是他独自前去,现成的理由可以说是专门为了此人跑一趟,足显诚意;但若带上妻子…叫对方知道了,没准要误会他是携妻出游,招揽不过是顺路——这种有真材实学又心高气傲的主儿,没准就因为这么点事认为沈藏锋不够重视他,继而把架子更搭足一点…

沈藏锋如今是争分夺秒,自然不想让这样的一个可能坏了事情。

听了丈夫的解释,卫长嬴也只能作罢,道:“但望那人别太拿乔作势才好。”因为有之前卫新咏隐瞒姓氏接近卫长风的例子,她又提醒丈夫,“你也防着点儿,不是说魏人里有许多被狄人收买的内奸吗?上回狄人突袭迭翠关未能成,别是里应外合设的计谋,就是想把你引过去一见!”

“放心罢,迭翠关的守将一早将其祖孙数代都查清楚了。”沈藏锋淡笑着道,“何况我上次遇刺已查明与此人毫无关系。”

见卫长嬴犹自不放心,沈藏锋大笑着抱住妻子,低头蹭着她面颊,轻笑道,“为夫有娇妻在怀,连嫡长子都还未看过一眼,如何能够冒险?嬴儿且不要担心,为夫这条命,如今可是金贵万分!”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次日一早,沈藏锋领着“棘篱”策马而去。

送走丈夫,卫长嬴才有心情关心其他事情,头一个要过问的就是:“芯淼妹妹,你这几日义诊下来,可有什么消息?”

端木芯淼蹙着眉,唉声叹气道:“倒是有点儿,可也不知道能不能作准!”

卫长嬴只是随口一问——她心里揣测着季去病那亲眷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之所以给端木芯淼出这个义诊的主意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不想还真万一了,当下惊诧道:“是什么?你不妨说出来,好让我给你参详参详。”

“朱阑跟朱实打听出来的,道是师父那亲眷当年逃跑的方向正是曹家堡的方向,也许被进了曹家堡的。”端木芯淼皱着眉道。

卫长嬴不解的问:“既然如此,你何不早些提,打发人去曹家堡里打探?”

“我怎能不提?”端木芯淼哼了一声,道,“只是这消息才到手,我那三哥就回来了,嫂子你一颗心都系在了自家夫婿身上,哪儿管得了我这边?我也不敢做那扫兴的恶人,可不就是识趣的自己找到沈总管托付了吗?”

卫长嬴尴尬的笑了笑,关切的问:“沈总管怎么说的?”她心想沈家在西凉势力何等之大,沈由乙虽然任这明沛堂大总管的职位不久,但一来自己跟沈藏锋如今在族里也是地位渐稳,想来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沈由乙,也不可能被很怠慢;二来沈由乙的胞兄沈由甲,是西凉都尉,纵然如今还在领着大军回来的路上,但凭他多年任都尉一职的人脉,沈由乙既然知道了地方,查个人怎么都没问题的。

不想端木芯淼皱眉道:“沈总管道那边太过荒僻,并没有沈氏族人居住。所以须得专门打发人去问,一来一回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这还得在打听人时不耽搁才成。如今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呢!”

“是吗?”卫长嬴先前因为丈夫归来冷落了端木芯淼,此刻当然要补救,就殷勤道,“我一会正有事情要交代他,正好给你问问。若是那边打探得吃力,再打发些机灵的人去。”

坐言起行,送走端木芯淼,卫长嬴就让人把沈由乙请到跟前,问起曹家堡的事情,哪知她才提了个开口,沈由乙就苦笑着摆手道:“婶母您不知道,就是您这会不叫侄儿过来,侄儿也要来讨个主意了的——曹家堡那边,十几年前就打发人去问过了,哪里还需要现在再打发人去?”

卫长嬴听得一头雾水,道:“怎么?”

沈由乙向上首微微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嗓音解释起来:“端木八小姐只是在义诊时打发使女顺便跟求医之人套一套话,就能探听到曹家堡,咱们家哪里能不知道?早在十几年前,宋老夫人托付阀主、阀主之命抵达西凉时,咱们就打发人去过曹家堡询问了。”

“那结果呢?季神医的亲眷可去了那里?”卫长嬴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