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母亲的人,一空闲,难免就要想孩子。

一忽儿盘算着日子,想着沈舒光如今该会说几句话了,只是他是跟着祖父祖母长的,也不知道如今还会不会叫父亲、母亲?

又想到托端木芯淼带回帝都去给他的衣物,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身?

继而想到过些日子孩子开始懂事,看到堂兄弟姐妹都有父母疼爱,惟独自己父母不在身边,甚至父亲还没见过自己,会不会伤心难过、怨怼自己与丈夫…?

她想儿子时总会下意识的做点什么,端木芯淼一行人还在半路上,在娘家时女红平平、或者可以说非常之差劲的卫长嬴倒又做了两件小衣服出来。

在衣襟上绣下最后一枚竹叶,端详着紫绸衣上深深浅浅的竹叶,想到前人曾云“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仍虚心”的咏竹之句,卫长嬴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穿过母亲宋夫人亲手做的衣裳…

算起来她是个自幼顽劣的女儿,打小没少叫长辈们淘气,但五六岁时也被乳母贺氏教导着,奶声奶气的站在宋夫人跟前说着贺氏私下里教的话:“母亲辛苦了!母亲日夜操劳家事,女儿的衣裳叫下人去做也就是了,何必再劳累母亲?”

那时候宋夫人感动得泪落纷纷,摸着她的小脸一个劲的说自己不累,又说自己空闲得紧…卫长嬴听得多了也就相信了。

如今想来,瑞羽堂里那样的暗流汹涌,即使母亲有祖母扶持,明面上无人敢招惹,可私下里岂能完全一帆风顺呢?

只不过啊…对于子女,母亲永远都能有空闲的…

也不知道,如今母亲与祖母,可还都安好?

上回凤州的信里,说父亲的病已经大好了,如今只要照着常人的体虚慢慢调养…也不知道,瑞羽堂的局势如今如何?毕竟卫盛仪固然已经废了一半,但还有圣上,还有那个阴沉的六叔卫新咏…

沈藏锋回到房中,恰好看到妻子捏着一半扎进绸料里的针,望着窗外出神,竟对他进来都没察觉到。

他走过去看了看一眼,含笑问:“又在给光儿做衣裳了?上次你已托义妹带了好大一包去给他,再说帝都那边肯定也会给他做的,他哪里穿得了这许多。”

“帝都那边给他做再多,我给他做的总是不一样的。”卫长嬴呆了一呆,白他一眼,这才把针穿过去,娴熟的打了个结,沈藏锋看她把手伸向一旁的剪子,忙拿起来替她把线剪断了,笑道:“你心疼儿子,我却是心疼妻子,光儿横竖不会缺了新衣的,你瞧瞧你这些日子以来做针线把手指勒的。”

卫长嬴不理他,一掸衣襟,站起身来,把衣服抖了一抖。对着光看了半晌,见针脚虽然有几处不自然,但大致还能过得去,黄氏帮忙配的颜色也是极雅致的,暗松了口气,笑问:“你瞧这件袍子,咱们光儿穿着好不好?”

沈藏锋笑道:“你这样喜欢竹子吗?我瞧你给光儿做的衣服,花纹似乎都是竹子?要不咱们移两株来这庭里栽着?”

这话才说完,就被卫长嬴又白了一眼,道:“我倒是想给光儿绣点更好看的,可这也得我把绣技练上去啊!”

…她在娘家时光顾着惦记练好了武功揍夫婿了,女红纵然学过,却差劲得很。如今能绣这么一片竹叶,已经是到西凉之后,闲来无事、思念沈舒光,用心思练了的结果了。

沈藏锋闻言,笑意更深,道:“我就说么!头一次见你亲手给光儿做衣服,我被吓了一大跳——我就想你怎么会做衣服的呢?还会刺绣…你亲手猎几只野味做成肉干送去给光儿我倒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道我什么都不会,嗯?”卫长嬴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哼道,“我之前只不过没功夫练,手生而已。”

“那如今怎么也不给为夫做一件?”沈藏锋趁势问。

卫长嬴就推他,道:“去去去,光儿两年后的衣裳我都还没做完呢,哪里轮得着你?”

沈藏锋诧异道:“你都给他做到两年后了,还没为夫的份?”

“这个自然。”卫长嬴把小紫袍整齐的叠起来,啐道,“说起来你到现在都没见过光儿呢!还好意思跟他抢东西!”

沈藏锋叹道:“不是我不疼他,只是这小子忒也不孝——如今才多大,就敢这样跟我这个做父亲的抢你做的衣服了,往后还得了?”

“你想干什么?”卫长嬴把小紫袍叠好,叫了朱轩进来,令她收到专门给沈舒光预备的一口箱子里去,回过头来,朝沈藏锋挥了挥拳,威胁道,“你敢对光儿不好,仔细我揍你!”

“好个女大王,莫不是要栽培个小大王出来吗?”沈藏锋哈哈一笑,伸臂搂住她腰,以额抵住她鬓边,轻轻吻了片刻,道,“明儿个我又要去迭翠关,你跟我一起去?我瞧自从义妹走后,你怪无趣的?”

卫长嬴仰着头看他,道:“你不是说带着我一起去,怕那上官十一认为你不够有诚意?”

沈藏锋解释道:“那是头一回去,如今横竖就是水磨功夫了。”

“那好啊,我也想看看,你说的那一位绝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绝色法?”卫长嬴眯着眼思索了片刻,要笑不笑的伸指在沈藏锋颊上一刮,道,“顺便看看,你在那迭翠关里,可还老实不老实?”

“我要是老实你怎么奖励我?”沈藏锋笑着问。

卫长嬴反手摸上他耳根,不重不轻的扯着,娇喝道:“老实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么!你还敢要奖励!仔细你的皮才是道理!”

“嬴儿越发的凶悍了。”沈藏锋哈哈大笑,道,“这是在逼为夫自己动手拿好处吗?”

说着,手脚就不老实起来了。

卫长嬴连嗔带捶——两人正自拉拉扯扯,外间朱弦清咳了一声——卫长嬴忙低声道:“别闹,怕是有人来了。”

就推开沈藏锋,理了理衣襟,才扬声问:“什么事?”

朱弦隔着门禀告道:“少夫人、公子,季园那边的齐管家陪着曹小姑娘求见。”季园就是端木芯淼买下来给季固颐养的那座宅院。

“曹家堡那少堡主?”卫长嬴大奇,“那小女孩子——她过来做什么?”

朱弦道:“好像是送东西来的,今儿个曹家堡那边送过东西来。”

之前端木芯淼离开西凉时,把季固祖孙三人托付给了卫长嬴代为照顾。自从端木芯淼离开后,卫长嬴隔上两三日,总要把齐山叫回明沛堂来问上一问。因为这个人选是黄氏安排的,卫长嬴又接触过好几回,对这个总管也算比较了解了。

齐山此人还是比较稳重的,不是曹丫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而且据卫长嬴观察,齐山对季固祖孙、尤其是性情偏野的曹丫不是很喜欢,只不过他很好的隐藏了这一点,并未因为自己这种不喜,怠慢了季固祖孙。

此刻听说是他陪着曹丫过来的,卫长嬴就想莫非还有其他事?曹家堡又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地方,那地儿送的土产能有什么稀奇的?曹丫若只为这点小事想亲自跑一趟,齐山也会劝说她打发下人送过来的。

再说曹丫那小姑娘也未必会这样…卫长嬴记得之前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性情沉默,结果私下听了齐山的禀告才知道是看走了眼——据说这曹丫跟着外祖父住进季园没三天,就把整个季园里所有能爬的树都爬了个遍,上头的鸟窝都叫她摸了个清洁溜溜…

要不是齐山拦得快,她还打算把荷花池里的锦鲤都捞起来煮了吃…

这小姑娘要么是怯场又怕见生人,要么就是在曹家堡里学得措辞粗野,长辈怕她冲撞了贵人,叮嘱她不要在沈家人跟前多说话。

卫长嬴想了想,决定亲自出去一见,看看曹丫到底有什么事儿。

沈藏锋先前也听她说过曹家堡的事情,此刻正好空闲,闻言就笑道:“既然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那我陪你一起出去看看,你总不会呷醋罢?”

“说的好像我心胸很狭窄一样。”卫长嬴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恨恨的道,“你想招惹花花草草,我几时拦阻过你了?”

沈藏锋摸着下巴,笑:“这个当然了,嬴儿最大方不过,便是普天下的妇人都嫉妒成性,嬴儿也一定是最贤德最大度的那一个!之前磨尖了的簪子恰恰抵住为夫的后心,那决计不是嬴儿嫉妒,都是因为凑巧!嬴儿平常动不动就说要揍为夫,那也不是嫉妒,都是娇嗔…是不是?”

卫长嬴嘴角一勾,随即又努力板起脸来,道:“你说的很对!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为夫倒觉着为夫成婚以来,这良心全被丢光了…”沈藏锋喃喃的道。

见妻子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过来,沈藏锋忙笑容满面的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看那四五岁的小堡主么?算着年纪跟咱们侄女们仿佛,若是个知礼的,不如常接到这里来玩耍,咱们院子里也热闹些…”

…两人各自换了见外客的袍服,到得堂上,曹丫跟前的一碟子点心已经快见底了——看着她吃得满嘴沾粉、满地碎屑,还把袖子高高挽起的模样,卫长嬴皱眉看了眼左右使女,目含不满:曹丫生长乡野,没个好吃相是常理,只是…这许多人木头也似的侍立在旁,就没个人上来服侍她用点心,好叫这堂上好看点吗?

就算看不起曹丫,大家之仆,场面上好歹知道分寸——既然曹丫被引进这堂上,那就是明沛堂的客人。卫长嬴没赶她出去,不管她是庶民还是士族,下仆都该依礼相待,这才是大家之仆应有的做派…卫长嬴暗暗把这会堂上的下仆记了下来,决定回头好生敲打一番。

沈藏锋倒是不以为意,低笑着对妻子道:“这小姑娘胆子不小。”

曹丫明明已经看到他们进来了,却还是把嘴里的点心吃完、又喝了口水,才从席上跳下来,对已经快走到堂上的两人行了个礼,脆声道:“曹丫见过三公子、三少夫人!”

整个过程里,她神态自然,没有半点儿惶恐与胆怯——卫长嬴更加坚定的认为之前见她时她一直不开口,一准是被长辈叮嘱了的。这小姑娘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怯场的人嘛!

“不必多礼了。”卫长嬴瞥了眼不远处的飞雨,不冷不热的呵斥,“还不快点替曹小姑娘收拾一下?你们忤在这儿都是摆设么!”

飞雨正乖巧的站着,闻言一惊,慌忙走过去,拿着帕子替曹丫擦拭。

…若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女孩子,比如说沈舒景或沈舒柔在这里呢,一准会替使女敷衍两句,好叫卫长嬴这个做主人的下台。

但卫长嬴肯定不能这么指望曹丫,再加上季家血脉一贯以来的刻薄言辞,卫长嬴呵斥了飞雨之后,赶快道:“曹小姑娘今儿个怎的亲自过来了?令外祖父这两日如何?”

☆、56.第五十六章 风将起

第395节 第五十六章 风将起

…曹丫走后,卫长嬴与沈藏锋一起打量着她留下的足有儿臂粗细的山参,为了保存,根须上的泥土还留了许多,但也能够看出几近人形了。

“蒙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卫长嬴嗅着扑鼻的参香,喃喃道,“这样一支山参,在帝都时我记得至少也要七八百两银子?”

“都说曹家堡乃是流民聚居之地,不过是扃牖一处苟且偷生。”沈藏锋若有所思道,“如今看来,却是世人偏见了。蒙山物产富饶,曹家堡所据之处固然已是余脉,但左近竟能出这样的天材地宝…”

夫妇两个同时想到曹家堡与邻县蒙山帮的勾结——之前因为觉得蒙山帮又不是开善堂的,曹家堡纵然跟他们搭上了关系,银钱不多,能买到的盐也多不到哪里去。现在看到这支参,不免想到若曹家堡经常可以挖到差不多的,那…

纵然抵给蒙山帮肯定不能跟拿去帝都市上卖的价格比,但以这种参的品相,抵个两三百两银子想来是可以的。蒙山帮的人再黑心,然而那赖大勇既能在灌州府长久发展下来,必定懂得不可涸泽而渔的道理。

按着私盐的均价一比…两人心中都是一沉。

蒙山帮可不只是贩卖私盐,兼做盗匪,那么刀枪之类的兵刃、叛乱所需用的诸物…

沉默片刻,沈藏锋拿起参,道:“先给我,一会拿给由甲看看。”

只是沈由甲被叫过来看了此参、又听说了来历之后,却惊讶的道:“三叔莫非以为这参真是曹家堡的人挖出来的?”

沈藏锋诧异道:“难道不是?”

“若此参已经洗濯干净、又晾晒成干,侄儿兴许认不出来。”沈由甲连连摇头,指着根须上道,“但如今还新鲜着,却瞒不过侄儿的眼目——这上头所带的挖出来时的泥土,分明就是灌州密县一带特有的泥色!这绝不是曹家堡附近的泥!”

他又道,“曹家堡建立时也不是没打过附近山中药材的主意,是以这些年来,能挖的早就被挖绝了!断然不可能留有这样品相的参!”

沈藏锋大为惊讶:“照你的意思,这参是蒙山帮送与曹家堡的?”总不可能这么巧,曹家堡的人跑去灌州密县,恰恰就挖到这株参、还能平安无事的带回曹家堡,再由木春眠送到西凉来吧?

这支参肯定是蒙山帮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者是曹家堡向蒙山帮买下来的。”沈由甲沉吟道,“不过三叔的猜测更加可能,因为侄儿实在想不出来曹家堡的景况如何能买这样一支参?”

沈藏锋摇头道:“你忘记你三婶前些日子才代人给了他们三千两黄金?”

“但此参送与三叔、三婶又是何意?”沈由甲反问,“有端木家小姐的情面在,他们不必给三叔、三婶送礼,三叔、三婶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的。何况这样一支参虽然是好,然对三叔、三婶来说也不过是赞一个好字而已,远远谈不上感激。所以侄儿以为,应该是传言中蒙山帮帮主赖大勇与曹家堡如今的那位木堡主有私之事属实,这支山参没准是赖大勇知道木堡主之父季固在西凉城中养伤,特意孝敬以讨好未来岳父的!”

又道,“只不过季固是断了腿,又不是伤了元气,犯不着用这样的好参。索性就打发外孙女送来明沛堂,也是做场顺水人情。”

沈藏锋思索片刻,却笑了,道:“由甲,你忘记季固是什么人了?”

不待沈由甲回答,沈藏锋已经自己回答道,“他是季神医之叔父,当年能够潜逃去曹家堡、更隐姓瞒名这些年、还暗暗控制住曹家堡,靠的都是传自季家的一手绝妙医术!他在曹家堡一待数十年,女儿、外孙女都有了,我不能分辨这支山参是来自曹家堡还是灌州,但你既然知道,季固岂能不知?”

沈由甲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三叔的意思是…?”

“你一直想招降赖大勇,只是先前被秋狄绊着脱不开身去留意他。如今看来,他也有投奔之心…这不,借着这支山参试探起来了。”沈藏锋淡淡一笑,道,“明日你可以打发人去季园,向季固询问挖参人,想来他会懂得你的意思。”

沈由甲却叹了口气,道:“侄儿以为还是叔父打发人去的好,赖大勇托曹家堡那少堡主送到明沛堂来给叔父与婶母,却未曾给侄儿,显然这颗投奔之心是冲着叔父来的,侄儿去,恐怕赖大勇反而心存狐疑!”

沈藏锋指节轻敲案沿,凝神片刻,才道:“上次没细问,这蒙山帮?”

“帮众数目倒在其次,横竖咱们西凉不缺兵员。”沈由甲解释道,“侄儿看中他,因为此人从一介逃犯到建立蒙山中第一大帮,只用了短短数年光景,更设法跟灌州刺史搭上了关系,官匪勾结,将私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侄儿以为,此人虽然出身卑微,然而才华不俗。虽然如今是匪,但那也是当初迫不得已,未必不能改正。”

“倒是个人才。”沈藏锋点一点头,道,“既然如此,倒也值得我亲自出面了。”

…差不多的时候,帝都,夏雨纷纷。

春草湖畔柳色喜人,熏风拂过,千万条碧色枝条袅袅娜娜的扬起,犹如舞姬婉转回身,扬起她多情的裙裾。水畔的茭白丛中,不时传出水鸟咕咕的叫声。

卫长娟一身浅绯衣裙,绾着飞仙髻,髻上唯一的一支珠钗,虽然色泽已经黯淡,然而因为发色乌黑,在雨中的伞下依旧闪烁着光彩。

这样四野一片浓淡绿意的季节里,浅绯的衣裙颇为招眼——远处恰好转弯的湖堤上,由使女打着伞小心呵护经过的闵漪诺远远就看到了她独自扶着伞坐在湖堤下,绯红的裙裾几乎滑到湖面上去,仿佛正从伞下低头看水,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站住了脚。

服侍闵漪诺的使女察觉到,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亦认出了卫长娟来,想起自家小姐出阁之前老爷、夫人再三叮嘱的话儿,心里也是一突,就低声道:“夫人,咱们绕过去?”

“…天色快晚了,再绕路,怕夫君会担心我。”闵漪诺去年就出了阁,跟性情温厚和善的宋在疆相处的很好,夫妻既然恩爱,自然把夫妻之情看重过于姐妹之情。而且出阁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再回想卫长娟的种种行为,也觉得过于愚蠢,不是值得做姐妹的人。

如今虽然不至于对卫长娟见之生厌,但也认为父母所言应该远着她一点的建议是对的。但今日她出来散步,是跟宋在疆约好了回去的辰光的。如今看着别院就在跟前,若因为避卫长娟就特意绕路,却要误了约定之时,到时候宋在疆怕要担心。

所以她思索了片刻,还是继续举步,“再说卫七妹妹想来也看到我了,这会绕路,倒是要得罪她…我跟她打个招呼就走,一会若她拉了我说话,你们记得点儿!”

使女们忙应道:“婢子理会得。”

于是她们继续沿着湖堤走,片刻后,就到了卫长娟跟前,却见卫长娟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竟仿佛纹丝未动过。

因为她坐的地方是在湖堤下,到了近前,却只能看到她支在肩后的伞顶,看不到容貌与神情了。闵漪诺穿着木屐,不便下去,就在上头站住脚,好声好气的道:“卫七妹妹,你也在这儿?”

她问了这一句,却不闻卫长娟回答,心下有点紧张——闵漪诺是听人说过自己出阁的消息叫卫长娟知道后,卫长娟因为她嫁的宋在疆是自己所痛恨的卫长嬴的嫡亲表哥,认定了闵漪诺是背叛了自己,在家里大大闹了一番不说,要不是她的两个嫂子硬把她架回屋里去,差点要不顾当时还守着母孝就跑去闵家找她兴师问罪…

方才在远处见到卫长娟的侧影,闵漪诺虽然跟使女说不绕路,心里也着实有点发憷,担心卫长娟这是出了母孝之后,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算帐的。

这手帕交的胡搅蛮缠劲儿闵漪诺很清楚…

所以此刻见卫长娟不作声,只道她还在生气,故意不理自己,又好声好气的问了一句。

如此连问四遍,都不见卫长娟理会。

闵漪诺犹豫着到底是上前去拨开伞跟她解释呢,还是就怎么告辞?倒是她身边的使女看不下去自家主人被这样怠慢了,遂重重咳嗽一声,大声道:“夫人,您方才的鞋子都弄湿了,这会子得赶快回去才好,不然着了凉,婢子可是要被老爷重重责罚的!”

闵漪诺听到使女按自己之前吩咐的出言解围,令自己可以有理由告辞,却是眉头微微一皱:卫长娟之前就因为自己嫁了宋在疆,把自己这个多年的知交好友、论起来还是表姐的人都恨上了,这会使女故意提到“老爷”,可别挑了她的怒火…

正想着卫长娟发作起来自己要如何圆场,然而卫长娟却还是不见回应——闵漪诺实在有点好奇了,就对身边一名使女使个眼色,低声道:“许是下着雨,卫七妹妹在底下听不清我说的话,你下去请一下卫七妹妹。”

那使女会意,提了裙子,小心翼翼的往堤下走去,一面走,一面扬声招呼:“卫七小姐,我家夫人跟您说话呢!您莫不是看湖景看得怔住了吗?”

这时候正值汛期,春草湖水位涨得极高,从堤上,到堤下水畔,也没几步路。使女说了这几句,已经到了卫长娟身旁,毫不客气的一把拨开伞——只是她才看了眼伞下情景,原本带着一丝不满与揶揄的神情猝然之间僵住!

在堤上的闵漪诺等人因为伞还没被这使女完全拂开,看不到内情——却见那使女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样,猛的一把扯住帕子,尖声高叫起来:“死人啦!卫七小姐…她她她…她死了!!!”

☆、57.第五十七章 自尽?谋害?

第396节 第五十七章 自尽?谋害?

得知春草湖畔之事后,次日一大早,宋在水就赶到了湖畔的别院。

一夜没睡的闵漪诺得知小姑子回来了,强撑着出迎,姑嫂见面,宋在水打眼一看她脸色,就忙上前两步搀扶:“二嫂子你身子不好,还出来迎我做什么?横竖就这么几步路,我又不是不认得。”

闵漪诺过门以来,谨记父母叮嘱:对大嫂霍氏恭恭敬敬,对小姑子宋在水关爱有加,又有端木无色在前比着,很得夫家认可,宋在水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心疼她。

姑嫂既然亲近,此刻她被扶着,也不矫情,虚弱的笑了笑,道:“我昨儿个亲眼看到那一幕…虽然有你二哥陪着,可还是一宿没睡。这会子心里都难定得下来,在屋子里待着反而焦躁,还不如出来走几步。”

“怎会如此?”宋在水诧异的问,“难道人真的…?”

“天可怜见,叫我撞见的及时,昨儿个半夜里,那边传了消息,道是救过来了…”闵漪诺到此刻还是煞白着脸,欲言又止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宋在水的手,“咱们进屋里去说吧!”

到了屋中,把闲人打发出去,又令两人的心腹守了门窗,闵漪诺这才一股脑儿的把事情讲出来:“昨儿个早上,你二哥出门去访友。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事儿,就叫人做了点心,到附近走了走。算着辰光快到你二哥回来的时候了,就往回赶。哪里想到,快到别院了,却看见卫七妹妹她坐在湖堤下,伞柄靠在肩上——我从转弯的湖堤上看过去,只道她在看湖水呢!我到了近前,几次跟她说话不理睬。我觉得奇怪,又见左右都没有人,便打发了个使女下去推了把她的伞提醒她——谁想到…”

闵漪诺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才道,“谁想到,这一推,却见她哪里是坐在那里看湖水?她根本就是拿一支簪子插进了自己胸口,流出来的血有些都干涸了,把一件浅绯色交领窄袖上襦几乎尽皆染透不说——连气息都快没有了!”

宋在水闻言,虽然没有亲见,想象一下也觉得大吃一惊,道:“是谁干的?!”

“卫家那边说是卫七妹妹跟前的大使女红儿,因为以前偷东西被卫七妹妹惩罚过。后来因为她苦苦哀求,卫七妹妹心软,就饶了她,结果这使女竟怀恨在心,趁着昨儿个卫七妹妹只带了她一个人出门,下手害主!”虽然屋子里现下就两个人,门窗还都有心腹看好了,闵漪诺还是压低了嗓子,“但我…我却觉得,那根簪子,从位置和方向看…不像是红儿谋害,倒…倒很像是卫七妹妹自己下的手!”

宋在水大是意外,道:“嫂子我说句实话你别见怪,您的眼力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卫家这位七小姐的性情为人,我也偶然听过一耳朵,着实不像是会自尽的人。”

若说卫长娟一气之下把谁刺死了,宋在水倒更相信一点…

闵漪诺苦笑着道:“唉,妹妹你跟卫七妹妹她不熟,卫七妹妹这个人,其实没有外头说的那样不堪的,她就是不懂事儿!要论城府,她真的没有什么,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对待长嬴表妹了。众人看着她似乎很厉害不好惹,实际上她胆子说大也真的大不到哪里去——听着看着她做下来那些胆大妄为的事,那都是因为她做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后果!”

这话宋在水倒也相信——卫长娟自卫长嬴嫁到帝都后,所做的一件件事,看似针对卫长嬴,实际上被她坑的最苦的还是卫盛仪这一房。之前这位七小姐在家里那么得宠,照她本意肯定不会是想害自家人。奈何她做的几乎每件事儿,都是奔着坑全家去的…要不是不懂事,那就只有卫长娟前生里跟卫盛仪合家都有大仇、不害死合家不高兴这一个可能了。

宋在水沉吟道:“二嫂子的意思,是卫七小姐真有可能…自尽?”

“确实如此。”闵漪诺跟卫长娟是远房表姐妹,又是一起长大,对这个表妹的性情非常的了解,她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当初姨母才去世,我去探望她,那时候她的两个嫂子才当家,难免有种种不周全的地方,也疏忽了卫七妹妹丧母之痛…她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梅花树下哀哀的哭,实在是叫看见的人…”

闵漪诺对卫长娟这自幼长大的远房表妹很是怜惜不忍,宋在水对自己的嫡亲表妹也是疼爱得很,对于一直跟自己表妹卫长嬴作对的卫长娟没什么好感,她可懒得听卫长娟多么多么可怜,就打断道:“二嫂子对卫七小姐自是非常了解的,嫂子既说她是可能自尽的人,自是错不了。只是我想卫七小姐纵然不如外头传说的那样泼辣,是那等只会迫着旁人去死、绝无可能自我了断的人,但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叫她走上绝路的人吧?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她走到了这一步?”

“我哪里知道?”闵漪诺苦笑了一下,道,“昨儿个把我吓是吓的…偏卫家陪她到春草湖边别院的下人也不很多,还是我叫使女们帮手才能把她抬回去救治的。然而那些下仆说来说去,都道卫七妹妹她前几日就有点心事重重的,这两日到春草湖别院来也是忽然提出来的。来了之后,也不怎么理会下人…你也知道我出阁的时候她还没出孝,不好来往。这些日子下来也就生疏了,我却也不晓得她是怎么了?”

说是这么说,闵漪诺还是猜测了一句,“当初我那姨母去世时,卫七妹妹心里难过,似乎…似乎跟她两个嫂子拌过嘴?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宋在水却道:“做小姑子的不懂事,做嫂子的教训几句,也是理所当然。我想卫七小姐母孝都守满了,总不可能现在想起两年多前的事儿,被气成这样吧?若说最近又被嫂子说了,横竖不是头一回,怎么会气到走绝路的份上?”

只是她问来问去,闵漪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在水就提议:“不如咱们过去看看她?”

闵漪诺当然知道宋在水不喜欢卫长娟,特意赶过来打探此事,肯定不会是为了关心卫长娟,必有用意。只是嫁了人的女子,又跟丈夫以及夫家人相处得不错,总归是不肯轻易得罪了夫家人的,所以虽然心里怀疑,但还是没有出言询问宋在水的真正目的,只委婉道:“那边别院里连个主持的管事都没有,想来如今也乱得很。而且卫七妹妹虽然万幸被救了回来,但那支簪子到底是扎进肉里去的,她又流了那许多的血。我想,卫家如今应该把她接回帝都去医治了吧?”

宋在水道:“这会儿还早呢!再说,昨儿个若不是二嫂子,卫七小姐也救不回来。既然卫家别院里连个管事也无,二嫂何不好人做到底,去帮把手?”

闵漪诺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过门这些日子下来,对小姑子的性情也摸准了,宋在水的眼界很高,常人难以入她的眼,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难相处。实际上,只要不主动招惹她、或是挡了她的路,宋在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怎么说也是比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之主的标准被调教出来的,心胸之宽广,非寻常女子所能及。

按说,闵漪诺这个嫂子既然已经表达出了不愿意去“探望”卫长娟的意思,依宋在水一贯以来的性情,总该到此打住了。

可现在宋在水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闵漪诺犹豫了一下,凑近她低声问:“妹妹你别怪我多嘴,只是…莫不是卫七妹妹这事儿,你知道些什么?”

“我也不瞒嫂子。”宋在水叹了口气,倒也不回避,慎重的道,“若不是因为她如今怕要涉及到一件大事,我也不会今早上掐着开城门的光景匆匆赶了来…”

闵漪诺听她说大事,顿吃一惊,宋在水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连她都说大事,那决计不小!两个人现在是姑嫂之亲,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敢怠慢,忙坐直了身子:“怎的了?”

“这事儿,我如今还不好说出来。”宋在水对她比了个手势,正色道,“嫂子别怪我,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答应了给我消息的那个人,连父亲也不告诉的!只请嫂子帮我一帮,务必引我见上卫七小姐一面才好!”

闵漪诺咬了下唇,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见到她之后大致要做什么吧?这样我才好帮你!而且你现在去了也没用,卫七妹妹她如今一准还醒不过来!”

“我不要跟她说话,我只要见她一面。”宋在水却摇了摇头,道,“若是能够盘问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着她左右的大使女就更好了。”

“她本来的大使女里最信任红儿,但红儿昨儿个已经被打死了。”闵漪诺喃喃的道,“这事儿…”

宋在水微微一蹙眉,道:“嫂子当时没觉得奇怪吗?那红儿既是卫七小姐的心腹大使女,别院里连个象样的管事也无,却是谁来这样的胆子打死那红儿?”

闵漪诺闻言全身一震,道:“是了,我就想着昨儿个有什么地方不对——昨儿个因为看到卫七妹妹全身是血的模样,把我吓得…到这会都心神不宁!如今才想起来,昨儿个出来道是红儿谋害卫七妹妹、且已经被打死的那些下仆,我以前去卫家时从来没有见过!而且后来大夫被请过来救治卫七妹妹时,我一转身就再没看到那几个人!”

☆、58.第五十八章 药方

第397节 第五十八章 药方

“你确定看清楚了?”司空府后院,午后,寂静的小楼中,作下仆装束的卫新咏扬起剑眉,沉声问道。

宋在水蹙紧了眉,道:“那别院里连个像样的管事也无,我那二嫂子素来跟卫长娟交好,再加上这次也是亏得她经过才救了卫长娟一命,自能进入内室探望。我沾她的光一起跟了进去,是挨在榻边仔仔细细看了好半晌的,确实如你猜测,卫长娟眉心松散,已经…”

究竟还没出阁,宋在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卫长娟竟已失贞之事,随即疑惑的问,“只是深宅大院的,卫长娟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怎知道?就算你知道了,按说你也不会多管这样的闲事吧?”

卫新咏也不多言,只从袖中取出一张只剩一半的短笺给她:“你看这药方。”

宋在水接到手里一扫,认出内中几味药来,吃了一惊,道:“五味子、丹参、红花…这些药…她竟然!”

宋在水粗通医理,知道这半张药方上,其他的药材不说,单这三位都是活血的——结合卫长娟是还没议亲、素来身体康健的小姐,怎能想不到,卫长娟非但已经失了身,甚至还是已经有了身孕!?

她握紧了方子,沉声问,“这方子你是从哪里来的?那个人是谁?竟引了你如此关注?”

卫新咏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似陷入极难的思索里,片刻后才抬起头来,道:“方子是我伪造的,我还不知道卫长娟的字迹,得劳烦你托闵夫人设法弄一张能够被认为是卫长娟遗书的来。”

宋在水听了这话就变了脸色,道:“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到现在还不说那个人?!那个人,他究竟是谁,你伪造这药方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新咏用平淡之极的语气道:“那个人,是太子殿下!”

“什么?!”宋在水惊得几乎没跳起来,足足好半晌,她才喃喃的道,“你之前说…说会有大事,我只道是卫长娟失了清白…怎会如此?!”

卫新咏冷笑着道:“具体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你大约听说过,这两年来,东宫对于召见太子妃的母亲与嫡妹十分的热衷吧?我这个笨侄女,既然跟刘家那位十一小姐那样热络,又对她言听计从,想来不是被设计得李代桃僵了,就是刘家盘算着利用此事把我瑞羽堂推到风口浪尖上!如今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去管这蠢丫头是怎么上了人的当,为了瑞羽堂,她必须死!”

这已经不是卫长娟未婚失贞会拖累合族女子闺誉的事情了!

关键是卫长娟是被太子强占的!若是导致她婚前**的人被外人所知,那么要么卫家承认自己教女无方、卫长娟不知廉耻勾引太子;要么就是死咬住太子无道,逼.奸自家嫡女!

前者等于是把凤州卫氏几百年名誉葬送一旦,卫氏上下,无论知本堂还是瑞羽堂都决计不会同意的!后者虽然比起前者来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卫氏的名声,但,数百年名门望族,连自家嫡女的清白都保不住,这样丢的脸也不见得小…

更要命的是,以卫家的门楣,嫡女被太子强占了,不去要个说法,怎么可能?就算卫家愿意做这缩头乌龟,其他阀阅也不能坐视阀阅的脸面被这样践踏的。

卫家也不是想着保太子,归根到底还是瑞羽堂积弱已久,卫郑鸿纵然康复,却尚未正式出仕,不得不小心行事。

…这种事情,纵然卫长娟是无辜的受委屈的,可只要传出去,她自己的名誉、卫家的脸面,都丢定了。

卫长娟可没有一个想方设法为她着想、不择手段压下族中要求清理门户族人的嫡亲祖母!她也没立过救下卫焕膝下最有才华最被寄予厚望的孙辈的大功,卫焕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孙女可没什么感情,怎么可能为了她付出这么多?

这内中的关节,宋在水自是明白。她虽然对卫长娟毫无好感,但听说她先被太子强占,如今又要被家族灭口,心下也觉得一片冰寒,片刻才道:“这是姑祖母与姑祖父的意思?”

“不是。”卫新咏却是一口否认,道,“事情紧急,我如何有功夫报与凤州知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不待宋在水说什么,就道,“你且想一想,卫盛仪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按着我该叫二伯母的那一位的手段,你认为卫盛仪会相信自己的嫡母往后会放过他?”

宋在水迅速一想,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说,卫盛仪会利用此事,将瑞羽堂拖下水?以报复姑祖母与姑祖父?”

卫新咏冷冷的道:“他想拖下水的不只是瑞羽堂!是整个卫氏!我甚至怀疑,卫长娟频繁与刘家那十一小姐来往,受其诱骗被太子得手,也跟卫盛仪的故意装聋作哑有关!他若当真疼这个小女儿,岂是真的管不住她?说不定,他根本就是跟刘家约好了利用女儿坑卫家一把作为报复!”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宋在水惊讶的道,“你特意叮嘱我亲自去看看卫长娟眉心是否已经松散,显然是也不能完全确定此事罢?但这样隐蔽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新咏也不隐瞒,道:“用一百两银子从其长嫂闵氏处购得。”

“购得?”宋在水呆了好一阵,不可思议的道,“这样的消息还能购得?”

“有什么好奇怪的?”卫新咏极其平淡的道,“卫盛仪膝下这两个嫡媳,并不受翁姑疼爱,也不得丈夫欢心,听下仆私下议论,与卫长娟关系也不好。她们膝下还无子女,不趁着有机会多攒些体己银子,往后日子怎么过?”

宋在水下意识道:“不是有嫁妆吗?”这时候富家女子的嫁妆,都是够吃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像宋在水、卫长嬴这样的身份,那是够合家大小败上几代的——当然,似端木芯淼那样级别的败家女另当别论。

“就算如此,但你想她们如今除了攒钱之外还有什么可以重视的?”卫新咏不想多谈闵氏、周氏为什么会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把这样的家丑卖出来,归回正题道,“总而言之,闵氏察觉到卫长娟情形不对,恰好前两日我去寻卫盛仪,她就打发心腹下仆出来与我谈价,收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告诉了我这个消息。而我立刻告诉了你,只是你却还是晚了一步。”

听出他话语里淡淡的责备,宋在水一阵尴尬——其实,早在卫长娟出事前,她就得到卫新咏的托付,设法见她一面,观察闵氏所言是否属实。

毕竟卫新咏虽然名义上是卫长娟的叔父,但男女有别,他又是过继到瑞羽堂不久的,跟卫盛仪还没亲近到可以随意出入其后院的地步,想见到卫长娟既没机会,也没合适的理由。

而宋在水是女子,她要见卫长娟,却是没什么人会怀疑的。又有闵漪诺这个曾经的卫长娟之知交好友的二嫂可以引见,是以卫新咏从闵氏处买到消息后,立刻设法把消息转给了她,让她去确认。

结果宋在水看到消息后,虽然非常惊讶,但因为闵漪诺这些日子与宋在疆都在春草湖边住——因为宋在疆雅好丹青,在这一点上,倒是与闵漪诺有共同爱好——夫妇两个一起跑到春草湖去取景了。

宋在水因为如今正是盛暑,天气热,人也倦怠,最重要的是这几日苏鱼舞恰好写了信来,她正忙着看信与回信,心想晚几日应该也无妨…毕竟,卫新咏也不过是猜测嘛!

结果她这么一懈怠,没几天就听说卫长娟出事的消息…因为当日闵漪诺被疑似已死的卫长娟吓了个死去活来,惊慌之下先打发了人回帝都司空府来跟霍氏说了——霍氏自然不会不告诉宋在水。

宋在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似乎误了事情!

此刻被卫新咏当面责备,宋在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一顿才道:“那么现在就是要让卫长娟…”

再同情卫长娟,为了自己亲姑姑的一家,宋在水现在也是毫不迟疑的选择同意卫新咏的灭口计划——这件事情,只要传了出去,不管是说成卫长娟勾引太子、还是太子侮辱卫长娟,横竖卫家丢脸!假如真的是刘家有所谋算的话,卫家这次可要栽一个大跟头了!

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卫长娟灭口,对外说个暴病,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因为卫长娟但凡活着,总是要嫁人的,按她身份,即使卫盛仪失了势,怎么也该嫁个世家嫡出子弟。这等身份的夫婿,岂能容忍平白一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