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沈藏锋在不知道卫长嬴并未如传言里的那样失去清白之前就毅然选择继续履行婚约,一来这天下也只一个沈藏锋;二来,那也是因为他欣赏卫长嬴不肯丢下胞弟独自遁去的勇气在先。

卫长娟可未必能有这样的好运。

到时候事情闹出来,卫家徒然在亲家跟前落个没脸!还不如长殇一个女儿来的干脆。

横竖谁还敢跑到卫家嫡女的灵堂之上要求开棺验尸不成?

纵然要报复刘家、报复太子,那也不能以还没报复就把卫家名声脸面都赔上为代价!

卫新咏脸色阴沉的缓缓点头:“说起来也是你这二嫂多事,我亦未想到卫长娟会自尽。若非她经过管了这闲事,现下倒是轻松了。”

宋在水不禁问道:“却要那药方做什么?”

如今要灭口,那就是封锁消息了,还弄个卫长娟亲手抄写的药方,这不是反而着了痕迹吗?

卫新咏冷笑了一声,道:“卫长娟再蠢,总是我卫氏之女!那刘家十一小姐这样算计她,我卫家岂能不加以报复?!我已经想好了,卫长娟决计不能白死,你刚才不是说,卫家别院里来去匆匆的一批人把她自尽的缘故归结成被使女红儿谋害?红儿一个小小使女,怎有胆子谋害卫长娟?”

宋在水明白了:“你是说…太子?”

“太子觊觎妻妹已久,久到快着痕迹了。”卫新咏脸色阴沉万分,冷冷的道,“他虽然胆大妄为,行此取死之道,但想来若能有条生路,还不至于蠢到不会走——更何况还能顺势成全他一直以来的盘算!”

宋在水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这药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59.第五十九章 默奴

第398节 第五十九章 默奴

一向雍容华贵、镇定自若的张韶光难得失态,她颤抖着手抚上女儿的肩,低声道:“你说什么?!卫长娟…她…你怎么会这样糊涂!你真以为瑞羽堂积弱多年就会任人欺侮到了嫡女被强占还要忍下去的地步吗?”

刘若耶冷笑着道:“难道他们敢传扬出来?凤州卫氏的体面不要了吗?卫郑鸿至今没有出仕,瑞羽堂承担得起废太子的后果?他们肯定会让卫长娟暴毙灭口!”

“卫家把事情瞒下去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是你干的!”张韶光手指紧紧抓着刘若耶的肩,因为用力过大,让刘若耶觉得肩上疼得紧,只是如今母女两个情绪都十分激动,也无暇顾及,张韶光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道,“海内六阀,纵然瑞羽堂暂时积弱,可也不能小觑!你忘记了知本堂之前难道没有鼎盛过?可知本堂再强盛,却仍旧要受本宗辖制!你这是在跟瑞羽堂结死仇啊!纵然咱们刘家门第不弱于卫家,可卫家只冲着你一个人来,族里也不可能护你周全的!”

刘若耶咬着牙,道:“那我有什么办法?不用卫长娟替代我,再趁机撞破,把太子吓住,难道要我自己去受太子的侮辱?!刘若玉那贱人,如今是想方设法的把我往太子跟前推!母亲您还可以请父亲跟您一起出入,可女儿呢?刘若玉三天两头的生病、设宴,每次都要派人来接我去东宫!我…上回要不是恰好卫长娟出了母孝,我顺势邀上她一起,如今被太子污了清白的人可就是我了!”

说到这儿,心机如她,也不禁潸然泪下!哀哀哭道,“当初为什么非要选她去做太子妃呢?咱们家又没打算废太子,今儿她是太子妃,就可以这样害我了。明儿她做了皇后,那我要怎么办?这样心肠恶毒的贱人本来就不该叫她活着出阁的!”

张韶光对于这件事情也是觉得懊恼万分,叹息着抚着女儿的背,低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族里适合做太子妃的女孩子就三个,我自然舍不得你的,你婶母也舍不得你堂姐,不是刘若玉那贱人,还能是谁?何况她一向怯懦,我本以为她那样的人做了皇后也没什么出息,何况之前她服了忧来鹤,本也活不了几年。本想着让她先当上几年太子妃,叫顾皇后放心。若她不乖,等咱们族里有其他女孩子长成了,大不了再嫁一个…可谁知道…”

谁知道这个元配嫡女一下子像开了窍一样,如今完完全全脱离了她们母女之手不说,甚至连其父刘亥也奈何不了她了?现在反过来对付她们母女两个,碍着身份,张韶光与刘若耶固然深知其用心,也不禁暗呼吃不消了。

“皇后看重的不是她,是咱们刘家,难道就不能把她…”刘若耶美眸一转,流露出狠色,扬手在颈侧比了个手势。

“可太子无耻,现下就对咱们母女两个垂涎三尺了!”张韶光沉声道,“万一刘若玉那小贱人出了事,岂不是正中了太子下怀,趁机求娶你为继太子妃呢?如今沈家势大,卫家又有复兴之象,圣上很不高兴,正着意稳固储君地位,免得被阀阅危及申氏江山!这时候太子有所请求,圣上一定会准了的!”

刘若耶一怔,喃喃道:“可是母亲您想过没有?太子如今还没继位,就敢对卫长娟下手了,这万一要是他登基了,皇后能压得住他不对咱们下手?纵然皇后压得住,到那时候,她为什么要继续护着咱们?”

张韶光怔了怔,下意识道:“你是说…?”

“圣上膝下皇子王孙有很多不是吗?”

…东宫,太子妃刘若玉抱着一只明显过于肥胖的花狸猫,神情慵懒的斜依在榻上,看着居忠走进来,闲闲问:“怎的了?”

“奴婢方才走到快到宫门处的地方,忽然被人拦下,道是有一封信要交给娘娘。”居忠行过了礼,面色古怪的道,“那人把信交给了奴婢,就说了一句话,道是,这封信,换娘娘一千两银子!”

刘若玉一怔,失笑道:“还有这样的事?你把信放下,出去叫默奴进来。”

居忠依言出去,带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内侍来。

这小内侍生得有些憨,实际上他也确实不聪明,宫里没有禁止内侍认字,甚至有时候还有老内侍会专门教导一些宫奴习文识字。只是这默奴人笨,据说他七八岁时被卖进宫里打下手,到现在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

不过,刘若玉打发他在自己院子里伺候,就是为了这份不聪明。

此刻见他来了,刘若玉就朝案上的书信扬了扬下颔:“拆开看看。”

默奴木讷的应了一声,也不问缘故,就这样走过去拿起信,有些笨拙的撕了开口——这中间,刘若玉及身边众侍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过了片刻,见拿着信的默奴仍旧平安无事,刘若玉才满意的点一点头,道:“把信放下,你出去罢。”

又吩咐宫女,“赏他五两银子!”

刘若玉自己起身走到案旁,她在继母手里吃过大亏,进宫之后越发的谨慎小心,虽然方才叫默奴试过此信之中没有什么手脚,但此刻却还是不肯亲手接触。拨下鬓边银簪,划出信笺来——那信却也不长,不过寥寥几句,却让刘若玉脸色顿变!

她原本就偏于苍白的脸色在一瞬之间转为惨白不说,甚至震惊到了下意识的举手掩嘴,以遮住一声惊叫的地步!

急速思索片刻后,刘若玉也不管信上是不是有什么更隐蔽的手脚了,直接连被默奴撕开的信封与信笺一起拿起来往袖子里一塞,沉声吩咐左右:“备轿,我要立刻去见母后!”

未央宫里,顾皇后听说太子妃匆忙前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自己,很是惊讶——所谓知子莫若母,皇后一下子想到了不省心的太子,心头一沉:“难道寻儿这不肖子,又惹了什么大事出来?”忙叫人请太子妃进来。

果然刘若玉到了顾皇后跟前,行了礼,劈头就说有事要跟皇后单独说。

顾皇后依她之求打发了左右宫人,刘若玉当即花容失色的扑到她膝上:“臣媳求母后救一救太子啊!”

“你说什么?”顾皇后猜测成真,心下凛然,但也还抱着太子妃许是先声夺人,故意夸大其辞的想法,有点不高兴的道,“太子贵为国之储君,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宫救他?你把话给本宫说清楚了!”

刘若玉泣不成声道:“母后,不是臣媳危言耸听,实在是那卫长娟怎么说都是凤州卫氏之女,显宦嫡出,若是正经纳进东宫里做侧妃,也还罢了,可她根本没进门哪!太子就把她…如今她自尽了,据说自尽之前还留下来书信,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顾皇后听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是说…是说寻儿他…他他竟然把卫家七小姐?!”顾皇后简直不能相信太子胆大妄为到这样的地步!

这要是寻常的官家之女,即使定了亲的,私下让人解除了婚约给个名份也就是了。横竖如今东宫还有一个侧妃、好几个良人、孺子的名份。可卫长娟,那是瑞羽堂这一代的嫡出女,就算她父亲卫盛仪是庶出,然而她可是端木夫人的亲生幼女!

论出身上的名份,她可不比太子妃刘若玉差什么!

这一个瞬间,顾皇后第一个念头是:卫家肯把卫长娟给太子做侧妃么?

第二个念头就是:卫长娟自尽了、而且还留下书信?!

俨然是寒天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顾皇后此刻全身都战栗起来——她知道瑞羽堂积弱已久,若是可以,这时候决计不会愿意挑起废太子之事,但,连太子妃刘若玉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万一传了出来…

为了卫家的颜面,卫家必须要太子给卫长娟一个交代!

数百年名门望族所要的交代,难道是一个侧妃的位份、或者一番赔罪就可以遮掩过去的?除非卫氏族没,否则太子必定废为庶人!

一个经历三朝、兴盛数百年的家族,底蕴之深厚,常人难以想象!

何况太子又不是什么完人,不但不是,还是把柄多如牛毛、天下私下里公认了昏庸无道的主儿!要废他,连借口都不用找。

顾皇后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她跟清欣公主往后的荣华富贵全指着申寻了…更不要说皇后跟邓贵妃仇深似海,若因此事被贵妃抓了把柄,皇后简直不能想象自己往后的下场!

任凭顾皇后屹立宫中数十年不倒,手腕过人,此刻也被太子的愚蠢惊得无计可施了!

足足好半晌,她才听见还伏在自己膝上的太子妃的哭诉:“…臣媳甘心让位,只是就怕卫家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到父皇跟前给卫长娟讨个公道!母后,太子殿下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顾皇后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掠了掠她鬓发,沉声问:“这消息你是打哪里来的?可能作准?”

“母后请看这封信!”刘若玉胡乱擦了把脸,忙从袖子里取出信笺递过去,解释来历,“是居忠今早回宫时,有人托他带给臣媳的。”

“区区一封信笺怎么能够作信?这人是谁?”信很短,没有一个字的废话,顾皇后只一扫,就看完了,白纸黑字的“卫七小姐疑有孕,甚惧,前日于春草湖畔自尽,幸为宋家闵夫人所救”让顾皇后几欲吐血!只是皇后究竟久经风浪,仍是冷静的问道。

刘若玉哽咽道:“母后您不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臣媳如今还不知道,但此人要了一千两银子,臣媳想着对方应该是为了求财而来…但这事情肯定是真的!因为那天…那天臣媳被许孺子引到宫外一处幽静别院的后门,是亲眼看到卫长娟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本来臣媳还想帮太子殿下瞒过去,可是现在…”

“你怎么这么糊涂!”顾皇后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要不是太子妃先泪流满面的跑过来找自己,又因为太子倒了,作为太子妃的她也没什么好下场,顾皇后真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本宫!”

刘若玉含着泪,低着头,揉着衣角,小声道:“因为当时是在墙外远眺见楼上人影的,臣媳虽然认出是卫长娟,却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并不知道她不愿意。太子殿下…殿下又生得俊秀,臣媳以为…臣媳怕太子殿下误会臣媳嫉妒。”

太子申寻的德行顾皇后最清楚不过,这蠢儿子恋奸情热之时连自己这个母后都敢顶撞,更何况是太子妃?刘若玉即使为他好,申寻却不会这样想——皇后也是听说过太子妃之所以三天两头病倒,私下里很受过太子殴打的消息的,虽然她敲打过申寻,让他不要对太子妃太过苛刻,可申寻若是个肯听劝的儿子,她这个做母后的也不要这样操心了…

再说如今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里,再骂太子妃也无济于事,顾皇后咬了咬唇,道:“许孺子…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刘若玉惊慌失措的道:“臣媳也不知道!但臣媳刚才看到这封信后觉得…已经打发人把她跟她的使女都…母后,臣媳真的非常害怕!求母后救救太子!”

顾皇后听说许孺子已经被灭了口,深深看了眼她,只是皇后如今也不能分辨,刘若玉到底是为了自己此刻的说辞灭口,还是为了太子灭口?

顿了片刻,皇后闭了闭眼,道:“你把太子跟卫长娟…详细说一说!别告诉本宫,那天你替太子瞒下此事后,竟连打发人去查一查经过的好奇都没有!”

☆、60.第六十章 你必须死!

第399节 第六十章 你必须死!

刘若玉心想我正等你这么一问!

面上却作了惶恐、胆怯之态,嗫喏片刻,方啜泣着道:“臣媳是着人打听过,只是…只是说来这事情也是…也是凑巧了!”

顾皇后如今心急如焚,很是烦她这样惺惺作态,拍案喝道:“你说是不说?!”

见皇后真急了,刘若玉也不再作戏,把眼泪一擦,委屈的道:“就是前些日子,卫长娟出了母孝,出来走动。然后在外头恰好叫太子殿下遇见了,太子殿下那会正闲着,就…就…就那样了!”

皇后大怒,用力把她从膝上推得摔了下去,气道:“什么叫做就那样了?!光天化日之下,太子难道当着街还能对那卫长娟做什么?卫长娟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她出门,身边会不带人?这些人会不护着卫长娟?”

顾皇后究竟是在宫闱里沉浮多年之人,冷静之后想了一想顿时想到了疑点:自己这个儿子好色如命,兴致上来,对身份高贵的阀阅嫡女下手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太子也还没发疯,若是寻常场合,他难道还能直接上去调戏卫长娟不成?

所以若非卫长娟自己也瞧上了太子,甚至到了连名份都还没有的情况下就主动献身的地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情况非常便利于太子得逞。

太子在女色上头是禁不住丝毫诱惑的!

既然卫长娟如今都自尽未遂了,显然她对太子钟情的可能不大。再说,卫长娟自幼出入宫闱,顾皇后对这个臣女还是有点了解的,卫长娟跟除了安吉之外的几位年轻公主关系都不错,跟皇子可都不熟。

以她跟清欣公主的关系,若是心慕太子,早就可以在宋在水破相、失去太子妃资格时委婉的试探顾皇后的意思、争一把太子妃之位了。

卫长娟对太子既无意,肯定不会跟着太子往幽静荒僻处走。太子在外头的名声顾皇后也清楚,卫长娟在外遇见太子,那肯定是躲着走!这样太子即使一时胆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还能把卫长娟怎么样吗?所以按照常理来论,即使太子觊觎卫长娟,也是不容易强占到她的。

可太子却得手了,不但得手,照刘若玉的话来看,甚至还强迫卫长娟与他来往了些日子…

顾皇后的目光渐渐幽冷下来,注视着跪在自己脚边默不作声的刘若玉:“是你那异母妹妹干的?”

太子打着岳母与妻妹的主意,顾皇后岂能不知?刘若耶与卫长娟关系极好之事,顾皇后也听女儿清欣公主提过一耳朵。

如今这么一串,顿时想通了:“是太子利用你的名义,本想迫你妹妹刘若耶去到某处,结果刘若耶却哄了卫长娟去…寻儿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见到卫长娟生得也不差,索性将错就错强占了她…事情是这样的,对么?”

虽然是询问的话,顾皇后语气却肯定得很,凤目之中,闪烁着慑人的怒火!

刘若玉头也不敢抬——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被皇后罕见的震怒吓住了,小心翼翼的道:“臣媳既然已经嫁进东宫,从此就是皇家的人了!无论如何,太子是臣媳的丈夫,臣媳什么都听母后的!”

这话既等于是在说顾皇后所言无差,也是表态——顾皇后盯着她俯伏在地的发髻看了片刻,才沉沉的道:“你真的什么都听本宫的?”

刘若玉诚惶诚恐道:“臣媳不敢欺瞒母后!”

“那你自尽吧!”谁知她这话说了,顾皇后立刻冷冷的道,“自尽之前留下遗书,就说太子之所以会强占卫长娟,皆是因为你嫉妒太子宠爱姬妾,对你这个太子妃不够尊重,以至于你一怒之下,故意设计太子与卫长娟,以利用此事使太子失位,好成全你的报复之念!”

刘若玉怔住——顾皇后俯下身,抬指托起她下颔,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字的道,“你不是很恨刘若耶吗?更恨张韶光是不是?你可知道你的生母张韶央根本就不是因为救你那堂姐刘若仪、染病而死!而是她染了风寒、卧榻休养时,张韶光蛊惑你父亲给她下了药,好如愿迎娶张韶光——这母女两个不仅仅一直苛刻你,与你更有杀母之仇!你很恨她们…却无力报复,哪怕你如今是太子妃,也一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皇后急促的道,“不管你们私下里有多少恩怨,你总归也是刘家女,是张韶光现在的女儿之一、刘若耶的嫡姐!你若犯下大错,必定连累家族!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照本宫说的去做了,本宫必定将张韶光母女折磨而死!为你与你生母报仇!”

皇后的手指滑过刘若玉微微颤抖着的肩头,慈爱的道,“好孩子,你方才不是还说,本宫说什么,你都会去做?太子是你丈夫,他被废弃,你这个太子妃,难道还能保住地位?你想想你现在贵为太子妃,尚且奈何不了张韶光母女,一旦失去太子妃之位,岂不是又被她们踩到了脚底下?!你就甘心,这么一辈子都被杀母仇人践踏?!何况你不是太子妃了,依你这些日子以来对她们做的,她们,怎么可能放过你?横竖是死,你就算为了你的母亲,就不敢拼这一把?”

“听本宫的话,你现在就回东宫里去写遗书…对了,记得写上这个设计卫长娟的主意,是你继母疼你,给你出的主意——这样,你可放心了罢?”

见刘若玉眼神迷惘,却迟迟不肯回答,顾皇后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面颊,声若寒冰的道:“傻孩子啊…你还不明白吗?可是不明白也没什么,总之——你必须死!”

“你必须死!”这时候,帝都外,春草湖畔的别院里,乔装而来的卫新咏看着斜靠在榻上、脸色惨白的卫长娟,面无表情的道,“卫家丢不起这样的脸,也承受不起在此刻就插手储位变换的后果。你明白了吗?”

向来一点就着、性情急切的卫长娟很难得没有立刻指着他破口大骂,而是眯着眼,盯着窗外夏日的骄阳看了许久,才慢慢的道:“其实我这一次就没想活下去,只是想不到,偏偏遇见了闵漪诺。之前因为她嫁给了卫长嬴的表哥的缘故,我非常讨厌她…如今,却更讨厌她了。若早知道今日,我何必要结交这两个人呢?刘若耶毁了我一生,闵漪诺连死都不让我死,这两个人,平常口口声声的为我好,现下却双双害得我这样不死不活的躺在这里,等你过来跟我说我必须得死!”

说到此处,一滴清泪,终于顺着她的腮畔滑下。

卫新咏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漠然道:“除了这些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想不想说重要吗?”卫长娟转过头来,了无生趣的眼中涌上深深的悲哀,“我早就知道事情若被知晓,家里肯定要我自行了断,以正门风!被申寻那样的人…我自己也不想活了!可我想不到的是,到这时候了,过来这里看我去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的父兄…哈…兴许他们不忍心,可事情都做了,我临死之前,看他们一眼,难道还能吃了他们?!”

卫新咏淡淡的道:“你若是话说完了,我就打发人送药进来?”

“我恨卫长嬴!!!”卫长娟沉默片刻,忽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恨刘若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

一直淡漠万分的卫新咏怔了一怔,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之所以必须死,皆因刘若耶所害,为何你恨卫长嬴,还在恨刘若耶之上?”

“若非卫长嬴那个贱人到帝都来,又怎么会连累我母亲惨死?!”卫长娟惨笑道,“母亲若还在,哪里能容闵氏、周氏这两个毒妇亏待了我去!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在守满母孝之后,发现之前的好友凋零,只有一个刘若耶看似患难见真情,全心全意的相信着她,以至于被她害到这样的地步!你说,我又怎能不恨卫长嬴,更在刘若耶之上?”

她抱着头,泣不成声,“母亲若在,我出门都要告诉她的,她岂能不帮我识破刘若耶的毒计!”

卫新咏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半晌才道:“辰光差不多了。”这一句,他是对着外头说的。

虎奴低眉顺眼的端了药碗进来,默不作声的递到卫长娟跟前。

卫长娟瞪大眼睛看着跟前的药碗,良久才道:“呵!”她没有擦泪,就这样接过碗,任凭泪水一滴滴滴入碗中,轻轻道,“死了也好,我有好久没有梦到母亲了…”语未毕,她猛然扬头,一饮而尽!

外间,闵漪诺死死捂住嘴,汹涌的眼泪早已打湿了整幅袖子,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宋在水身上!

宋在水目光冰冷的望着不远处的地上…两个人反应固然不同,脑海里却皆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内室传来“哐啷”一声,似乎摔了碗,两人才同时一震,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内室的门。

片刻后,卫新咏神情漠然的跨出,对两人淡淡的道:“长娟命苦,为红儿谋害之后,伤势过重,偏季去病师徒都不在帝都…唉!”

宋在水咬了咬唇,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莫名的悲凉,只觉得茫然一片。

闵漪诺却拿开手,紧紧拽着宋在水的手臂,伏在她肩上放开了声,嚎啕大哭起来!

☆、61.第六十一章 白马陷阱

第400节 第六十一章 白马陷阱

西凉,迭翠关外,青翠茫茫。

上官十一写与沈藏锋明志的《迭翠关赋》中说迭翠山乃是“屏西凉兮第一关”,不仅仅是指迭翠关地势的重要,也是说其实际上的地理位置——迭翠关之西,即是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草原。

从秋狄进入大魏,迭翠关是头一道关城。是千里之内唯一可称扼喉的地方。

沈藏锋鏖战过的东河镇,在关下还要往西百里。

大魏与狄人之间的疆域划分,最远就是东河镇了。

因为东河镇再往西已无村镇,并不适宜魏军的驻扎。既无军队驻扎,来去如风的狄人自是占为己有。

如这些年这样的烽火无断的时候,东河镇这一类据点,往往一日数易其手。只是这一类的易手对于大局影响有限,真正决定西凉安危的,还是迭翠关。

只是迭翠关至东河镇,一路无险可守,中间又多是利于骑兵来往的平地…所以无论东河镇在不在魏人手里,迭翠关永远都是警戒着的。这是无数前人用血与泪积累下来的经验。

虽然城中仍旧防备着狄人的突袭,但这些都无损迭翠关的美丽。

盛夏时分的迭翠关,内外一片浓淡绿意。举目望去,澄清明透的天空上,鹰鹞高盘,不时发出响彻九天的清唳。风一动,关内关外,又是一片绿浪汹涌。

头顶着的是明如沧海的天,踏过的是碧如翡翠的地——卫长嬴红衣皂靴,手执金鞭,跨雕鞍,意兴遄飞。只一松缰绳,座下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汗血宝马便撒开修长的四蹄,轻轻松松将随从皆抛下,载着她向远处一个小土坡上跑去。

“少夫人请慢些!”卫长嬴这匹坐骑,是迭翠关守将好容易搜罗了来,原打算送给沈藏锋的。却不想这一次沈藏锋携妻前来,守将才把马牵上去,卫长嬴的眼睛立刻亮了——守将早就听说过沈藏锋对妻子的宠爱,直接把赠与沈藏锋的话改成是给卫夫人预备的,果然夫妇两个都很满意——卫长嬴既得爱马,迭翠关外又是这样适宜奔驰的场地,趁着沈藏锋又去找那上官十一礼贤下士,自要出来驰骋一番。

然而她这匹马乃是守将千方百计弄来,随行侍卫、使女的马匹可没这样好的。尤其使女们都是才学骑术,小心翼翼的端坐马上惟恐被丢下去,根本没法跟上她。

见她跑得兴起,一名侍卫赶忙追上去提醒,“不远处就是狄境了,恐有小股狄人游荡,会扰了少夫人兴致。”

“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便是。”卫长嬴爽快的应道,“此处是我魏境,狄人新败,想来不敢前来。”

侍卫也是这么认为的,便勒缰退下半个马身,从侧后护卫着。

绿毡上白马矫健而雄壮,小跑时优雅而平稳,卫长嬴迎着草原扑面而来的微凉夏风,惬意的眯起了眼。

不意——

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哨。

侍卫是“棘篱”中长驻西凉的人,经验丰富,闻声顿时变色,一面催马赶上卫长嬴,一面高声提醒:“少夫人请小心!有狄人…”

话未毕,卫长嬴已是一声惊呼——她座下白马几乎是在呼哨声的同时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嘶,随即再不受她控制,撒开四蹄,一阵风也似的冲向狄境方向!

“那匹马!”侍卫猛然醒悟过来,二话不说,摘下鞍边长弓,朝着已经追不上的白马嗖嗖嗖就是接连三箭!

“你干什么?”因为骑术糟糕,到这时才勉强赶上侍卫的使女朱弦尖叫起来,“你射马,少夫人怎么办?!”

“狄人凶残,少夫人若被带进狄人手里,岂能有幸?!”三箭眼看就要将白马射倒,谁知从旁斜飞来同样三箭,极为精确的将意图杀马的三支箭矢全部截落!那白马何其神骏,这么点功夫就跑出了射箭的范围,侍卫面色铁青,回身朝众人喝道,“快快打发人回关禀告!将守将先拿下,请公子主持合关防务——谨防狄人挟持少夫人来攻!”

一名擅长骑术的侍卫一声不吭的拨转马头离去——这时候却有眼力好的侍卫低叫一声:“看!”

众人策马追逐之间望去,却见原本正跑得风驰电掣的白马猛然一个趔趄,似受到了什么打击,原本坐在它背上的卫长嬴跟着被抛了出去,远远落进长草丛中,生死不知!

白马甩下骑士,挣扎着迈出数步,似悲鸣几声,亦是重重倒地!

“少夫人连人都杀过,岂能杀不了马?”朱弦怔了怔,醒悟过来,朝侍卫们尖叫,“快!追上去,保护少夫人!”

天际的长草丛中,同样出现了一小片黑点,全力奔向卫长嬴摔落的地方!

“沈易,你箭术最好,备好了弓!”“棘篱”这一支什队的什长估计了下双方的距离,厉声道,“若咱们救得回少夫人,那就救!若是救不回…你立刻按规矩办!本宗之人,无论男女老幼,可杀不可辱!”

叫沈易的侍卫沉声道:“是!”

与此同时,借着长草丛的掩护,卫长嬴压抑着狂跳的心,一步步挪移向迭翠关的方向。她无比痛恨自己今日为何择了这一身艳丽的石榴红衣裙、更加痛恨自己出关之前没有听取侍卫的建议,换一身轻便的男装,自恃骑术仍旧穿了这一身繁琐沉重的贵妇袍服。

此刻,碧**滴的草原上,似火的红衣可想而知有多么引人注意。即使她小心翼翼的伏在草丛里移动,可贵族服饰是如此的累赘…

身下的大地在震动着,草丛里细碎的沙砾与灰尘跳跃着——是双方的骑士都在发疯一样往这边赶。

假如先到的是“棘篱”,倒也罢了…若先到的是狄人,卫长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握紧了掌心仅剩的一支金簪。

方才她被白马带着奔向狄境,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反应过来,是以本能的抓紧了缰绳。尔后发现侍卫企图杀马却被狄人阻拦的一幕,受到提醒的卫长嬴立刻毫不犹豫的用今日髻上所插的一对金簪里的一支,完全钉入马头之内,杀了那匹她其实非常喜欢的白马。

那支金簪至今还留在马身内,现在仅剩的这一支,是她身边最后的利器。

“杀!”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双方的人已经非常近了。

箭矢声嗖嗖未绝。

继而是人跳下马,以刀剑、弓背拍开长草,大步向自己搜索过来的声音。

卫长嬴止住潜逃,慢慢抬起了手,专注的留意着靠近自己的声音。

恐惧与对生的眷恋,让这一刻的天地无限遥远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了心跳,以及越来越近的搜索声、喝骂声,以及不断有人倒下去的惨叫挣扎。

卫长嬴全身都紧绷着,像蓄势待发的弓——从五岁起,在江铮处所听过的一切关于搏杀的教诲,流水一样滑过脑海。

一张弓从斜后拨开草丛,碧绿的丛中,华美艳丽的石榴红衣裙,让弓的主人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欢呼,正要扭头告诉同伴,下一刻,他已捂着咽喉绝望的挣扎着…这名狄人尚未完全死去,又觉腰间一空,他最后的念头是:“不是都说魏人孱弱,女子都如小羊一样软弱可欺,越尊贵的越无用。怎的这女子…陷阱?”

拔出狄人腰间的刀,卫长嬴遗憾的发现是自己从未使用过的弯刀,而且刀口固然新磨过,以她见惯了上好兵刃的眼力来看,仍旧显得低劣。

但总比没有好。

金簪虽利,可实在太短,除了用作暗器外,只能近身使用。穿戴着全套贵妇行头,在一年之中草丛最茂盛的时候在草原上与狄人近身搏斗,不考虑名誉,那也是绝对愚蠢的做法。

卫长嬴得了刀,微微起身,不再完全俯伏于草丛里,试图寻找自己侍卫的行迹。

其实不用她找,茂密的草上,一边彼此厮杀一边寻找的众人早已发现那名狄人的突兀倒下,纷纷拥了过来…

混战中,卫长嬴靠着亲手斩杀了先向自己围上来的两名狄人,终于与侍卫们汇合,被立刻保护在中间。

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狄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数目。

卫长嬴暂时得救了,却与侍卫一起被狄人团团围住。

远处的迭翠关,却还不见援兵发出。

如林的刀剑在日光之下散发着冰冷而慑人的锋芒,狄人首领在这圈刀剑之外游走,不住高声呼喝着狄语。纵然不懂狄语,卫长嬴也明白,他说的应是劝降的话。

“少夫人,属下沈畋。”“棘篱”中人却是懂得狄语的,但此刻无人为卫长嬴通译,什长握刀的手稳固如磐石,他用缓慢而冰冷的语气,背对着卫长嬴道,“西凉沈氏有一条规矩,属下不知少夫人是否知道:本宗之人,无论男女老幼,可杀,不可辱!”

卫长嬴紧握着弯刀,淡淡的道:“我不知道!”

沈畋一皱眉,正要继续劝说,却听卫长嬴继续道,“但我幼承庭训,凤州卫氏教诲子弟,亦是可杀,不可辱!”

“属下无能,此刻不便,等九泉之下,属下当再向少夫人请罪!”沈畋松了口气,欣慰的点了点头。

此刻四面的狄人都已架起弓箭,只一轮箭雨——就算此刻迭翠关门大开、守军倾巢出动也救不了他们了!

卫长嬴留恋的望了眼远处仍旧紧闭着的关门,目光又越过迭翠关看向帝都的方向,轻叹:“若还能再看光儿一眼,该多好?”

☆、62.第六十二章 和谈

第401节第六十二章和谈

弓弦声络绎不绝,犹如暴雨。

只是暴雨声中,卫长嬴一行人都惊讶的发现,预料之中的痛楚迟迟都没能传来。

疑惑的张开眼,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包围着他们的狄人,几乎个个都插着三五支箭羽,嚎叫着倒在草丛里翻滚咒骂着!

之前高声劝降的首领整个人几乎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迭翠关。

迭翠关的关门确实已经开了,一行骑士也正风驰电掣的向这边赶来,驰援之意彰显无疑,问题是——在眼力最好的人看来,他们还如蚂蚁一般。这样的距离…纵然箭法精妙无双,岂能救得人下来?

“看那边!”一名侍卫四下了一打量,大喝!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东北一面,显然方才一直埋伏着、此刻身上还带着泥土与草叶痕迹的一行人手持着弓,一点一点逼近过来。

让卫长嬴心中一沉的是,这群人深目高鼻,容貌与魏人迥异,却还是狄人。

他们的人数不如包围卫长嬴一行人的狄人多,但箭术却必定更加胜过。否则即使是突袭,也决计不可能让那么一大群狄人连一箭都没能还出就全军覆灭!

被他们之前射杀同族的箭术所震惊,在他们的弓弦所指下,卫长嬴一行竟是一步不敢挪动。

只是这群人到了近前,却见内中一人一摆手,一群人立刻止步,甚至将弓垂下,作出不攻击的意思。

卫长嬴定睛望去,微微一怔,这俨然这群狄人首领的人,赫然是个不大的少年。

按照魏人的标准来看,他应该是十七八岁。但狄人生得比魏人高大,应该更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