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

“现在么,他们回季园里去好生思虑了。”沈藏锋不以为然道,“横竖如今该急的是他们。”

卫长嬴想了想,忽然扑哧一笑,道:“之前你还说,他们是生怕错过了你除了外患,开始着手整理西凉时的心腹位置,如今人来了,原来却是给那赖家姑娘撺掇的。如此说来,你几次大败狄人的赫赫声名,还没你生得俊俏的声名来得有用嘛!”

“胡说八道!”沈藏锋笑骂道,“那什么赖家姑娘,必定是赖大勇一行人胡说的。为夫岂是那等依靠皮相之人?”

卫长嬴说了一句也不再争论,笑问:“那你以为赖大勇他们会怎么做?”

“为夫又不是做生意的,难道还跟他们和气生财不成?”沈藏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他们若不肯去了这荒谬的要求,那为夫就随便给他们寻个潜入西凉城意图不轨的罪名,派兵踏平蒙山帮就是了。之前没动他们,不过是因为没借口,如今他们帮主人就在西凉,还怕寻不着理由?”

“这么说来你吃定赖大勇了?”卫长嬴若有所思道。

沈藏锋道:“由甲说他是个人才,若不能用,那就铲除…”他脸色微微一正,低声道,“世道将乱,群雄易起,灌州离西凉这样近。这蒙山帮还跟曹家堡关系匪浅,我可不想留下什么后患!赖大勇如今是自己投来了,他就是自己没来,我也不会放过他!”

卫长嬴点了点头,便不再询问此事。

到了次日,她召了黄氏、贺氏到跟前,问起烟雨一事是否已经查到端倪。黄氏便告诉她,是之前跟烟雨同一批被挑选的叫春英的家生子的伯父办的。

那春英由于生得不如烟雨可爱,所以虽然之前过五关斩六将,得到了被领到卫长嬴跟前供挑选的机会。但卫长嬴还是择了烟雨——春英的长辈大为失望之余,这次赖大勇前来,却被他们觑到了机会。

听到这儿,卫长嬴就问:“赖大勇之前跟他们相熟么?怎的就叫他们看到了什么机会?”

黄氏道:“之前是不相熟的,只是赖大勇有意将其妹送与咱们公子为妾,所以到了西凉之后,就以重金贿赂齐山,向齐山打听咱们公子的后院。说起来此事也是婢子走了眼,本以为那齐山是个好的,结果那齐山鬼迷心窍,非但收了他们的好处,还真把公子专情少夫人、从未纳过妾侍的事情拉牛牛了——那齐山就是春英的伯父,既知道赖大勇他们要跟公子见面、且欲将其妹送与公子为妾,就动了这个歪脑筋,建议他们提到纳妾时声音大些,叫外头的使女知道。道是少夫人善妒,使女晓得有人欲向公子推荐侍妾,必然立刻去报与少夫人知晓。而少夫人也会立刻去寻了公子大闹…这样即使公子起初瞧不上那赖家姑娘,被少夫人闹得下不了台,没准就会答应了。”

卫长嬴听后许久未作声,转头看贺氏:“姑姑昨儿个罚烟雨,怎么说的?”

“烟雨那小蹄子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呢!”贺氏道,“受完了罚被扶起来,婢子问她,她还是一头雾水。婢子念她年幼无知,而且挨打时也没流露出对少夫人的怨恨,这才打发走了人,跟她把缘故说清楚。如今烟雨把那春英恨得要死,要不是婢子喝住了,那小蹄子打算直接冲去寻了春英拼命了!”

“叫她往后遇事多想一想,别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卫长嬴道,“既然挨了打,让她回家里去养几日伤,等伤好了再过来伺候罢。对了,罚她三个月例钱!”

贺氏点头:“婢子理会得。”

春英的伯父齐山摆了烟雨一道,可烟雨的父兄在家生子里也不是好惹的——就冲齐山这次公报私仇,卫长嬴自己都饶不了他。只是齐山又不是傻子,他既然摆了烟雨一道,岂能不防备好了被追究?黄氏跟贺氏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事情查到他头上,十有八.九,此人背后还有真凶,他是专门做弃子来掩护真凶的。

但黄氏、贺氏都没说,显然这真凶没查出来。

现在放烟雨回去跟家人哭诉,让烟雨的家人先跟齐山掐起来,也是给齐山一个警告,叫他想想清楚到底是坦白还是做个弃子?

只是齐山那边还没想明白,赖大勇一行人只隔了一日,却又让曹丫过来打招呼,道是他们想明白了,愿意不提他们那个二当家的事儿,只要沈藏锋仍旧允诺他们销案、解决曹家堡堡民生计两件事,就立刻携众来投。

蒙山帮的其他人,其实无论沈藏锋还是沈由甲兴趣都不大。如今的西凉并不缺兵员,缺的却是帮主赖大勇这样的人才。

但赖大勇既然是帮主,要招安他,他的部下安置一下也是应该的。好歹这些都是悍匪,向来只有不堪大用的兵,没有不堪大用的匪徒——不能干的匪徒早就死在官兵的屡次围剿里了。

赖大勇的妥协在沈藏锋的意料之中,这次他没有见他们,只打发人告诉沈由甲与沈东来去办。而赖大勇得了沈藏锋的信笺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西凉,而是告知沈藏锋,道是有些私事,还想在西凉盘桓数日。

他们一行人统共也才十几个,就算事先遣了内奸潜伏入西凉城。在这沈氏桑梓地里,沈家连钦差都不怎么怕,沈藏锋知道后,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知道了,算是答应。

当然,私下里沈藏锋还是叮嘱人留神些他们的动静。

不想赖大勇一行人接下来却只在西凉城里到处采购些布匹、零嘴等应是带回蒙山去给他们家眷的物资,继而就回到季园里陪着季固,足不出户。

如此过了数日,就有人报与沈藏锋,道是曹家堡的堡主木春眠正往西凉城赶来。

沈藏锋知道后,就去寻到妻子,笑着道:“过几日怕是有人来登门来与你请罪,要不要拿架子你随意就好。”

卫长嬴在这中间接到了宋在水的信笺,问过沈藏锋也不知道张洛宁跟踪宋在水到底想做什么,正成日里与黄氏等心腹商议要怎么回宋在水的信。闻说此话,就诧异道:“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藏锋卖了个关子。

只是卫长嬴想的也不慢,略一思索就道:“最近可称得罪我的,要么就是齐山那边,要么就是赖大勇他们给你推荐侍妾。不外乎是这两处。”

沈藏锋见她已经想到了,也不再隐瞒,微笑道:“木春眠大约后日到,应该是她领着赖大勇来与你请罪。”

“先前曹丫唤那赖大勇作舅舅,难不成赖大勇所言的妹妹、蒙山帮二当家就是木春眠?”卫长嬴揉了揉眉心,道,“上回你不是说,那曹丫在路上见着你,只看了一眼就被你吓成什么样子…若她那时候晓得她的母亲即将许你为妾,往后得看你脸色过日子,是要被吓得不轻。”

“那样怎么也该更怕你才对。”沈藏锋笑道,“横竖如今无事,你好生打听打听他们到底在折腾些什么?由甲认为这赖大勇颇有才干,我瞧他这番折腾倒是有些怀疑。”

卫长嬴哂道:“你既然怀疑这赖大勇的才干,那我就要好好拿一拿架子,刻意为难一番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能干还是徒有虚名了。”

☆、79.第七十九章 久违之名

第418节第七十九章久违之名

到得后日,木春眠果然携了赖大勇至明沛堂求见。

卫长嬴刻意拿架子,足足晾了他们好半晌,才允他们入内。

等两人进了门,卫长嬴眼风一扫,见木春眠风尘仆仆的,似乎不及前往季园梳洗,就直接抓了赖大勇过来了。再看赖大勇——这是卫长嬴头一次见到这声名在外的私盐贩子,从屏风的缝隙里望去,此人与传闻里一样,生得魁梧健壮,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一道两寸来长、半寸来阔的伤疤,犹如蜈蚣一般爬在颊骨上,望之狰狞可怖。

这副说他不是土匪都没人信的尊容,偏作讲究和气生财的商贾装扮,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是这赖大勇虽然看起来剽悍得紧,此刻却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样子…让卫长嬴留意的是,他这副讨好不太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倒仿佛是冲着木春眠去的。

想起曹丫对赖大勇的称呼,卫长嬴觉得很有意思:这赖大勇看年岁约莫是三十有余,联合季固的年纪…

她也不说话,任凭下首木春眠与赖大勇恭恭敬敬行了礼,却不闻叫起之声,就那么尴尬的立在下头。

一盏茶、两盏茶…卫长嬴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喝到第三盏茶,手边的点心也换了好几轮了,下首一直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木春眠与赖大勇额上都有些见汗。

只是偷眼上窥,却见因为赖大勇这外男而特意设起的薄薄的细绢屏风后,从轮廓也知裙钗雍容的贵妇人似低垂着头,看着伏在自己裙边的花狸猫,低笑着问左右:“它怎么跑这里来了?时雨也不看好了它?”

一个粉衣小使女小心翼翼的道:“回少夫人的话,婢子一直带着小花呢。只是小花就爱到处乱跑…婢子上回看它爬在花丛里,想抱它走,差点被它挠了一爪子!”

“难道是我上回给了它一块腌鱼,叫它惦记上那一口了?”卫长嬴失笑,朝那花狸猫略一伸手,那猫就乖巧敏捷的跃上她膝,伸着脑袋在她掌心蹭了又蹭,发出低柔的叫声。

“小花就是喜欢少夫人…”

主仆说说笑笑,俨然堂下根本没有木春眠与赖大勇这两个人一样。

见这情形,木春眠咬了咬唇,却还是忍住了。

但那赖大勇久为悍匪,脾气暴烈,忍耐这良久,到此刻却有些按捺不住,忽地直起了身,大声道:“老子…在下日前拜见沈三公子时,多有卤莽,今日特意前来向少夫人赔罪!少夫人若是心头有气,在下任打任杀,绝无二话!少夫人这样晾着在下,却又是什么意思?”

这厮发作的突兀,卫长嬴因为晓得沈藏锋是要蒙山帮的,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就借这个机会把那叫小花的花狸猫交与时雨带出去,慢条斯理的道:“赖帮主这话说的奇怪,我一个妇道人家,今儿个还是头一回见着帮主,却与帮主又有什么冤仇,需要拿帮主出气呢?”

“在下推荐了在下的妹…”赖大勇话说到一半,自屏风的缝隙里,卫长嬴很清楚的看到木春眠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叫那悍匪噤了声,嘟囔几句,才讪讪道,“总之在下就是错了。”

卫长嬴道:“纵然赖帮主犯了错,又与我何干?”

“…在下冒犯了少夫人。”

“我从未见过帮主,帮主如何冒犯了我?”

就着这个话题推来推去良久,那赖大勇郁闷得几乎吐血,暗道与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家贵妇说话就是累。他索性眼一闭,道:“日前所提之事,乃是在下一人所为,与在下的义妹毫无关系。少夫人…”

“义妹?令妹是谁?”卫长嬴打断了他,“该不会是木堡主吧?”

不想赖大勇居然当真点一点头:“在下生身父母早已过世,曾在山间蒙义父搭救,是以结下父子缘分。春眠自是在下的义妹。”

屏风后,卫长嬴微一蹙眉,心想前日沈藏锋也没细问,还是没问或者问了没告诉自己?这赖大勇之前一直托季固那边传信,只道是蒙山帮跟曹家堡关系匪浅,如今看来,却是他自己跟季固关系匪浅。

原本季固一个外人,非但在曹家堡立足,甚至还鸠占鹊巢的让自己的女儿、外孙女都占了堡主、少堡主之位。无论沈藏锋还是卫长嬴都猜测他手腕过人,又有一手绝妙医术,现下才晓得,季固气运也不差…在山里救个人,居然还救成了蒙山第一帮的帮主。

有这么个强援,何愁控制不住不过是流民聚居的曹家堡?

想到这儿,卫长嬴心念一动,就道:“原来你还是季老丈的义子?真是叫人意外。”

下头赖大勇跟木春眠等了片刻,却不见她再说什么,都觉得有点骑虎难下,木春眠就出来解释:“少夫人,日前家兄为人所激,故而向沈三公子提出纳妾之事,实际上却是另有缘故,此事须不敢瞒少夫人…”

卫长嬴慢慢呷了口茶水,才淡淡的道:“缘故?只是不管什么缘故,想来都是公事,却又与我一个后院的女流之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话你们该去向我夫君说才是,与我说了,何啻于对牛弹琴?”

木春眠赔笑道:“少夫人您不知道,这事儿半公半私的…小妇人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这突如其来写信与家兄的人,虽然本身名不见经传,但幕后似有高人。只是家兄未肯投奔他们,所以一直不知那幕后之人是谁。然据家父推测,当也是海内六阀之一…尤其这招揽家兄之人用兵精妙,家兄数次败于其手,却得对方次次手下留情,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卫长嬴一怔,思索着道:“你们说的这人是谁?难道也是蒙山中的匪帮?”她心下好奇…之前不是听说蒙山帮已是蒙山中的第一匪帮了?怎么还会数次败于什么人之手?而且,阀阅…难道六阀中有哪家觊觎起了蒙山帮?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正想着,就听木春眠道:“那人名叫莫彬蔚…”

“莫彬蔚!”不只卫长嬴低呼出声,连朱弦跟朱轩也是相顾愕然,齐声道:“怎会是他?”

朱弦跟朱轩虽然不知道凤州大捷真正的功臣其实就是莫彬蔚,但也知道此人乃是凤州逃犯,还曾惊动过卫焕——两个使女心中均想到:那人居然逃进蒙山为匪了么?怪道咱们卫家几次缉捕都没寻着他。

卫长嬴却是知道莫彬蔚本是宋老夫人替自己胞弟卫长风看中的人才,只是当时时机实在不凑巧,景城侯先一步将凤州大捷上达天听,请得封赏圣旨,铸成宋含、宋端父子乃是功臣这既成事实,而瑞羽堂其时正衰微,卫焕也不认为莫彬蔚值得他豁出去为其正名…接下来又发生了姐弟两个于凤州城外遇刺一事,以至于被恰好前往朝云县、特意经过凤州本拟与卫焕见面详谈一次的卫新咏抓到机会,迫着卫长嬴代弟前往山谷见面,却是调虎离山,趁着卫家漫天四海的寻找卫长嬴、对莫彬蔚的软禁松弛的光景,派心腹赶去把莫彬蔚骗走…

卫长嬴对此事一直都感到非常的遗憾——毕竟在凤州大捷中,莫彬蔚所展现出来的才略委实值得笼络。

而且卫氏还就缺这样的将才。

尤其是听了沈藏锋推测天下将乱之后,卫长嬴深为弟弟失去此人而扼腕——卫氏虽然有私兵,有暗卫,却没有一个足够能干的将才坐镇。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卫长嬴真心为娘家担心。

只是此刻不是这担心的时候,她将心神回到正事上来——

这莫彬蔚被卫新咏带走后,就再无消息。一直到去年卫新咏从知本堂被过继到瑞羽堂,前往帝都后,与卫长嬴见了一面,当时叔侄两个忙着勾心斗角,卫长嬴都没顾得上问起莫彬蔚。

却不想,竟从木春眠这儿听到了他!

卫长嬴觉得有点不妙,沉声问:“此人如今如何?与我细细说来!”

方才她的惊呼声虽然低,朱弦跟朱轩的愕然声音也不大,但如今这堂上一片寂静,木春眠与赖大勇都听得清楚,颇为意外这如今还未传开名气的莫彬蔚竟是卫长嬴这种贵妇所知之人。定了定神,木春眠道:“此人是从南蒙山那边过来的,未立名号,但因其治下军容谨慎,咱们私下都叫他们莫家军。他沿着蒙山小径一路往北,内中盗匪,无不为其收服。不瞒少夫人,原本蒙山帮号称蒙山第一大帮,但如今这莫家军…先前小妇人说这莫彬蔚毫无名气,但也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恐怕此人的名声就要为世人所知了!”

木春眠苦笑了一下,道,“若非如此,家兄身负重案,家父也不敢贸然叫他露面的…”

合着蒙山帮这样积极主动的来投奔沈藏锋,还是因为被莫彬蔚逼的?

卫长嬴皱起眉,心想丈夫之前说起这些人会赔罪时,可没说的这么详细…但转念一想,卫长嬴又记起来,这赖大勇头次上门,提出要把木春眠许与沈藏锋为妾,却被沈藏锋拒绝了,而且把他们一行人就此打发走。

后来赖大勇等了两日不见沈藏锋回心转意,只好服软。但这一次沈藏锋可没见他——想来这厮先前光顾着推荐其妹为妾,却忘记说正经事了。他本以为再次求见了能说,结果沈藏锋恼他第一次求见时口口声声说要投奔,见了面又多加条件要给自己后院塞人,索性第二次见也不见他,只打发了沈由甲与沈东来去主持招安一事。

而此刻这兄妹两个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怕也是为了含蓄的表示他们那儿还有很多秘密可讲…

不过单是冲着莫彬蔚,卫长嬴也将拿架子的事情暂时撇到一旁——这莫彬蔚本身就是个将才了,还跟卫新咏大有关系!

照着卫长嬴对卫新咏的了解,木春眠所谓莫彬蔚背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卫新咏!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在凤州城外被卫新咏摆了一道又一道,即使有祖母提点,也是过了几年才陆续反应过来,从而留下来习惯。凡事只要沾上卫新咏,卫长嬴几乎是本能的提起了小心!

她虽然文才马马虎虎,但卫家数百年的文风熏陶,对于天下地理还是有个大致轮廓的认识的。她知道蒙山由位于秦州府地界之内的大秦关分为南北蒙山。说是南北,其实整个蒙山主脉的走向却是斜着的,由东南向西北——西北这一段的北蒙山,横亘秦州北部、蓝州、灌州再入西凉。

到西凉的余脉,就是迭翠山所在的那一段双翠山。

而南蒙山,从秦州州南往东南一路过去,经云州、壶州、青州,一直到岭南才止。

而朝云县正在青州境内。

卫长嬴隐约记得,朝云县隶属于的州府,距离蒙山亦不远。

木春眠说莫彬蔚从南到北的扫荡蒙山——卫新咏想做什么?!

蒙山帮虽然号称蒙山第一大帮,但势力范围却只在灌州。灌州已经是西凉邻州了!

卫长嬴心念百转,道:“这莫彬蔚,我是知道的,乃是一个将才。你们既然揣测出来,他背后定然亦有阀阅撑腰,却为何不就近投降了他,反倒要风尘仆仆的赶来西凉?”

木春眠还未回答,赖大勇却抢先咬牙切齿的道:“只因那厮不是什么好人!相比他跟他背后那位,在下更相信沈家!”

☆、80.第八十章 赖琴娘

第419节第八十章赖琴娘

卫长嬴还是头一次听个逃犯出身的私盐贩子、兼任蒙山盗匪头领的人说另一个人不是好人。乍听之下还真有点啼笑皆非。

莫彬蔚这个人卫长嬴虽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从他当年执意要求洗脱自己的冤屈这一点来看,显然是个刚烈之人。

按说这样刚烈又受过冤屈的人纵然被卫新咏骗得杀了卫家看守他的侍卫远遁而去,也不会轻易沦为盗匪。毕竟一旦成了盗匪,想再洗清自己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木春眠说这人虽然从南蒙山一路打到北蒙山了,却还未立名号,连莫家军的名头亦是旁人送的。如是盗匪,按着绿林里的规矩,名号是头一个要打出来的。另外绿林中人给出的名号,往往多有夸张,他们又被莫彬蔚一再打败,本该朝着凶残那一面去给莫彬蔚起号才是。现下却起了个俨然私军的莫家军为号。卫长嬴揣测,这不仅仅是因为莫彬蔚之部曲军容整肃,恐怕莫彬蔚打败他们之后也没有怎么掳掠。

方才木春眠不是说了,莫彬蔚数败赖大勇,却一再放了他。许是因为这样的宽仁,所以才被称为莫家军,而不是莫家匪之类…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卫新咏身上,也许卫新咏是想让莫彬蔚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的给他攒一支私兵出来?

若是这样,卫新咏所图显然不小…

卫长嬴可没忘记,之前卫新咏也推测过天下将乱的。

她心念转了一转,道:“方才木堡主说令兄之所以投奔我家夫君,乃是因为被这莫彬蔚逼迫所致?这却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木春眠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赖大勇已经接过口去,大声道:“在下也不瞒少夫人了,日前之所以推荐舍妹为沈三公子之妾,绝无对少夫人不敬之意!实是舍妹为那莫彬蔚掳去,在下欲求沈三公子襄助,救回舍妹!只是在下与沈三公子之间天壤之别,除了将舍妹许与沈三公子为妾之外,委实想不到旁的法子能请沈三公子为舍妹出手!”

卫长嬴差点就要站起来,踹翻屏风给赖大勇几下:合着你觉得你想不到理由请我丈夫去救你妹妹,就想叫我丈夫背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理由?!

…蒙山帮在灌州,沈家如今正得势,其余五阀、圣上,天下世家都看得紧。贸然出兵灌州肯定是要惹麻烦的,有个理由确实能够免去不少争端。问题是,卫长嬴作为正妻,只要想想丈夫会为了另外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发兵灌州…简直一口心头血!

当年卫沈两家所定之亲发生意外,沈藏锋也只是带了几个侍卫去凤州好吗?!

即使只是一个借口,她也觉得无法接受!

屏风后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堂上堂下的使女感受到女主人的愤怒,均是噤若寒蝉!

这情绪叫木春眠与赖大勇也识趣的住了声,如此极尴尬的静默良久,卫长嬴方重重哼了一声,省起一个疑问:“令妹木堡主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如何被莫彬蔚掳了去?!”

赖大勇赔笑:“回少夫人的话,在下说的是在下的同胞妹妹,乳名唤作琴娘的。”

木春眠也道:“琴娘是家兄胞妹,说起来也是小妇人看着长大的。她如今年方十七,原本家兄已经替她在帮里物色夫婿了,结果人选未定,莫彬蔚却先打上了门。家兄连败数次也还罢了,内中有一次家兄受了些伤。琴娘闻说之后,勃然大怒,提了剑去寻那莫彬蔚报仇,不想…这一去就没回来!”

“那琴娘如今是在莫彬蔚军中?”卫长嬴这才知道赖大勇所谓要许给沈藏锋为妾的妹妹并非木春眠——想也是,如今士庶之别犹如天地之隔,漫说沈藏锋了,就算士族远支子弟,正式纳为侍妾,至少也得是寒门良家子。

木春眠是流民聚居的曹家堡堡主,这身份就不够良家了,还是孀居之身,膝下更有一女…蒙山帮漫说是蒙山第一帮了,就算是大魏第一帮,沈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倒是那赖琴娘虽然也是草莽出身不是良家女子,然而好歹是个未嫁少女。

不过…

卫长嬴抬眼从屏风缝隙里再次端详了一下赖大勇粗壮魁梧的身材与长相,心下一叹:草莽之人就是不懂事,所谓娶妾娶色,这样的哥哥,他真的确定其妹是能做富贵人家侍妾而不是…呃,后院女侍卫的?

屏风外的义兄义妹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道:“正是!”

木春眠又替义兄道:“那莫彬蔚亲口承认琴娘潜入他军中行刺,已被他拿下。只是家兄几次提出赎回琴娘,却被他一口回绝,反倒提议家兄进入他营帐之内详谈。少夫人请想,这如何使得?”

卫长嬴也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不进入蒙山帮中详谈?”

“少夫人说的再对没有!”赖大勇愤然道,“最可恨的是,这莫彬蔚不敢进入蒙山帮中详谈也还罢了,次次都答应,却暗令下属拼死阻拦!却比直言不敢还龌龊!委实是可恨可厌!老子如今想起来都是一肚子的鸟气,真恨不得一锤子即刻锤死了他作罢!”

木春眠赶紧呵斥道:“少夫人跟前,大哥不可无礼!”

赖大勇正要郁闷的赔罪,卫长嬴凭着对卫新咏的了解倒是猜出了些眉目,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方才木堡主说,莫彬蔚几次击败了蒙山帮之后偏又手下留情,却不知道这留情是单对蒙山帮呢,还是之前被莫彬蔚击败的盗匪都被如此对待?”

木春眠与赖大勇都是一愣,片刻后才不确定的道:“这…蒙山帮往北的几窝盗匪似乎都是被他收编了?至于说这样的留情么…倒没听说过。”

“那就是了。”他们两个反应不过来,卫长嬴这种深居后宅的贵妇却最清楚这种道道儿,当下就轻笑了一声,道,“我猜自从赖姑娘潜入莫彬蔚军中被擒之后,虽然莫彬蔚承认了此事,但一准没再让你们见过她?”

“没错!”木春眠与赖大勇听出她话中似有别意,顿时大惊失色,“少夫人的意思是…琴娘她难道已经、已经遭了那莫贼的毒手?!”

“…”卫长嬴沉默了一下才道,“据我所知,莫彬蔚甚是年轻,而且乃是天生将才!”

木春眠与赖大勇茫然的看着屏风。

卫长嬴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赖帮主在此事前,不是正替赖姑娘物色夫婿?莫彬蔚本是我娘家凤州治下人氏,至少粗通文字,听闻人也生得齐整…年岁又与赖姑娘仿佛…”

其实她是没听卫长风等人提到过莫彬蔚的长相的。只是卫长嬴对自己的祖母与弟弟都很了解,他们没有特别提到莫彬蔚的容貌,这就表示莫彬蔚容貌举止在常人里比起来至少也有中上。否则宋老夫人与卫长风提到此人,难免会惋惜一句:“是个人才,只是仪容欠缺了些。”

反之,若这莫彬蔚似卫新咏一样,单凭容貌气度就有人想推荐他出仕,那宋老夫人跟卫长风肯定也会说声:“风仪谈吐俱佳,若非庶族,前途不可限量。”

卫长嬴记得自己在娘家时,祖母跟弟弟都没讲过莫彬蔚的长相气质。显然这人没有出色到了值得提说的地步,但也没差劲到了他们惋惜的程度。按照她对宋老夫人和卫长风的了解,祖母与弟弟对于人的长相谈吐的评价向来是跟着才华、身份看的。以莫彬蔚在凤州大捷中的表现,至少容貌气度不逊色于大部分常人,才不会得一个“才干出众,然而仪表差强人意”的议论。

可见莫彬蔚容貌即使谈不上英俊,也不差,而且他领兵…且不管他这兵从哪儿来的。总之领兵从南蒙山一路打到北蒙山,横越数州——单这份气魄,就足够倾倒许多养在闺阁里的怀春少女了…

经这一路风霜磨砺过的男子,往往更容易吸引情窦初开的少女!

赖琴娘虽然不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可她在盗匪窝里长大,即使赖大勇跟官府勾结着,但这个妹妹既然都是帮里二当家——想来也是跟着帮众在蒙山里东躲西藏的没功夫去见识出色的男子。

谁叫蒙山帮的帮主就是她的嫡亲兄长呢?其余帮众,皆伏于赖大勇之下。真正能干的,谁会甘心做个盗匪?

若没有莫彬蔚扫荡蒙山盗匪一事,赖琴娘限于身份见识,兴许就在帮里挑个差不多的人嫁了。偏偏莫彬蔚来了…赖琴娘心疼兄长,气愤之下不顾敌我悬殊冲去莫家军里给哥哥报仇——不管她有没有能够冲到莫彬蔚跟前,但莫彬蔚扫荡蒙山诸匪是为了吞并他们,自不可能轻易杀了蒙山第一大帮的帮主之妹、还是帮里的二当家。

…退一万步说,即使莫彬蔚想屠了蒙山帮,赖琴娘这种年少未嫁的女子,也应该属于掳物而不是杀戮的目标嘛!

卫长嬴心想换了自己也肯定对这赖琴娘施以怀柔之法:赖大勇带着整个蒙山帮都被莫彬蔚打得大败,身为帮主都被伤着了…这赖家姑娘也不知道是傻呢是傻呢还是傻呢?居然一个人提把剑就冲出去了…

这么天真的女孩子,不哄白不哄嘛!

被卫长嬴点破赖琴娘没准是对莫彬蔚由恨转爱,羞见兄姐,这才躲在人家军中不肯出来。而莫彬蔚也是频频邀赖大勇去其军中详谈,大约就是想私下里的时候把事情说开来认亲戚了…木春眠跟赖大勇都是晴天霹雳——两人呆了好半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否认起来!

☆、81.第八十一章 老姜

第420节第八十一章老姜

这否认也在卫长嬴的意料之中,先不说这种事情承认了多么没脸,若这义兄义妹两个早就想到这一点,也不会跑到西凉来了,早就设计把赖琴娘赚回蒙山帮问个明白了。显然无论木春眠还是赖大勇,都认定了赖琴娘是被莫彬蔚擒了或已然谋害。

当下卫长嬴就淡淡的道:“莫彬蔚不会毫无缘故的从南蒙山千里跋涉赶到北蒙山,你们也说了,先前被他打败的那些盗匪,皆被他收编了去。又说他背后似有阀阅,显然是在悄悄的整肃蒙山。按说你们蒙山帮号称蒙山第一大帮,本该是他首当其冲要铲除要立威的帮派,却不想他数次大败你们,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你们…这其中岂会没有缘故?”

赖大勇吭吭哧哧半晌,硬着头皮道:“许是莫彬蔚背后的阀阅…意图招安在下呢?”

“这可能也不是没有。”卫长嬴道,“只是若是如此,就该早日将令妹送回蒙山帮,好安你们的心啊!毕竟令妹乃是蒙山帮的二当家,又与赖帮主你兄妹情深。除非令妹已经出了变故,否则他们为何不把令妹交还给你?难道他们会不知道,一日不将令妹交换与你,一日你亦不可能静下心来与莫彬蔚详谈?”

这话问得赖大勇无言以对。

木春眠沉吟了会,倒是有些信了——她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蒙山帮还是曹家堡,前者是把脑袋提在腰间过日子,后者是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劳碌,哪里来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赖琴娘出事,不管是赖大勇还是她,都照着是遇险去猜测了。

但卫长嬴却不然,出身尊贵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在赖琴娘这个年纪最忙的就是嫁人了,从情窦初开到出阁为妇这中间的辰光,是女子们最怡然自得的辰光,在这段年岁里的那种千回百转的心思,卫长嬴自己就是过来人。何况卫长嬴还对莫彬蔚有所了解,所以一听两人说了经过,马上就想到了赖琴娘是不是动了春心才造成莫家军对蒙山帮时的种种古怪之处。

想通此节,木春眠眉宇之间泛起了深深的忧虑:“少夫人,您说,琴娘她,真的…没事儿?”

…虽然说木春眠也觉得,莫彬蔚既然至今还没对赖大勇这边下毒手,更不可能谋害赖琴娘。可凡事架不住意外,赖琴娘那么冲动的冲进莫家军去给兄长报仇,没准就被从南蒙山一路打到北蒙山的百战将士给不小心砍了呢?

相比赖琴娘爱上莫彬蔚,甚至于为了情人连哥哥身边都不回了,这姑娘早已香消玉陨,显然更让木春眠无法接受——横竖他们别说名门望族了,连清白良家都算不上。到底把手足看得比名誉更重要,木春眠这么一问,赖大勇也顿时变了脸色。

卫长嬴在屏风后呵的一笑,道:“你们想知道这赖姑娘是否完好,其实也容易得紧。”

顿了一顿,卫长嬴不待他们询问就道,“横竖赖帮主如今就在西凉,不如这样,委屈帮主一下,就说帮主在我明沛堂做客之时,不慎打坏了什么紧要东西,所以被我明沛堂扣了下来。着人把这消息传回桃花县去,若令妹尚在,岂能不来寻找与救助?”

…出了明沛堂,赖大勇回头看了眼嵯峨连绵的屋宇,懒洋洋的对木春眠道:“这位少夫人倒是干脆,一句话就把咱们留下来了。”

“这是肯定的。”木春眠微微蹙着眉,淡淡的道,“她既然点出了琴娘很有可能是恋上了那莫彬蔚所以才不回来的,若是放了你回桃花县,万一你依了琴娘投奔莫彬蔚,那沈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赖大勇脸色严肃起来,四周看了看没有靠近的人,才沉声道:“你信她的话?”

“不是我信她的话,是咱们先前都没有想到。”木春眠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咱们这两个兄姐,平常忙忙碌碌的都是生计,再不就是跟堡里、帮里的人斗心眼、跟官府敷衍周旋…对琴娘,向来都是管吃管住,记起来的时候给她买些稀罕东西就算了。所以琴娘固然习得一身武艺,其实却天真得紧!还真可能…”

“但琴娘是咱们的妹子,那莫彬蔚却是意图吞并我蒙山帮的人!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向着外人?”赖大勇皱眉道,“何况不管是你我,还是义父待她都很好。咱们家到底不能跟那些富贵人家比,无论是在曹家堡还是在蒙山帮里,哪边不是公主娘娘似的捧着她?”

木春眠看了他一眼,道:“大哥,你们男儿家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琴娘不是怨咱们没有给她大富大贵。她这个年岁,更喜欢体贴小意。偏我比她年长了好几岁,又管着曹家堡。她也没有旁的能在一道的姐妹交心陪伴,心下难免寂寞…”

赖大勇嘿然道:“再寂寞难道还能把亲哥哥卖了不成?我却不信这少夫人的话!我倒怀疑她这是寻个理由把我困在西凉,好腾出手来,趁这功夫打发人去西凉收编了蒙山帮!”

这话木春眠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可回到季园之后,赖大勇忿忿然在季固跟前一讲,立刻就挨了老大一个耳刮子——季固如今已经能够依靠手杖如常行走了,老人家一身医术端得是尽展百年季家风范,精妙非常。虽然上了年纪,却仍旧精神矍铄。

尤其在季园这些日子,药材流水价的用,珍馐美味敞开了享用,整个人都透着滋润与老当益壮。

如今这一下手劲儿可不小,足足扇得赖大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厮却也不恼,捂着脸,委屈的问:“义父,孩儿又哪里错了?”

“老子当年就知道你是个夯货!”季固对义子一点也不客气,打过之后还不轻饶,指着他就是一顿大骂,“那时候想着你夯货再蠢,老子好生调教调教,经年累月下来也该有些长进了吧?却不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蠢!没得气死老子!”

赖大勇身为蒙山帮帮主,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盗匪之中都有凶残之名。可对季固这个义父却是当真温驯得紧,当着木春眠的面被这样又打又骂,却还是不住赔笑:“义父您别生气,孩儿人笨,做错说错的地方您尽管打骂,千万莫要动了气,伤了您的身子,孩儿可是担待不起!”

木春眠对父亲如此对待义兄却有点看不惯,许是因为亲生女儿的关系,她不像赖大勇对季固这样讨好,不冷不热的道:“父亲您有话说话就是,大哥又不是听不进您话的人,您这样发作又是何必?大哥这不是一回来就过来寻您讨主意了么?还能怎么样呢?”

“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季固一听马上连她也骂上了,“胳膊净会往外拐!”

木春眠还没回话,门外忽然有个童声脆亮的喊道:“咱们母女是赔钱货,你也就是个老不死!瘸子说什么瘌痢!”又嚷道,“胳膊往外拐又怎么样?老不死这儿有咱们容身的地儿吗?不往外拐,难道还拐着你?”

是曹丫在外头偷听——季固大怒,操起手边的物件就朝门砸去:“没规矩的东西!一天到晚听壁脚!”

“说的好像你自个儿道德高尚得紧一样!”曹丫在外头大声吐唾沫,“你教赖家舅舅…”

屋内木春眠目光一沉,扬声喝道:“丫头!不许胡说八道!自己去花园里玩,快点!”

“…知道啦!”曹丫对外祖父季固一点也不肯让,对母亲倒是言听计从。闻言,本来嚣张的童声顿时降了八个调,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跟着就听脚步声远去,想是听了木春眠的话,乖乖儿去花园了。

屋子里因为曹丫的打岔沉默了片刻,木春眠就起头道:“总而言之,那卫夫人要大哥留在西凉,却打发人去桃花县送信…试试能不能诈出琴娘。只是如今大哥很怀疑这是卫夫人调虎离山,特特想着扣了大哥在西凉城,却打发人去桃花县那边…”

季固打断道:“去那边趁机攻打蒙山帮总舵?就算你们自己傻,也别把海内六阀出身的千金小姐、还是嫁给沈家铁板钉钉的下任阀主为正妻的人看成了傻子!”

见赖大勇要说话,季固却不给他机会,瞠目喝道,“你说!你投奔沈藏锋,沈藏锋不但肯替整个蒙山帮销案,还愿意处置好曹家堡的流民…这都是为了什么?”

赖大勇最怕被义父考核,如今被这么声色俱厉的一问,顿时面色如土,慌张道:“为了…为了我蒙山帮家大业大?”

“我呸!”季固不屑的一口唾沫吐到他脚边,冷笑着道,“没见识的小儿就是没见识!去过一趟灌州城就敢以为见过场面了!老子早就告诉过你们,跟帝都比起来,灌州这种下州的州城也就是大魏随处可见的乡下旮旯!你们以为老子手把手帮你们建立起来的蒙山帮、一步步筹谋到手的曹家堡,能入得了海内六阀的眼?漫说六阀,就是老子的父亲、你们的祖父在时,也未必能看得上!”

赖大勇吃惊道:“不…不至于吧?义父,咱们号称蒙山第一帮,这些年来,孩儿又听了义父的主意,交好灌州官府,四方掳掠,私下又安排心腹在灌州各处行商销赃。如今帮里至少也攒了…”

“所以说你们没见识!”季固嘿然道,“海内六阀,你以为是什么门第?咱们这十几年辛辛苦苦攒的一点家当,慢说沈藏锋了,就是你们方才见的那位卫夫人,都未必瞧得上眼!你以为老子在夸大其辞?这卫夫人出身瑞羽堂,是瑞羽堂如今老夫人的掌上明珠,陪嫁之丰厚,是你们这些人想都想不到的!”

“若这沈藏锋是旁支子弟或者阀阅中不受重视的子嗣,兴许还会瞧得上蒙山帮。”至于曹家堡,季固是懒得提了,“但沈藏锋乃是沈家下任阀主,整个沈家都是他的,这种人是什么眼界?你就是搬了金山银山放他面前,他都未必正眼瞧一眼,没准还会斥为俗气——你们不信?丫头…丫头如今跑花园里去了,不然可以叫了她来问问,老子才到这季园那日,这卫夫人陪着那位端木家的八小姐一起来探望,这两位贵人一身钗环,把蒙山帮卖了都未必买得到!这种人家的子弟,除了衣裳是照着新时兴的样式裁剪的,周身哪一样不是前朝传下来的古物、常人别说买了,连看都未必能看上一眼!”

赖大勇愣了片刻,道:“照义父的意思,沈藏锋夫妇两个既然都瞧不上孩儿,那…那为何还要?”

“他们瞧不上蒙山帮那点儿家底,却未必瞧不上你!”季固冷笑着道,“也不是说瞧上你,实际上,他们真正瞧上的该是老子跟琴娘才对!”

赖大勇还一头雾水,倒是木春眠略一思索,明白了。此刻就故意出言提醒义兄:“父亲是说,沈三公子与卫夫人,误以为蒙山帮乃是大哥经营出来的,他们是瞧中了大哥的才干?”

“这是自然!”季固哼道,“只看这次这卫氏要把勇儿留下来,就晓得他们根本没把蒙山帮放在心上!即使那莫彬蔚打散了蒙山帮也无所谓。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天下悍卒,都出自西凉、东胡。沈家桑梓西凉,这些年来跟秋狄之间烽火不断,却也从来没缺过兵员。不提士卒总是本乡用着更安心,就蒙山帮那些乌合之众,沈藏锋这种带伤上阵、指挥部曲阵斩过秋狄大单于的人如何看得上眼?只是沈藏锋不缺兵员,却未必不缺能干的下属。之前他不是为了迭翠关一个姓上官的,几次三番的亲自赶去人家门上礼贤下士?他以为你一个大户护卫出身的逃犯,竟在潜入蒙山之后立刻发展出了蒙山帮,而且十几年来一路势如破竹的发展成蒙山第一大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