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凝却是想得开,闻说之后非但没有哭闹,反而反过来安慰母亲:“这顾严我平常是没有留意过,但正如父亲所说,母亲您一度都动了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心思,想来差不到哪里去。横竖各家子弟,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嫁谁不一样呢?如今父亲遇着难事,我这做女儿的替父亲分担些,不也是应该的?”

她越懂事,苏夫人越难过,不禁懊悔从前对这个小女儿非打即骂,全然不似对长女沈藏秀那样钟爱,搂着她哭道:“要是你父亲只是把你许给那顾严也就算了,可眼下那顾孝德惟恐失了圣心,根本就没有聘下你的意思!你父亲这是要你去…去…”

“主动勾引”这四个字苏夫人怎么也说不出口,禁不住大哭起来。

沈藏凝却没哭,任母亲揽着自己,懒洋洋的道:“父亲既然有了安排,我只管照做就是。对我来说,不过是去春草湖畔住上几日光景,还有嫂子陪我一道,这么点子事情,母亲何必如此难过?我在家里锦衣玉食这些年,受尽父兄宠爱,偶尔孝顺一回,母亲该欣慰才是。”

苏夫人连声道她不晓得事情轻重,不想沈藏凝道,“这天下有几个女子不是夫家三媒六证抬过门的?可也不是每个出阁之前拿足了架子的人都能得夫家尊重罢?说来说去,人各有命,须怨不得旁人。”

她这么想得开,苏夫人之前预备好的心疼话儿跟开解的话全部没了用武之地——除了叮嘱沈藏凝去了春草湖畔别院后要做的事情外,也没有旁的话可讲了。

苏夫人心里堵得慌,打发走了女儿,狠狠的摔了几样东西,才怅然若失的坐下来深思。

这时候距离沈敛昆的婚期以及裴美娘的产期都没多少辰光了,这两件事情虽然不需要沈藏凝去操心,但新嫂子快进门、小堂侄将落地,她却往春草湖边跑,总要有个理由。

按照沈宣的打算是让卫长嬴陪她一起去——这样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懂得医术的黄氏带上,但太师为了万全起见,直接让端木芯淼出面,邀沈藏凝去芙蓉洲的解家酒肆品尝湖鲜。

几位朝中大佬放下脸面来算计一件儿女婚事,又有端木芯淼这样的医者同行,自然效果显著。

沈藏凝也就出门了两三日,回来之后,帝都就传出沈家四小姐与端木家的八小姐一道在芙蓉洲游览时,因端木八小姐不慎踩着了沈四小姐的裙角,导致沈四小姐坠湖,而恰好经过的顾家二公子顾严慷慨相救,在众目睽睽之下托着沈四小姐浮上船头、两人肌肤相触之事。

不管幕后如何,总而言之,这种情况下,顾家肯定是要向沈家提亲了。否则的话,沈家即使不找上门去,洪州顾氏往后也没法再立足于世——沈家门楣可是比顾家高的,沈藏凝又是那样明媚可爱的一个美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顾严分明就是走了桃花运,才遇见了这样的好事。

一时间帝都谣言纷纷,暗流汹涌,都在等待着顾孝德的选择。

太傅府里,几日就瘦了一圈的沈宣满怀愧疚的亲自去后院探望小女儿。一照面,沈藏凝如从前一样欢欢喜喜的扑上来撒娇,把沈宣满腹话语都堵住,良久才歉然一句:“我儿不会水,这回可吓着么?”

“端木姐姐特意叫船娘把船驶到不那么深的地方才把我推下去的。”沈藏凝抱着父亲的胳膊笑嘻嘻的道,“起初呢当然是吓得不轻,但照端木姐姐的话,不然怎么像真的呢?那顾严把我救上船之后,我就放心了——后头的事情可都是端木姐姐的了。”

端木芯淼或黄氏同去就是为了防止万一顾严那边出了岔子,让沈藏凝当真香消玉陨那可就是个笑话了。毕竟这个坠湖施救的桥段是太师跟沈宣一起决定的,虽然平常,但却是所有方法里最自然、男女双方最不容易被议论的一个。

否则哪怕是设计让顾严冒犯沈藏凝,传出去到底也不好听。像现在,谣言只要略作引导,那就是一段佳话、甚至所谓天赐良缘了:男未婚女未嫁,正当少年,又都是一表人才门当户对,某日佳人游湖,不慎落水,才子慨然施救,遂成佳偶,这简直就是才子佳人话本里楷模般的姻缘嘛!

只是真相如何,当事之人都是心照不宣。所以究竟是姻缘还是孽缘,不到往后,谁也不敢肯定。

沈宣陪沈藏凝说了会话,被明媚如初的小女儿一顿叽叽喳喳,心情却好了很多,暗自盘算着顾家提亲之后,要对顾严怎么个软硬兼施法,好叫他不敢委屈了女儿。

但顾家那边,以顾严下水救人感了风寒为理由,竟是拖了好几日也不提提亲的事情。到了沈藏凝回来之后的第五日傍晚,倒是有宫人乔装前来拜访,称是奉了顾皇后之命。

来人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提起顾严救沈藏凝一事:“府上四小姐到底是怎么落水的,顾二公子也是怎么落水的,太傅的这番算计,顾统领心知肚明,咱们娘娘亦然。”

沈宣安然道:“那么皇后娘娘有何见教?”

“府上四小姐回来已经好几日了,顾家始终未提亲事。想来太傅心里也有数?”宫人淡笑着道,“顾统领对圣上向来忠心耿耿,太傅如今虽然将之迫到了不得不提亲的地步,但容咱家说一句,太傅舍得四小姐,顾统领,也未必舍不得二公子啊!”

沈宣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道:“但顾二公子乃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儿,想来有皇后娘娘庇护,即使有些磨难,总归是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是也不是?”

“太傅大人说的是。”宫人露出一丝和蔼的笑,“但不瞒太傅大人,皇后娘娘近来深为忧虑一事,甚至到了日夜惦念的地步,以至于无暇他顾。这顾二公子的事情么…”

暗叹一声,沈宣只得问:“敢问公公,皇后娘娘所忧何事,未知下官是否能尽绵薄之力?”

朝堂庙算,有时候拼的不仅仅是智谋,更是心狠的程度。

比如说这一次算计顾孝德的计策非常简单,唯一的难处就是要沈宣能够豁出最疼爱的小女儿;而现在顾孝德一不愿意被牵着鼻子走、并且失去圣上的信任,二不愿意因此事受到千夫所指背负上不义之名,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学沈宣,干脆舍弃次子顾严!

只要顾严一死,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脱身了。就算沈家上赶着把女儿送过去守寡,顾孝德也可以以体恤沈藏凝青春年少为理由拒绝。阴损一点的话,他甚至可以说儿子乃是被沈藏凝克死或者由于沈藏凝才死的…顾严不是救完人就号称“风寒”至今吗?

假如他风寒着风寒着就这么死了…

现在满帝都都知道沈四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顾严抱上船的事情,顾严一死,沈藏凝还能嫁谁?就算有士族里景遇不太好的人贪图富贵愿意娶她过门,那沈家跟沈藏凝也都成了一个笑柄了——不仅仅是沈藏凝已在众人面前被顾严触碰过,更重要的是顾孝德一准会让顾严“因她而死”,在这种情况下,现在认为顾家肯定要向沈家提亲的舆论,会全部认为沈藏凝给顾严守一辈子望门寡那都是应该的。

沈宣想起妻子苏夫人所言“咱们赔了女儿进去非但捏不住顾家把柄,反而丢尽颜面”,当时只道妻子是心疼女儿想方设法的找理由,却不想这话竟然一语成谶——谁能想到顾孝德统共就两个儿子,到现在连个孙儿都没有,居然有这样的狠心?

但现在懊悔也迟了…好在还有顾皇后,皇后既然派了人来,显然她有把握保住顾严。只要顾严活着,纵然顾孝德坚持不就范,总归不至于害惨了沈藏凝一辈子。

不过皇后不会平白发这种善心,沈宣飞快的思索着自己最多让步到何等地步…却听宫人道:“清欣公主年已十四,皇后娘娘近来凤体欠安,思及珍意夫人当年之请,也欲让公主殿下尽早下降。”

沈宣以为顾皇后会为衡王申寻提什么要求,毕竟衡王是皇后唯一的儿子,或者衡王膝下那位据说很聪慧的皇孙申琳——却没想到是清欣公主,但既然是清欣公主,而且明确说到了下降,皇后的意思也很明白了。

沈宣便脸露难色,道:“这却有些难办,毕竟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且绝色无双,非是寻常之子能够匹配呵!”他这话也不全是谦逊,毕竟沈家现在两个没定亲的公子都是庶出不说,比起他们的兄长们,无论武功文才,都有所不及。

但宫人笑道:“太傅真是过谦了,府上的公子,个个文武双全,乃是人中之杰,这可是连娘娘在宫里也有所耳闻的。”

就在沈宣想试探他顾皇后到底是看中了自己唯一一个还没定亲的幼子沈敛恒呢、还是弟弟沈宙的幼子沈敛华时,不意宫人紧接着又道,“否则常山公膝下仅一位嫡孙女,如何在襁褓里就许给了府上的三公子?”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没看中我家孩子啊?

果然宫人见他没接话,索性把话挑明:“皇后娘娘听闻太子洗马卫新咏尚未议亲?卫洗马乃是凤州卫氏子弟,才貌俱全,论辈分也合宜,娘娘以为堪为驸马人选。却不知道太傅愿意不愿意玉成此事?”

☆、24.第二十四章 慈与孝

第501节第二十四章慈与孝

“皇后娘娘替清欣公主殿下看中了媳妇娘家的六叔?”卫长嬴惊讶的差点从席上站了起来。

她因为没有陪沈藏凝去春草湖,这段辰光就与刘氏分了工:刘氏负责打理沈敛昆娶妻一事,而她则负责日日过府探望裴美娘。

裴美娘虽然生产过一次了,但因为长女沈舒西在安胎跟生产时一切顺利,偏偏是个病怏怏的身子骨儿,连季去病都说不明白缘故。所以现在这一胎,固然早就断出来是众人盼望的男嗣,但越临近产期,仍旧越紧张——惟恐这个儿子跟他姐姐一样,从怀上到安胎到生产一切安好,最后来个先天不足身体不好…别说裴美娘,沈宙跟沈藏晖都受不住再来这么一次了!

因此卫长嬴这些日子每天给苏夫人请了安就过去陪伴与开解她,到傍晚才回来。

今日才回金桐院就被满堂请到上房,还以为沈舒光在这里惹了事儿,没想到却跟卫新咏有关。

苏夫人显然也觉得意外:“你那六叔至今下落不明呢,但皇后派来的人明着说了,皇后娘娘就是看中了他。昨儿个打发人过来寻你们父亲,想让你们父亲帮着说合,只是你们父亲虽然跟你六叔见过,到底也没问过他的婚姻之事。说起来你这六叔早就该成婚了,到现在都没动静,却不知道你祖父祖母那儿,可有什么打算?”

现在最有资格过问卫新咏终身大事的,当然就是卫焕跟宋老夫人。沈宣不管有没有把握私下里说服卫新咏,但肯定要先过问这两位的意思。尤其现在沈卫关系不错,更加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存下罅隙。

卫长嬴心念转了一转,想起芙蓉洲之事过去这么几日了,顾家还没有动静,如今倒是顾皇后过来请沈宣给清欣公主殿下穿针引线…顿时就将事情的经过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就道:“媳妇不曾听祖父祖母说过六叔的婚事,但就媳妇所知,六叔为人颇有主见,想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祖父祖母一直没有强迫他婚娶。”

苏夫人听出这是卫新咏的婚事,很有可能连卫焕夫妇都做不准主——她是知道卫焕夫妇何等精明与强势的,这两位不能完全给卫新咏的婚事做主,绝对不会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或者主动给卫新咏这份宽容,很有可能是因为卫新咏的城府,在终身大事这种事情上,是连卫焕夫妇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控制他的。

如此可见给卫新咏说亲的难度,苏夫人不禁皱起了眉。

卫长嬴见状,就委婉的问道:“其实六叔之前被乱军裹胁而去,到现在都没个消息。媳妇心里一直惦记着,皇后娘娘这会提到六叔的婚事,难道,六叔的下落,娘娘那儿得了准信?”

“皇后娘娘哪儿能有什么准信?”苏夫人摇头道,“但你那六叔是个精明人,又有那精通军略的莫彬蔚同行,料想只是被乱军卷到乡野之地去,一时间没寻回燕州而已。只看你那六叔的面相,就是富贵之人,决计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但顾二公子已经卧病好些日子了…”卫长嬴轻声提醒,“媳妇这六叔却不知道几时才能回燕州?”从燕州到凤州路可不近,这一路上还得遮掩住行迹,至少不能叫人撞见卫新咏、莫彬蔚这些人的形貌。到了凤州纵然有卫焕的接应,也得选取最合适的时间…总而言之,没有一两个月,卫新咏肯定回不来。

而顾严这里,哪可能拖两个月?现在已经拖了快半个月了,再拖下去洪州顾氏都要被骂死了。

苏夫人沉默了片刻,看向她道:“按说你六叔父母已故,他虽然自己有主见,但这婚姻大事何等重要,还是长辈把关过目了才可靠,你说是不是?”

卫长嬴心中一沉,明白婆婆这是要把这差事压给自己了——卫新咏的人一时间找不到,但婚约未必不能先定下来。即使不公开,私下里凭证是可以交过去的。

但有资格给卫新咏定亲的,除了卫焕夫妇还能有谁?

而卫新咏才华横溢,因为他跟知本堂的私仇,对于卫焕夫妇来说还是一枚很好的棋子,清欣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现在大魏国祚将尽,这公主身份,一个不小心就一文不值了。卫焕夫妇如今正用着卫新咏,怎会这样去坑他?

何况卫新咏年轻俊秀,又有才干,完全可以给瑞羽堂结一门更有好处的姻亲呢?

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卫焕夫妇强行做主让卫新咏尚主,也只有卫长嬴有可能办到了。

毕竟宋老夫人对卫焕的影响很大,在许多地方,她的意志甚至连卫焕也无法反对。而宋老夫人对嫡孙跟嫡孙女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卫新咏虽然很有价值,但在宋老夫人眼里,他肯定不能跟卫长嬴比。

问题是卫长嬴打从心眼里不想答应这件事——不说卫新咏若反对此事,按照她对这个叔父的了解,这叔父会使出什么阴损招数来拆台;就说她对清欣公主本身也不喜欢,本来她跟卫新咏这六叔关系就不怎么样,但很多时候还必须要跟他打交道,再来个羞辱为难过她的清欣公主,即使没大仇,到底不舒服。

这种私人恩怨其实还是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清欣公主才十四岁,顾皇后就巴巴的说起让她下降甚至不是定亲的话来,如此急切,浑然不经正常公主下降时再三遴选驸马人选的程序,显然皇后这么做,所谓看中卫新咏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用意是托孤。

毕竟圣上现在摆明了不管子孙后代,只图自己享乐到底了。东宫也换了人——皇后要替女儿考虑,自然只有快点找个能够托付的人把她下降这一条路。

否则一旦大魏福祚殆尽,亡国公主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不要说清欣公主传了顾皇后的美貌,还是女童的时候就出落得貌比西子,如今堪堪及笄的年华,还不知道是怎么个闭月羞花法。这种美貌加上大魏嫡出公主的身份,在大魏尚存时是引无数人羡慕的,一旦大魏亡国,或者无法为她提供庇护,那就是怀璧之罪了。

…更不要说对于顾皇后而言,大魏亡国之后清欣公主无人庇护下场堪忧还是远虑,摆在眼前的近忧就是士族对圣上已经忍无可忍,几乎半明半暗的筹谋着推举太子提前登基了。如今这位太子的生母周宝林是顾皇后亲自干掉的,太子登基之后,怎么可能放过她以及膝下子女?

而皇后之兄顾孝德那么忠诚于圣上,为此不惜把其他士族都得罪了。到那时候,士族一准不会理会申博对顾皇后母子乃至于洪州顾氏的报复。

所以顾皇后会选择卫新咏,阀阅子弟,有出身有后台,至少目前卫焕还是支持他的,纵然不如对卫郑鸿以及卫长风的支持,总归比庶族子弟背景深厚;而且他还是太子洗马,申博的心腹;兼之本身才华横溢、城府深沉,只要他愿意,他定然能够护住清欣公主。

放眼望去,卫新咏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这些是从顾皇后的角度来看,把女儿下降给卫新咏是极好的。但从卫新咏这边来说,他凭什么尚清欣公主?

公主是极美貌,如今的身份也尊贵。但尚主所带来的麻烦却也不小:一旦大魏亡国将会带来的没有岳家之助的尴尬以及新朝建立之后,他会不会因为是前朝驸马被排挤的风险…和顾皇后忌惮太子申博一样,尚清欣公主,对于卫新咏来说,眼下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他好容易哄得申博信任他,万一因为这个尚主被申博猜忌呢?

可想而知,顾皇后要是直接寻了卫新咏商议此事——假如现在卫新咏就在帝都——卫新咏一准会坚持谢绝!

而且目前的情况,顾皇后也真的寻不到什么足够分量的人来替她做这个媒…好在,沈宣拿女儿坑了顾严一把,而顾严有个心狠且果断的父亲。

对付自己的亲哥哥,顾皇后还是有点把握跟心得的。

她觑到了这丝机会,明着是让宫人拿沈藏凝的前程跟沈宣施压;暗地里,却是通过此事让沈家对卫长嬴施压。

她为了女儿清欣殚精竭虑,而远在凤州的那位宋老夫人,又何尝不是为了子孙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和卫焕着眼于整个凤州卫氏不同,宋老夫人虽然也希望卫氏兴旺,但这都是建立在了这种兴旺没有损害到她亲生骨肉的基础上的。卫长嬴知道,假如自己立刻写信回凤州哭诉,向祖母求助的话,祖母有九成可能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她看了眼堂外庭中被小使女带着玩耍的沈舒光,唇边露出一个无奈而坚决的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难为她遇见了事情,还是除了跟娘家求助之外,竟然别无他法?

那早已两鬓苍苍的祖母、那视她如珠如宝的祖母,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却因为长子沉疴、孙儿幼小,过多的操劳了这许多年。如今卫郑鸿痊愈,卫长嬴与卫长风也已年长,正该把所有烦心事接过来,让宋老夫人可以无所挂牵的享受天伦之乐…卫长嬴长睫动了动,没有直接回答苏夫人的迫问,却轻声道:“母亲,媳妇有个想法。”

☆、25.第二十五章 倾国倾城

第502节第二十五章倾国倾城

“哦,你说本宫择卫洗马为清欣的驸马不妥?”单独觐见时,顾皇后虽然和出现在大典上一样精心装扮过,在丹墀下望上去,仍旧色若春花、艳丽不可方物,但仔细打量就会发现:皇后究竟是老了!

那眼角眉梢的老态却怎么都遮掩不住——尤其是那双盈盈如秋水、善睐善睇、初见时让卫长嬴都羡慕万分的眸子,似乎也从秋水转成了冬水,被什么冻着了,流也流不动,透着灰色的沉郁。

但皇后威严仍旧,如此淡淡一问,整个长乐殿中静可闻针。

只是卫长嬴也不是当年初嫁时还含羞带怯的新妇了,这回固然是一个人来的,此刻仍旧落落大方道:“臣妇确实是这么想的。”

皇后慵懒道:“怎么令叔瞧不上本宫的清欣,所以打发了你来做说客?”

“娘娘说笑了,谁不知道臣妇的六叔在燕州城破之后为乱军所裹胁,至今下落不明?臣妇虽然挂心叔父,奈何也是至今没有消息的。这万一要是叔父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误了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卫长嬴轻声道,“这样的责任,卫氏如何承担得起啊!”

顾皇后沉默半晌,挥退左右,微微倾身道:“那么你以为本宫要如何做,才是对清欣好呢?”

“娘娘所虑,臣妇略有所知。”卫长嬴知道皇后这是不想再废话了,她也懒得继续说场面话,就直截了当的道,“公主殿下有倾国倾城之姿容,可谓是得天地之灵秀所钟。奈何如今世道不宁,也难怪如今尚未及笄,娘娘就要为其物色驸马。但娘娘可曾想过,殿下这般姿容,便是同为女子见了,也要动心,又遑论男子?臣妇的六叔固然乃是阀阅子弟,又有些城府,然而总归不过一介书生,在往后的局势里,真的能够护得殿下周全么?”

“那你可是有更好的人选要推荐与本宫?”顾皇后看了她一眼,“或者你是在建议本宫从刘、苏、沈三家给清欣选择驸马?”

卫长嬴摇头道:“驸马之事,臣妇不敢多言。”

顾皇后眼中露出一丝隐秘的失望:“那你来见本宫,难道就是为了替卫洗马推辞尚主之事的吗?”

“娘娘如今担心的,就是将来万一有变,公主殿下年少,无人护持。”卫长嬴慢条斯理的道,“但实际上,安吉公主殿下自幼岂非也是无人护持?”

顾皇后一怔,先是露出极怒之色——但随即又隐去,冷冷的道:“清欣若有安吉那样的精明,本宫何必为她如此操心?再者,安吉岂如清欣美貌?”

安吉公主虽然也算是美人,然而也就是如花似玉那一类的,比卫长嬴还逊色几分。这等容貌的女子虽然不能说随意一找就有,但高门大户里想要寻上一批都不难,距离以色获罪还远着。但清欣公主正如卫长嬴所言,有倾国倾城之姿容,这样的丽色,放眼国中也是屈指可数了,焉能不招众人觊觎?

卫长嬴淡笑着道:“安吉公主虽然精明,当年又何尝不是远避他乡?”

“那你认为,本宫要把清欣藏到什么地方去才稳妥?”顾皇后冷笑着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如今天下烽火,但以清欣的姿容,离了皇室庇护,难道不是更加危险?”

“请娘娘容臣妇说句不敬之语。”

“…你说!”

卫长嬴起身施了一礼,才正色道:“洪州顾氏虽然只是世家,然桑梓远在江南,至今未闻有民变之事,可谓桃源之境,不是吗?”

顾皇后眉一挑:“你是说,让本宫将清欣托付给顾氏本宗?!”

“比之旁家,终究有一份甥舅之情的。”卫长嬴平静的道,“何况怎么说也是娘娘与顾统领的母族。”

…卫长嬴告退之后,顾皇后想了良久,才唤进安氏商议:“你看这卫氏出的主意如何?”

安氏忧虑道:“娘娘容婢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洪州顾氏怎么也只是世家啊!”

“但卫氏有一句说到了,阀阅虽好,却未必会对清欣真心。”顾皇后唇边露出自嘲的笑,道,“唉,其实顾氏难道就一定会对清欣真心以待吗?本宫在时,也许还能有些情份吧。但本宫若是不在了,十之八.九还不是人走茶凉?”

安氏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不要说这样的话,兴许上天庇佑,娘娘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呢?”

“若是换了十几二十年前,乱世又怎么样?”顾皇后摇了摇头,道,“如今本宫年已衰老,精力也大不如前。而且气运亦不在本宫这边了不是吗?否则寻儿怎会失了太子之位,使我们母女未及国亡,倒是要先落到申博的手里?本宫现下自己是不指望什么了,就凭本宫累年以来作的那些孽,落个凄惨下场却也公平。寻儿那孽障,本宫一生心血为他铺就锦绣道路,他却只会糟蹋,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本宫前世里的冤家,这一世专门过来跟本宫作对的么?这孽障素来不肖,本宫就算给他安排了后路,想来他也不会照做的。还不如省出功夫来疼一疼清欣…”

皇后叹了口气,老实说她现在也看开了——否则卫长嬴今日话里话外都提到大魏国祚不久,皇后也不会听之任之,不加忌讳——现在圣上指望不上,儿子也指望不上,士族已经开始对她那死心眼的哥哥顾孝德动手,太傅沈宣连掌上明珠都舍出来了,顾孝德即使杀子避过了这次,类似的离间计又能再避开几回?

御林军这一关一过,太子申博登基是不可阻拦的。

皇后已经做好了申博继位之后偿还周宝林的血债的准备,她现在唯一还能算计一番的,也就是清欣公主的后路了。

此刻她把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放下,认真盘算起卫长嬴的建议,“说起来把清欣托付给顾家有一道好,那就是顾家本就是本宫的母族,不管是申博登基,还是往后新朝建立…总而言之,若是要因此排挤他们,也不多清欣一个。在这点上,倒是比其他家要好些。”

安氏嗫喏着道:“万一顾家把殿下交出去呢?”

“清欣一介女流,若不是有人索取,顾家交她出去做什么?”顾皇后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道,“除了申博跟邓氏兴许要拿了她出气之外,其他人如果向顾家要她,多半是因为她美貌。这样的话,也未必全是坏事。她就是嫁了顾家子弟,一旦没了咱们庇护,还不是一样靠美貌度日吗?能让顾家把她交出去的,想也是当时权贵。而顾氏怎么也是士族,若清欣远嫁江南,帝都这边不付出一定代价、顾家为了体面也不会应允他们的。”

安氏安慰道:“殿下之美貌,非常人所能及。想来往后不拘遇见什么人,总会怜惜几分的。”

“你可注意到方才那卫氏提到清欣的美貌时,用的是‘倾国倾城’来形容?”顾皇后叹息道,“这词本是李延年赞其妹李夫人的,李夫人出身微贱,因美貌获宠,连带整个李家都骄行众人,满门富贵。但李夫人同样红颜早逝——她去世时,即使因为‘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不肯与汉武帝照面,然也不过延了数年富贵而已。后来李氏宗族被诛族两次…卫氏这话说的是清欣,其实又何尝不是给本宫听的?”

“想本宫出身虽然比李夫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可当年从六宫粉黛之中杀上这凤位,虽赖城府与上天之怜,又何尝不是靠了这副容貌?”顾皇后疲惫的道,“李夫人去世前用尽手段,亦难保李家兴旺长久。本宫现下殚精竭虑,所思所想,也是无可奈何、全凭天意啊!”

安氏怔了一怔,随即恨道:“这卫氏好生刻薄!”

“她不是刻薄,是在提醒本宫:本宫如今就与那李夫人一般,李夫人深得帝遇,奈何红颜早逝,可谓时也命也;本宫呢,你看,儿女双全,母仪天下,这世上的女子毕生所求,本宫是早早就拿在了手里了。即使如此,本宫也谨记着不可自满,为后之后行事举止,哪一样不是小心翼翼?原本想着一个皇太后怎么都跑不了——却不想本宫再小心也没有用,逆子不肖失位,如今圣上也糊涂透顶,仇人即将得势…清欣虽然还算听话,却太过单纯了些。”皇后微笑着道,“你说,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皇后低声道,“本宫如今看似尊贵,实际上,也确实没资格与这些士族讲条件了。他们帮不上清欣,难道不能落井下石坑死本宫膝下的儿女子孙吗?放着不管严儿这件事情,沈家也就损失一个沈藏凝而已,我顾家却不但要损失严儿这个颇有才学的子弟,还要招上沈家的痛恨…你说这是何必?太傅是心疼女儿,关心则乱,所以才会考虑代本宫向卫新咏提亲之事,这卫氏到底只是沈藏凝的嫂子,她可是冷静得很。如今她把话都快明白说出来了——本宫还能怎么办?”

安氏抿了抿唇:“那…娘娘?”

“这些人家的可靠,都说不准。你听本宫说…”顾皇后揉了揉额,眼神空洞,心念却转个不停,将方才想到的主意,一五一十的交代给安氏…

☆、26.第二十六章 裴美娘生子

第503节第二十六章裴美娘生子

顾皇后为儿女计,自不能放任顾孝德逼死顾严。

但众人都以为皇后是有把握以嫡亲妹妹的身份劝得顾孝德回心转意,结果顾皇后根本没有召见顾孝德,却是直接以皇后的身份、找了个借口把顾严接出顾府,安置到一处别院中。继而又用顾严姑母的身份替他提了亲…等为了防备士族行刺加害、深居玄甲卫中的顾孝德知道消息时,两家庚贴都换了。

顾孝德自是震怒万分,亲去未央宫里质问顾皇后为何陷他于不义之地。

皇后轻描淡写一句:“本宫与兄长自不惜身,然而小儿女何其无辜?”不管顾孝德怎么发作,却不理会了。

这是顾家的事情,且说回沈家。

沈藏凝跟顾严的婚事定下来后四天,就是沈敛昆的大婚之日。

这时候因为天下不宁,许多地方商贾断绝,即使苏夫人让刘氏从去年就开始抓紧预备东西,但因为民变汹汹是从两三年前就开始的,沈敛昆的婚礼,跟他的兄长们比起来,究竟有很多不够齐全的地方。

由于这个缘故,新人进门后次日敬茶,沈宣跟苏夫人都给了格外丰厚的见面礼。在长辈的暗示下,做兄嫂的也都出手慷慨。因为沈藏锋还在燕州没回来,卫长嬴代他备了礼;五房是夫妇都去了西凉,走时不防备这六弟妹过门时婚礼上受委屈,所以上上下下都特别厚待,留下来看院子的管事职权有限,却只照常送了一份,少不得再加上一番赔罪及许诺主人回来之后补上的话。

不过霍清泠非是器量狭小之人,并未因此流露任何不悦,依旧客客气气的谢了五房的管事。

六媳进了门,底下七公子跟八公子才进入议婚之年,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沈家眼节骨上的大事,这样就只剩一件裴美娘生产了。

受过六弟妹敬的茶后,卫长嬴除了晚上回金桐院里过夜,几乎一心扑在襄宁伯府。而裴美娘越到产期也越紧张——闵夫人虽然自己有家要顾,这时候也不得不三天两头的跑了;因这一胎是确认的男胎,就连去年年中出阁、如今正渐渐打理起整个夫家的三小姐沈敛眉也特意拨冗回来开导她一番。

这样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里,裴美娘战战兢兢熬到产期…就像有些过来人担心的那样,难产了。

所幸苏夫人跟卫长嬴知道她这次生产压力巨大,早就备好了人手。一见情况不妙,立刻请来端木芯淼。几针下去,又喂了催产药,再加上不住开导安抚,一群人围着裴美娘折腾到次日晌午,可算大小都保住了。

只是端木芯淼擦着汗水出产房后,趁苏夫人等人正围着襁褓里健壮的男婴欢声笑语不断时,把卫长嬴拉到一旁,悄悄的告诉她:“这四嫂子…往后怕是生养上有些艰难了。”

卫长嬴被她暗示有话要说就觉得不妙,听得这话,心下一沉,就低声叮嘱:“先别声张,莫叫旁人知道了。”

“晓得。”端木芯淼轻声道,“这眼节骨上,我扫什么兴呢?不过四嫂横竖儿女都齐了,只要好好养着,也没什么。”

卫长嬴可不这么想,纵然沈藏晖有了嫡长女跟嫡长子了,但襄宁伯府子嗣本来就不多,沈藏晖这一代,就他跟八公子沈敛华两个男嗣。沈宙哪能不盼望孙儿能多点?即使有了嫡孙,但媳妇既生养上艰难了,沈宙岂会不去指望庶孙?

而裴美娘可不是大度的人,她又把丈夫哄得向着她…这翁媳争起来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好在端木芯淼在这种事情上有分寸,没有张扬的意思,如今还没旁人知道,大可以从长计议,以图消弭祸患。

但两人在角落里说了这两句话,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卫长嬴忙摘了腕上镯子往端木芯淼手里一塞,走过去跟苏夫人道:“母亲,端木妹妹乏了,媳妇带她去金桐院里歇一歇?”

苏夫人正掂着壮实的堂侄孙满怀欣慰,闻言忙慰劳几句义女,道:“今日多亏了淼儿,这会这边乱着,倒不好招待你。你且跟你三嫂去她那里歇着,待会啊我再来谢你!”

“义母这话说的,这些都是女儿该做的。”端木芯淼敷衍了两句,苏夫人又低声叮嘱卫长嬴:“光儿现在闹腾得紧,在金桐院别吵了淼儿歇息。你一会打发人送他去大房,让景儿帮你看一会。”

卫长嬴点头道:“媳妇也是这么想的。”

沈舒景身为沈家嫡长孙女,为人娴静知礼,自小就帮着照看弟弟妹妹们,让她帮忙看一会沈舒光,卫长嬴却也放心。

如此出了院子,看看左右没人,端木芯淼就嗔卫长嬴:“说说话你就塞个镯子给我,惟恐旁人不认为我是在跟你要好处吗?连义母都生怕我误会你们沈家会赖了医资一样。”

“方才已有人看到咱们在角落里说话,没去看孩子。”卫长嬴歉意道,“恐怕会猜测到真相,却是委屈你了。”

“我这大晚上的劳心又劳力,还要被你委屈,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端木芯淼就势喝问。

卫长嬴笑着道:“你义母都说了一会就来谢你,你还怕吃亏吗?”

“义母归义母,你害我受了委屈,就该你补偿。”端木芯淼一挑眉,不依道。

“那我一会给你端茶赔罪好不好?”

“呸!想得美,区区一碗茶就把我打发了么?”

“瞧你这贪心的,难道你想喝两碗?”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金桐院,正好黄氏追着沈舒光出来,边追边嚷着叫他慢点跑仔细脚下——见到卫长嬴,黄氏赶忙福了一福,正要说话,沈舒光却一把撞进母亲怀里,高高举着一物叫道:“母亲母亲,曾外祖母写来的信,黄姑姑偷看,孩儿给您抢过来了!”

这话说得黄氏面红耳赤,赶紧解释:“是老夫人写的信,没说只给少夫人看。婢子就…”

因为黄氏是心腹,还是宋老夫人一手栽培出来的。所以凤州那边来的信,除非标注卫长嬴亲启,否则若是黄氏先接到了,卫长嬴向来许她先行拆阅的。此刻哪还不知道必是这回黄氏看信时,叫沈舒光撞见了,知道是宋老夫人来的信,沈舒光就以为是黄氏偷拆了母亲的信笺看,这不,抢了要去给卫长嬴表功呢!

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摸着儿子的头跟他说了缘故,又哄了他两句,道:“你大姐姐这些日子不见你,想念得很。你去大房陪她一陪可好?”

沈舒光不知道是要支开他,他对温柔耐心的大堂姐也是极喜欢的,当即响亮的答应下来,兴冲冲的跟下仆出了门。

他一走,金桐院里就安静了。

卫长嬴跟端木芯淼说了两句话,见她露出疲惫之色,就命下人伺候她梳洗,收拾了客房给她歇息。

让朱衣陪端木芯淼去安置,同样在产房外守到这会都没歇过的卫长嬴却还不能去睡,先问了两个儿子这一日安好,又问起凤州来信:“我这会子眼睛困得紧,睁也睁不开了…姑姑看完了告诉我罢。”

之前被沈舒光抢去的信已经还给了黄氏,此刻她一目十行的看完,就禀告道:“是好事——青州军奉朝廷之令清剿青州左近民变,如今恰在凤州不远。得知咱们五公子要北上迎亲,忧虑途中坎坷,特特派了一支军队护送。”

又说,“五公子这会怕是已经动身了。”

卫长嬴抚了抚额,喜道:“确实是好事。青州军虽然是借长风的幌子入京,然而苏家兵马精锐,这时候入京的定然更是其中翘楚,定可保长风来时无忧。”又算起了日子,“这么说,即使照我出阁那会的人手和东西算,再有十天左右长风就该到帝都了?”

黄氏含笑道:“正是呢,却要恭喜少夫人,即将姐弟团聚。”

“也不知道这小子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卫长嬴想起在闺阁里时姐弟相处的情景,微微出神了片刻,失笑道,“都要成婚了,想来这小子该稳重些了吧?”

“…五公子向来少年老成。”黄氏哭笑不得的替卫长风辩白道。

少夫人您这话也忒不要脸了,瑞羽堂里谁不知道你们大房姐弟两个,做姐姐的没出阁之前,一天十八遍的被宋夫人絮叨“前世里的冤家”;要不是有您弟弟五公子这个安慰,宋夫人跟宋老夫人鬓边白发都不晓得要长出多少了…

卫长嬴脸色一正,道:“我就是这么一说…长风长大了,做姐姐的难道不都是应该这么说他一说,免得他骄傲自满吗?”

黄氏无语的看着她——咱们家五公子被阀主亲自教养,又以大老爷为楷模,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又好学又上进…什么时候骄傲自满过?再说,即使五公子如今自满了,在您这样的姐姐跟前也一准显摆不起来的…

想到这里,黄氏不禁为即将前来帝都迎亲的卫长风感慨一声:看来,分别几年之后姐弟重逢,抱头痛哭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了。最有可能出现的,仍旧是少夫人神气活现的欺负可怜的五公子啊!

☆、27.第二十七章 鸳鸯镯

第504节第二十七章 鸳鸯镯

只是卫长嬴这分别数年之后再次欺负弟弟的愿望却被搁了浅——六日后凤州至帝都的必经之路豁县被流民攻取,库房被洗劫一空,县令以下诸官合家为流民所杀!

这消息传到朝中,百官震怒!

太保苏屏展起初很是高兴,毕竟这是个合理的增兵与进兵的机会。

但他没高兴两天,算着朝廷令青州军驰援豁县的公文还在路上,青州八百里加急、因豁县之阻甚至用上鸽信的消息让苏屏展几欲吐血——暹罗进犯!

…十几年前苏屏展的一个族弟为了封爵,捏造理由一路打到暹罗国都左近,沿途砌筑数十京观,杀得暹罗元气大伤。那一次苏家掳掠无数,按照常理,暹罗这时候国力未复,还不具备进犯大魏的能力。

当然,这个不具备,是照十几年前的大魏来看的。

现在这南疆小国显然是看大魏内忧外患,趁火打劫来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听到大魏的北面正面临着北戎大军压境,暹罗此次居然也是将举国兵力压上。苏家猝不及防,非但死伤了不少族中戍边子弟,甚至连失数城,甚至青州的邻州、南疆第一要镇的泽州州城已被围困!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太师绞尽脑汁,苏屏展也毫不犹豫的派出心腹侍卫,骑上自己的坐骑连夜去追回前一道让青州军剿灭豁县叛民的公文、改为立刻回援青州!

青州军一走,前来帝都迎亲的卫长风一行就极为尴尬的被堵在了豁城之后。

这也不仅仅是卫家私兵到底承平日久,即使训练勤奋,初次上阵难免手忙脚乱,也因为卫长风此行入京是为了接亲,即使知道路上不太平带了不少私兵甲胄…但,谁能想到接个亲还要攻城啊???

向来攻城这边若想成功,人数必须多于守城之人。

可现在谁家私兵能跟流民比数目?

而且流民命如草贱,卫家精心养着的私兵,与之相比却非常珍贵——只要卫长风还没昏了头,那是绝对不会让私兵在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去攻打豁城的。

偏偏豁城是必经之路,假如不从这里走,绕路最近也要绕出近千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