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端木芯淼则是心安理得的越过她,扬长而去!

☆、34.第三十四章 镯子

第511节第三十四章镯子

卫长嬴先端木芯淼一步回到殿中,拿帕子往眼上按了按,继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裴美娘望了望周围看没人注意,就悄悄问她:“跟端木妹妹讨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没有。”

裴美娘就叹气:“唉,其实有了咱们也不太好用吧?沈家如今就咱们两个在这里了,再减人,委实不好看了。”

卫长嬴小声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索性没找她。”

裴美娘既然断了偷懒的念头,就懒得再说这个问题了,反而牵挂起家里的儿子来:“柳儿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四房的嫡长子名舒柳,原因是因为柳树好活,不拘大江南北,连移栽都不用,春夏日折一枝在水边插上,过几日就生根发芽——四房实在是被孩子的身子骨儿闹怕了,如今既不求沈舒柳天资卓绝也不求他日后能够建立何等功业,且先平平安安的长大再说吧…

卫长嬴听了她这话嘴角微微一弯,沈舒柳如今才四个月,除了吃跟睡,偶尔哭闹下,还能做什么?

不过做了母亲的人,只要孩子不在跟前总是惦念着。卫长嬴心里也琢磨着光儿跟燮儿此刻是不是在淘气?沈舒燮年纪还小,照理是没到淘气的时候,但沈舒光是淘气得很,自从弟弟会得走路之后,这小子没少领着弟弟一起淘。

妯娌两个都想起了孩子,心思一散,这哭声便就低了下去。

因为很多诰命都被圣意体恤回家去了,此刻殿上人既少,一两个人哭声低落就能察觉的出来。跪在最前头的卫令月顿时就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

卫令月这时候还正当韶华,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出阁之后一直不大如意,还是因为前不久她的祖父景城侯卫崎身故、办丧事时走了水,祖母跟几个叔伯、堂兄弟姐妹全部葬身火中的噩耗传来,此刻年轻的面容上却已经出现了几道皱纹,望之有点触目惊心。

被她这么一看,卫长嬴跟裴美娘都识趣的住了声,重新拾起帕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日哭灵结束后,卫长嬴让裴美娘先行一步,自己却在宫门前等着端木芯淼,待她出来后,就上前道:“妹妹你跟我一同乘车吧,我有事要请教你。”

端木芯淼是跟她的嫂子——也就是沈家三小姐沈敛眉一起的,闻言沈敛眉就问是什么事。

卫长嬴随便找了个理由道:“这两日母亲跟六弟妹不是不太好吗?”

沈敛眉恍然道:“你要芯淼去太傅府给大伯母跟六弟妹看看?”她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着神色疲惫的端木芯淼就露出些许担心。

毕竟端木芯淼如今也很累了,今儿去太傅府奔波,明早继续哭灵,委实伤元气。而苏夫人跟霍清泠的病,凭什么大夫去治也就是休养为主滋补为辅而已。

不过端木芯淼却是听出卫长嬴似有他意,看了她一眼,抿嘴道:“不打紧的,嫂子回家之后替我跟母亲说一声。”

沈敛眉见她自己答应了,苏夫人怎么说也是她伯母,待她也好,纵然心疼小姑子也不好拦着,只得叮嘱她一番,这才独自登车而去。

端木芯淼上了卫长嬴的马车,丝毫不见外的翻出车中暗格里的果脯、点心,又示意使女给她斟上参茶,一口气吃了一通,才擦着嘴角感慨:“亏得我大姐姐昨儿个晕了过去,不然今儿要怎么过?跪在那里已经够要命的了,还得哭上一整天…唉,好在我明儿就不去了,三嫂啊,你就自求多福吧!不过你身子向来好,想必跪上七日也没什么的。”

“我就想着你头一日过来露个脸,次日居然没告病?”卫长嬴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细声道,“原来你是有事要做?”目光就扫向她怀里,“可是…那个?我是真真没想到。”

端木芯淼把脸偏了偏,让她给自己继续擦着腮边的汗迹,懒洋洋的道:“想是没想到,可你不是亲自看到了吗?”

卫长嬴道:“你也发现我了?”

“喏,这个拿回去叫黄姑姑给你煎了吃罢,怎么煎怎么吃,黄姑姑是知道的。”端木芯淼眯起眼,道,“就只有哭灵这两天最方便把东西拿回来,可哭灵时那许多人看着,我哪能不防着不该看到的人乱盯梢?”

“…”卫长嬴想到那一路上明显之极的痕迹,颇为无语,道,“我还以为你是匆忙而去。”

端木芯淼嗤笑着道:“这么大的事情,再匆忙也得留好后手呀!”

“说的也是,我要是知道你是去取回这个的,我那一路上也会小心点了。”卫长嬴叹了口气,道,“只是东西是邓贵妃着人给你还回来的,为什么又是钟小仪呢?”

端木芯淼微微而笑,道:“皇后都倒了,贵妃若连个小仪都奈何不了,岂不是废物之极?”又说,“这样即使众人要从钟小仪追究下去,总归是往除华冷宫那儿找,横竖干不着贵妃什么事。这一位可还等着做皇太后呢!”

她有点好奇的看着卫长嬴,“三嫂你巴巴的在这里等着我,难道就为了这么几句话?”

“当然不是了。”卫长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车厢里的人,因为哭灵需要体力,所以这两回进宫,卫长嬴都带了才回来的琴歌跟艳歌,此刻琴歌就轻轻掀起帘子观察了一番马车四周,朝卫长嬴点一点头。

卫长嬴这才低声问:“不是钟小仪戴着的?为什么圣上反而?而且后来检查的太医等人?”

“钟小仪先服了解药。”端木芯淼解释道,“太医只是拿起来看了那么会儿,何况一开始不知道钟小仪身上何物带毒,他们肯定也是隔着东西拿的。你说圣上么…想是钟小仪使了什么法子叫他一直接触着的罢?她毕竟是宠妃,再者她面圣前,圣上跟前的宫人也是查过她周身之物,才许入内的。说起来这老东西自知作孽太多,事事谨慎,否则谅他也活不到现在!”

卫长嬴沉吟道:“那几位太医会出事儿么?”

“照理来说不会。”端木芯淼不在意的道,“就算出了事,东西我都拿回来了,钟小仪也死了,谁敢赖上我?”

“我听你方才跟那宫人说到邓公子?”

端木芯淼勾唇一笑,道:“这就是不懂医道的下场——我跟贵妃说,我对邓宗麒下了极可怕的毒,什么一日日看着自己腐烂下去啊、什么求死亦不能啊、什么祸及子嗣啊…反正贵妃怕听什么我说什么。结果,她还真信了!”

卫长嬴一阵无语…

又听端木芯淼的笑容转为自嘲,道,“其实贵妃也未必是全信,不过她如今也没什么可靠的依靠了,自忖得罪不起我,索性装这个糊涂下台吧?”

“不管怎么说,如今是新君登基了。”卫长嬴沉默了一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端木芯淼朝她笑:“那又怎么样呢?先帝死了,我如今成了望门寡,霍沉渊死的那么刚烈,三嫂你说以我家的门楣,还能叫我再嫁吗?”

这话卫长嬴无法回答——实际上霍沉渊在赴死之前,是留下亲笔书信退婚的,霍家也没有让端木芯淼守一辈子的打算,所以一找到信,就派人到太师府去退亲。可锦绣端木这样的门第,未来女婿又是为义而死,怎么会答应呢?

因此端木芯淼几乎是注定要这么守上一辈子了。

而且她跟沈藏珠还不一样,沈藏珠总归是嫁出门过的,跟丈夫相处也好,即使没有子女,心里好歹有份回忆惦念着。端木芯淼本来对霍沉渊虽然不讨厌,但也没有很喜欢,现在门都没有过,就要替他守上一辈子寡,以她的性情能不抓狂就不错了。

也难怪,这次她会这么果断干脆的下手。

端木芯淼又冷笑:“其实我大姐姐昨儿个晕倒,才不是为了劳累,而是因为霍沉渊的事情,她觉得对不住我,进宫吊唁看到灵堂又想到霍沉渊,回去的路上才会承受不住晕过去的。”

蔡王太后自己就是深受丧夫之痛和丧夫之苦,而她不但与已故的蔡王恩爱和谐,两人还有一子。在这种情况下,她尚且过得心如死灰,再推测自己的胞妹——卫长嬴心想换了自己亲妹妹落到这种命运,自己都要替她担心的昏过去了,又何况是对守寡深有感触的蔡王太后?

接下来两人各思己事,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太傅府,卫长嬴引端木芯淼去给苏夫人、霍清泠诊治,中间被苏夫人埋怨了一通,说她不该在这眼节骨上劳动端木芯淼。

但端木芯淼道:“明儿个我也告病不去了。”

苏夫人忙给她这直白的话圆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这种天里哭灵着实很难撑得住。”

…把端木芯淼交给端木燕语去招待,卫长嬴又谢过端木燕语这一日帮自己照看两个儿子,这才带了他们回金桐院。

回去之后略问了他们今日在二房过的一切都好,卫长嬴就让乳母把两人哄走,叫了黄氏来商议:“姑姑说,我要不要再给芯淼些翡翠?”

黄氏诧异道:“少夫人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这几年咱们给端木八小姐的翡翠也不少了。”

“因为圣上就是被她设法送那对成品玉镯进宫去毒死的。”卫长嬴郑重的道,“那么多太医查了钟小仪身上的东西,可若非我今儿个亲眼看到宫人把这对镯子还给她,你说,咱们可听到半点有关这对镯子的风声?”

这简直就是杀人灭口的必备利器啊!还是可以不动声色反复使用的那种!

☆、35.第三十五章 儿女事

第512节第三十五章儿女事

圣上大行,新帝登基。

但这改朝换代的新事儿,却未给司空府带进任何欢喜。

宋羽望知道消息之后,甚至病得更厉害了。

因为大夫叮嘱他不可见了风,病榻设在重重的罗帷之后。即使宋在田孝顺,日日亲自为他擦拭身体、更换里衣,又在内中焚起清淡绵长的香料,可卧病久了,宋羽望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上散发出陈腐酸臭的气息。

这种**朽坏的臭味,随年岁与病痛发出,是最名贵的香料也无法驱散与掩盖。

他的目光也日渐黯淡。

近来探望他的人,但凡见着他面容,已经是连祝他早日康复之类的话都不忍心说了,惟独道一句“善自珍重”而已。更多的话他们都说给宋在田听,这不仅仅是认为宋在田更有精神听他们的话,实际上都是认定了宋羽望已经拖不了多久、不如去安慰宋在田。

卧于榻上的人论年纪其实还算壮年,可气息微弱得犹如风中之烛,每一时都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

但每个探望过的人都以为回去之后、甚至在路上就会收到宋家的丧讯,然而宋羽望这样拖着,却还是一天天的拖了下来。

那黯淡的眸子里分明有什么坚持,使他绝不甘心就这么撒手而去。

对于他的这种心情,众人都很能体谅。

比如说沈宣在哭灵结束后去探望他,回了太傅府,就跟苏夫人感慨:“化清纵然此刻到了大限,恐怕也难瞑目。”

苏夫人道:“这是自然的,宋家兄弟少,孙辈既少又小。偏偏如今豁县被流民占据,宋在疆跟宋在水兄妹都不能上京。化清若是一去,江南宋氏本宗在帝都可就只有宋在田一个人支撑了…照你所言,他近来憔悴得很,卫老夫人去年才走,若再添一重丧父之哀,却哪里撑得住?”

“心挂儿女啊!”沈宣叹息,“说来化清年岁与我仿佛,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到底是出来的,文质彬彬。”苏夫人叹道,“再说天有不测风云,这种事情哪儿是年岁就能作准的?你看朝中多少老大人不是老当益壮吗?”

沈宣道:“只是他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不肯说他为什么厌恶端木家,实在奇怪。”

“怕是什么不好说的地方?”苏夫人猜测道,“先前那端木无色无礼得很,兴许做了什么极忤逆、偏化清碍着长辈的身份又不方便说?”

大约是这个最可能了。

夫妇两个惋惜了一番宋羽望,就说回自己家的事情。沈宣就提起要把沈敛昆夫妇也打发到西凉去。

这个是从前就商量好了的,但现在苏夫人有其他的意见:“之前你打发明儿跟五房去西凉,无非是当时咱们家筹划着改天换日之事。那时候虽然西凉军已经到了京畿,但御林军人多势众,一旦事泄,或者先帝行什么酷烈之事,怕咱们本宗不慎之下会招致大祸。着他们去西凉,既是磨砺,也是给咱们本宗留点血脉。”

否则沈舒明赌输掉几千两银子,沈宣夫妇即使恨他不争气,小小年纪就往纨绔那儿走,但也不会恼怒到因此把他赶到西凉去。毕竟高门大户,生来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身边人多了,难免就会学坏。

既然发现了,教训一番,着其改正便是——就是沈藏厉这一代,十三四岁就染上吃喝嫖赌恶习的人又不是没有,这种事情沈宣夫妇根本就没很当回事,谁家孩子长大不走几回歪路呢?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苏夫人道,“先帝大行,新君登基,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既然如此,又何必叫他们去西凉受苦?再者如今京畿只剩两万兵马,再拨人护送他们,少了咱们不放心,多了咱们人手不够用——上次明儿他们去西凉,那还是苏家念着鱼荫的缘故给补了一批人。”

沈宣沉吟道:“但先前说了六房也要去西凉的。”

“此一时彼一时。”苏夫人劝道,“世道不平,咱们家的孩子,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他们哪能为这点子小事存下罅隙呢?再说你也知道六媳娘家才发生的事情,那孩子如今跟她母亲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的,这次哭灵又病了一场。她那歪歪倒倒的身子哪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哟?他们新婚夫妇的,难为叫六媳留在帝都,打发昆儿一个人去西凉?昆儿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不像锋儿那么体贴妻子,没成亲之前就流连青楼的,这会子娶了妻,妻子却不在身边,哪能不纳人?到时候叫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这不是给六房添事儿么?”

沈宣想想也是,就道:“既然这么着,便敲打昆儿一番,让他们留下来吧。”

虽然沈敛昆其后就被喊到父母跟前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但知道不必去苦寒而无趣的西凉,还是让他又惊又喜,对于父亲跟嫡母提出的种种要求自然是满口子的答应下来,不过无论是沈宣夫妇还是沈敛昆自己都心里清楚,这些要求答应的快,可真正能做到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消息传到各房后,卫长嬴也替霍清泠松了口气,就像苏夫人说的那样,要是沈宣执意要把六房也赶到西凉去磨砺,以霍清泠现在的身体情况,那真的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进退两难。

她跟黄氏庆幸了几句,就继续看信——信是娘家才送过来的,这种兵荒马乱、必经之路还要翻山走小路的情况下送来的信,必定是有要事。

所以卫长嬴希望能够把信快点看完好知道详情,但被两个儿子围着的母亲显然是很难专心做完此事的。

已经认得些字的沈舒光伸出双臂攀着她的手腕,硬把信拉低到他站着能够看到的地方,然后从信里挑自己认识的字大声朗读以邀称赞;还小的沈舒燮则抱着母亲的腿又蹦又跳,许是看到哥哥读的信有趣,他努力顺着卫长嬴的腿爬着——卫长嬴索性把他抱到膝上。

于是沈舒燮兴高采烈的“啊呜”一口咬在了信笺上,急得卫长嬴跟黄氏忙不迭的哄他松嘴…

最后好容易抢出来,已经被他口水濡.湿了好大一块不说,甚至有两个字都模糊了。

卫长嬴又气又急,就叫乳母:“把他们先带下去。”

这下子沈舒光立刻扁起了嘴,委屈万分的望着她,不住扯衣角。

而还小、完全不必要顾惜什么体面的沈舒燮,则非常果断的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毫不客气的朝母亲的衣襟上抹。

“…”卫长嬴只好把信交给黄氏,“姑姑你看完了告诉我吧。”抱起次子按捺住性.子,柔声哄了起来,间或还要摸一摸长子的头,夸他几句,免得他吃味。

好容易把这两个小祖宗哄得心满意足,终于大发慈悲肯放过她了——黄氏神情凝重的上来告诉卫长嬴:“凤州州城左近出现一股人数过万的盗匪,已经夺了两县。”

“什么?”卫长嬴吃惊道,“凤州乃是上州,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怎么会?”

黄氏叹了口气:“据说是因为士族占据田产过多,租税又沉重,加上现在举国的例子,这才…”

卫长嬴诧异道:“不是打从前年起,祖父祖母就令族里田产都减租税了?”卫家是凤州最大的士族,族产占了全州十之六七。照理来说,既然卫家减了租税,那等于全州都受惠了。

“族人大抵阳奉阴违。”黄氏苦笑,“那时候大老爷身子还没全好,阀主跟老夫人心思都放在了大老爷身上。后来大老爷痊愈了,但时局又乱了。未久,阀主又伤了足…等发现时,盗匪已经成了气候。”

卫长嬴沉默了片刻,道:“那现在家里打算怎么办?”

“老夫人将私兵临时交给莫彬蔚,倒是夺回了一县,大大震慑了那些盗匪。但夺回来的县没人坐镇,莫彬蔚一退军,又被占了去。”

“族里怎会无人可用到这地步?”卫长嬴不禁愕然,她想了想,道,“卫青族兄呢?”

黄氏道:“老夫人说,不仅仅是无将可用,兵力也不够。如今这世道还不知道要乱多久,自要谨慎着兵力不可损耗过度。毕竟州城是最重要的。”瑞羽堂老老小小可都在凤州州城里啊!

卫长嬴紧紧蹙起眉来,不禁喃喃道:“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说,咱们家藏粮不菲,瑞羽堂中又有许多井水,如今还有莫彬蔚为将,单守州城应该没问题。”黄氏道,“老夫人写信来倒不是为了求助,而是让您放心娘家——虽然凤州那儿也大乱了,可只要有老夫人在,都不必您操心呢!”

顿了一顿,黄氏又道,“老夫人听说您有了两位孙公子,欢喜得很,却遗憾道路阻隔,四孙公子的礼是暂时没法送来了。不过闻说您跟公子都好,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卫长嬴听明白祖母的意思了——宋老夫人千里迢迢送这一封信来,完全是怕自己听说凤州不靖之后,撺掇纠缠丈夫或公公出兵相救,以至于与夫家发生争执,从而影响了跟夫家之间的和睦。

她心头一酸,道:“都什么时候了,祖母还要这样为我操心。”

“为亲生骨肉忙啊,听着累,其实也是福气,少夫人您如今可不是最有体会了吗?”黄氏微微笑着道,目光就看向门外——才被带下去的沈舒光正拉着弟弟大呼小叫着,在廊上噔噔噔的跑来又跑去,吵得人对面说话都快听不见了,两个孩子却自得其乐得很。

卫长嬴被这话说得愁绪大减,苦笑着道:“我如今倒是很希望夫君他能早日回来,也叫他看看这两个宝贝。”

沈藏锋去年领兵赶往燕州的时候,沈舒燮才满周,还只是勉强能走几步、偶尔说几个词,远不及如今走跑稳当,纵然沈舒光起头,他跟着也闹不起来。但现在这次子已经三岁了,实际上也满了一岁半,跟着沈舒光这个调皮的兄长,两个孩子只要醒着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闹得卫长嬴头疼起来,就开始怀念丈夫在时,只一个眼神就镇住长子的光景。

☆、36.第三十六章 东胡兵败

第513节 第三十六章 东胡兵败

沈藏锋巡视营地毕,回到守将府。才在书房里坐下,尚未批完一份公文,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书房的门就被砰砰拍响——沈藏锋微一点头,沈叠过去开了门,就见苏秀茗跟前的老仆苏饮水满头是汗的跨了进来,匆匆道:“三公子,老爷请您赶紧去正堂议事!”

苏秀茗是苏秀葳领那两万西凉军前往东胡驰援之后,帝都大佬担心沈藏锋年轻,在这眼节骨上坐镇一城、又是重要城池会有疏忽的地方,所以二月里就派了苏秀茗过来辅佐他。而这苏饮水是苏家家生子,倚老卖老一点说,沈藏锋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向来稳重,否则苏秀茗前来燕州时只带了仅仅一名老仆,也不会从众多家生子里择了他。

此刻苏饮水居然如此慌张,沈藏锋心中不觉一沉,他放下朱笔,一边起身一边问:“可是东胡有消息?”

果然苏饮水微微哆嗦着嘴唇,简短道:“闻说刘家大败。”

“啊!”沈叠猝然不防,不由低呼出声!

“…戎人虽然号称三十万,然而据之前探马回报,最多也就是二十四五万而已。东胡兵马是其双倍有余,更占据守城之利,如何会得大败?!莫不是信报有误?”

沈藏锋匆匆赶到正堂时,恰好听见一名部将语气急促、甚至是气急败坏的高声问道。

这名部将名叫刘溪,是刘家旁支,攻燕州的东胡军原本的副将。燕州告破之后,一部分东胡军返回东胡守家,刘溪则留了下来,替刘家盯好了燕州的辎重——之前燕州叛乱,刘家实在是吃够了苦头了,即使知道苏秀茗跟沈藏锋都不会在戎人进犯时对东胡辎重动什么手脚,但不留个自己人在这里怎么都不放心。

如今的燕州城里,就是这刘溪跟沈藏锋舅甥当家。

想来是因为刘溪是刘家人的身份,所以苏秀茗先告诉了他,他来的也更急,却是比沈藏锋还早到一步。

“原本自是不会大败,”堂外守着苏秀茗的亲卫,但这眼节骨上也没什么先行禀告不禀告的了,沈藏锋径自入内,却见堂上苏秀茗脸色铁青,目中含怒。

不过他这怒,倒也不是因为刘溪情急之下的态度无礼,“但八万役夫造反,如之奈何?”

“什么?!”刘溪惊呼出声,包括刚刚进门的沈藏锋也愕然止步!

沈藏锋定了定神,急问:“役夫如何会反?”

燕州跟东胡虽然是相邻,但要把州城的辎重运送到东胡各处,尤其是在戎人大举进犯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所用的役夫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因为东胡青壮男子几乎都被征入行伍,这役夫一般都是从邻近的幽燕两州抽调。

这一次由于情况紧急,甚至还从与幽州接壤的信州、以及凤州北部等地临时征集了一批人手服役。

虽然说此举让民间民怨更大,但总比被戎人打进来的好。

而且为了防止役夫造反,这些人一来从不给吃饱,二来更不给武器,却要他们时刻服着沉重的徭役,几乎略有歇息的光景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休憩。饶是如此,也还有士卒时刻盯牢——所有这些就是为了一旦他们闹事,可以轻松派兵镇压下去!

苏秀茗嘿然道:“信州的事情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到了东胡,信州役夫要求回乡护卫妻儿家小。这些人还没安抚下去,其余地方的役夫也被鼓噪,一起要求返乡,刘家杀了为首几个闹事的,结果当时场面平息了下去。但半夜里,信州役夫猝然作乱,杀了刘家监督他们的士卒,抢了马匹兵刃,逃遁往信州!若只这样倒也没什么,但这些无耻刁民临走之前,竟将原本需要他们在三日之内送至前线的辎重一烧了之!”

信州的事情是这样的:此州靠海,且海产丰富,所以州中大半人口都临海而居。而四月里,海上起了飓风,挟起惊涛巨浪,自州南到州北几乎是一路横扫,差不多数日之间,从一个本来还可以勉强度日的中州,变成十室九空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甚至连州衙都未能幸免。

不仅仅如此,灾害过后,照理来说应该是朝廷或官府赈灾、免除劳役赋税,以休养民力。但四月的时候先帝还在为他的奉慈水殿不能重建、只能修座涵远楼委屈着呢,哪里会理会信州人的生死?

所以信州哀鸿遍野竟是没人管。

因为州衙在飓风中被毁坏,州官被倒塌的屋子活埋而死,剩下的官吏家小也各有遭殃,顾自己都来不及,谁耐烦去管百姓?

这样整个信州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在这种情况下,州中一些从前的浪荡子、无赖之类,就聚集起来趁火打劫——原本他们还忌惮着官府,但试探着搜刮财货强掳民女几次下来,不见官府中人干涉,胆子就越来越大——而且正月里戎人大举进犯,大部分信州青壮都被征调到东胡担任劳役,寻常黎庶没了当家男人的撑腰与保护,在这些人手底下根本就是毫无还手的余地!

当然信州的事情虽然没人管,但东胡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戎人已经兵临城下,为了不乱了军心,影响大局,东胡就下令把这消息向信州役夫隐瞒下来。

但瞒了几个月,如今到底被戳破了。

本来这些人奔波数百里,辞别家眷,赶到苦寒的东胡服役就是很不情愿的。委实是惧怕朝廷刑罚以及戎人攻入中原之后屠戮黎民,他们也未必逃得了。这才咬牙苦忍着。

但现在戎人还没打进来呢,自己家小先遭天劫,又被乡里恶霸祸害,他们岂能不挂心?戎人打进来,横竖还有东胡、燕州、幽州才到信州。可现在不回去看看,怕是往后都没机会了!

除了信州之外,其他州里虽然没落到信州这么惨烈,可也都不怎么太平。被信州役夫的例子所惊,即使东胡告诉他们遭遇天灾的只有信州一地,然而人心里既然生了怀疑,听什么都不可靠——官府能骗信州役夫,就不能骗他们吗?不回乡去亲眼看看,终究不放心啊!

役夫们要回家。

但东胡怎么可能放人?

边境上,东胡军正跟戎人拼得死去活来,这时候辎重再出点问题,一个不好就是全局崩溃!而且,一旦东胡军人手不够,这些役夫亦能临时被发放武器、由督战队赶上战场暂作抵挡,免得一下子出现破口让戎人长驱直入——总而言之东胡是绝对不肯也不能放人的。

“前线士卒本与戎人杀得艰苦万分,再加上空腹无食,焉能不败?”苏秀茗此刻身为燕州统帅,从他的立场上,自然无暇去体恤信州役夫的心情,却深觉这些人不顾大局,简直就是国之罪人,此刻大致说完经过,便森然道,“从东胡回信州,必然经过我燕州,刘溪,你率东胡军一万,往必经之路上设伏,务必全歼逃役!枭其首、裂其肢,传入东胡,以警效尤!”

现在在东胡服役的役夫还有好几十万,如果都跟信州役夫学,那这仗也不要打了。

刘溪早在听说信州役夫杀戮士卒、并导致东胡大败时就恨得双目赤红,即使苏秀茗不这么下令,他也必然要请命前去追剿,如今闻令,自是毫无二话。

苏秀茗又道:“逃跑的役夫虽然有数万,但皆是乌合之众,即使从士卒那里抢到些许马匹兵器,想来也不足与尔等精锐可比。但如今兵力吃紧,此战务必速战速决,我给你五日!五日之后,不拘战果如何,都须回来禀告!”

刘溪却道:“大将军,东胡既然战败,末将想在剿灭信州役夫之后,驰援东胡!”

“…”苏秀茗思索良久,方道,“燕州重地,单靠两万西凉军戍卫太过单薄。而且你只领一万东胡军驰援想来用处不大,如今新帝登基,恐怕东胡兵败的消息传入帝都,御林军当有所动作。”

“但末将闻说御林军积弱…”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玄甲卫!”苏秀茗摇了摇头,神情凝重的道,“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

见刘溪还有纠缠的意思,苏秀茗皱起眉,索性道,“莫非你想以身相试军法么!”

打发走刘溪,只剩了亲生舅甥两人,也恢复了私下的称呼。苏秀茗心事重重的对外甥道:“刘家如今丢失了近半重镇,纵然御林军派玄甲卫驰援,恐怕也于事无补呵!”

沈藏锋皱眉道:“玄甲卫号称精锐,然而也只是针对御林军中而言。不管顾孝德训练他们多么精心与苛刻,终究帝都惯来承平,这些人根本没上过战场,岂能与边军比?”

但他又说,“不过御林军人数不少。”

“人数虽多,军纪松弛甲胄败坏,比乌合之众胜过也有限。”苏秀茗叹了口气,“方才当着刘溪的面我不方便说——若东胡守不住,帝都必然告急!咱们的亲眷都在帝都,那里的三十万御林军,叫我来说,那只能看看而已,就靠你家两万西凉军怕也很难周全士族。如果这样的话,咱们可不能继续守这里。”

谁都知道燕州有多么难打,就算之前苏秀茗跟沈藏锋有莫彬蔚做内应,也打得艰难万分。虽然城中辎重很惹眼,但跟大魏帝都中的如云贵胄、巍峨帝阙比起来,就很浮云了。戎人又不傻,只要拿下东胡,下一步必然是直取帝都。对燕州,只会围而不攻。

“若东胡当真守不住,我等自要返回帝都拱卫亲眷。”沈藏锋沉吟道,“只是燕州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幽、信、凤三州顿失藩篱,怕是生灵涂炭之局!莫如先观望数日,等探马打听详细消息?”

苏秀茗手拈胡须,思索片刻,道:“这样也好。”

不过他说是这么说,等沈藏锋一走,就叫进苏饮水:“你去挑两个没跟锋儿照过面、身手好的侍卫来。”

苏饮水应了一声,又听苏秀茗吩咐道,“然后寻个机会把锋儿砍了…记得不要砍要害,但也不要太轻,务必让他当场昏迷、数日之内无法视事!”

苏饮水顿时吓了一跳:“老爷?!”

“这孩子还是心软了点。”苏秀茗嘿然道,“东胡一旦守不住,戎人入中原已成定局。他不忍心幽燕等州沦落又如何?那可是号称三十万、实际也有二十余万的戎人,我青州军一时三刻到不了帝都,御林军且不能说派多少用场,终究是皇家禁军,头一个要保的是皇室,而不是咱们士族!咱们这几家可全只能指望西凉军用心!岂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

他哼道,“我也不是全然不管这几州的人,方才特意扣了刘溪不许他驰援东胡,就是留他下来守燕州的。至于守得住守不住,那就看这几州人的命了。总之趁刘溪现在去追杀信州役夫,咱们把刺客潜入燕州的事情闹大些,到时候我跟锋儿一倒,你记得交代亲卫,着他们大闹一场,立刻召集全军护送我跟锋儿回帝都!”

又说,“千万记得要强调我们都人事不省、危在旦夕,否则弃城逃跑之事,委实有损家声!”

☆、37.第三十七章 逆转

第514节 第三十七章 逆转

不过苏秀茗这一番计划却落了空。

倒不是被谁识破或阻止,而是因为他安排的人还没找到机会对沈藏锋下手,东胡局势骤然来了个大逆转!

戎人几乎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差不多两天不到就全军撤出东胡境内、胆子大的东胡军甚至追逐其后斩杀百里都不见戎人回头反抗。所有的戎人都跟疯了一样撒丫子的朝他们的王帐跑去!

这消息初传到帝都与燕州时没人相信——一直到三日后派出的探马口风一致,众人才如梦初醒,而这时候戎人退兵的缘故也被打听到了:戎人招了上天震怒。

当然这是戎人自己的认为,实际上因为恰好有两万西凉军驰援东胡,大魏倒比戎人更清楚这场上天震怒的缘故。

因为类似的事情几十年前在秋狄发生过一次,这回到东胡作战的西凉军士卒里,恰好有人听自己的长辈说过——在草原上的牧草中,偶尔会出现一种形状与大部分牧草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毒草。只有把草丛拨开、露出贴近根部的草茎才能辨别异常。这种草严格说来其实对人来说毒性不是很大,但对牲畜却很要命。

它不会立刻致死,误食的牲畜往往会因为出现致幻、过于兴奋,会在草原上疯跑,冲撞、攻击同类,一直闹腾到死为止。这中间若是上去阻拦,即使是平常温驯的绵羊也会拼死反抗。基本上,牲畜一旦误食的话,是来不及救助的。

尤其胡人的医术就那么回事。

这种牧草因为对牲畜的伤害极大,误食之后的牲畜又显得格外可怕,所以牧民们忌惮恐惧之下,为它起名为魔降草,意为恶魔降临。

好在这魔降草出现的比较少,也无法种植。否则魏人早就利用起来了。

而它每次出现,往往都会给牲畜带来极大的损害。牧民便认为它的出现意味着天罚,是上天的震怒。

从前狄人是这样,现在戎人也如此。

按照戎人的规矩,招了天罚是要全族返回王帐,行祭天大典以求上天宽恕的。

而且这大典还不能推迟,越快举行越好,否则会有合族倾覆的危险。

也难怪戎人会不顾战场上的大好局势,匆匆退去了。

魔降草这次等于是救了东胡一把,也让刘家得了喘息之机,趁这机会处置役夫之事,巩固城塞。

但最占便宜的绝对不是刘家,而是新帝申博。

因为戎人是在正月里进犯的,那时候先帝还在。而现在新帝登基不几日,戎人就自行退去了。

这在常人眼里,自然是先帝昏庸残暴,得罪上天,招得戎人进犯,从而给大魏带来了这场兵祸;谢天谢地的是这个昏君死的及时,如今新登基的这一位看来颇得天眷,所以才会一登基就消弭兵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