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儿,往后照顾好弟弟,知道吗?”卫长嬴双手放在长子的肩上,千言万语,到这关头除了这么一句,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颤抖着声音说了这一句之后,她转头看向还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次子沈舒燮,低声道,“燮儿你以后都要听哥哥的…不,哥哥叫你胡闹,就别听他的了。”

沈舒光虽然才算六岁,却极聪明,此刻敏感的察觉到情况不对,从榻边站起来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说?”

“以后要乖。”卫长嬴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贪婪的看着他满是疑惑的小脸——很有可能,母子这一别,是再也见不着了!她发自内心的不甘心,出身名门,嫁得良婿,夫妇恩爱,膝下二子…假如不是碰见了这该死的世道,她这一生,她的一家,都会在锦绣富贵之中开始与结束!

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即使有死士护卫他们突围,可刀林箭雨的,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孩子便是被兵刃稍微擦上一下那就…而且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他们能不能平平安安的被送到丈夫沈藏锋身边?假如丈夫也出了事儿,两个孩子只能被送回西凉,跟着叔伯过日子。

到那时候会不会受委屈?

即使顺利跟沈藏锋父子团聚了,丈夫正当年轻,地位又高,往后怎么可能不续弦呢?继母进了门,元配之子最是碍眼,而且还是两个…卫长嬴自己没受过后院里的委屈,但从祖母宋老夫人以及陪嫁姑姑黄氏处,也听过许多内宅中的阴私之事,何况,前太子妃刘若玉的继母张韶光,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万一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摊上了张韶光那样的继母,卫长嬴简直想想就觉得死了也不能安心!

她是十万个不甘心!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婆婆只让收拾两个孩子的东西,这等于告诉了她,一旦城破、或者强行突围,死士只会负责带两个孩子出去,没有她的份。

这不能说婆婆狠心,卫长嬴所猜不错的话,甚至连婆婆自己都做好了留下来的准备…毕竟城外是二十万戎人!而且都是戎人中的精锐,根本不是城中同样号称有二十万、实际人数也有十万出头的御林军所能比的。

虽然说分散到四门,每门外也就是五万戎兵,可帝都附近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完全无险可守,一旦离开城墙的保护,那就要直面天生擅长骑射的戎人的追杀!

在这种情况下,沈家现存的死士根本不可能保护所有沈氏之人出逃。因为即使是在与狄人年年交战的烽火里磨砺出来的西凉军精锐,在这种地形下与戎、狄交锋,除非是把对方先打得士气大降,必然也要人数相等全力以赴,根本不容任何累赘!

不能护得所有人,那当然要进行选择…本宗即将迎来灭顶之灾,当此之时,优先保的当然是能够传承血脉的男嗣。

沈宣跟沈宙都还在壮年,往后本宗的地位维持也需要他们来镇场、突围之后的局面还要他们来收拾,肯定不会被舍弃。

而他们膝下的子嗣中,儿子们都会得骑射,不会拖了死士的后腿,像沈藏厉跟沈敛实甚至武艺出众,还能为死士减轻压力。

可孙儿们却都小得很——若非念着沈家男嗣少,而且祖父叔祖父跟叔伯们都正当壮年,除了孙辈外没有特别需要照看的人,恐怕这次稚童也全部会被丢下!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两个孩子福大命大、又有诸多长辈与死士庇护,一准能够逃出生天、怎么也比留在帝都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

夭折好…即使以后会因为没了生母照料受委屈,可刘若玉不是一样长大了吗?再说夫君他也不是刘亥那样的父亲——卫长嬴竭力忍住泪水,轻声叮嘱,“光儿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

“母亲?”沈舒光疑惑万分的看着她,“为什么是以后?”

“你们去你祖母那边吧。”卫长嬴忽然俯下身,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几乎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恨不得将两个孩子揉回自己体内——年幼的沈舒燮甚至不舒服的叫了起来…

片刻后,她猛然松开手,站起身,决然的转过头,问黄氏,“朱磊来了没有?叫他进来,快点送光儿、燮儿去上房!”

“母亲,为什么现在要去祖母那儿?”沈舒燮还小,名义上四岁的他其实才满了三岁而已,之前被母亲抱住时,因为觉得痛了,还趁机使坏,伸手把母亲鬓边绾发的长簪拨松了点,此刻正扯着卫长嬴的裙角玩耍,全然不知道永别在即。长了他两岁的沈舒光却已经听出了疑点,惶恐的扯住母亲的袖子,一迭声的追问,“咱们不是才从祖母那儿回来吗?祖母说咱们今儿可以多睡会的,为什么现在就要过去?为什么是朱叔叔送我们而不是母亲陪我们一起去?”

卫长嬴低头看着他,长子漆黑明亮的瞳孔里,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影象来,他稚气秀美的小脸上,懵懂里混合着迷惘,此刻有更多不知缘故却发乎本能的恐惧正慢慢弥漫起来——这是她的头一个孩子,生下来没有满周就被交给婆婆抚养,不久之后她就去了西凉陪伴丈夫,回到帝都以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弥补这个孩子了,可谁能想到这才三年不到,她又要离开他?

而且这一次,兴许就是永远。

她用力掐着掌心止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微笑着、轻轻的抬手,像平常那样,若无其事的摸了摸沈舒光的头,用最最柔软、揉进这一生最不舍的情绪道:“乖,你们先过去,为娘还有点事…一会就去你们祖母那里,你跟弟弟,先去!”

“…”沈舒光平常讨好母亲惯了,见母亲这么说,习惯性的答应了一声,但答应之后,男童心里却觉得忽然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年纪太小的他还不能准确的描述这种感觉,却有一种本能,让他忽然扯住正要转身离开的母亲的衣裾,叫道:“不!孩儿要跟母亲一起过去!”

卫长嬴转过头的刹那飞快眨去泪水,她微笑的俯瞰着长子:“你要听话!”

沈舒光还要坚持要求母亲陪自己兄弟去祖母处,不想卫长嬴替他整理着衣襟的手忽然在他睡穴上轻轻一拂,他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到这时候沈舒燮才察觉到不对,茫然的拉着卫长嬴的裙角,奶声奶气的道:“母亲,二哥怎么了?”

“二哥睡着了,燮儿乖,跟朱叔叔去祖母那里后,什么都要听祖母的,知道吗?”卫长嬴极尽温柔的道,她抱着长子,弯下腰,轻轻吻着次子粉嫩的颊,与他额头相抵,碰了碰,声音转为平淡,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吩咐,“叫朱磊进来!”

☆、第五十三章 突围(上)

第530节 第五十三章 突围(上)

襄宁伯府,沈宙亲自赶到长子跟长媳的院子。

虽然是白昼,但西边的天空仍旧有熊熊火光燃起,喊杀声犹如浪潮,一浪浪的冲向城里,摇动着城中的一颗颗人心,散播着惶恐与绝望。

事起突然、粮草被焚、城门将破,本就守城信心不足的帝都,除非有援军在此刻立时出现,否则城破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情…就连如今还在西门鏖战之人,大抵是各家为了突围拨出来的死士、以及城中希望皇室跟贵胄们撤退时会依照承诺带上自己妻小的庶民…

至于帝都唯一的一支正规军,御林军早在粮草被焚后就出现了哗变!企图弃城突围、个别天真的甚至想到了投降。主帅邓葵不是没有尽力约束,可下场是,一片混乱之中,邓葵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冷箭正中左目、贯穿后脑!

主帅遇刺,御林军更是名正言顺的闹成一团。要不是阀阅一起下令私兵一口气斩杀上百人,枭首示众,震慑住了这群出身优渥背景盘根错节的士卒,当时就有人妄图打开其他城门立刻逃命去了!但即使他们不敢这么做,也是散做鸟兽飞散,等待着打开城门逃命的那一刻,怎么也不肯去西门抵挡、更别指望他们断后…

说来这也是报应——

十几年前这些人仗着与士族里各家都沾亲带故,也是在各家的默许下逼得他们的统帅顾孝德即使以皇后之兄的身份亦不能有所作为,只得另起炉灶建立玄甲卫。

而顾孝德即使靠着玄甲卫才有了一批能够指挥得动的下属,不至于是个有名无实的禁军大统领,但一直到他被申博赐死都没能把这些人调教听话。但现在,也正因为他们的无能,才造成了戎人潜入城后毁去八成粮草、帝都即将告破的局面。

若不是这样,顾孝德能将十万庶族子弟训练成除了边军之外公认最精锐的玄甲卫,若非被这些士卒身后之人所绊,岂是不能将整支御林军训练成能战之师的人?!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时候最紧要的就是撤退——御林军中那些冀望投降可以得到戎人赦免的蠢货简直就是八辈子没长脑子!

戎人生性残暴,在与东胡多年来的交战中,烧杀掳掠算什么?屠城、筑京观,那都是家常便饭!

尤其帝都繁华,早就被他们深为嫉妒!

何况戎人可不认什么士族不士族、名士不名士!在他们眼里,敌人都是一样的,女人能用的抢去用,男人杀一个就少一个敌对战力。

横竖他们如今还不敢奢望取大魏而代之,要民心做什么?戎人不傻,中原素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即使如今大魏民变处处,但要他们接受一个异族的统治,那一准是群起而攻之!

要不是接连三代魏帝昏庸,彻底激怒了举国上下,再加上士族的内部矛盾重重、勾心斗角,甚至早就有附近的民变消弭、反而赶到帝都来勤王了!

所以戎人攻下帝都之后,根本不可能指望他们会因为这里是帝都就手下留情。

再说从高门贵胄的角度来讲,即使号称“帝都顾氏”的顾家,也不是离了帝都就不值一文!如沈家、苏家这些根基在旁处而且至今安稳的,打死他们都不会投降!那样等于是将本宗地位拱手让给其他族人、而且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并让侥幸流落在外的子孙都抬不起头来!

反过来,只要突围出去,单凭西凉军或青州军,就足以将戎人赶出中原——即使帝都难打,不能像戎人这次一样找到机会,但在大魏的土地上,困死他们还不成?

到那时候,不管魏室在不在了,士族总归还是高高在上的士族。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突围。

在这眼节骨上——尤其是此刻沈宣进宫去磋商怎么个走法,把太傅府跟襄宁伯府都丢给了沈宙,这时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但鉴于长媳裴美娘一贯以来的为人,不亲自过来盯着点儿,他实在不能放心!

今晚的变故实在太过突兀。

即使是最悲观的人家,对帝都的估计也是至少能够守到夏初。

所以此刻的撤退各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沈宣进宫之前就打发人明确告诉他:这次不带任何女眷。

不管是发妻、嫡女、嫡媳还是嫡孙女…所有可能拖延队伍或成为累赘的,除了几个孙儿外,一个都不带!

就连会武艺的三媳卫长嬴,也被沈宣以“卫氏擅长的不过是近身缠杀之技,骑术却平平,而且妇人力弱,恐怕中途会成累赘,到时弃之死于乱兵,终究有伤沈家、卫家的体面,莫如留于府邸、托于夫人膝下”为理由排除在突围名单之中!

太傅府的媳妇们都有贤惠的名声,又有苏夫人看着,眼下这局势,做长辈的相信她们能够分得清楚——闹也没用,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犯糊涂。

但沈宙可不能相信裴美娘,主要是他不能相信沈藏晖!

差不多的时候,太傅府,无花庭。

端木燕语看着只穿中衣、正匆忙披上外袍的丈夫,愣愣的道:“给熠儿收拾东西?”

“没错!你快点!”沈敛实脸色铁青,急声吩咐,“西门那边应该是守不住了!我们得立刻就走!”

“费嬷嬷,你快去替熠儿收拾。”端木燕语被他催促,下意识的扬声叫进心腹费氏叮嘱后,转过头,目光炯炯的望着丈夫,“那为什么只收拾熠儿的东西?”

沈敛实怔了一下,停住系带的手,古怪的看她:“虽然说如今戎人大抵都在西门攻城,然而其他门外也必然留有人手…咱们家的死士,根本不可能护送所有人离开!尤其你们女眷甚至不会骑马,怎么可能一起走?”

“我不是为我自己问的。怎么说我也是士族之女,这眼节骨上难道还会贪生怕死吗?”端木燕语站起身,走到衣架旁拿起自己的衣袍,飞快的穿戴着,口中呢喃似的道,“但柔儿还小,人也不重,大可以由你带着共骑,她是咱们的嫡长女…平常最是孝顺不过,她待熠儿也好,这些年来平辈里就数她抱熠儿次数最多,什么都不跟弟弟争…往后…往后也能帮你照看些熠儿!”

“我得带着熠儿!”沈敛实皱起眉,见妻子的动作忽然停住,他按捺住焦躁的心,放缓语气,“再说颜儿不是在西凉?咱们总归还是有一个女儿的。”

端木燕语顿了数息,一直到沈敛实的衣衫都穿好了,等着费氏送沈抒熠跟沈抒熠的行囊过来,她才匆匆忙忙的系好衣裙,低声道:“但柔儿也是咱们的孩子啊!”

沈敛实此刻心中忧烦,没有听清楚,道:“你说什么…熠儿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吗?戎人随时都可能打进城,咱们家离西门虽然不近,但统共在一个城里,不能再耽搁了!费氏还在磨蹭个什么?再叫两个人去帮手…实在不行给熠儿穿好衣服就成!多带件裘衣就好!”

端木燕语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了握,起身道:“你别急,小孩子的东西琐碎,我这就去看看。”

“快一点!”沈敛实皱眉吩咐。

端木燕语嗯了一声,快步出门去庶子的房里。

沈敛实等妻子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也该带些细软之物以备后用。只是他平常在后院里诸事不管,除了平常放点琐碎银子的地方,也不知道大额点的银票都在哪里,叫了外间陪夜的大使女进来问、因为突变都慌成一团的大使女们却都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他皱着眉头去找端木燕语催促给儿子的收拾,顺便问下银钱放的地方。

可谁想到他才走到儿子的屋门前,却听到内中传出一声尖利得变了调的小儿惨叫——即使此刻戎人攻城喊杀声正响彻全城,亦不能掩盖!

沈敛实心中一突!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窖!

几乎是紧接着的、是费氏惊恐的叫声:“夫人您!”

沈敛实踉跄着推门而入、转过屏风,立刻见到让他目眦俱裂的一幕——名义上六岁,实际上却才满了五岁未久的唯一的男嗣,软软的躺在嫡母端木燕语的怀抱里,稚嫩的小脸满是痛苦与惊愕——看得出来之前费氏正依照端木燕语的吩咐,将他叫醒后为他穿戴整齐。

簇新的黄栌地四合如意纹袍衫,是去年下半年时,端木燕语亲自花了一个多月的辰光替他做的。才做好时沈敛实还埋怨过为何要给小童穿这样灰暗的色调,当时端木燕语解释是沈抒熠自己牵着这块衣料说喜欢…但昨晚除夕,沈抒熠还是穿了亲祖母郭姨娘做的大红地锦袍。

如今费氏给他穿这套,应是考虑到了突围时不该穿太鲜艳的衣袍的缘故。

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在沈抒熠被端木燕语紧紧握住的小手竭力想要探过去的位置、在他的心口,一支赤金长簪,几乎整个的插了进去,只剩一个雕琢如凤眼的簪尾,上嵌一颗殷红如血的红宝石,随着沈抒熠痛苦的抽搐,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光芒!

尽管渗透出来的血不是很多,但只看簪子插入的深度,也知道——沈抒熠决计无救了!

可这个到死都茫然不知为何素来疼爱他更胜过两个姐姐的嫡母会猝然下此杀手的孩子仍旧在本能的挣扎,眼角瞥见父亲的身影,沈抒熠无力的张合他苍白的唇:“父…亲!救…救…孩…”

他没有能够说完最后一个“儿”字,因为同样发现沈敛实进来的端木燕语,冷着脸,目光平静,成年女子的手轻易扼住了沈抒熠的双臂,腾出来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凤眼簪的簪尾,狠狠一把拔出!

被簪身堵住的鲜血刹时喷溅而出!

端木燕语向后一仰,却也没有全部躲过,稚子的心头热血兜头洒了她一脸一头——精心保养而白皙娇嫩如少女的颊上腮畔,淋漓鲜血带着腾腾热气滴落在她昨儿才上身的紫地鸑鷟衔花锦衣上,望之犹如索命女鬼!

她也不去抹一把,就这么一手按着沈抒熠,一手抓着兀自滴落鲜血的簪子,抬起满面血污的脸,目光平静犹如无风时的湖面,看着手足冰凉、脸色惨白如死、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的沈敛实,用很平淡很平淡的语气道:“现在,你有空带上柔儿了吧?”

☆、第五十四章 突围(中)

第531节 第五十四章 突围(中)

沈宙铁青着脸,硬扯着怀抱幼子、不住回头观望的长子沈藏晖,心中怒火升腾!

裴美娘倒没哭着喊着要沈藏晖带她一起走。

看着这个长媳知道情况后,不哭不闹的转身进屋,用最快的速度哄好孙儿,又收拾出孙儿的随身之物,干脆利落的交给死士。沈宙还欣慰她到底是大家嫡女,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结果心里还没夸完呢,裴美娘就当着他的面,一把抱住丈夫沈藏晖嚎啕大哭!

沈宙这时候还想着忍她数息——这一别往后是肯定见不成了,结发夫妻,自来恩爱,即使情况紧急,但横竖沈宣还没回来,由她哭两声抱一抱吧。沈宙自己跟发妻感情也恩爱的很,钱氏故去之后,他没有续弦,虽然有考虑继母进门会不会亏待元配子女的缘故,但也是有念着发妻的心思。

此刻看到儿子媳妇洒泪将别的场景忍不住也想起了早逝的亡妻,想起钱氏病故时在病榻上与自己诀别的场面…心中顿起苍凉。

…然而他才起了一抹苍凉悲叹,还没好好回忆亡妻的面容,裴美娘跟着就哭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也知道时间紧,所以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提出往后不许沈藏晖续娶!

“西儿自有大姐姐教导,不会被说成无教诫之女,柳儿有你跟父亲,你若嫌子嗣还不够,往后纳几个美妾也就是了。可若是续了弦,西儿跟柳儿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旁的不说,前太子妃刘若玉就是个例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他们,不是为了给旁的女人作践的!你以后若要续弦,答应我,一定要把他们过继给没儿没女又疼孩子的族人!”

裴美娘根本不管公爹在旁的脸色,死死的抓着丈夫的手臂,悲声道,“就当念着我今儿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否则我到了地下也不能安生!”

沈藏晖本来就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平常又非常宠爱妻子。

听了这番话悲从中来,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就转头朝向父亲,沙哑着嗓子道:“父亲,真的不能带上美娘吗?死士人手不够,我自己护着他们母子出城!”

沈宙差点被他当场气死!

倒是裴美娘怒喝道:“糊涂!连会骑马的三嫂都没被带上,我怎么可能与你们同行?更何况我连骑马都不会,带上我,只能乘车!到那时候戎人闭着眼都能追上!咱们三个还不是死?!这样还突围做什么,在这宅子里自我了断更干净!”

她喘息了一声,带着哭腔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把柳儿带出去,念着我一会三尺白绫替你守了节,往后厚待他们姐弟,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我以后绝不续弦、也绝不纳妾!”沈藏晖从父亲阴郁得几乎滴落下来的脸色以及妻子决然的神情里明白,带上妻子突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颤抖着手从妻子怀里接过沈舒柳,一字字的发誓道,“当年咱们成婚时,你说最羡慕已故的司空夫人,我虽然这辈子未必能有一品的福分,然而宋司空对元配发妻的一世忠贞,我却也能为你做到!”

“傻子!我羡慕的就是宋司空与司空夫人的一世恩爱,不因司空夫人红颜早逝而遗忘…你道我羡慕的是宋司空位高权重吗?那算什么!”裴美娘闻听此言,心怀大畅,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扑进丈夫怀里,在他颊上吻了吻!

看到此刻沈宙再也按捺不住,额上爆起青筋,怒喝道:“逆子,你们当如今是儿戏么!还不快走!”他虽然自己做了鳏夫后没再续弦,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允许长子也这么做、尤其还是在儿媳分明的逼迫之下!

本来沈宙就一直不喜欢裴美娘太能左右沈藏晖,此刻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嫉妒成性,口口声声的说什么续弦定然不贤之类的挑拨话…若不是念着她说了过会就会自己悬梁自尽以全节,沈宙简直想上去一掌拍死她!

“美娘…”被父亲催促,沈藏晖却还是眼望妻子,艰难而不舍的唤道。

裴美娘从他怀里出来,偏头在沈舒柳额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们…走吧!”语毕,转身掩袖,身子不住颤抖!

沈宙以为这下子儿子该动身、不再磨蹭了吧?结果沈藏晖踉跄着脚步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堪堪要迈出院门时,他忽然把沈舒柳往沈宙手里塞去:“父亲,烦请您跟七弟带走柳儿,孩儿…留下来陪着美娘!”

“…”别说沈宙了,这一刻,连死士都几欲吐血!

您可是嫡长子!

这两代咱们家都没跟宋家结亲,为什么嫡长子都像是宋家的种?!这个念头在沈宙心里翻来滚去数息,他重重一个耳光掴在沈藏晖身上,打得他一个踉跄,厉喝道:“那你索性连柳儿一起留下来,你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不是更团圆!”

接下来,要不是沈宙一面被气得哆嗦,一面伸手扯着他走,沈藏晖估计犹豫半晌真能走回院子里去…

这样的嫡长子,沈宙简直是…他实在是儿子少!他要是跟沈宣一样有六个儿子,真想就这么扔下来不管了!

可是让沈宙想不到的是,大哥沈宣儿子多,事情却也更多——

先说大房的,沈藏厉居然跟沈藏晖刚才一样,主动提出不突围了,要留下来。

不过他不像沈藏晖那么激动,而是很平静的告诉沈宙:“城门将破,我等不甘束手待毙,自要突围,这一点戎人定然也有预料。若无可靠的人留下断后,恐怕帝都之外一马平川,无险可凭,难以摆脱追杀。几位侄儿尚且年幼,未必受得住长时间的颠簸。”

“这一点大哥与我早有安排,怎么也轮不着你!”沈宙焦躁的道,“你是大哥的嫡长子!断后,怎么也不可能是你!”

“侍卫统领暗卫出身,未经战场,他来断后不够牢靠。”沈藏厉摇头,“侄儿在西凉从军数载,赖父亲与叔父教诲,自认对付胡人还是有些心得的,且武艺还过得去。由侄儿断后,至少可比侍卫统领断后多阻拦戎人数个时辰。这样父亲与叔父更有把握寻到原本驻扎在京畿的两万西凉军,撤往西凉!”

“此时乃我明沛堂兴衰之际,恳请叔父以大局为重、勿念儿女情长,准许侄儿之请!”沈藏厉见沈宙还要再说,沉声道,“明沛堂有三弟继承,侄儿虽是嫡长子,然而却从未能为父亲与叔父分忧、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令父亲与叔父失望…往后即使侄儿活着,于明沛堂也不过是一员伤将而已,但若此战有侄儿断后,可保众人平安,亦是侄儿之幸!”

沈宙咬牙道:“你若觉得侍卫统领断后不够,这断后之人也该由我来!我已经老了…”

“叔父为明沛堂付出良多,如今怎敢再叫叔父操心?”沈藏厉朝他温和的笑了笑,疲惫的合上眼,道,“再说,侄儿这些年来欠妻女极多,既然明儿已经在西凉了。侄儿想着,索性留下来陪她们母女埋骨一处也好…横竖明儿也大了,往后成家,自有父亲与叔父照拂,相信父亲与叔父的眼力,必然会为他择名门贤妇…”

“你…”沈宙听出他话语里分明的死意,惊怒交加,正要再劝,眼角却瞥见一人手提长剑,失魂落魄的蹒跚而入,这人一身的血,剑锋与袍角还在不住下滴,要不是自家人彼此熟悉,根本认不出来是沈敛实!

沈宙狐疑的看着他,只是弄一身血倒没有什么,这会子全城大乱,都知道帝都守不住了。即使是沈家这样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内宅几乎都是家生子,在知道连主人都不会被全部带走、更不要说下仆的情况后,也乱成一团。

 沈敛实这一副才杀过人的样子没准就是刚刚砍杀了哪个或者哪几个不长眼想趁乱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的下仆呢?

但沈宙朝他身后张了张,发现空无一人,怀里也没抱沈抒熠。就忽然觉得有些不祥,止了与沈藏厉的辩论,沉声问沈敛实:“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熠儿呢?”

“…死了。”沈敛实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沈宙,漠然的道。

沈宙与在场诸人皆是大惊!

“怎么死的?”沈宙难以置信的看向他手中长剑——这个侄子膝下三女一子,好容易才盼到一个庶子,视其如珠如宝的情况是整个沈家都知道的,难道说…沈抒熠的血脉…

可是据说那侍妾还是苏夫人给的,必然查清了来历底细,何况深宅大院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怎么可能?

“端木氏杀了他。”沈敛实木木的道,他走前几步,到了快靠近沈藏厉的地方,忽然把沾满鲜血的长剑朝地上一扔,哐啷一声——他目光直愣愣的看着那剑,忽然嗤笑了一声,还没等震惊的众人询问,沈敛实抬头环视四周,蓦的疯狂大笑起来!

沈藏厉紧紧皱起眉,上前按住他肩,沉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二弟妹待熠儿犹如亲生吗?怎么会对熠儿…你…你身上这许多血?”

“她想让我带柔儿走,我说我要带熠儿,她就杀了熠儿,逼我带柔儿走…”沈敛实一面笑,一面神色癫狂的道,“所以我杀了她!杀了她!”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沈敛昆悲声恨道:“好个狠毒的妇人!”

由于年长要比弟弟们沉稳许多的沈藏厉却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一点——他用力扳过沈敛实的膀臂,一字字的问:“那、柔儿呢?!”

☆、55.第五十五章 突围(下)

第532节第五十五章突围(下)

临川长公主府,门前。

临川长公主将因为哭闹过度、被强行灌下安神药而昏睡的女儿顾笙递与马上的丈夫顾威,留恋的看了眼女儿稚气的小脸,低声道:“夫君…一路安好!”

顾威向来不喜多言,此刻也只是默默点头,就在长公主转过身时,他忽然俯下身,探手从她鬓边掠过。

临川长公主下意识的回首,却见驸马正将一支玉簪细心收入怀中…

“殿下,咱们回去吧?”心腹宫人见临川长公主目送顾威远去多时,仍旧痴痴的站在门前看着,身后喊杀声越发迫近,显然西门是破了。大魏本就厚待公主,尤其临川长公主当年深得先帝宠爱,为她下降建的这座公主府奢华无比,即使她如今贵为长公主了,居之仍旧不须增添什么,任谁看到都知道是贵人所居。

何况临川重仪容,仓促送行夫女,仍旧锦衣玉饰,望之便知非同常人。若再不进府去全节,怕是一会戎人驰马赶到,那就晚了。

堂堂大魏长公主,金枝玉叶,士族之妻,若辱于戎人这帮蛮人手中,不论大魏皇室还是顾家都是颜面扫地。对于临川长公主自己来说,亦是不能忍受。

她贪婪的再看一眼已经没了丈夫和女儿身影的长街尽头,低声道:“嗯!”

语罢拂袖转身,十二幅绮罗裙没入朱门之后,“砰”,大门紧紧合拢,再无半丝人气。

…喊杀声近,宋西月抱着长女刘净儿,不住安慰。可刘净儿说什么也不听!

她望着带上弟弟刘铿越去越远的父亲刘希寻,泪下如雨,哭天喊地:“父亲!父亲!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只带走弟弟?!为什么?!为什么!!!”

“乖,不要哭,为娘留下来陪你,啊?”宋西月紧紧搂着她,声轻而柔的哄着。

刘净儿尖叫着推开她:“我不要!我要父亲!!”

“你要乖。”宋西月任凭女儿在怀中又哭又闹、又打又踢,竭力挣扎,犹如游魂一样抱着她急步向内室走去,口中茫然的哄道,“父亲跟弟弟回头还会回来的,你先跟为娘一起…乖!”

差不多的时候,卫盛仙搂着幼女宋茹萱泣不成声,翻来覆去却只得一句:“为娘当初为何就没听了你们外祖母的话、把你早早嫁去凤州?!”

太保府中,邓老夫人看着顾氏不住掉泪:“我们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还年轻呵…还有漓儿、飞儿她们…这作得是什么孽?好好儿的孩子们…”

苏家这次其实在阀阅里算是情况最好的一个了,三个子辈一个在东胡一个在燕州,而且都还身处军中!四个活下来的男孙,一个几年前自请外放,连带膝下之子都没回过帝都;一个陪妻子去江南吊唁,赶上流民堵路一直没能回来;还有一个由于家族内斗被苏屏展打发回青州…

惟独二房唯一的男嗣苏鱼渊,一直侍奉长辈膝下。他在帝都,其妻顾氏当然也在。

现在苏茂父子带领私兵护送苏屏展突围——与沈宣下的命令一样,苏家也是一个女眷都不带。因为女儿都嫁出去了,现在媳妇们一起聚集到邓老夫人跟前,就是等着邓老夫人统一安排上路。

老夫人向来最是心软,此刻看着满堂之人中,最年轻的孙媳顾氏脸儿煞白,嘴唇紧抿,若非身后年长见识多的嬷嬷扶一把,几乎连走进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禁悲从中来。

她这么一哭,不只顾氏按捺不住放声悲号,连钱氏等人也是泪流满面。

好好的贵妇做着,谁会喜欢一死呢?何况这儿大抵都有子女作为牵挂。但现在戎人破城在即,一阀之主亲自下令不带任何女眷出逃,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妇人又能怎么样?纠缠丈夫这一招钱氏私下里就试过了,可下场是被丈夫一记手刀斩在脑后,晕迷到丈夫都出门远去了,才被心腹嬷嬷唤醒,拉到邓老夫人这儿来…不来能怎么样?嬷嬷说的对,她是要死了,女儿苏鱼漓多半也跟她一样的命。

可苏鱼梁还活着。

不能让他背负有一个贪生怕死的母亲的名声。

所以即使看到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端上来的酒水后,钱氏觉得脑中一阵阵发晕、喉咙干涩难言,但她还是死死握着手,努力坚持住不露怯色。

若说钱氏是不甘心,那么张氏才是邓老夫人三个儿媳里头最难过的一个——二房统共一子二女三个孩子,除了许给表哥、跟着沈藏机去了西凉的小女儿苏鱼荫外,长子长女如今俱在帝都!往日里都说张氏最有福气,三个孩子里有两个在身边,苏鱼飞的婆婆很是和善,隔三岔五都会放儿媳回娘家探望。尤其是苏鱼飞前年给她添了一个外孙…

可如今这份福气却变成了绝望!

只要想想自己的丈夫与长子今儿个能不能平平安安冲出去、自己的女儿此刻怕是也会被丈夫抛下,张氏就觉得打从心底里的悲痛欲绝!

相比之下最冷静的倒是卫郑音,她的丈夫在东胡领兵,女儿随夫外放、儿子陪儿媳奔丧,恰好都避过了这场灾祸。除了自己外,唯一担心的,就是嫁到帝都来的侄女卫长嬴:“但长嬴膝下两个嫡子,沈家男孙不多,又是沈藏锋的骨血,应该是不会不管的。而长嬴自己亦学过武技,不同于寻常娇滴滴的贵族妇人,兴许能被带上?”

这一刻卫郑音一面落泪,一面却暗暗庆幸自己的母亲跟嫂子向来宠着卫长嬴——当初知道侄女居然自幼习武而不是女红针线时,她也是很反对的,奈何宋老夫人跟宋夫人都要惯着卫长嬴,她这个做姑姑的除了写信回去劝一劝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现在卫长嬴可能会因为这个缘故获得一线生机…卫郑音却不知道,沈宣到底不怎么瞧得起一个妇道人家的所谓武艺,竟未允诺带上自己这侄女的。

“孙媳多谢祖母厚爱,只是孙媳入苏家门多年,未能为夫君延续子嗣,心中实在有愧。今日能够陪同祖母与诸长辈一同上路,亦是孙媳的福分。”邓老夫人的哭声中,顾氏颤抖了一阵,居然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她算来也是福气不错了,洪州顾氏她这一支不算得势,虽然是嫡女,但若非靠着先帝的废后顾氏盛宠那会,未必嫁得了苏鱼渊。夫妻两个很是恩爱,但始终无所出。

而她比沈藏珠命好,她的婆婆张氏虽然是前太子妃刘若玉继母张韶光的同族姐妹,性情却不相类,非常的和蔼,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她。这些年来顾氏人前欢笑,背后压力亦是极大。

现下夫家要突围不带上她,只得跟着祖母、婆婆这些长辈一起全节,顾氏倒觉得松了口气——可算不要考虑自己不能生育、舍不得与人分享丈夫、又不忍心丈夫绝嗣这个问题了…

琉璃盏中朱色酒水如血如火,由邓老夫人的贴身嬷嬷端上来,晃动之间光芒潋滟,犹如一刻前老夫人命人在太保府各处点起的熊熊大火…

太师府中,由于年事已高又身体孱弱,端木醒察觉帝都守不住后,就将带领端木氏族人撤退的任务交给了四子端木琴。自己甚至没有出府目送众人,只受了他们诀别的大礼后,就命人在合府洒上油脂,极干脆的选择焚府自尽。

…蔡王府距离太师府其实不是太远,蔡王太后携着蔡王的手,站在阶下看着太师府中冲天而起的火光,喃喃道:“希望芯淼一路平安!”

蔡王太后算着年纪应该是徐娘半老,可她因为青春丧夫,心如死灰,早早就衰老了,如今已是满头华发。被她如幼童一样牵着的蔡王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眉眼清秀,神情之间却满是化不开的沉郁。

被这母子两个映衬得犹如刚开的娇艳花朵儿一样的是曾经的清欣公主、如今的庶民申宝,她跌坐阶上,颤抖着手捂住脸,呆呆的望着前方,目光死寂而绝望…

“小姨母福泽深厚,一准能够平安离城…”蔡王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院外一阵喧嚷——继而一个彩衣少女,冰天雪地的裘衣也无暇穿,就这么跑了进来,脸上不知是泪是汗,交织流淌,扶着墙进院后才举袖胡乱擦了一把,又哭又叫道:“大姐!”

“芯淼?!”方才还神情淡然的蔡王太后愕然到了全身在刹那之间颤抖不已的地步!

随即狂怒席卷了她的情绪:“愚蠢!家里不是允诺带你走了?!为何你还要回来!!!”

端木家的子弟除了少数如端木无忧之外,都是文质彬彬,死士们的压力比沈、苏两家更大。连沈家跟苏家都不肯带女眷,端木家就更不肯带了。然而端木芯淼是个例外,她医术实在了得。万一突围之后有人伤病,有她在,少不得要多条命。

况且这种乱世里,无论哪边都不会嫌高明的大夫太多了。端木芯淼的价值比族中一个寻常优异的子弟更大,所以端木醒与端木琴都特意给了她一个突围名额。

这是蔡王太后被攻城之声惊醒后立刻派心腹赶回娘家打听到的消息!

虽然说王太后希望娘家能够念着骨肉情份把蔡王带上的心愿被毫不客气的拒绝,但知道唯一的胞妹有可能生存下来,还是大觉安慰…可没想到的是,这不争气的东西!她…她…她怎么可以又跑到了自己这里来?!

连被恐惧击垮、连站都站不住的申宝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惊愕万分!

灵仙长公主府。

驸马苏秀芹的本意,是将妻女都带上,即使死在半路,也是一家人在一起。

可是有他的伯父苏屏展在,是决计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苏屏展早在他的婚事上就清楚他的执拗,所以此刻也懒得讲什么道理,直接命死士猝然将苏秀芹打晕,同时向灵仙长公主索取他们父子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