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一愣,诧异的看着他:“你?”她吃惊道,“难道是你?”

“说起来还是要谢季神医,若非他亲手调药,这事情也没有这样顺利。”沈藏锋淡声道,“不只这两个的,你等着看罢。”

到了仲冬的时候,昼夜行军的大军已经经过帝都,气势汹汹的南下了!

整个中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场南北之战上。

惟独少数人关心着从北方而来的消息:戎人那位承位不到三个月的新任大可汗,在临.幸一名女奴时,遇刺身亡!

刺杀他的,正是那名当晚侍.寝的女奴,虽然她在得手后立刻自尽,但还是被追查出来这名女奴出身的林措部,正是早年攻入帝都的那位戎人三王子的心腹部族。

三王子已经死了,可他有子孙。不问可知,此事必定是其子孙干的。

新任大可汗是三王子的大哥,膝下那是孙儿都有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三王子的子孙全部大喊冤枉,但除了区区两人外逃外,其余全部被新任大可汗的子孙及部下斩杀,取头颅祭奠短命的新任大可汗。

不过,就像当初新任大可汗跟三王子抢夺汗位一样,前者的子孙固然为他“报了仇”,但随之就陷入汗位的争夺中!

大概由于刚刚跟闻伢子议完和,加上闻伢子现在也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所以这些人放心的掐成了一团,到腊月里,大可汗的子孙已经死了好几位。而到此刻,汗位的归属,仍旧没有决出。

“你既然有这样的策划,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卫长嬴看着一封封的密信,心情复杂无比,她想了很久,才跟沈藏锋说出来,“是觉得不在战场上决胜,终究不够光明磊落吗?”

沈藏锋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言张开眼,失笑道:“我是那么清高的人?”

卫长嬴不解的扬了扬手里的信:“可你为什么早点不这么做?”否则纵然戎人大祭祀天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那场厉疫之源,但有没有机会用出来都是个问题!

“因为以前我不会容许秋狄有复兴的机会。”沈藏锋看着她,许久才道,“可现在不一样了。”

卫长嬴一怔:“秋狄?”

“我许诺漠野,只要他挑起戎人王室自相残杀,为父亲他们报了仇…就助他收拢阿依塔胡的旧部,返回狄土,成就一方基业。”沈藏锋轻叹道,“原本他还想让我替他干掉乌古蒙,但被我拒绝了,没有乌古蒙,他没了对手,还能听话?”

卫长嬴良久才道:“漠野竟然能够做下这样的事?”之前沈藏锋能把手伸到戎人前任大可汗的王帐里,卫长嬴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纵然戎人游牧为生,连大可汗住的也不过是帐子——叫王帐,还是帐子!

所以守卫跟防护都不如大魏贵胄。

可即使这样,戎人大可汗要那么好算计,早就被儿子孙子或者其他部族的什么人抢了大可汗之位去了!

只不过她当时忘记细问下去——谁想到竟然是漠野,兜兜转转下来,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记了!却是这个人动的手?

沈藏锋淡然道:“一来他是戎人大可汗的亲家,二来戎人以为他既在秋狄争位失败,被乌古蒙追杀得无处容身才潜逃到北戎。在中原,又跟咱们家结了死仇,无数人想要他死…自然认为除了北戎外,他根本没有其他地方投奔。还有就是他才智不俗,戎人大可汗认为他可用,就容他近身侍奉…嘿嘿!”

卫长嬴吐了口气——其实戎人的判断没错,由于当初戎人南下时打着给漠野报仇的幌子,漠野这时候已经是丧家之犬。在秋狄,乌古蒙不杀他这个阿依塔胡的女婿不放心,也难消从前旧怨的心头恨。

在中原,只一个沈家不想放过他,他要是踏入中原一步,已经是十死无生了,又何况还有成千上万的黎庶都诅咒着他、希望他不得好死?

这种情况下,照常理来看,漠野唯一的生路确实就是抱紧了戎人的大腿,卑躬屈膝殚精竭虑来换取戎人的庇护。

可谁能想到沈藏锋居然会放下仇恨,选择帮助他重建势力呢?

能够当家作主,谁想寄人篱下?

尤其漠野命途多舛,身为秋狄大单于的外孙,狄人公主之子,沈家原本的大公子,却过了一辈子颠沛流离的日子不说,始终都是人在屋檐下,可以说受尽了委屈。

“只是漠野他…肯信你?你该不会给了或许了他什么紧要的…东西吧?”卫长嬴忽然想起了当年迭翠关的事情,脸色顿时一变!

沈藏锋哑然失笑:“光儿跟燮儿,刚才还来给你请过安不是吗?难道这么点功夫,我就能把他们送到草原上去?至于说达儿跟和儿——他们这么点大,送出去一个照料不好…我怎么跟五弟还有五弟妹交代?”

卫长嬴闻言,神色这才略缓,正要说话,沈藏锋轻叹一声,又道,“你放心吧,那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如今我想的就是陪你好好的过一辈子,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成家生子…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最紧要的就是你们,又怎么可能舍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人?”

“那你是怎么让漠野相信的?”卫长嬴反手握了握他手,以作安慰,猜测道,“难道是他在戎人那里混不下去了,不得不相信你?这样也不对,若是这样,他怎么可能把戎人折腾成这样?”

沈藏锋淡淡的道:“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现在需要一个相对强盛的秋狄。只是早先追杀狄人太远,这些年来又一直控制着他们的必需之物,所以秋狄元气至今没有完全恢复。乌古蒙在我手里吃得明暗苦头太多,锐气已失…就算没有漠野,我接下来也会扶持一个更加能干更加好战的狄人单于出来。既然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自然不会在这上面骗他。”

卫长嬴怔了片刻,醒悟过来:“你是担心闻伢子??”

“换了我是他,我也不放心西凉沈氏。”沈藏锋哂道,“不过好在咱们沈家在西凉底蕴深厚,即使争不了那至尊之位,养贼自重还是做得到的。如今西凉军已无力角逐天下,然而闻伢子即使打赢了南面,也打不起再一场西征了。当然秋狄若是不争气,他兴许胆子会比较大一点,尝试对咱们家下手;但若秋狄中出了个能干的,他不想夜长梦多,那最好还是高官厚禄的笼络好咱们沈家,替他看好了西疆…”

说到这里,沈藏锋似笑非笑的道,“沈家既然要笼络住,为了制衡,也为了不让咱们家多想,刘家跟苏家多半也不会被针对。这样咱们家倒也不算亏本。”

卫长嬴忍不住道:“刘家跟苏家沾了你这一手的光,为什么说我们不算亏本?”

“怎么可能让他们白得好处?”沈藏锋毫不脸红的道,“我派人给刘家和苏家两处送了口信,答应给漠野聚集旧部、让他风光返回秋狄,且发展壮大到让沈家不可轻动的财货辎重——全部他们两家出!”

“…”卫长嬴一阵无语,道,“他们居然会答应?”这件事情刘家跟苏家虽然占了便宜,可最大好处还是沈家得吧?

刘家跟苏家哪怕一毛不拔,难道沈家就不这么做了?

卫长嬴觉得除非刘希寻跟苏鱼舞都昏了头了,才会接受这个竹杠。想也知道,要把孤家寡人领着幼子投奔北戎的漠野在短时间内,栽培成能够威胁西凉的“贼”,这哪是小数目?

尤其刘家跟苏家大伤元气,自己现在都觉得缺人缺钱呢!

“莫忘记咱们家抚养过闻知齐与闻余兰,闻伢子再不要脸,这笔人情总要承认的。毕竟接下来他越来越有身份,自然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不顾脸皮。”沈藏锋淡然道,“所以一旦他得了势,要清算。咱们家未必是第一个,倒是苏家,卫六叔一直都没说过要怎么收拾他们吧?”

“那刘家呢?因为忧来鹤?”卫长嬴明白了,苏鱼舞肯出这个钱,不是看不出来他出跟不出,沈家都要这么做,而是希望沈家到时候能够帮苏家一把——苏家忌惮着卫新咏,而刘家大概就是为了那范姓侍妾所下之毒是忧来鹤了吧?

这产自北地的忧来鹤,其实并不是只有刘家才有,只是因为稀少,即使在北戎,也是用来供应大祭祀之类的人作为巫药、或者神箭手做为毒药来用的。

而中原士族除了刘家因为地理缘故,恰好占了一块产出忧来鹤原料的地方、又设法弄到了配方,从而导致合族都能够轻松取得此药外,想弄到这种药真是艰难无比。

所以知道的人,在中原一提忧来鹤,谁都会想到刘家…

沈藏锋笑着道:“他们也不是白出这个钱,我说的让他们占便宜那是玩笑话。苏家刘家迟早要给闻伢子和卫六叔一个交代的,这不就是个机会吗?我跟实离还有鱼舞,一则是故友,一则是嫡亲表兄弟,哪能真的跟他们斤斤计较到底?如今这情形,往后彼此扶持的时候多着呢!”

卫长嬴细细一想,不禁道:“闻伢子那边倒也罢了,这个人凉薄得很。我倒是吃不准卫六叔肯不肯就这么叫苏家过了关?”

☆、第一百零七章 惊变

这一年的年末,南方四国在连败数场后,靠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以及雍军连续作战的疲惫,堪堪守住。

眼看战局陷入僵持,闻伢子决定先把名份之事解决。

大魏皇室做傀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说无论是沈藏锋的定王还是闻伢子的雍王,都受到过兴平帝的认可,但实际操办的人全是霍照玉。兴平帝自己都是事后才晓得自己“又”封了哪个王。

所以众人都认为此事唯一的障碍就是一个遮羞的理由。

…其实不要理由也没什么,末代皇帝暴毙还需要理由吗?因此这件事情在差不多所有人看来,那都是闻伢子回一趟帝都就成了。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原本南下亲临前线鼓舞士气的闻伢子,在抵达京畿时,竟受到了驻守京畿禁军的拦阻。

负责拦路的禁军统领说什么“未得帝命,雍王何以回京”,问得闻伢子一行人个个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偏偏这听着像是没吃药的禁军统领神色严肃一点也不像没吃药的人!

帝都有变!

闻伢子等人啼笑皆非之后,均是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沈藏锋,本来被认为最有可能得天下的这一位主儿,要不是实在时运不济,连闻伢子都做好了兵败后归附的准备了。他因为身体不好早就回京畿来休养,顺便帮忙看一下南边…难道却是在这里设一计吗?

这时候就算没有禁军阻拦,闻伢子也不想轻易进入京畿了,当下召来京畿这边的探子询问,却得知沈藏锋自回玉竹镇后一切正常。这两日更是没有丝毫异行不说,据说前天还带着妻子儿女跟侄女、义女,跑山上狩猎了一日,到傍晚才载着狐兔之物兴高采烈的回去…怎么看都是真的在安心调养身体了。

如果不是沈藏锋…闻伢子没有疑惑太久,就得知了霍照玉煽动京中大魏节臣封闭帝都、派禁军沿途来阻拦自己之事。

霍照玉…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这个结果比沈藏锋干的还要让人愕然。

沈藏锋是西凉军折损太大加上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他担忧娇妻幼子,不敢冒险,这才放弃的。而霍照玉…他从头到尾也就是个做臣子的命好么?

更不要说霍照玉早就跟闻伢子这边勾三搭四上了,这时候装什么忠臣…没眼色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就是不想没节操的率百官捧玉玺出城来个百里相迎,想要点面子,那么封闭库房回安吉长公主府里去,等着闻伢子请他出山,这架子拿了也就差不多了——大可以说自己无力挽救大魏,却忧心天下不忍心不为天下人做事嘛!反正如今改朝换代在即,这改换门庭的又不是他一个!

如今反而派手里的禁军封了城又沿路来拦阻闻伢子…

连卫新咏都有点懵了!

不过卫新咏到底智谋远逾常人,懵了片刻就醒悟过来,问道:“顾夕年等人呢?”

探子满头大汗的说道:“城门封闭的仓促,属下尚未打探到…”

“霍照玉为何会这么做?”柳容惊讶道,“陛下可是打算厚赐他的啊!”闻伢子这次回帝都就是为了代魏称帝,身边人为了讨个彩头就在回来的路上便改了口——闻伢子兴致上来,也对左右透露了些称帝之后封赏的安排。

其中霍照玉是内定往后给卫新咏做副手——再往后接替卫新咏,等于说是一个准确的未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程了。

这是因为卫新咏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哪怕闻伢子称帝之后给他高官厚禄,恐怕他也主持不了几年政事了。而霍照玉出身的云霞霍氏在天下士族中算不得多么出类拔萃,还有青州苏跟西凉沈这两个对头,不紧紧靠着帝权,他根本就没有活路。

何况这些年来他主持帝都,虽然是在乱世里,却也把京畿附近打理得井井有条,足见他在这上面的才干。

…在闻伢子心里,霍照玉也许爵位品级不能跟沈藏锋之流比,但在信任跟倚重,还有实际给予的权力上,霍照玉必定是远超后者的。

此刻听了柳容的话,闻伢子面无表情道:“命人去传沈藏锋来!”

“不可。”卫新咏一皱眉,却阻拦道,“城门是昨晚关闭的,而昨日沈藏锋携家人外出狩猎,尽兴方回。如今过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闻伢子嘿然道:“他人就在京畿,会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容臣私下禀告。”卫新咏察觉到闻伢子近来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威严了不少,不复从前的和煦甚至带着请教,心中一哂,面上则不动声色的道。

他到底于闻伢子有大功劳,闻伢子现在虽然对他不如以前信任和倚重,但该给的体面还是不能不给的。

打发了余人,卫新咏缓声问:“陛下是要旁人说陛下没有把握亲自叩开帝都,非要借助沈藏锋的威望吗?”

这话让闻伢子一怔,随即悚然而惊:“不错!如今确实不能叫沈藏锋来…”

“实际上沈藏锋这次不插手,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卫新咏淡淡的道,“否则他既然决定归顺陛下,连其弟也正率领西凉军为陛下征战…怎会还要跟陛下置气?沈藏锋的为人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他拿定了主意自不会轻易反复——所以这次的帝都,必须陛下亲自夺回才好!”

既然现在没外人,有些话闻伢子也可以说了:“卫先生可能揣测出霍照玉此举何意?那霍照玉要是真正忠君之人,早年如何肯为苏氏效劳?就算其后他反了苏氏,不是一样视魏室犹如傀儡?”

说到这里闻伢子脸色就有点难看,显然是想到青州苏氏是门第高于云霞霍的士族,难道霍照玉迫于形势跟自己私下有所勾结,心里却真正是看不起自己的吗?这个不是他自卑过度,而是这时候普遍就是这样的看法。

就是庶族,很多人也习惯了这样的观念。

卫新咏淡然道:“臣如今也没有头绪,之前从帝都送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到霍照玉有什么异常的。不过这上面兴许是受了霍照玉的蒙蔽,此人在处置政事上才干非凡,这些年来帝都看似被各方明探暗子安插得千疮百孔,实际上,霍照玉的手在帝都与京畿,才是真正无孔不入!这从这次他封闭帝都并派人前来阻拦陛下,我等居然一无所知就可以看出来!”

顿了顿,又道,“至于他到底打什么主意,这也不难。如今帝都纵然有禁军封城,可又怎么可能难得到陛下?陛下直接派人将城取下,绑了他来问,也就是了。”

本来闻伢子也有此意,但去年沈藏锋的教训,让他有点迟疑:“去年戎人大祭祀弄出来的那场厉疫…”

那可是千军万马都挡不住的!要知道早年闻伢子筚路蓝缕那会,不得不亲自上阵,还是时常骑马的。如今有了身份,也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出行都是乘轿坐辇了…

再说去年京畿也发生过那种厉疫,霍照玉要是想阴他,不是没有东西。闻伢子如今距离那位置就这么一步之遥,不肯冒险是人之常情。

“陛下忘记如今天气已凉,何来跳蚤?”卫新咏一哂,“再说霍照玉若有行刺陛下之心,何必要让陛下防备呢?以臣之见,怕是他襄助陛下的法子,格外独特而已。”

“就算如此,也不过换得一脉血脉除籍偷生罢了。”同一时刻,玉竹镇,一袭绀青锦袍的沈藏锋,一面与携妻过来拜访的张洛宁下着棋,一面淡淡的道,“只是他果然有点本事,居然能把那么多家都拖下水。”

张洛宁道:“说了你可能不相信,你以为这个主意是霍照玉自己想出来的?他倒是听了旁人的话,这个旁人,恐怕你也未必猜测得到。”

沈藏锋唔了一声,道:“我猜测不到?这么说来定然不是照常理推测的人选了?”他想了一下,道,“莫不是我那苏大表姐夫?”

“你还真猜到了?”张洛宁非常惊讶,失笑道,“没错,就是他!”

“苏大表姐夫虽然被称为世家奇葩,然他其实没什么坏心,怎么会想出这样狠辣的计策?”沈藏锋哑然道,“他原话一定不是这样。霍照玉是听了几个意思去的?”

张洛宁哂道:“南面一退守虎啸峡,我们就估计一旦雍军不能短时间里破关,闻伢子必定会先行返回帝都定名份。那时候霍照玉心事重重的,处置公事都提不起劲。顾子阳等人知道他惧怕你跟苏家的报复,只是也没什么良策,一日下了差,就一起请他去喝酒消愁——偏偏赶着顾子烈去找顾子阳,听说之后…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怎么可能不一起跟着去呢?”

顾乃峥出现的场合,不管原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肯定都会因为他的出现变的很奇怪…

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一百零八章 无辜的奇葩

“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连咱们家都被看起来了,你满意了?!”差不多的时候,帝都城内,气得全身哆嗦的苏鱼丽,遣散下人跟子女,用力拧着顾乃峥的耳朵,怒喝道,“你是不害死我们合家你不甘心吗?!”

顾乃峥不满的拨开她手,喝道:“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苏鱼丽一愣,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重大隐情,再不济也该来个小秘密,结果顾乃峥轻蔑的道:“只不过是被软禁在府邸里而已,就当我今日不当差不就是了?没见那些禁军都很客气?霍家耀真要我们的性命,早就派刀斧手进来了!所以我怎么害死全家了?啊!?大惊小怪…”

“你这个…”苏鱼丽气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才解恨——百忙之下想不出来,随手用力拍了下身边的几案,怒斥,“现下连咱们族里的长者也被霍家耀哄过去了,你说怎么办吧!”

嫁了个士族公认的奇葩,这么多年下来,苏鱼丽每次都认为,自己经历了某事,都撑过来了,往后再遇见什么事儿都能淡定如常了。

然后就是,到了下一次,她总是悲哀的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昨天晚上禁军封城、围宅,苏鱼丽惊讶非常,只道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正想方设法要派人手设法打探、不对劲的话甚至离城去求助时,不想顾夕年却气急败坏的跑过来——当时他们夫妻两个正在商议对策,顾乃峥一脸的若无其事,苏鱼丽哪里想到,他居然就是事情的源头?

还是顾夕年悲愤交加的跑过来说嫡兄:“雍王这两日就要抵达帝都,大哥你还要给霍家耀出那样的主意,一旦被揭露出来,咱们顾家岂不是也要被恨上了?!”

苏鱼丽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见丈夫死不承认是他的错,忙拉着小叔子问缘故。

顾夕年脸色铁青,大口喘息了好久,才咬牙切齿的说了经过——

就是那天,他们兄弟以及其他一干人为了让霍照玉散散心,请他去酒楼小坐…顾乃峥是死皮赖脸跟过去的…

起初一切正常,大家边喝酒吃菜,边劝说霍照玉想开点,事情未必像他想的那么坏云云…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共事数年的情份。霍照玉心性这两年有所转变,但相处起来还是个不错的人。因此众人都希望能够为他舒缓下愁绪。

这中间顾夕年不时留意顾乃峥,好在顾乃峥那时特别乖,安安静静的吃喝,并不多话,可叫顾夕年松了口气。

问题是在一道菊花鱼上来后出现的,一直表现的很乖很安静的顾乃峥忽然就站了起来!

那天一起的人就没有不清楚他本性的,一看到他有所行动,不用顾夕年伸手,七八只手就把顾乃峥按了下去,同时让他好好喝酒、吃菜,千万不要客气…大家这么劝说时,四五盏酒已经从不同的手里硬给他灌了下去、五六箸菜也塞到了他脸上…

顾乃峥好容易挣扎开来,说的却是:“我要去更衣…”

众人这才知道误会了——席上说更衣其实就是解手,当然不能继续拦阻下去。

结果顾乃峥回来后,开口就抱怨自己的衣服被众人拉扯之际弄坏弄脏了:“这是我夫人亲手做的!”

要说弄坏了弄脏了他衣服,那是没人觉得对不起他——这些人谁被顾乃峥理直气壮的坑过?

但要说是苏鱼丽亲手做的,大家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苏鱼丽素有贤名,好几次顾乃峥把人折腾得欲.仙.欲.死,都是她出来圆的场。

因此之前动手的人都说愿意赔偿并且改日登门向苏鱼丽请罪云云…而顾乃峥哼哼唧唧的应下后,却打发人上街去买了盒胭脂来。

看到这里有经验的人已经觉得不太妙了,偏偏有人撑不住问了他一句:“子烈,好好的你买胭脂做什么?”

“二弟你替为兄拿着,记好了回去后告诉你嫂子,这是我替她买的,不过因为喝多了怕丢掉,所以放在你那里。”顾乃峥打开胭脂,随便弄了点身上,抛给顾夕年,这才得意洋洋的解释,“我身上带着胭脂味道回去,夫人她哪里还有心思管她亲手做的衣服是好是坏?必然是担心我被哪家楼子里的粉头勾引了去…待后来知道不是,夫人先自松一口气,然后再看到我给她买的胭脂,当然就不会计较什么了,没准还会…”

“大哥您喝多了!”顾夕年心里把询问的人骂得死去活来,强笑着阻拦顾乃峥——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明摆着在拆苏鱼丽贤惠名声的台吗?!苏鱼丽虽然经常因为气不过,会训斥丈夫,偶尔惹急了也会打几下,但顾乃峥这种丈夫,作为他唯一的亲弟弟,顾夕年真心觉得嫂子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都是应该的!

他要给嫂子圆场,霍照玉——前面说了,他这两年是变了很多,但相处时还是个好人。所以看到话讲得不对,也赶紧帮衬,就说顾乃峥:“子烈最爱开玩笑,苏夫人素来贤德,怎会是嫉妒之人?”

又怕顾乃峥一根筋的嚷“我家夫人怎么不嫉妒了?!上次我去某某青楼,回家后被她好生折腾”之类,赶紧岔开话题,“不过子烈这主意倒是别出心裁,常人将发妻亲手所制之衣弄坏了,回家之后必然是千方百计的赔罪。子烈倒是反其道行之…”

“要我说那些回家赔罪的人都是不够聪明。”顾乃峥却是大言不惭的道,“理亏的人,还要去讲道理,这不是送上去叫人收拾么?既然没了道理,自然要找点道理。这样讲道理才能不吃亏、才好占便宜啊!”

…于是这话提醒了霍照玉,他在沈家苏家跟前,都不占理。

沈家就不讲了,就是在苏家的事情上,能说父债子偿的地方也就一半——因为苏家拿霍照玉之父挡箭的事情,是没有铁证的。

要说安吉长公主那件事,按这时候的看法,这份仇怨不该大到他把苏家坑那么惨的地步,因为苏秀茗对他真是不错。知遇之恩照很多人看来,是该大于夫妻恩情的。

…至于说他揣测苏家想拿他做替罪羊,同样没证据…当然重点在于霍家势力不如苏家,所以证据就很重要了。

那么霍照玉不想迎接自己被两大阀阅收拾掉的下场,讲道理的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即使他可以投靠闻伢子,可霍照玉心里很清楚,只要沈家跟苏家坚持,闻伢子若非打算扫除阀阅士族的话,是不可能为了他让沈家、苏家下不了台的。

沈苏是士族名门中最顶尖的存在,动他们,就意味着要与天下名门为敌。

这种事情,闻伢子现在肯定不敢做——他也做不起!

所以闻伢子的看重,根本不可能让他脱离险境!

最让霍照玉绝望的是沈家已经明确表露出了斩草除根的意思,安吉长公主私下苦苦哀求了卫长嬴半日,卫长嬴都没同意让他们把年幼的霍佳送走——沈藏锋回来之后,面对霍照玉私下送去的厚礼与求情书信更是轻描淡写一句:“今日泣书汝子之年幼无辜,昔日可想过吾妻吾子何其无辜?!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顾乃峥不怎么可靠,他那番话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主意,但霍照玉心念一动之后,还是忍不住顺着想了下去:他没有办法跟沈家跟苏家讲道理,本来就理亏,横竖讲不赢。

那…为什么不像顾乃峥一样,设法弄点理由出来呢?

顾乃峥让苏鱼丽息怒的思路大致是这样的:先让苏鱼丽误判事情严重性,一件亲手做的衣服被弄坏了,当然没有丈夫被外面的女人勾引了去紧要。所以在后者出现时,苏鱼丽肯定无暇顾及前者!

这时候苏鱼丽的怒火也会更加的高涨——但接着让苏鱼丽发现,其实顾乃峥外面并没有人,这时候苏鱼丽当然会庆幸!顾乃峥再接着送上胭脂,哪怕胭脂再普通,苏鱼丽在发现自己错怪了丈夫的情况下,肯定不会计较,就像顾乃峥想的那样:没准苏鱼丽一个高兴,不但不追究衣服被弄坏弄脏,还会给他点什么好处…

而顾乃峥从头到尾也就是误导了苏鱼丽的判断而已。

照着他这种思路,霍照玉动了手。

“他这样自己就会先赔进去,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霍家能不受牵累?!”苏鱼丽看着一脸认真的分辩自己当时根本没给霍照玉出主意,完全就是霍照玉自己想多了的丈夫——其实说起来顾乃峥这次真的是被冤枉了,可谁叫这厮前科太多?

只要跟他沾上边…真是事情发生了想不揍他都不容易!

这会听苏鱼丽这么讲,顾乃峥撇着嘴角:“沈家太狠了,早就放话说要让霍照玉一家鸡犬不留,他这么做,自己跟安吉长公主固然无幸,但膝下幼子却未必不能悄悄送走一两个…”

话没说完,顾乃峥忽然变色,指着她骇然道,“你你你套我话?!”

苏鱼丽还没回过神来呢,却被他这么一指责,呆了呆,随即大怒:“怎么你瞒我你还有理了?!”

“怎么说也是共事一场,当初家耀做事也太绝。如今有这么一报,我也不好意思替他自己去说情,但小孩子么——我说,夫人你可是嫁进顾家门,算是顾家人了!你可别转头把这消息报给娘家,叫霍家耀这一番心血全没了!”顾乃峥一噎,悻悻的道,“你可得…”

苏鱼丽气得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我父亲…我父亲就是死在霍照玉手里——那可是你岳父!从前迫于形势也就罢了,如今你还想着维护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第一百零九章 魏亡

是年初冬,雍军攻破帝都,大魏禁军不出所有人预料的,几乎全军覆没,虽然如此,但霍照玉对帝都、对禁军的控制,可见一斑。

而城破后,接到消息的霍照玉夫妇携子女焚府自尽。

这一天的晌午,闻伢子身着明光铠,骑着万金难求的汗血宝马,为内定的文臣武将们簇拥入城。

一行人至大魏皇宫的正门前,却被诸多白发苍苍的老臣拦住。

这些身穿大魏官服、抬着棺材随后的老臣在兴平帝之前,官职都不算太高。兴平帝因为是帝都沦陷后被阀阅拥立的傀儡,那段时间为了笼络人心,曾大肆封官,官职泛滥。

比如说沈藏锋原本该袭的永定侯晋成了定国公,后来没有过多久,又成了定王。

因为这种晋升太过轻描淡写,而且人人都知道大魏国祚不长,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把这种晋升放在心上。像沈家,沈藏锋先到帝都,获封定王后,明沛堂那边还是称卫长嬴为夫人而不是王后,是到了帝都才改口的。而沈家下仆对沈藏锋甚至始终只称阀主。

所以这些老臣个个穿朱戴紫,看起来品级不低,实际上有实权的并没有几个——重点是为首的一名老臣,他自报家门出身于凤州卫氏,知本堂子弟,名卫峻,是帝都沦陷时知本堂寥寥无几的幸存者。

他们抬着棺材在这里出现当然不是为了送兴平帝一程以及迎接闻伢子,而是来阻拦闻伢子篡国的。

想也不用想,这种阻拦自然是毫无意义。

闻伢子先礼后兵,先是和颜悦色的劝说,从天下大势、魏室之虐到良禽择木,奈何这些人油盐不进——闻伢子说得唇焦舌躁,竟是毫无功效,也懒得再费心思,一挥手,操戈甲士气势汹汹踏步上前,不想那些老臣个个悍不畏死,为首的卫峻更是不屑道:“吾家天下名门,气节长在!满门都为大魏忠臣,深受魏室之恩!岂能死于你这篡国贼子之手!”

语毕未等甲士动手,拔出袖中短剑自刎而死!

他带了一个头,剩下的廿二老臣纷纷照做,顷刻之间宫前血流成片,场面肃杀之极!

闻伢子被这样扫了面子,自然勃然大怒!他吩咐将这廿三具尸身“焚烧殆尽,不使有全尸入葬”,又说要“没其家”,追查余孽…

这样含恨入宫,闻伢子也没了心情去做什么戏,直接着人将瑟瑟发抖的兴平帝从御榻之下拖到宣明宫正殿,当众宣读魏室自僖宗以来的昏庸无能、戕害黎庶等诸多罪状,完全不理会兴平帝的苦苦哀求以及分辩,赐其自缢!

因为兴平帝几次都不敢拿起白绫,最后由柳容动手将其缢杀,闻伢子吩咐以庶人礼葬之——到这时候,天色也已经晚了,自要设宴犒劳功臣、商议选个良辰吉时正式登基等等…

这许多事情里,还有一件不起眼、也不好公开跟众人讲的事情让闻伢子挂着心:“据说魏桓宗之嫡幼女,清欣公主美貌非凡,以至于兴平帝登基后,特意重封其公主之号,为的是指望借她美貌笼络人心…但因为种种缘故至今未嫁…”

闻伢子这些年来也见识过许多美人,尤其是锦绣端木家的那个义女单好好,在闻伢子看来真格是鲜花明月都有所不及的,但据说跟这位清欣公主一比,那是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进城之前已经跟左右问过一句宫中还有些什么女眷,想来这些人心里也该有数。”闻伢子想了一下,觉得这时候提一个稳做禁脔的公主显得自己太重美色,就住了口,只寻思等晚上再令人传清欣公主过来。

而他的估计也没错,这时候,福瑞宫中的清欣公主,正被胡宫女等人伺候着沐浴更衣。

“殿下不要怕!”胡宫女一边拿宫里秘制的香膏,抹到清欣公主腻白如脂的肌肤上,一边低声道,“圣上虽然没了,可雍军只是把这里看守起来,士卒连门都不敢进——足见雍王没有为难您的意思!”

清欣公主有些木然的趴在浴捅边缘,淡淡的道:“可是大魏没了…”

“可您还得过下去!”胡宫女听出她的哀伤与彷徨,叹了口气,手底下却没停,认真的道,“皇后娘娘没了,太子…衡王殿下也没了,皇孙们都没了…娘娘唯一的骨血只剩下了您。您传了娘娘的好相貌,那雍王的元配都多大年纪了?又是乡野贱民出身,怎么能跟您比?”

说到这里声音一低,“那雍王元配虽然生过四个嫡子,可现在唯一活着的嫡幼子,据说很不受雍王喜欢,否则怎么会把他一忽儿打发去明沛堂一忽儿送去瑞羽堂?!如今雍王膝下子嗣单薄,凭您的美貌您的身份,雍王纵然不弃糟糠之妻,岂能委屈了您?到那时候,您有个一子半女,娘娘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胡宫女的声音里带着悲喜交加的呜咽,“婢子们呢,也算是对得起娘娘了!”

清欣公主喃喃的道:“那闻伢子的年纪…”

“老夫少妻,自古以来就多着呢!”胡宫女擦了把泪,哄道,“再说了,年纪大了知道疼人!”

清欣公主抿了抿唇,一滴清泪落入桶中,道:“可是我还是不想…”

“可您现在没得选择。”胡宫女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道,“婢子们无能,护不了您。您现在,跟了雍王,好歹往后一个高位妃子是跑不了的。若是不从雍王,不说雍王震怒之下会怎么处置您,就说他把您随便赏赐下去…到那时候,没准比雍王更不堪!”

话说到这份上,清欣公主再不情愿,也只能任胡宫女等人摆弄。她按着宫中秘法,足足沐浴了三次、洗得全身肤如美玉、肌香满室后,才穿上胡宫女等人商议良久的一套华服,又梳了极繁复美丽的发髻,戴上最好的一套首饰——如此之后揽镜自照,镜中之人倾国倾城,说是艳极无双也不过分!

胡宫女等数名宫人对望一眼,眼中有着庆幸与放心:“若殿下不能宠冠雍王未来的六宫,除非那雍王不长眼睛!”

但清欣公主冷冰冰的看着镜中之影,却淡淡的道:“像不像勾栏之地的女子,精心梳妆打扮,就为了博取恩客一笑?”

“您…”这话让室中气氛僵硬起来,片刻后,胡宫女使个眼色,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上前扶着清欣公主的肩,语重心长的道:“殿下,婢子晓得您委屈!可您想一想,这世上,上至金枝玉叶,下至凡夫俗子,这女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哪个新嫁娘,会不好生打扮起来?假使大魏如今还鼎盛着,您难道就不下降了吗?”

说着说着,她不禁小声哭了起来,“早先圣上就提过好几次让您下降的事情,可是安吉长公主记恨以前的事情,次次都拦阻了!以至于殿下您如今都双十年华了,却还扃牖深宫!要不是大魏亡国,还不知道安吉长公主会拦您拦到什么时候!您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其实您何必这样轻看自己?常人家做妾的是妾,妾通买卖。可宫里后妃能一样吗?您难道忘记了当年邓贵妃在时,就是娘娘也常常拿她没有办法的。而邓贵妃其实还不如娘娘得宠不说,她膝下连个子女都没有啊!不说邓贵妃位份仅次于咱们娘娘,就说从前的妙婕妤、钟小仪,位份都不高呢,可您看以前宫里谁敢给她们没脸?”

胡宫女也不知道哭诉了多久,清欣才面色复杂的一叹,道:“胡姑姑,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我知道要怎么做的。”

“殿下,如今不管是婢子,还是刚才退出去的人,都是娘娘千方百计留下来给您的,为的就是怕您没人扶持受委屈!”胡宫女擦了擦眼,低声道,“后宫的道道,再没有比婢子这些人更清楚。您侍奉了雍王,旁的婢子不敢讲,但有一件,那就是只要雍王不倒,这宫里的富贵好处,您该有的绝对不会被委屈了。有不开眼想跟您过不去的,不必脏了您的手您的眼,婢子们只能给您料理了——实际上,当初娘娘在冷宫里时,就说过,您生在这会,又有这样一副容貌,最好的出路,其实就是给新朝之帝做后妃!常人纵然尚了您,没准反而是招了灾!”

清欣默默良久,道:“我知道了。”又道,“姑姑你今儿个一直陪着我,想也累了,出去歇会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胡宫女晓得她从帝女之尊一路沦落,如今竟要委身去侍奉灭亡大魏的人,心中必定复杂万分,现在自然是不希望有人在跟前的,就顺从的应了,又说:“到这会那边还没人过来,想是要到晚上了…您要是累了,就唤婢子们进来,给您拆了钗环,您先在榻上歪一会。”

“我还不困。”清欣摇了摇头,道,“我坐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