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他们看来,京中来使调查,必是齐谨之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祸事,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齐谨之夫妇定会遭殃。

即便不会身陷囹圄,也有可能罢职丢官。

既是如此,他们也不必继续畏惧齐谨之这个泥菩萨了。更有甚者,他们还想提前落井下石,好好的踩一踩齐谨之呢。

若是能再给他添几桩罪,直接把齐谨之打入尘埃,那就更好了!

所以,那些百姓才会忽然跑到府衙跟前闹事,这一切定然有幕后推手!

顾伽罗越想越着急,不行,齐谨之不在,她这个主母就该顶上,她决不能让人有机会栽赃陷害她的男人。

紫薇见顾伽罗真的急了,虽有心劝阻,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紫薇忙蹲下/身子,给顾伽罗穿了鞋,又扶她起来,给她披了件外衣。

但她到底担心顾伽罗,借着拿衣服的当儿,给屋里服侍的慧香使了个眼色。

慧香会意,悄悄的溜出了西次间,准备找她亲娘帮忙。

刚出门便迎头遇到了站在廊下的曲妈妈和冯妈妈。

慧香惊讶的问了句:“咦?曲妈妈。娘,您二老怎么——”

冯妈妈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少说废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曲妈妈也满脸关注的看着慧香。

刚才那小丫鬟一路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摆明就是告诉整个后衙的人,衙门出了大事。

曲妈妈和冯妈妈哪还坐得住。慌忙从厨房里赶了过来。

偏顾伽罗没有召唤。两个妈妈不好仗着老资格就失了规矩,最后只得站在门外等着。

慧香嘴皮子利索,三两句交代完。而后急切的说道:“大奶奶要亲去前衙,曲妈妈、娘,您二位看该如何是好?”

在齐家下人的心目中,自家大奶奶自然是最能干的。

换做平时。大爷不在家,外头有事。大奶奶前去处理也是正常。

可现在不一样啊,大奶奶肚子那么大了,据说还是双胎,万一有个不慎。那可是一尸三命啊。

啊,呸呸呸!

慧香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这种丧气话连想都不能想啊。

曲妈妈和冯妈妈忽视了一眼。默默点头,没错。绝对不能让顾伽罗出这个院子。

冯妈妈还拉过女儿,低声吩咐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和曲妈妈会处理的,你现在赶紧去西跨院,把萧十九姑娘请来。对了,再请萧十三爷多派几个人手,好生将正院给护好了。”

冯妈妈说一句,慧香点一下头,确定冯妈妈没有其它的吩咐,慧香才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子。

恰在这时,顾伽罗已经抱着肚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曲妈妈和冯妈妈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冯妈妈率先开口:“大奶奶,还不到散步的时辰呢,您怎么出来了?呵呵,今个儿的日头好,您再在房里眯一会儿吧。燕窝粥老奴已经炖上了,约莫两刻钟就能用了!”

一边说着,冯妈妈一边挽住顾伽罗的胳膊,作势要把她往屋里送。

曲妈妈也附和,“是呀,距离暮食还有些时间,老奴和冯家妹子怕您饿了,便命厨娘做了几样京味儿的小点心,您尝尝?”

她学着冯妈妈的样子,挽住了顾伽罗的另一只胳膊。

两个妈妈齐齐用力,架着顾伽罗就要回屋。

顾伽罗赶忙挣扎的说:“哎哎,曲妈妈,冯妈妈,你们放手啊,外头出了事,我要出去看看。”

两个妈妈根本不听她的话,继续架着人往里走,冯妈妈还叨咕了一声:“哎呀,我的好奶奶,大爷走之前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前头的事就暂且交给季先生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您哪,还是好好的呆在屋里安胎。”

“是呀是呀,老奴听说季先生甚是骄傲,最受不得别人瞧不起他,”

曲妈妈紧跟其后,卖力的劝说道:“我们知道大奶奶是好意帮忙,可外人不了解您的性情,他不知道啊,没准儿还会觉得您是不信任他们呢。”

冯妈妈连连说‘是’,手上愈发用力。

顾伽罗想要用力挣扎,可又怕弄伤两位妈妈。毕竟这两位,一个是齐谨之的奶娘,一个是她的乳母,在齐家,就算是清河县主也要高看几眼的老仆,跟她们撕扯,顾伽罗真心做不出来。

但,前头的事,还需要她去处理呀。

顾伽罗急得满头大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焦躁,甩胳膊踢腿的好不活跃。

“哎哟!”

顾伽罗一个不防,竟叫了出来。

曲妈妈和冯妈妈吓了一跳,不禁松开了手上的劲儿,纷纷询问道:“大奶奶,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又有个小丫鬟没头没脑的撞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不、不好了,大奶奶,大事不好了,后、后衙围聚了好多百姓,他们口口声声叫嚷什么‘求顾宜人开恩,把我们家男人放回来’的话——”

顾伽罗和两位妈妈都愣住了,齐齐看向那跑得气喘吁吁的小丫鬟,异口同声的问道:“后衙?怎么回事?”

小丫鬟双手掐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后门,有好多百姓,他们又是砸门,又是哭喊的,整个后衙街都快闹翻天了,偏衙役和护卫们跑去前衙帮忙,呜呜,大奶奶,怎么办?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小丫鬟似是想到了方才在后门看到的惊人一幕,吓得浑身直哆嗦。

当哀求的百姓被逼成了暴民,后果将是十分惨烈。

而顾伽罗这个罪魁祸首的妻子,将成为暴民们发泄的不二对象。

“…不行,这里不能呆了,大奶奶,咱们赶紧从角门出去。”

曲妈妈和冯妈妈都慌了神,脸色煞白,语气中带着颤音。

顾伽罗也被惊住了,此刻,她再也没有想去前头平息风波的念头,她唯一想到的是,决不能让人伤到她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正院距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可院中的人却隐约听到了哐哐的砸门声,以及百姓们暴怒的大吼声。

“开门,快开门,我们要见顾宜人!”

“顾宜人,求求您开恩,放我家男人回来吧。我们不要工钱,我们啥都不要,只求他能活着!”

“顾宜人您是大善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开门~~”

“顾宜人~~”

各种声响就这么无遮无拦的冲击着顾伽罗的耳膜,她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肚子里的孩子也分外活跃。

“宜人,跟属下快走!”

就在这时,萧十九带领十多个健壮的妇人冲了过来。半句废话没说,直接吩咐道:“走,马上走。萧十三已经在西侧角门外等着了,咱们先到外头避一避!”

曲妈妈和冯妈妈猛地回过神儿来,搀着顾伽罗,迭声道:“对对对,赶紧走!”

顾伽罗神情有些恍惚,点了下头,脚步虚浮的任由一群人簇拥着她赶往角门。

一行人快速的杀到角门,看门的婆子早已听到了消息,也吓得六神无主,萧十九接连说了好几声‘开门’,那婆子才颤巍巍的摸出钥匙开了锁。

角门开了,萧十九命人头前开路,她则紧紧的护在顾伽罗身边。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出了角门,等候已久的萧十九刚刚迎上来,小巷两侧便忽然冒出来几十个百姓,他们穿着粗布阔腿衣裤,嘶哑着嗓子哭喊着——

“顾宜人,开恩啊!”

“呜呜,饶命啊,顾宜人,求您饶了我们家男人吧!”

萧十三赶忙命人拦阻,萧十九也提高警惕,寸步不离顾伽罗左右。

然而那些百姓仿佛癫狂了一般,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丝毫不惧萧十三及其属下的抽打,哪怕被打得满头满脸的血也要挤到顾伽罗跟前。

曲妈妈和冯妈妈上了年纪,被人一通推搡、撕扯,紧紧挽住顾伽罗的手不禁松开了。

顾伽罗不知被谁给挤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地下跌去。

顾伽罗绝望的闭上眼睛,双手死死的护着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关键时刻,还是萧十九奋力拉住了顾伽罗,没有让她直接摔倒。

顾伽罗无比庆幸,但忽然,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再接着,她的肚子一阵绞痛,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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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主心骨

“妈妈,冯妈妈,”

顾伽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觉得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两腿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她心头不禁笼上一层绝望,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要啊,她的孩子!

“妈妈,博衍,救我啊~~”

顾伽罗使出全身的力气,尖声喊着,然而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拼劲全力喊出来的话也只周遭的几个人听到了。

幸而冯妈妈和曲妈妈虽然被推搡的人群挤到了一旁,但距离顾伽罗并不远,听到她近乎凄厉的喊叫声,两人的心都是一个哆嗦。

还是冯妈妈更加关心自家姑娘,咬了咬牙,低下头,仿佛一头发狂的老牛般朝顾伽罗冲了过去。

中间遇到拦阻、拥挤的‘百姓’,她也不管不顾,任凭那些人的拳头、巴掌落到她的头上,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她的姑娘出事!

“大家快冲啊,顾宜人出来了,咱们找顾宜人要个说法!”

近乎失控的人群中,有个相貌不起眼、身材矮小的男子跳脚喊着,一只手不断的指向顾伽罗的方向,破锣嗓子毫无顾忌的卖力喊着。

萧十三和萧十九都是练武之人,耳目非常灵敏。

尤其是萧十九,她就在顾伽罗身边,自然看到了顾伽罗的异样。她一边张开双臂护着顾伽罗,一边冲着萧十三喊道:“擒贼先擒王!”

萧十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认准那矮瘦男子的方向,抬起一脚踢飞挡在他前面的人,几步冲到那人跟前,抽出腰刀,丝毫没有迟疑的挥刀而下。

唰~噗~~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矮瘦男子根本来不及闪躲,好大一个脑袋就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

萧十三动作如闪电般迅捷,矮瘦男子在须臾间被砍了头。可他的身子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是没了头的腔子如喷泉般,噗噗的射出了一柱血箭。

“啊~~”

四周的百姓惊慌不已,下意识的尖叫出声。“杀人了,杀人了!”

萧十三却满脸冷肃,见矮瘦男子的尸体僵硬在那里,直接抬脚一提,竟然将尸体踢进了人群。又引得一众人连连惊呼,纷纷闪躲开来。

如此,倒也闪出了一条路。

萧十三不敢耽搁,赶忙冲着萧十九喊道:“快,快走!”

萧十九打横抱起顾伽罗,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宜人不必担心,咱们马上就能安全离开了。”一边奋力冲出人群。

冯妈妈和曲妈妈一前一后的追了上来。

抬眼看到顾伽罗湿乎乎的下摆,两人都吓了一跳,冯妈妈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把,很粘稠。似乎是血。

血?

冯妈妈把手拿到眼前,果然,她保养得宜的白皙手掌上赫然染上了鲜血。

“不好,大奶奶动了胎气,必须赶紧找个大夫。”

冯妈妈艰难的跟着萧十九跑着,声音颤抖的说道:“还有,稳婆也要准备一下,我、我担心大奶奶会早产!”

萧十九的脚步一顿。

大夫、医女、稳婆全都有,而且都是最好的、最可靠的,可问题是。那些人如今都在后衙啊。

难道要重新折回去?

萧十九抱着顾伽罗,扭头看了看身后,发现那些呆愣愣的百姓不知什么时候竟都回过神儿来,再次朝她们围拢过来。

不行。决不能回后衙。

萧十九冲着萧十三喊道:“你断后,我先带宜人离开!”

说罢,萧十九便什么都不管了,抱着顾伽罗就往萧十三准备的马车跑去。

冯妈妈和曲妈妈赶忙跟上,她们的脸色惨白得厉害,手脚也禁不住的发抖。

天呀。好好的竟出了这等事,待大爷回来了,她们有何面目面对大爷?

更不用说京里的老爷、县主了,县主派她们来,为得就是伺候好大爷、大奶奶,结果呢…

两人脚步踉跄的追着萧十九,心中早已将满天神佛都拜了一个遍,只求老天爷能保佑大奶奶母子安好。

“嗷~~杀人了,官府无端杀人了,他们这是心虚啊,咱们家的男人定是已经被他们给害了!”

“对对,拦住他们!”

“…他们必须给咱们一个说法,咱们家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呜呜,阿嗷哥,你死的好惨哪,竟是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

终于回过神来的百姓们,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嗷嗷叫着冲向萧十九等人的方向,窄仄的巷子里,场面再度失控。

萧十三一跃来到人前,横刀在胸,冷冷的看着那些所谓的‘百姓’,“谁敢向前一步,杀无赦!”

他的声音森寒无比,刀刃上的血还没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那模样,仿佛嗜杀的魔神。

别说,那些‘百姓’还真被他给震住了。方才就是这人,眼皮都不眨一下,挥刀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砍死了,如今那人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呢。

头颅上的两只眼睛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恐,其状甚是骇人。

人群中,几个相貌寻常的人左右四顾,跟伙伴们交换着眼神。

最后,他们纷纷默默点头,主子说了,这次必须成功,哪怕赔上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几人咬了咬牙,继续煽动道:“法不责众,咱们这多人,他就一个,怕啥?”

“对呀对呀,再者,他又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杀人?”

“咱们只是想找宜人要个说法,这人却喊打喊杀的,显然不是个好人!”

“哎呀,宜人要走了,咱们可不能让她走啊!快快,快过去拦住她!”

几人卖力的喊着,四周的百姓也跟着起哄,一时间,人群又喧闹起来。

萧十三冷肃着一张脸,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浑身的肌肉紧绷。人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只等这些人扑上来,他便一刀一刀的全都解决了。

方才人群中有一人说得好,他萧十三不是官府中人。并不受官府制约,也不会担心错杀的无辜。在他眼中,只有主子和任务。

如果可以的话,他连当今圣人都敢刺杀,更不用说一些企图加害少主的乱民了。

没说的。一个字,杀!

几人继续煽动,还有个不怕死的,直接跳到最前头充当引领者,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萧十三纹丝不动,冷然看着面前的众人。在他眼中,这些人赫然已经是死人了。

萧十三的气场很是强大,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仅凭身上那冲天的煞气,竟再次吓住了那些人。

开玩笑。人家‘百姓’们也不是傻子,面前这人明显是个敢下杀手的人,他们此行来不过是奉命帮忙,可不是来送死的,所以别看那几个人上蹿下跳的叫嚷得厉害,大多数人还是停住了脚步,与萧十三形成对峙之势。

另一边,萧十九已经将顾伽罗放到了车厢里,冯妈妈和曲妈妈正欲跟上,抬眼却看到巷口赶来一队熟悉的人影。

“大爷。是、是大爷!”

冯妈妈和曲妈妈惊喜得不能自已,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腿一直在发抖。

而当她们放松下来,双脚禁不住一软。险些扑倒在地上。

曲妈妈用力抓紧马车车辕,拧着身子,朝巷子口大声喊着,“大爷,大爷,大奶奶在这里!”

冯妈妈则费力的扒着车窗。朝里喊道:“大奶奶,大、大爷回来了,大爷终于赶回来了!”

呜呜,主心骨回来的感觉真好,她家姑娘有救了!

顾伽罗早已疼得昏厥过去,但母亲的本能让她的身体一直紧绷着,仿佛在努力提醒自己,不要昏迷,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听到冯妈妈的话后,她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弛下来:太好了,博衍回来了,我和孩子有救了!

齐谨之纵马狂奔了一路,此时再也没了往日的俊逸、洒脱,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一道道的灰尘,衣服皱皱巴巴满是泥土,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刚刚冲进城、杀到府衙门前时,他就惊呆了,门口竟然围坐了一堆的老弱妇孺。

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齐谨之顾不得上前去询问,稍稍想了想,他便拨转马头转入了一侧的巷子。

齐谨之急归急,理智还在,他分析了一下,前衙被堵,后衙估计也逃不掉,唯一能走的便是西侧的角门。

果然,齐谨之率领齐大勇等一众心腹杀进小巷,便看到了令他险些目眦欲裂的一幕。

“阿罗呢,阿罗怎么样了?”

齐谨之冲到马车前,一把揪住了萧十九的衣领,急声问道。

萧十九没想到齐谨之的功夫竟这般了得,居然能单手将她提起来,她双脚悬在半空踢腾着,双手抓住齐谨之的大掌,脸涨得通红,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马、车、里!”

齐谨之丢下萧十九,驱马来到一侧的车窗旁。

冯妈妈赶忙让出位置,不住的念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大爷您总算回来了,呜呜,大奶奶,大奶奶的情况不太好啊。”

齐谨之脸色煞白,眼中已经染上了杀意,“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唰的一下扯开车窗帘子,透过小小的车窗,看到了面白如纸的妻子,以及裙摆上那团明显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