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个月没见,伯让脸上已经有了一股肃穆之气,和以往的温润如玉大不相同,徐妙筠觉得有些陌生,便愣愣的发怔,还是伯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瞧着气色不错。”

徐妙筠面上一红,赶忙护住了自己的头发,虽然自己匆忙中披了披风,可头发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这么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难不难看。

伯让只觉得眼前的人清纯动人,千言万语凝在喉头,想起这阵子关于册立皇后的争纷,他又下意识的不想告诉徐妙筠,怕她担心,遂嘱咐了几句好好地,便没说什么了。

待他走后,徐妙筠却是莫名的安心下来了,这阵子虽然刻意瞒着她,可她也听了一些传言。

伯让说,要册立她为皇后,百官却不同意,说虽然他们早有婚约,但后来自己入寺清修,这婚约算是失效了,如今再提起来,皇后的身份不免让人诟病。

甚至还有人拿了武则天和杨贵妃说事。武则天是太宗的妃子,出家为尼,后被高宗纳入后宫,而杨贵妃是玄宗的儿媳,玄宗为了让她进宫,便让她带发修行,从道观迎入后宫。

因此,虽然徐妙筠出身清白,且无道德上的瑕疵,可一国之母是一个曾带发修行的仙姑。说出去别人总要想歪了。再加上当初徐妙筠受伤。太医说可能于子嗣有碍。

虽然静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敢打包票说徐妙筠将来一定能生儿子,万一不能生育,那势必要广纳嫔妃。到时候储君非嫡子,只怕又是一场纷争。

若是不册立皇后,只纳入后宫,以徐妙筠的身份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可偏偏徐景焕不愿意让妹妹受这个委屈,我们宁愿不做皇后,也不会做妃子,妃子是什么?搁在普通人家那就是妾,徐景焕怎么会答应让妹妹做妾。

这么一闹。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都心有灵犀的不提,他们不提,后宫里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会提的,总不能看着皇上十九岁了还孤零零一个人吧。就是不册立皇后,也会先册立一两个嫔妃的。

从伯让的角度来说,他偏偏又不想册立嫔妃,只想娶徐妙筠一个,可除非徐妙筠成婚后立刻生下嫡长子,不然可挡不住百官要求选秀纳妃的折子。

徐妙筠也曾数次问自己,你愿意做皇后么?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么?

她不知道,她只明白,自己喜欢伯让,想嫁给他,不管他是皇帝还是郡王,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她喜欢的是这个人,可是现实却有重重束缚,让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落了空。

要么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之一,要么听哥哥的话另外选择亲事,可她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心里又十分痛苦。

伯让走后,徐妙筠呆呆的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大半宿,结果第二天就病了,头晕脑胀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徐景焕蹙着眉头望着她:“如今天儿也不冷了,你怎么就感染风寒了?昨天还好好地,晚上做什么了?”

徐妙筠心虚,缩在被子里不吭声,徐景焕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一边恼怒伯让夜探香闺的不检点,一边越发觉得要赶快把徐妙筠的婚事定下来。

徐景焕如今是礼部侍郎,他上折子请立皇后是名正言顺,大家见徐景焕起了头,也纷纷附和,倒让伯让没法子拒绝,可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伯让虽然没反对,可也没有很痛快的应下,那冷冷的表情不像让他立皇后,倒像逼着他出家一样。

瞧着他的脸色,大臣们便不敢吭声了,只用眼睛瞧着几位阁老。

苏阁老既是皇帝的心腹,又是徐家的姻亲,徐妙筠做了皇后对苏家是百利而无一害,苏阁老自然乐见其成,对册立旁人为皇后的提议不说反对,可也说不上赞同。

而程阁老和苏阁老又是一个鼻孔出气,冯阁老更别提了,以前效忠先皇,如今效忠新帝,更何况皇帝摆明了心仪徐妙筠,跟着唱反调不是作死么?也不说话。

何文远就更别提了,自打伯让登基,他就战战兢兢地,几次逼着何夫人去徐家走动,徐家却不理睬,他生怕被清算,夹紧了尾巴做人,更不会插手这件事。

这样一来,大臣们见几位阁老都不接腔,也是暗暗腹诽,你们都不着急,我何必做这个恶人,遂也都不说话了,倒只剩下徐景焕一个,三天两头上折子请立皇后,把伯让气的要命。

最后没法子,伯让便走了怀柔路线,私底下留了徐景焕说话,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徐景焕眼观鼻鼻观心,振振有词:“皇上早些册立皇后,早些诞下嫡子,也好稳定社稷。”伯让无奈道:“你明明知道朕的心思,何必又说这个话?”

徐景焕抬起头,目光炯炯:“臣说句僭越的话,您若想立臣的妹妹为皇后,便该快刀斩乱麻,若是不想,也最好趁早另择皇后人选,如今只管拖着,皇上倒是不怕,可别人又如何议论我们徐家呢,于臣妹妹的名声也有碍。”

伯让知道徐景焕的意思,要么不顾百官微词坚持立后。想来没几个人会不要命的反对,要么就顾全自己的名声,另择皇后。

又想要名声,又想如愿,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他心中沮丧,傍晚时分去了太后那儿,太后正念经,见伯让来了十分惊喜,忙叫人预备伯让喜欢吃的菜送上来,伯让看见母亲心中也是柔软一片。说话的语气也轻柔了几分:“母后怎么没叫仲然和叔宁来陪您说话?”

太后笑吟吟的拉着伯让的手:“他们在宫里觉得拘束。都喜欢在外头野。哀家不觉得闷,倒是皇上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才行,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伯让叹了口气:“让母后操心了。”语气有些黯然:“母后也知道儿子的心思,若不是大臣们多有微词。儿子早就立后了,如今拖着,倒里外不是人。”

太后拍拍他的手:“你是皇帝,做事要顾全大局,有委屈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那些大臣的话,有的要听,有的只当是耳旁风,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你问问他们自己的后宅管理的如何了?倒来插手皇上的私事。”

伯让却眼前一亮,想到了法子要那些人松口。

反对之声最响的是几位老臣,他们算起来也是历经三朝的前辈了,对先帝又忠心耿耿,有时候说话不好听。可伯让看着先帝的面子少不得忍让几分,这倒让他们越发得了意。

比如工部尚书谢通,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坚持早朝,看着那勤勉的样子也让人心中不忍,伯让想着他的劳苦功高,听他说些反对的话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可又不能完全忽视,毕竟册立皇后是一件大事,种种规矩礼仪都需要大臣们去操持,达不成一致办起事来也不用心。

可谢通为官严谨,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家中有一个老妻,跟着他一起从贫困时候熬过来的,精明能干且不说,还最爱吃醋,以往谢通穷困潦倒,别说小妾了,险些连自家人都养不活。

后来一步步往上走,成了大官,人人巴结,就有人送美妾,谢通还真是喜欢,结果人没领进门谢夫人便抱着孙儿孙女,说谢通想要纳妾,她就带着孙儿孙女自焚,旁边儿子媳妇都吓得不轻,对着谢通磕头如捣蒜。

谢通也心疼刚满三岁的孙儿啊,只得赶忙将美妾退了回去,这是满朝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谢通好面子,人家每每提起来,他都要辩解一番,说自己不是惧内,而是敬妻,就有人开玩笑说,若说敬妻,没人比得上谢通。

第二日上朝,伯让便先把谢通嘉奖一番,谢通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把胡子直颤,等下了朝,伯让又留了谢通说话,赐给他两个美妾服侍。

谢通吓得脸色都白了,赶忙跪下推辞,并道:“老臣已是耄耋之年,有心无力,恐辜负了皇上美意。”

伯让笑道:“谢爱卿此言差矣,赐你两个美妾并不是让你繁衍子嗣,她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素日里嘘寒问暖红袖添香,也平添一番情致哪,爱卿不必推辞。”

谢通急的满头是汗,最后只得说实话:“不是老臣不领情,实在是拙荆有言在先,不许纳妾。”

伯让“恍然大悟”,“通情达理”道:“那就不做妾,做两个丫头服侍爱卿也算是她们的福分了,谢夫人总不至于连两个丫头也容不下吧。”

谢通嘴唇哆嗦着,已经推辞了一次,再不敢推辞第二次,只得硬着头皮把人收下。

不出意外的,谢通回到家便被谢夫人骂得狗血淋头,堵在家门口不让他进门,别看谢夫人上了年纪,中气却足,大骂谢通忘恩负义,自己跟着他吃了多少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要纳小老婆了。

把谢通骂得苦不堪言,左邻右舍的看笑话,偏偏这两个美人是皇上所赐,谢夫人不能冲她们撒气,便把满腔怒火对准了谢通。

第二日谢通便告病没来上朝,伯让作为一个关心体恤老臣子的好皇帝自然要垂询一番,然后又赐了四个温柔敦厚,貌美如花,善于伺候人的美人送去谢府。

结果谢通连着七八天都告病,没来上朝,大臣们之间则都传遍了,说谢通如何倒霉,心里也是暗暗揣摩。谢通惧内的毛病先帝都知道,新君肯定也清楚,明明知道却还三番两次的赐美人,那就不是恩典,而是惩戒了。

谢通三朝老臣,素日又兢兢业业的,哪儿得罪了皇上?

细细一想就知道,无非是立皇后的事,皇上要立自己的喜欢的女子,谢通却反对。皇上又不好罔顾臣子的建议。只得按下不提。

大家顿时了然。看向谢通的眼神也从怜悯变成了幸灾乐祸,叫你阻了皇上的好事,你让皇上不痛快,皇上也叫你不痛快。

当下便有机灵的人上折子推荐将徐妙筠立为皇后。伯让心下满意,却拿了刚一提起这件事时大家反对的借口压下了折子,当时上书反对的人都是冷汗涔涔,千方百计的圆自己的话,最后连“静和仙姑的号是老祖宗所赐,如今立为皇后也算是对老祖宗的孝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其实大臣们都不傻,大家都想做流芳千古的忠臣,却不想做惹皇上厌烦的纯臣,不过是瞧着新帝初初登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加上伯让登基前作为安成郡王一贯的宽容敦厚的好名声,让朝中那些大臣有点忘乎所以了。

如今见伯让出手整治谢通,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好说话的安成郡王了。而是说一不二的皇上,哪里还敢放肆。

而且最重要的是,册立徐妙筠的那些阻碍都是些模棱两可的问题,你可以说徐妙筠可能生不出儿子,那也许人家身体倍儿棒三年抱俩呢。

你说人家在寺里清修过,在史书上记录的时候不免被人拿来和杨贵妃武则天作比较,名声不好听,那也可以说徐妙筠一心向佛,悲天悯人呢。

简而言之,皇上不高兴了,一切问题那都不是问题,一切阻碍那也都不是阻碍,这边如火如荼的开始商议册立皇后的事情,谢通终于来上朝了,脸上淤青还没退却要咬着牙对皇上谢恩。

皇上微微一笑:“不知那些个人服侍的还尽心?”

谢通连连点头,生怕皇上又要赐他美人儿,见皇上说起册立皇后的事也都是只知道点头,半句话不敢驳回。

皇上满意了,既然打了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儿,因此便下旨封谢夫人为一品贞烈夫人,并言明是看在谢通为国尽忠的份上给的嘉奖,谢通还真没想到,立刻跪下谢恩,这次的谢恩可是真心实意的。

等册立皇后的消息传到徐妙筠耳朵里,已经是三月下旬了,她的风寒将将养好,,病中也没人告诉她这些外头的事情,她倒是一无所知,病中唐囡囡和冯贞贞联袂来瞧她,一个哭着一个笑着。

唐囡囡本想趁出嫁前出门游玩一番,却被唐二奶奶狠狠教训了一顿,全家上下也都不帮着她,都说让她安心备嫁,而冯贞贞却如愿以偿,贺澜生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不怎么靠前,却也是榜上有名,如今两家已经换了庚帖了。

原来冯德说这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倒不得不履行了,不过听冯贞贞所说,贺澜生人长得俊俏,冯夫人和冯大奶奶都十分喜欢,纵然见贺澜生家境贫寒,却也觉得没什么。

冯家只有冯贞贞一个女儿,若是真的嫁入高门大户,只怕很少回家,可贺澜生家境贫寒,以后在仕途上一应都要靠着冯家,冯家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冯贞贞常回娘家,甚至在冯家小住。

冯贞贞眉眼带笑,满面桃花的样子:“娘说让我过了年再出嫁。”

徐妙筠取笑道:“你这么恨嫁,还不赶紧嫁过去?”

冯贞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说了,这阵子宫里正忙着册立皇后的事情,等你做了皇后,我再出嫁,到时候贺家娶了皇后的闺中密友,面上更有光。”

徐妙筠顿时愣住了:“你说皇后?我?”

冯贞贞有些诧异:“你还不知道么?”遂把前阵子发生的事说了。

徐妙筠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做皇帝可真好。”

冯贞贞虽然抿着嘴笑,可也是这个意思。

做皇帝么,那肯定说一不二啦,听你的话是给你面子,不听你的话你也没法子,要是每个皇帝对大臣言听计从,不说不会有昏君,只怕也不会出现明君了,毕竟大臣当中也有迂腐不堪的呀,要是一味的听从他们的话可真要闷死了。

一直不高兴的坐在窗下榻上揪徐妙筠养的兰草叶子的唐囡囡忽然凑了过来:“贞贞这主意不错,等妙筠做了皇后,帮我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吧,反正是顺手的事呀。”

徐妙筠心疼的看着她精心养护的兰草,道:“贞贞的事是锦上添花,你的呢?也好意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就算让你如愿了,别人不得在背后骂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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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矛盾

唐囡囡十分气闷:“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做了皇后,贞贞就沾着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冯贞贞无语道:“我倒是不明白,你究竟对陈家哪点不满意?且不说陈家的门第,配你这个国公府的小姐是够了吧?就是陈家二少爷这个人,我也听娘提起过,陈家教养子弟十分严格,且有年过三十无子才纳妾的规矩,这位陈二少爷管着陈家不少田庄铺面,你嫁过去不说金奴银婢,却也是锦衣玉食,家里家外不要你操一点心,要是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徐妙筠一听也觉得很不错,女人出嫁可不就看两方面么,一方面是丈夫贴心,一方面是吃喝不愁,若是丈夫蛮横无理,那便如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若是家境贫寒,纵然夫妻齐心却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美中不足,陈家如此两全其美,唐囡囡倒跟跳火坑似的。

唐囡囡却跳脚起来,嚷嚷道:“那是你们都被骗了…”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冯贞贞道:“你有话便说,若是真的不妥,我们也能帮着出出主意,你如今只说不好却说不出哪点不好,别说唐二奶奶了,我们也只当你胡闹。”

徐妙筠点头附和,催促唐囡囡有话便说。

唐囡囡咬着唇,十分为难,犹豫再三还是说了:“那个陈博远喜欢男人,我要是嫁给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陈博远是陈二少爷的名字。

徐妙筠和冯贞贞俱是大吃一惊,随即面面相觑。

唐囡囡却生怕她们不信似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了:“还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死活跟着我哥哥出门,经过桃花胡同那一条街上,哥哥遇到熟人停下说话,我便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瞧,结果就看到陈博远进了一个叫齐风楼的地方,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他。是见他长得俊俏,这才留意了,后来问哥哥齐风楼是什么地方,哥哥却训斥了我,不许我多问,我觉得好奇,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齐风楼里都是男人,我当时虽然觉得恶心,却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娘给我说了陈家。我心里虽然不愿意。却没怎么样,那天见了陈博远,才知他便是那个人,你说普通人谁到那种地方去。他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吧,就是常客了,现在还不知如何呢,我怎么甘心嫁过去。”说着居然落下泪来,想必是极难受的。

不知冯贞贞如何想的,反正徐妙筠不相信,唐囡囡是唐二奶奶的心头肉,应下这门亲事前肯定把陈家和陈博远调查了个底朝天。

照唐囡囡所说,陈博远进入齐风楼压根不避讳。那么肯定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唐二奶奶不可能说视而不见,为了攀上陈家这门亲罔顾唐囡囡的幸福,所以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徐妙筠把这话一说,冯贞贞连声道:“肯定是有误会。陈家是什么人家哪,哪能容许子弟如此,陈博远又是嫡次子,若是如此放肆,肯定遮掩不住,一打听就知道了的。”

唐囡囡道:“也许是陈家人知道名声不好,可以隐瞒呢。”

也有这个可能性,徐妙筠和冯贞贞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徐妙筠给她出主意:“你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让他私底下去打听,若是真的如此,也好及时退亲呀,你哥哥总不能隐瞒你吧。”

唐囡囡扭扭捏捏的:“我怎么好意思说。”

冯贞贞便想了个法子:“你到大街上买个兔儿爷,拿给你哥哥看,就说听到传言,说陈博远是兔儿爷,你哥哥就知道了。”

见徐妙筠和唐囡囡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听下人嚼舌头才知道这个话的。”

唐囡囡当下便叫人去办,说好了有了消息再过来一趟,冯贞贞也和她一起告辞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徐妙筠也觉得累了,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丹桂端着饭进来,忍不住唠叨:“幸而是在家里,若是出嫁了,哪里还能想睡就睡。”

徐妙筠懒洋洋的爬起来漱口洗脸,道:“那我一辈子不出嫁不就完了?”

丹桂便抿着嘴笑不出声了,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晚上晏静宜倒是过来一趟,说晏家置宴,请徐妙筠去玩儿,徐妙筠有些惊讶:“晏大人和晏夫人从江西回来了?”

当时晏三老爷为了晏大老爷的事告假回了江西,一直没回来,听晏静宜的意思,好像话里话外有晏三老爷要告老还乡的意思。

其实晏三老爷一点也不老,可晏家讲究耕读传家,做官不过是意思意思,在家读书耕作则是他们的家训,晏三老爷原来可是顺天府府尹,做官不过是想着晏静宜和晏端宜并晏玉成将来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如今晏静宜出嫁了,晏玉成的亲生父亲又找来了,晏三老爷要告老,难道是晏端宜的婚事有了着落?

徐妙筠笑道:“是端宜的婚事定下来了么?”

晏静宜抿嘴一笑:“定下了,不过这次宴请可不是为了她的事,她自打去了江西就没回来,这次与其说是宴请,倒不如说是给我哥哥相亲的,又怕被人看出来,所以多请几个人去凑热闹。”

徐妙筠大为惊讶:“玉成哥哥也要说亲事了?看中了哪家?”

徐景焕进来,听到她问这句话忍不住敲了她一下:“大姑娘一个嘴里也没个遮拦。”又问道:“今天可觉得好些了?”把话题岔开了。

徐妙筠笑道:“早就好了,就是觉得累。”

徐景焕道:“这是春困呢,我瞧着面色也红润不少,明天正好去晏家散散心。”

徐妙筠自然应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打扮,因在春日里,倒是穿了一件翠色绣大朵牡丹的罗衣,下面是粉色绣水仙花的裙子,头上戴着嵌珍珠碧玉簪和一支银质的蝴蝶钗,耳朵上却垂了两粒翡翠水滴形的坠子。

徐老太太瞧着喜欢,夸赞道:“妙筠这么打扮十分好看,素日里也该这样才是。”徐妙筠笑眯眯的依偎在徐老太太身边,等晏静宜收拾好了便和徐静含一起跟着去了晏家。

晏家来了不少客人。都是与晏家相熟的亲朋好友,亲戚故旧,大多也都是读书人家的女眷,其中赫然有苏又芳,程爱莲二人,苏又芳倒是亲亲热热的上来打招呼,徐妙筠和她熟悉了,笑道:“许久没见大姐姐了,她是不是在你们家受欺负了?”

苏又芳佯装委屈:“真是冤枉,我娘不知道多喜欢大嫂。家里家外都交给她管呢。”

徐妙筠嘻嘻笑道:“那改天我得亲自瞧瞧去。若是我姐姐累瘦了。我也是不依的。”

苏又芳笑道:“随你去瞧。”

又和徐静含打招呼,徐静含往常就不爱说话,如今更沉默寡言了些,程爱莲依旧跟在苏又芳身边。也不插嘴,看徐妙筠的眼神照旧有几分不屑。

见徐妙筠和苏又芳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十分亲密,顿时觉得不耐烦,拉着苏又芳道:“这儿怪没意思的,咱们去找璞玉姐姐说话去。”

梁璞玉是梁阁老的孙女,这个梁阁老是个奇葩,他本人是端王推荐上位的,又效忠端王,可端王下台清算余党时。却有不少人保他,连晏三老爷也亲自跑了一趟徐家和徐景焕求情,原因便是梁阁老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他父亲梁致心是山东大儒,天下读书人没有不敬仰的,梁阁老是他的幼子。本想留他在山东打理家业,可梁阁老却有志气,科举入仕,梁致心十分生气,为了给他使绊子,便让长子,也就是梁阁老的大哥争取了那一科的主考官的位子。

梁致心也是因为长子次子都在京城做官,想把幼子留在身边,按道理说,即便梁阁老考上了,因为他大哥是主考官的缘故,为了避嫌也不能录取。

可梁阁老却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名气闯了出来,春闱后不等成绩出来他便把自己的试卷抄录了几百份四处分发,大家见了都丧气,说这一科的状元肯定是梁阁老。

人言可畏,梁阁老的大哥也不好意思避嫌了,便按着实力把梁阁老的卷子点为第一,殿试的时候,梁阁老虽然不是状元,却被点为探花,接着便是外放十几年,做了不少实事,在朝中也是有名声的。

后来梁阁老的大哥辞官,梁阁老才回了京城。

总而言之,梁阁老这个人有能力,有才华,于人情世故颇通,虽然和家里人闹得挺厉害的,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都是五十多的老头一个了,也就没人提那些事了。

晏三老爷说,梁阁老好比魏征,是个能办事的,杀了太可惜,倒不如收为己用,于是梁阁老才继续留在了内阁,依旧管着户部。

梁璞玉是梁阁老的嫡长孙女,颇为得宠,听说梁阁老从小亲自教她读书,比下头的两个弟弟还强些,读书人家的闺女都喜欢和她玩儿,苏又芳和程爱莲也不例外。

程爱莲这会说要去和梁璞玉说话,徐妙筠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意思,起了促狭之心,故意拉着苏又芳道:“我也想见见梁姑娘,你替我引荐吧。”

苏又芳无所觉,自然笑吟吟的应了。

程爱莲恨恨的揪着帕子,却没法子,只能跟在后面。

梁璞玉果真是个聪慧伶俐的人,比徐妙筠几个大了两岁,温柔敦厚,说话也十分动听,虽然才气纵横,却不见一丝傲气,徐妙筠挺喜欢的,拉着她的手道:“听说姐姐满腹才华,时常吟诗作对,倒是和我大姐姐一样,有空我让你们认识,肯定说得上话。”

梁璞玉笑道:“早就听闻徐家的姑娘个个不同凡响,能结识是我的荣幸。”

话说的十分谦虚,苏又芳笑道:“璞玉姐姐,妙筠的大姐如今可是我的嫂子,您与其让她引荐倒不如来找我。”

梁璞玉掩口笑道:“是了,我倒忘了这一层亲戚关系。”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亲热,倒是程爱莲被撇在一旁,徐妙筠得意洋洋望着她,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顿时觉得十分解气。

晏静宜一直陪着晏三太太和那些夫人说话,等到吃饭时才问徐妙筠和徐静含有没有不妥的地方,徐妙筠笑道:“嫂子且忙你的去,我和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

晏静宜也是忙得团团转,听她这么说又去招呼别人了。

等吃了饭,各位千金小姐便各自玩各自的,有的对弈,有的清谈,有的则在池塘边垂钓,徐静含怕吵,便在廊上坐着赏花。

徐妙筠见不得她伤春悲秋的样子,提议去池塘边钓鱼,徐静含笑道:“你自己去玩,让我也清静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