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听得若有所思,却又笑起来:“你这话说的倒是老道。”

徐妙筠道:“我也不是当着你才说。如今虽是皇后,长辈喜欢,和伯让也很好,就是在外头。嫁了别的男人,我一样能过得很好,无非是夫妻间相敬如宾罢了,为人妻子,不就是相夫教子么。有苦也有甜,你不想受着个苦,也自然没办法尝到甜,这也是有失有得,有得有失吧。”

徐妙筠这么一番劝。倒让泰宁不想嫁人的心思去了几分,细细一想,的确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人都是这么过得,嫁人生子,整天陷入各种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里,虽然不比做姑娘时尊贵轻松,却也多了许多乐趣,长了许多见识。

如今只要没出嫁,别人就把你当孩子看,送一碗补药就说多么的荒唐,若是那碗补药换成了太后或者太皇太后送,别人还会这么想?

肯定不会,这么一来,嫁人倒比不嫁人有意思多了。

泰宁一表示出感兴趣,太皇太后便张罗起来,本来优秀的人选便有许多,如今泰宁细细的一挑,抱着搭伙过日子的心情,还真是挑到一个看着顺眼的。

伯让拿着那人的履历和徐妙筠说:“叫王晋,今年有二十二岁,是谢玉树的把兄弟,和谢玉树一样对娶妻生子不感兴趣,反而热衷于钻研学问,他父亲是陕甘总督王迟,王晋十四岁就只身前往京城进国子监读书,因为无意做官,所以一直没有参加科举,要不是靠着谢玉树的关系,只怕国子监他也不能一直待下去。”

徐妙筠有些怀疑:“王晋是过日子的人么?既然他不愿意成亲,怎么偏偏选中了他?”

伯让笑了:“他不愿意成亲,王迟自然不依,直接递了帖子到唐家,此人虽然有些书呆子气,可却是个真性情,谢玉树说他是君子,可见品行不错。”

徐妙筠笑道:“既然如此,让我见见如何?”

伯让不肯:“我见一见就罢了,你见他做什么?”

徐妙筠不依:“我瞧瞧也好放心啊。”伯让无法,让她躲在承德殿后头悄悄看上一眼。

王晋相貌俊秀,风度翩翩,的确和泰宁相匹配,举止投足间也是贵公子的做派,看得出家教不错,若是换了旁人,陕甘总督的儿子,不知道尾巴翘到哪里去了,难为他一直这么低调,只专心念书。

伯让问了几句闲话,王晋一一作答,十分从容,直到最后问他愿不愿意娶泰宁时,这才微微变了脸色,说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又说自己一介白身,只怕委屈了泰宁。

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便是不乐意了呗,伯让有些不满,他也是护短的人,看泰宁容貌秀丽,身份尊贵,虽说脾气有点大,可毕竟是公主,脾气大一点也无可厚非,又不是那等性格暴戾的。

他觉得王晋有点不识相,可徐妙筠却对他十分赞赏:“换了旁人,只怕为了讨好你也要说愿意了,可他却不为富贵迷眼,委婉的拒绝了,说明他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

伯让捉住她咯吱她:“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坏人了?”

徐妙筠一边躲一边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伯让叫人去问泰宁的意思,泰宁一听王晋居然对她没意思,立刻就答应了:“我非王晋不嫁。”

徐妙筠明白泰宁这是和王晋杠上了,是公主的自尊心在作怪,可王晋实在不错,也就没说话,只吩咐内务府给泰宁准备嫁妆。

伯让见没自己的事了,便琢磨着该不该把程爱莲的事告诉徐景焕,若是说了,徐景焕一准推迟外放的日子,程家也肯定会被收拾的很惨。

徐景焕那么护短,怎么可能看着人欺负到徐沛凝头上去,到时候程阁老吃了大亏,也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毕竟徐景焕和程阁老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也不希望他们打起来。

若是不说,别说徐景焕不高兴。就是徐妙筠就饶不了自己,他可是听徐妙筠说过的。徐妙筠最讨厌程爱莲了,如今知道这事估计也要大闹一场,这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伯让思来想去没个主意,这可不是朝中的政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他也不能免俗。

可伯让没说,苏又庭自己却去找徐景焕坦白了。程爱莲的痴情苏又庭作为当事人也算一清二楚,可他对程爱莲只当是妹妹一样,从来没有其他的心思,如今自然不会娶她。

听了苏又庭的话。徐景焕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问她:“程爱莲委屈做妾你也不答应么?”

苏又庭苦笑:“且不说我已经成亲,沛凝又有了身孕,就是换成娶了旁人,我也不能叫爱莲做妾。她小姑娘家家的不懂,可我却明白的很,一旦沾了妾这个字,下半辈子就完了,连带着儿女都被带累。而且我也立志希望子女皆是嫡出,将来家宅也能安静些,只是苦于没有主意,这才想求你帮忙。”

徐景焕这才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既然你无意于娶她,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苏又庭无奈:“我说了,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她不信,说做妾做丫头都行…”

话音未落,徐景焕道:“行了,别显摆了,这事我清楚了,你千万别走了口风,若是叫老太太知道,只怕要骂到程家去,这样两家都没脸。”

苏又庭点点头,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求徐景焕了,毕竟他对徐景焕的雷厉风行变幻莫测的手段也是有所耳闻,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万一真的闹大了,那也是两败俱伤的事。

晏静宜这两日正收拾行装说着外放的事,忽然听徐景焕说缓一缓,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么?是皇上不同意还是娘娘不同意?”

徐景焕道:“不是这个事。”他把程爱莲的事说了,让她出面去苏家看看徐沛凝,看徐沛凝是个什么主意。

晏静宜知道轻重,赶忙应下。

徐家虽是外戚,深受皇恩,可程家也是新皇登基的大功臣,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时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要是真的让程爱莲进了门,她有六个哥哥在,即便是妾,那也是身份尊贵的妾。

徐沛凝刚刚有了身孕,若是生下儿子还好,若是生了女儿,将来的事只怕难说,毕竟在后宅,女人站稳脚跟一是靠子嗣,二是靠丈夫的宠爱,苏又庭嘴上说得好听,可毕竟和程爱莲青梅竹马长大的,遇到事情未必狠得下心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徐沛凝。

该晏静宜做的,晏静宜自然不会推辞,可她想着徐沛凝毕竟是大房的女儿,最好还是告诉谢芝兰一声,徐景焕凡事大包大揽是好意,万一徐润安谢芝兰知道后不领情呢?虽是一家人,该注意的也要注意。

晏静宜悄悄告诉了谢芝兰,谢芝兰却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只可惜我怀着身孕,不好出面,凡事就托付给你了,总不能叫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受委屈。”

晏静宜笑道:“有大嫂这句话,我心里也有了底气,自然不能让徐家吃亏。”

出乎晏静宜的意料,一向冷静自持的徐沛凝在这件事上居然有些焦虑,晏静宜怀疑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孕,情绪不稳也是有的,遂安慰道:“只要徐家在一天,断不会让程爱莲进门,你嫁到苏家,打理家事,孝顺公婆,如今又有了身孕,一点错没有,平白无故的就是纳妾也要有个说法吧,姑爷房里又不是没有通房。”

徐沛凝只是点头,晏静宜见她慢慢平静下来也松了口气,又去找苏夫人说话,苏夫人也是万分歉疚,得知徐家长辈还不知道这件事时,大大松了口气,十分感激,道:“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沛凝一个交代,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晏静宜笑道:“我常听夫君说起,苏家和徐家也是世交了,徐家把姑奶奶嫁到苏家,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可程家和苏家也是世交,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来夫人十分为难吧。”

苏夫人一听这话可是说到了心坎上。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我也是发愁这件事呢。”

晏静宜笑道:“可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手心手背的肉也有厚薄,我们就一个要求,不能叫我们姑奶奶受委屈,至于其余的事,徐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就是看着苏家的面子,也不会斤斤计较的。”

苏夫人十分感激。亲自把晏静宜送了出去。

晏静宜不知道的是,徐沛凝焦虑的压根不是程爱莲这件事,其实别说一个程爱莲了,就是十个程爱莲。她也未必放在眼里,刁蛮又如何,不讲理又如何,只要她是苏又庭的原配嫡妻,她就不可能让程爱莲占到便宜。

她更在意的是程家苏家和徐家的关系。若是为了一个程爱莲弄得徐家和这两家反目,那就太不值当的,毕竟如今徐家出了个皇后,皇后又顺利生下嫡长子,又被封为太子。徐家是铁板钉钉的外戚,富贵妥妥的,危机也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新帝固然明白事理,却十分年轻,最起码要做三十年的皇上,到时候太子也有三十多岁了,时间太久,变数太大,谁敢保证这三十年里皇上不会纳妃?不会有其他的儿子?谁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出现皇上宠爱幼子的事情?

如今徐家春风得意,和程家闹翻了肯定会占到便宜,可三十年后,徐家若是面临危机,那程家也将成为最大的敌人,到时候苏家依旧左右为难,自己也会左右为难。

与其陷入那样的境地,倒不如如今让程爱莲进门,程家势必欠了徐家的人情,到时候遇到事情也一定会义不容辞的站在徐家这一边。

而且徐沛凝要是主动提出让程爱莲进门,也必定会得一个贤良的名声,以后遇到妻妾龃龉,大家也只会说是程爱莲不识大体,算起来竟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徐沛凝同样了解,徐家是不可能让程爱莲进门的,因为程爱莲身份高贵,有她在侧,便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而且同意程爱莲进门,也变相的承认了徐家对程家的示弱,也从此被程家压了一头,这自然又是徐沛凝不愿意的,也是她焦虑的真正原因。

徐沛凝要是把这番话告诉徐润安和徐景焕,他们自然不肯为了三十年后或有或无的风险让自己受委屈,徐沛凝对两个哥哥护短的程度还是清楚的,若是告诉徐妙筠,她倒是有把握说服徐妙筠,让她下旨赐婚让程爱莲进门,可如今最关键的是她见不到徐妙筠。

若是自己主动提出进宫,苏家和程家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进宫告状的,说不定苏家还会百般阻扰,若是等徐妙筠自己想起来召见自己,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她依然没什么动静,那定是皇宫里有意隐瞒,她自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让自己进宫了。

徐沛凝的焦虑在苏又庭眼里却是担心程爱莲会进门,遂只是百般的安慰,徐沛凝苦恼极了,思来想去,灵机一动,躺在床上装不舒服。

苏又庭果真派人去请了大夫,却都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夫人急的不得了,便让苏又庭去找宋太医,他的医术高明是公认的。

正巧宋太医正给徐妙筠请脉,一听人传话,徐妙筠也吓了一跳,赶忙催促宋太医过去,宋太医不敢怠慢,过去一瞧,心里疑惑了,看脉象是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好好地说不舒服呢,偷偷抬眼觑了徐沛凝,却看到徐沛凝冲他眨了眨眼睛,顿时一愣,那边苏又庭急急地问:“宋太医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么?”

宋太医虽然不是人精,却也有几分世故,遂不动声色道:“许是素日忧思过度,这才有些不适,放宽了心思,不要生气动怒,慢慢的就好了。”

苏又庭想着最近因为程爱莲的事,可不是要生气么,也对症,便松了口气,请宋太医出去开方子。

宋太医回到宫里,便告诉了正着急等待着的徐妙筠,徐妙筠也是大为惊讶,随即神色严肃起来,叫小禄子去苏家,传徐沛凝进宫。

苏家以为徐妙筠是担心徐沛凝,自然不能拦着,也不敢拦着,眼睁睁瞧着徐沛凝进了宫。

徐妙筠和徐沛凝许久没有见面了,就是效贤满月酒的时候,因为孩子刚上身,怕劳累着了,徐沛凝也没有进宫道贺,如今姐妹俩见了,自然十分欣喜,有说不完的话。

而徐沛凝也得以顺利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徐妙筠,徐妙筠脸色十分阴沉:“她真的说做妾做丫头都愿意?”

徐沛凝道:“不管她怎么说,我还没把她放在眼里,主要是怕得罪了程家。”

徐妙筠冷哼一声:“程家算什么?他说把女儿送过去就送过去?分明是没把徐家放在眼里,这口气非出不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气

徐沛凝不禁头疼:“我告诉你是让你帮着劝劝大哥二哥别冲动的,你怎么反倒比他们还冲动,你目光要放长远些,太子还小,以后需要扶持的时候多着呢,这个时候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又叫程家欠下了人情,孰轻孰重你看不明白么?”

徐妙筠知道徐沛凝是从大局考虑,是为了整个徐家,也是为了自己,可更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眼睁睁瞧着徐沛凝受欺负,凭什么程爱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泰宁这样的尊贵身份还不得不放下身段嫁人呢,程爱莲算个什么东西。

可看着徐沛凝十分着急的样子,徐妙筠便缓和了语气,答应她不会轻举妄动,徐沛凝这才松了口气,道:“这件事虽然是程家无理,可咱们若是贸然出手,只会让人觉得仗势欺人,倒不如大度的接受。”

徐妙筠道:“姐姐也别急着松口,只管把架子端起来,这件事还是交给大哥和哥哥处理吧,你好好地养胎是正经。”徐沛凝笑道:“总算说了一句懂事的话。”又嘱咐让徐妙筠也别轻举妄动。

徐沛凝进宫,苏家和程家都以为她会借机告状,可徐沛凝出宫后并没有任何反常,宫里也是安安静静的,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徐沛凝一个字都没说,另一个可能则是徐沛凝说了,但劝住了发怒的徐妙筠,不管是哪种原因,苏夫人都对这个儿媳妇更加喜爱,觉得她很识大体。

伯让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晚饭时来凤仪宫,刚进门就挨了徐妙筠一记冷眼,宫里伺候的人也都是低着头谁都没敢吭声,伯让摸摸鼻子,顿时有些疑惑。他难道做错了什么不成?不能够啊,自己一整天都呆在承德殿,能做错什么事?

他没有问个究竟。反而跟没看到徐妙筠的脸色似的,和往常一样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笑道:“效贤呢?”

徐妙筠瞪了他一眼,没答话,起身回了暖阁,伯让越发愕然,看向了一旁服侍的小禄子和绣娟,绣娟没吭声,小禄子贼头贼脑往暖阁里瞧瞧。凑过来低声道:“苏家大少奶奶今儿进宫了。”

伯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知道程爱莲的事了,顿时觉得冤枉。又不是他要纳妾,做什么给他脸色看,赶忙追进了暖阁。

绣娟轻轻松了口气,招呼服侍的宫女鱼贯退下。

伯让一进暖阁,便看到徐妙筠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眼泪正扑簌扑簌往下掉,顿时大吃一惊,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赶忙上前将人抱住。

徐妙筠却挣脱开,转过身子不理他。伯让越发温声软语:“我就是有错处,你也说给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改?一个人坐起来哭,这是招我心疼呢。”

徐妙筠用帕子擦了眼泪,道:“我问你,为什么程爱莲的事你不告诉我知道?贞贞的事你就瞒着我,我姐姐的事你也瞒着我,将来是不是我哥哥把我嫂子休了,你还要瞒着我?”

伯让一猜便知道是这个缘故,忙道:“我不是怕你担心吗,万一你一着急出了什么事,我可找谁去,再说这事我也不是光看着,我帮你解决不就成了?”

徐妙筠道:“这件事是你一句话就解决的吗?贞贞的事且不提,如今我姐姐在苏家左右为难,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每天还觉得他们过得挺好,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你的皇后,可我也是徐家的女儿,是我哥哥的妹妹,是我姐姐的妹妹,我是信你才不去刻意打听外头的事,想着你会告诉我,没想到你居然都瞒着我,你叫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伯让吓了一跳:“哪有这么严重?你哥哥姐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我也不能瞧着他们吃亏是不是?不过是怕你担心罢了。”

徐妙筠眼泪又落了下来:“不知道我才更担心,我嫁给你难道是一味享福的么?且不说是我娘家的事,正该我操心出力,就是别的事,我是你的妻子,也想着能帮你一把,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不就是不信任我吗?我也懒得管,以后你想告诉谁就告诉谁去。”说着推开伯让,坐到床上又哭了起来,且哭的越发伤心,抽抽噎噎的。

伯让没想到徐妙筠心里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五味陈杂,慢慢坐到了徐妙筠身边,也不哄着了,只替她擦眼泪。

见她慢慢不哭了,这才道:“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去?以前我总想着不要这些事让你烦心,如今你既然想知道,我事事都不瞒你了如何?瞧你哭的这么伤心。”

徐妙筠摇头,赌气似的:“我才不稀罕,你说了我也不听。”

伯让笑了:“我求着你听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不瞒你了。”又将人抱起来放在膝上,哄孩子似的拍着她:“乖乖的,和我说说你姐姐说什么了?”

徐妙筠好一会才道:“姐姐说,以后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会不会需要程家的帮助,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能为了她和程家翻脸,不值当,我听这意思,她分明是想委屈自己让程爱莲进门。”

伯让沉吟片刻,道:“你哥哥的意思是要进门也行,写明了是做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扶为平妻,即便是你姐姐去世,也不能扶为正室,当然了,不进门是最好,他的意思倒是不怕得罪程家。”

徐妙筠道:“程爱莲算什么东西?和姐姐抢夫婿?她也不颠颠自己有几两轻重,她不是说做妾做丫头都愿意么,明天我就叫她进宫,说明白了,想进苏家的门,行,作为交换条件,让程夫人来凤仪宫给我做使唤丫头,我看她要怎么办。”

伯让笑了:“程夫人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徐妙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是,她是有诰命在身的。来服侍我,可不是折了我的寿?我就知道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趁早下旨把我姐姐休了让程爱莲进门不更好?”说着又来了气。要推开伯让,伯让无法。只得应许,好歹哄得徐妙筠不再闹腾了。

徐妙筠虽然没有再闹,却没理伯让,晚上睡觉的时候亲自抱着效贤睡在了床中间,伯让哪里敢吭声,委委屈屈的睡在了外头一小片地方,徐妙筠白了他一眼。背对着他侧躺着。

伯让叹气,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受了委屈还不能说,半夜又爬起来给娘儿俩盖被子。叫了奶娘进来喂效贤吃奶,一夜倒是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看着奶娘把效贤抱了下去,绣娟在那边摆早膳。伺候伯让吃了让他去早朝,徐妙筠便吩咐小禄子:“一会等宫门开了便去程家把程爱莲请进宫。”

小禄子看了伯让一眼,赶忙应了。

伯让哪里还敢吭声,匆匆吃了早饭赶忙去上早朝,又叫人去把泰宁叫去了凤仪宫。好歹看着别出人命。

程家接到要程爱莲进宫的旨意,自然又是惊又是怕,可又不能不去,程夫人哭着说:“我陪着一起进宫去。”

一旁小禄子有些不耐烦,道:“又不是去龙潭虎穴,程夫人也太操心了,还是赶紧走吧,别叫娘娘久等了。”

小禄子如今是徐妙筠身边的掌事太监,宫里除了伯让身边的小亭子便是他了,谁见了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程家大少爷在旁边陪着笑脸,又塞了个红包过去:“敢问公公,娘娘宣召我妹妹进宫是为了什么?”

小禄子眼睛一撇,把那红包推了回去:“如今可别来这套,娘娘生气着呢,快着点,我也好交差。”程夫人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程爱莲跟着小禄子走了。

程爱莲如今是破釜沉舟,无所畏惧,她觉得自己好似西厢记里的崔莺莺,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为了爱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而徐沛凝和徐妙筠则成了崔夫人和法海之流,心里认准了这次进宫肯定会被徐妙筠借机磋磨,可她不怕,反而有股死得其所的悲壮。

出乎程爱莲的意料,徐妙筠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跟拉家常一样相对坐着,只是那脸色不怎么好看罢了。

见程爱莲神色不是十分恭敬,一旁的绣娟先呵斥道:“在娘娘面前也如此无礼!”

徐妙筠摆手让她退下,程爱莲看着徐妙筠只是冷笑,这反倒让徐妙筠哭笑不得:“我倒不知道如今你狂的什么,你所依仗的不就是程阁老的功劳么,觉得看着他的面子,别人都不敢动你,如今对了我也张狂起来。”

程爱莲哼道:“你不也一样?如若不是皇后这个身份,你还配和我说话?”

徐妙筠不见恼怒,反而笑了起来:“我是不配,我们整个徐家都不配,可让我奇怪的是,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苏又庭不愿意娶你呢?为什么苏夫人没替你做主让你进门呢?如今你自甘下贱,做妾做丫头人家都不肯,说起来,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程爱莲被戳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毫不顾忌,愤恨的看着徐妙筠:“若不是徐沛凝横插一杠子,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徐妙筠道:“你这话可不对了,我姐姐可没上赶着嫁给苏又庭,是苏夫人向祖母提亲,祖母这才应允的,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想嫁给苏又庭,为什么我姐姐和苏又庭没成亲的时候不闹腾?那时候闹起来,说不定我们徐家会和苏家退亲,你不就名正言顺嫁过去了?如今他们成亲,你反倒闹起来,难不成你天生下贱的命?就想做妾做丫头?”

程爱莲听了这话,气的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徐妙筠说不出话来。

徐妙筠神色却越发从容:“今儿你没把我当皇后,我也就不摆皇后的架子,索性摊开来和你说,你父亲母亲都是极好的,为了让你如愿,求爷爷告奶奶,四处赔小心,说好话,说起来也是身份尊贵的阁老和诰命夫人,却因为你被人家耻笑,有句话还真是没说错,儿女都是债,他们如此疼你,你也为他们想想,你也忍心?”

程爱莲呆住了,徐妙筠看着她又道:“苏家不想让你进门,你父母便上门拉着老脸求情,我姐姐是嫡妻,她不点头,你也别想进门,你父亲便去找我哥哥,我哥哥说,让你进门也成,先立下字据,以后程家事事以徐家为尊,你一辈子也只是个妾,永远也别想着扶正,还有你四哥在户部的差事,也因为你没了,程阁老都答应了,现如今想想,我反倒羡慕你,有这么些为你着想的家人,如今我疑惑的只是,你父母兄长换来的东西,你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看着你是程阁老的女儿,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说不嫁给苏又庭了,一切只当没发生过,若是说执意如此,那就立刻立下字据,我也立刻下旨赐婚,让你做苏又庭的妾室,端看你怎么选了。”

程爱莲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仍然被徐妙筠所说的事情震撼着,有些不敢相信,可看着徐妙筠安定从容的神态,她又发现徐妙筠其实没必要撒谎。

如果自己做了妾,且一辈子都是妾,生下孩子也是庶子庶女,父母兄长也跟着丢脸,被人耻笑,自己也会被人欺负,且不能反击,谁叫自己是妾呢。

妾!程爱莲头一次直面这个字的残忍和冷酷,就像服侍自己的丫头,就像家里经常被自己欺负却不敢吭声的几位姨娘,意味着卑贱,意味着永世不能翻身…

程爱莲后退几步,倒坐在了椅子上,两行眼泪默默流了下来。

徐妙筠瞧着她,暗暗舒了口气,总算程爱莲没有泯灭良知,一听家人为她的牺牲便不忍心了,既然她不是这么可恶,自己也没必要做恶人。

徐妙筠扬声喊人进来,让把程爱莲送出宫,让她自己想去,她现在还是一见程爱莲就讨厌,没来由的讨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事

程爱莲这边一走,那边一直探听着消息的泰宁便过来了,笑道:“我只当要打起来了呢,带着七八个人候着呢,一听到声儿就冲进来,没想到你们只说几句话便罢了。”

徐妙筠笑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才不会和她打架呢。”

泰宁思及程爱莲,又是叹气:“希望她快点回转过来,如今这么闹,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徐妙筠解决了程爱莲,松了口气,拉着泰宁一起哄效贤,又问她王晋的事,泰宁笑道:“就像你说的,跟谁不是过日子?这个王晋呆呆傻傻,还挺有意思的。”

徐妙筠笑道:“他可不呆,我哥哥说他和王晋有过一面之缘,一起下棋,他是唯一一个赢了我哥哥两子的人,很厉害吧。”

泰宁道:“我又不是要开棋社,他下棋好不好可和我不相干,只是听母后说王家进京操办婚事,王夫人和王家的几位小姐都来了,到时候少不得你出面招待,辛苦你了。”

徐妙筠笑道:“哟,几时变得这么客气,到底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就是不一样。”泰宁听了居然脸红起来,让徐妙筠觉得十分稀奇。

伯让已经听说徐妙筠劝程爱莲的事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同时也忐忑不安,不知道徐妙筠是不是还生气,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凑了过去。

徐妙筠脸色缓和了不少,还是不理他。伯让还没有这样被人冷落过,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做小伏低的认个错,偏偏周围围着一群人,也拉不下脸来,吃了饭也不走,怏怏的坐在一旁看折子。

看一眼折子,看一眼徐妙筠,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一本奏折都没有看完。

徐妙筠只当没看到,在一旁抱着效贤问奶娘话:“半夜醒了几次?”

效贤的四位奶娘里顾奶娘是头儿,一应回话也都是她,遂笑道:“太子爷半夜醒了一次,喂了一次奶,其余时候都睡得沉沉的。一觉到天亮。”

徐妙筠道:“这也是你们服侍的好,最近我也没以往那么些功夫,你们照看孩子要越发上心,天儿又冷了,仔细别冻着了,也不要怕冻着就把屋子里烧的热热的。小孩子家受不住,要上火。”

顾奶娘一一应了。绣娟笑道:“娘娘放心,有安嬷嬷在呢,一定不会叫太子爷受委屈的。”

徐妙筠道:“安嬷嬷也上了年纪,再上心还有几年?你叫金环银环几个跟着安嬷嬷好好学学,总不能安嬷嬷一不管什么事都乱了套。”

徐妙筠把服侍她的金环银环,金芝银芝拨去伺候效贤,同时也是让安嬷嬷调教着。将来也能独当一面。

待到奶娘抱着效贤退了下去,徐妙筠看了一眼伯让。和他飘过来的眼神对个正着,哼了一声,进了暖阁,伯让本想端着架子,可到底没端住,也随后跟着进去,后头小禄子抿着嘴笑,被小亭子一眼瞪过去,赶忙敛了笑意,将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暖阁里,徐妙筠和衣躺在床上,伯让凑过去悄悄道:“真的不理我了?”

徐妙筠没理他,只是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伯让赔了笑脸道:“我都说认错了,你也消消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