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不喜,可想着,莫氏都没反对,他反对个甚?
瞧不起袁家,嫌人家是武将,陈留太主还是武枪弄棍的,这袁东珠在都城一直有“第二个陈留”的说法,他嫌弃袁东珠,不就是嫌弃亲娘。
莫氏不语,是在想陈蘅说的话,陈家到底对不住袁东珠,王烟犯的错,却让袁东珠担了,昨儿陈葳去大司马府说娶,她就嫁过来了。
陈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孝顺她。
其实一早,陈葳就不甚对王烟满意,不为别人,他怕王烟和谢氏一样,都是一身的大贵女脾气。
陈安性子温和,也不甚纵着谢氏,久而久之,两个人反倒过好了。
袁东珠在家里住过一阵子,又常常出入荣国府,对她的性子,莫氏还是了晓的。袁东珠在外头的恶名,多是其继母王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压住袁东珠,让自己的女儿优秀,只不曾想,王氏的女儿早就被人牙子拐了,寻了许久,也没个下落。
西府想瞧好戏,巴巴等了几天,什么戏没瞧到,反倒是陈葳如期娶亲,而王氏因王烟私奔,对荣国府心生愧疚。
“大娘子,明儿是荣国府新妇认亲,太公会去么?”
“去,肯定会去。”
荣国府认亲,袁东珠这火爆脾气,一点就着,戏依旧会演,以陈葳的性子,还能与袁东珠扮出恩爱不成。
想到荣国府的嫡次子娶的是袁东珠,一个连三等世家女郎都不如的女子,陈茉就想笑,只这一点,就能笑疼她的肚皮。
莫氏心心想给嫡次子谋娶一个高门贵女,现在好了,将彪悍的袁东珠娶过门,这袁东珠可不大讲道理,只喜欢用鞭子说话,对她来说,鞭子就是道理。
她就等着袁东珠挥着鞭子与公婆讲道理罢。
*
八月初六,袁东珠起了大早,亲自给翁婆预备晨食。
陈蘅还到厨房里帮忙,也她说家里的吃食,又让莫春娘搭了把手。
陈朝刚特意带了陈宏到荣国府用晨食。
更多也是为了瞧热闹。
父子俩看着袁东珠梳起妇人头,领着陪嫁侍女摆饭,陈朝刚恼道:“你是新妇,就是这样预备的?”
陈安道:“瞧着比往常还精致几分,备得很用心。”
反正亲父待他不善,来得比他们还早,分明就是瞧好戏。
陈安昨晚听莫氏说了,说王烟私奔的背后也有西府的手笔,心下自是不快。
陈蘅从外头地来,“今儿是我瞧着二嫂预备的,二嫂的厨艺很是不错,好几样还是新式菜肴,长辈们定要多吃些。”
陈朝刚恼喝道:“陈氏也是世家大族,几时沦落到娶一个武将鲁莽女?”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同意的
陈朝刚恼喝道:“陈氏也是世家大族,几时沦落到娶一个武将鲁莽女?”
陈葳从外头进来,看了眼桌上的晨食,“阿东,我们荣国府一脉,祖上就是武将。荣国公的爵位是我祖母浴血征战换来的。”
什么武将?
他们两家是一样的。
袁东珠明白,这是翁爹、小姑与夫主给她打气。
她规规矩矩地福身,“太公若是瞧不起东珠备的晨食,东珠不敢留你。”
不留他,是要逐他了?
袁东珠对荣国府的情形门清,东府、西府不合,他们就是过来挑刺的,他们总会从她身上挑些毛病。
陈宏勾唇苦笑,“长兄,这就是你娶的次子儿妇,是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袁东珠不紧不慢地道:“先有慈父,后有孝子,父不慈,当无颜求子孝也!兄弟友悌,当同此理,兄友,弟却不悌,兄不友也罢。”
一句话,是你们不对在先,我不过是以话塞话。
我袁东珠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她进门来,只拿荣国府的人当一家人,西府的主子,对不住,那是你们一家人。
陈朝刚厉声道:“你这般说话,不想入陈氏宗祠了。”他一调头,“是谁同意你们给陈葳娶这种鲁莽女子为妇的?谁同意的?”
陈安低下头。
拜堂的时候,他可是等着莫氏站出来说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等了许久,妻子硬是没表态。他没阻止,是因为他母亲就是员女将,阻止武将家的女儿给自己做儿妇,他做不出来。
瞧不起武将,岂不就是瞧不起自己的母亲。
莫氏微微抬起下颌,“我同意的。”
“你…”陈朝刚指着莫氏。
陈葳没想莫氏会说出这几个字,他深知来自大世族的母亲,在心里还是希望他娶一个同样是世家的贵女为儿妇。
袁东珠却是感动不已,婆母说她同意的,是不是说,她认可我这个儿妇。
陈朝刚道:“我不会允她入陈氏族谱。”
陈葳冷哼道:“我与东珠去了南疆,可自立一支,我与她皆为老祖宗。”
当他们在乎?
他们不稀罕!
陈葳道:“祖父,阿东是我妻子,她性子直,你莫与她计较。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父亲能自立一支,就二叔一家这样的,我…真是瞧不上。”
是脓疮,是毒瘤,恨不得弃之、丢之。
尾大难弃,可若这尾已经累及了性命,再难弃也得弃。
陈宏见陈安一家拿定主意与他们作对,油盐不进,自是讨了个没趣。
陈蘅接过话道:“颖川陈氏人丁众多,既然祖父有二叔支撑一房。父亲,小女以为,二兄的话倒有几分可取,不如你带着长兄、二兄单立一支。祖籍设于永乐县,供祖母的灵位为老祖宗。”
这是要把陈朝刚给撇开?
陈朝刚勃然大怒,“陈蘅,你目无尊卑,是在咒我早死?”
“你?”陈蘅轻问一声,“想做荣国府的老祖宗?你不是西府的老祖宗么,我说的可是早逝的祖母,与你何干?”
她一直想将陈留太主的坟迁往永乐县,届时可另立一支。
不必再受陈朝刚的牵制。
陈蘅心下转桓一圈,为父兄,她愿意冒险,哪怕被陈朝刚指责不孝也无所谓。
在陈朝刚的眼里,他们一家是多余的,更是眼中钉、肉中刺,既然不是一家人,何必分得更明白些。
“阿安,你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她就是这样待长辈?”
陈安不语,只作未听见。
他是受够了夹杂在父亲与妻儿之间,现在更是偏着妻儿。
陈朝刚怒喝一声:“这认亲仪式,不来也罢,走!”
他携着陈宏离去。
陈宏回眸时,眼里难掩得意,“我长女阿茉可是帝凰女。”
陈蘅轻笑一声,“二叔,雁过留影,风过有声,这名声是怎么得来的,做过就会有人传出来,不是所有的僧人都能被买通。”
袁东珠惊呼一声,“她…她作假?那是假的?”
她的嗓门原就大,此刻因为意外,一嗓子吼出,就连方圆三里的人都能听见。
陈蘅点头示意。
真当陈茉是帝凰女,他们敢得意,她就能道破。
陈宏道:“你这是嫉妒,是你嫉妒我女儿…”
“阴谋得来的就是假的,假的真不了。”
她才是真正的帝凰女,不过她不愿承认。
原想让他们得意,可他们竟在她面前显摆。
陈朝刚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宏,他近来很是得势,不就是因为陈茉说自己是帝凰女,也着这儿,不明真相的人上门讨好巴结。许多人已经认定,陈氏西府会崛起,会再享荣光,甚至会出一个皇后。
陈朝刚、陈宏父子拂袖而去。
袁东珠望着陈葳。
陈蘅道:“二嫂,你不必理会他们,越拿他们当回事他们就越是得意。你撕破了他们的脸面,反倒是乖乖儿的。”
西府的人,对他们狠,反而规矩,对他们好,更是顺竿爬。
袁东珠轻叹一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荣国府的主子好,可也只是这一府,西府就没一个省心的,过府就为了寻事,寻不成事,看不到热闹,先把他们自己气一顿。
陈宏有野心,不安分,而陈朝刚亦纵着他。
陈安伤透了心,对西府的人越来越淡。
莫氏梳洗出来时,陈蕴带着妻儿亦到了。
邱媪道:“新妇、佳儿敬茶!”
袁东珠与陈葳跪成一排。
莫氏语重心长地道:“以往如何,我便不说了,只盼你们和和睦睦地,把日子过好,都城的贵女觉得阿葳是粗人一个,不愿下嫁,即便有愿嫁的,瞧中的也是太主留下的烈焰军兵权。阿东是武将之女,阿葳娶了你,定下启程吉日,你们夫妻就同往南疆。”
袁东珠捧着茶水,递给了莫氏,“母亲是说,我也能征战沙场做个女将军吗?”
“我们荣国府没这诸多讲究,太主生前就是一员女将,你能承她衣钵,我与君候只会高兴。阿葳膝下无子,你们还得早育儿女,有了孩子,我替你们带。”
谢氏的脸微微一变。
婆母替陈葳夫妇带孩子,那他们的儿女呢?
袁东珠的脸一下就红透了,像只大红苹果。
莫氏以为她会恼,没想袁东珠依旧规规矩矩地跪在跟前,没有半分不奈烦。
“孩子小时候还是要娇养,若是男儿,有十来岁,你们想带在身边,我定不阻着。但若是小娘子,还是留在我身边教养的好。”
袁东珠呵呵傻笑,求助似地看着陈葳。
莫氏觉得袁东珠教导不好儿女,陈葳那性子,也不会是个有耐心的父亲。
陈葳答道:“儿子都听母亲的,只是如此一来,又要辛劳母亲了。”
“看儿孙绕膝,乃是福分,怎会是辛劳?若有你们的儿女承欢膝下,可代你们敬孝,我欢喜都来不及。”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夫主有外心(四更)
“看儿孙绕膝,乃是福分,怎会是辛劳?若有你们的儿女承欢膝下,可代你们敬孝,我欢喜都来不及。”
莫氏饮了一口茶,搁回托盘,取出一对漂亮的镯子,“这是太主留下的,给了大儿妇一对,这一对留给你。东珠,往后好生过日子。阿葳性子急燥,你要多劝说着些。成了亲,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袁东珠性子急燥,陈葳也不是个能沉住气的,只希望他们夫妇有一人能改变些。
“东珠谨遵母亲吩咐。”莫氏接过镯子,又捧着茶递给陈安,“新妇给翁父敬茶。”
陈安说了一声“乖”,递过一个封红,“这是一处一千余亩的田庄,就当是我这做长辈的送你们的,好生打理。”
陈蕴夫妇送了新妇一套首饰。
陈蘅与陈薇则得了袁东珠送的东珠钗子、南珠钗子,袁东珠出手还算阔绰,这钗子一看就是北方贵族的,价值不菲。
陈薇围着袁东珠喊“二嫂”,又打趣着:“二嫂生了小侄儿,我能帮母亲带哦。”
逗得袁东珠又红了两回脸。
看彪悍的袁东珠被陈薇逗,陈蘅觉得甚是有趣。
一家人在其乐融融中用罢晨食。
袁东珠被莫氏唤到了偏厅。
莫氏教她预备明儿回门的礼物,从头到尾地细说了一遍,“你年纪轻,可也是一个当家主母,少不得要应酬往来,往后慢慢学。”
袁东珠听得头昏,可又不能不听,到底是嫁人了,不是待字闺中的女郎,可以任着性子闹。她成了大龄女郎,也是因名声不好,现在嫁了就要给全都城的人瞧瞧,她袁东珠也是能做贤妇。
莫氏对袁东珠的态度很欢喜,又忆起陈蘅说的“继母有几个好的,东珠并无外头传的那般不堪。”
莫氏现下觉得,是袁东珠没人教,她自己费些心,好生教教,说不得她什么都会了。
袁东珠应了几个“诺”。
莫氏又道:“让二公子身边的仆妇预备吧,回门是大事,马虎不得。”
此刻的袁大司马府,上上下下正在采买,忙忙碌碌地预备着袁东珠的嫁妆。
袁南珠是六皇子妃,嫁得最好。
袁东珠嫁入荣国府为女,嫁得也不错。
袁大司马更满意东珠的亲事,他是武将,嫁个武将为女婿,自是顶顶好的。而陈氏是文武兼备的人家,满意度又多了两分。
昨儿袁东珠三朝出门,他立马唤了幕僚来,给远在边疆的儿子写了一封信,说袁东珠终于嫁出去了。
袁东珠回了琼琚苑,带着陪嫁侍女预备回门的礼物。
正拾掇着,莫氏令邱媪送来十几匹绸缎,说是送给亲家老夫人与亲家夫妇的。
袁东珠又暗自感动了一回。
陈蘅看了一会儿书,拿出冯娥的信,冯娥说袁东珠会嫁给陈葳,还真是这么回事,冯娥还说过,袁东珠会征战沙场,难道袁东珠比陈葳还要厉害?
可现下,冯娥没在。
陈蘅又不好当面问清其间的原由。
袁大司马因新婿回门,特意请了一日假,满朝文武对他与荣国府结亲,很是大跌一跤,早前谁也没想到,这婚事成了。
不是袁、陈两家如何促成,根本就是小儿女自己促成的。
偏生,荣国府的莫氏没有反对,荣国公也是默认。
这更让人觉得诡异。
陈茉紧握着拳头,她越来越瞧不明白了。
一次失算,两次还是失算。
不娶王烟,荣国府竟会满意袁东珠。
这袁东珠不是刁钻出名了,没想荣国府上下依旧一片和睦。
他们为什么不闹,最好闹得鸡飞狗跳的才好。
陈茉哪里会知道莫氏的心思,莫氏想的是不让陈葳为难,毕竟陈葳是为了心疼她,也是为了荣国府才这么决定。
袁东珠欢喜陈葳是其次,陈葳觉得娶个武将之女为妻没什么不好。相反,袁东珠能撑起事,至少在沙场上就是一把好手,袁东珠的武功,陈葳是知晓的,他们以前交过手,不弱,许多男子都比不过。
谢氏不闹,对谢氏来说,有一个王烟这样同样是世家贵女的弟妇,还不如是袁东珠。
袁东珠性子大咧,一瞧就没什么心眼,谢氏觉得袁东珠就是笨拙类型的女子,相比王烟,谢氏更愿意袁东珠做弟妇,袁东珠总好比王烟好掌控。
往后,她还能立起长嫂的威信。
袁东珠则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过日子,以前是在娘家,现在上有知书达理的舅姑,又有懂事乖巧的两个妹妹,比她娘家让人欢喜得多。
回门的时候,王氏预备了一大桌的席面,又让人去请六皇子妃。
袁南珠正与六皇子怄气,自己一个人回娘家。
袁东珠听陈葳说的事,当即就将陈茉时不时与六皇子在西府幽会的事给说了。
“三妹这是听谁说的?”
袁东珠故作淡然地道:“还要我听谁说,青豆,你来说!”
青豆道:“昨儿黄昏,二少夫人去给夫人请安,夫人留她用了暮食,吃得有些撑,就带着奴婢在府里转,透过那围墙,正巧看到六皇子与西府的茉大娘子在西府后花园搂到一处…啧啧,我们二少夫人与二公子还是新婚呢,他们比二公子夫妇还…还…”
青豆结巴了一阵,着实说不出口。
袁秀珠不紧不慢地道:“大姐,你得把大姐夫看牢了,那个女人就会搅事,丑得与恶鬼似的,还会抢人夫主。”
袁东珠道:“她不搅事,怎会让我白捡一个好婆家,只他要勾大姐夫,我可是看不过的。大姐,我们袁家的女郎哪里被人这么玩弄于股掌?”
袁秀珠在一旁帮腔。
王氏不作声。
袁东珠看似无头脑,可现下得遂心愿嫁了个好婆家,就连袁秀珠的姨娘都说这三娘子让人刮目相看,有魄力,敢拿主意。这不,真被她捡了门好亲事。
袁秀珠觉得,眼下,她与其巴结袁南珠,还不如讨好袁东珠。至少后者与她感情更好,说不得靠着袁东珠,还能谋一门好亲事。
袁南珠满腹怒火地地离了娘家,回到六皇子府又是一通大闹。将六皇子的寝房给砸了个稀巴烂,恼怒之中,心腹侍女发现六皇子屋里的美人图。
袁南珠看着美人图,锁着眉头,“有没有觉得熟悉?”
侍女想着外头传六殿下痴情陈茉,这么一瞧,可不就熟悉么,“是挺熟悉的。”
看着侍女这怪异的眼神,每次袁南珠因陈茉生气时,她就是这样,“陈茉!”
这个狐\媚子,阴魂不散了,还被他绘到了画中。
第四百六十八章 舍孩子套狼
这个狐\媚子,阴魂不散了,还被他绘到了画中。
“好啊,家中嫡妻不敬,后院几个姬妾还不够,在外头看上那种丑八怪,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给我砸,给我砸!”
袁南珠寻出个摆件瓶儿,狠砸地上,立时化成了碎片,他们不让她好过,谁也别想过安静好日子。
要毁,大家一起毁掉。
她心慕他,当他是个好男人,可他念着一个又一个,连个丑八怪都能挂在心上。她这个皇子妃哪里不好,大伯是大司马,大堂兄、二堂兄又为朝廷效力,镇守北疆,立下过赫赫战功,可他毫不给她面子。
她娘家妹妹今儿三朝回门,他不陪她,却两天一次会陈茉。
被袁东珠发现六皇子与陈茉的私情,这是让她在娘家丢脸。
她做了皇子妃,要做姐妹里身份最高,嫁得最好的,可袁东珠也不比她差多少,亦嫁了自己欢喜的陈葳。而且今儿袁东珠还说“我婆母说了,待夫主去南疆烈焰军赴任副帅一职,让我也跟着。婆母还说,将来我与夫主有了孩子,她帮我们带…”
那得意、幸福的样子,落到袁南珠眼里,别提多碍眼。
人家有婆母疼,还能跟夫主征战沙场。
就连袁大司马也连夸荣国府的人厚道,没因他们袁家是行武出身而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