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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

柳氏召了儿妇、儿子与孙女议事。

近来荣国府的日子过得太自在了,原想添堵的,可人家竟接纳了袁东珠。

他们越是自在,她就越不痛快。

柳氏道:“陈葳若接掌烈焰军,又有同在神策军的妻兄、岳父帮扶,往后只会越来越得势。”

陈宏垂首道:“烈焰军是陈留留给自己儿孙的,当年太后与陛下应过这事。”

“你们就愿意看着他们越来越张狂?”

柳氏不快。

她被陈留压了一辈子,现在荣国府一家还压住她儿子一家,她很不痛快,既然不痛快,就不要给人痛快。

柳氏视线一转,“阿茉,你意下如何?”

陈茉微敛眸光,“自陈蘅回府,我总觉得被人盯着,长此以往,只怕…我的秘密就要曝露出来。”

田氏惊道:“那些小娘子是我花钱买来的,只要能替你换脸成功,你就能风光嫁给皇子为妃。”

嫁给谁?成年的皇子都有了正妃。

七皇子没有,可七皇子母子都盯着宫里的莫静之。

莫静之不愿与王三郎解除婚约,可莫太后是看中七皇子的,莫太后甚至有意要扶七皇子为储君。

即便她有帝凰女的命签,可都城不是已隐隐传出,说她买通了寺中高僧所为。

要不是她下手快,将那几个散布流言的乞丐给杀了,都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飞语。

柳氏道:“此事行得隐秘些,天气已经转凉,告诉郎中,可以实施换脸术,若是茉儿的脸能用美貌娘子的脸面换下…”她凝了一下,“郎中若成功了,就用陈芹的脸皮试。”

对外,说陈芹嫁入商贾为妻,实则她还在西府。

不过是柳氏掩人耳目,养在一个除了他们谁也寻不到的地方。

她的孙女是宝贝的,可那庶出的孙女算什么孙女,不过是个玩\应。

柳氏道:“茉儿,你来说,想什么法子阻止陈葳夫妇去烈焰军。”

陈宏兜转一下,“能阻他的除非是莫氏、陈安二人病重又或是新、丧!”

田氏心肝颤了又颤,“莫氏的背后是太后与整个莫家,万一露出蛛丝蚂迹,恐怕太后与莫家都不会善罢干休。”

柳氏瞪了一眼,“瞧你这胆儿,不就是死上一两个人,一将功成万骨枯,陈留当年杀的人数以万计,你当她就是个好的?”

哼!不好,就没一个好的。

陈留杀了数以万计的人,而她杀上可数几人、十几人又算什么。

杀人多的,成了功臣、英雄;而这杀得少的,反成了邪恶、阴毒之人。

陈宏道:“杀莫氏,若不想惹祸,就得干净俐落,还得不让人发现是我们。荣国府做主拿大权的正是莫氏,她若一死,陈安不足为虑。”

陈茉点破一个事实,“陈蘅此次归来,与过往不同。陈葳雄心壮志,娶了袁东珠之后,亦非同过往。”

他们就未将陈蕴放在眼里。

谢氏是谢家嫡长女,处处以宗妇自处,骄傲、清高。

这样的一对夫妻,若在盛世,能过得极好,可这不是盛世,而是兵荒马乱的乱世,步入都城不出十里,必有山贼、必有抢夺之事发生。

柳氏道:“八月十八,莫氏要带两个儿妇、女儿去皇泽寺上香,若要下手,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死一个不好办,全杀了!”

陈茉勾唇笑道:“莫氏一死,陈葳夫妇必然守孝三年,他就不能再去烈焰军。”

这,可真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荣国府的女眷全死了,府里必无人打理,说不得会请西府去帮忙。

无毒不丈夫,不毒就会被人欺压。

如果莫氏的女眷尽数毙命,就凭陈安父子三人,还撑不起荣国府。

柳氏阴沉着声音,“若是陈留的子孙全死了,荣国公的爵位就能落到我儿身上…”

凭什么?

即便这爵位是陈留浴血奋战用自己的战功和性命换来的,她嫁到了陈氏,这爵位就是陈氏的,只要陈安父子死了,就能被她儿子所得。

她要的,是陈朝刚的妻室之位;她要的,是荣华富贵,更是光鲜耀人…

只要成功了,谁管她用过什么手段。

柳氏握紧拳头,眸子里喷出烈烈的火焰。

一决生死,她不怕狠,只怕自己不够狠。

陈安高高在上,可她们儿了却丢了官身。

这样的身份,怎能替陈茉谋到尊贵的名分。

若是陈茉成为荣国公嫡女,嫁与皇子就得为正妃。

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但在成功之前,必须有血腥。

第四百七十二章 梦不祥

昨晚,陈蘅夜难入眠。

陈薇又来珠蕊阁陪陈蘅用晨食,“姐姐,庶母让我今儿别去寺里。”

陈蘅问道:“这是为何?”

陈薇扁了扁嘴,她一早就应了,可今晨起来,李氏逼着陈薇,非让她答应,今儿不随夫人去皇泽寺敬香。

陈薇自是不答应,可李氏道:“昨晚,我做了一宿的恶梦,梦见一条好大的蟒蛇,一口将夫人与你给吞了,这梦不吉利。阿薇,你今儿不要出门,就在府里陪庶母。”

李氏缠着陈薇,直至陈薇答应不随夫人去寺里烧香,这才作罢。

陈薇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庶母说,昨晚的梦不是好兆头。”

陈蘅问道:“是个什么梦?”

她昨晚亦未睡好,眼跳心乱得厉害。

“说是我被蟒蛇吞了。”

陈薇不愿提莫氏的事,这个梦太过诡异。

李氏只陈薇一个女儿,定不愿她涉险。

“你就在家陪着李从母。”

陈薇见陈蘅应了,悬着的人方放回肚子里。

待陈薇离去,陈蘅拿出古钱,在案上掷了一把:“血光之灾。”

这卦象不好,竟然说今儿家里会有血光之灾。

陈蘅咬了咬唇,难道自己的不安,是因今日的兆头不好,她拾了古钱,再掷一把,“亡命之险!”

这一次竟是更吓人。

只是这灾、这险,又来自何人,她是不是可以掷一把?

拿定主意,第三把掷下,却是一个空卦。

空卦…

这是从未有过的。

出现这个空卦,不是自身,就是与她身边亲近之人。

与她亲近的,难道是母亲莫氏。

陈蘅到瑞华堂时,莫氏已经拾掇停当。

“阿娘,今儿你就不要出门了?”

莫氏笑道:“听说李氏做了一个梦,不许阿薇出门?”

被一个梦吓住,还不许女儿出门,当真让人无语。

李氏一早就过来了,还劝了莫氏两句,让她今儿不要出门,可莫氏一早就说要带两个儿妇去上香。

谢氏为她一双儿女祈福,袁东珠自要替夫妻俩求个平安。

莫氏早早约了皇泽寺的住持大师悟缘,这可是得道高僧,乃是空灵大师的弟子之一,当年太后想请空灵大师讲佛,诚心动人,空灵大师未来,却让他的弟子悟缘进了皇泽寺。

就是太后想听佛,亦得提前半个月与悟缘大师说好。

莫氏是提前一个月约好的,这说不去,就不去了,岂不让大师空等。

“今日,我要与你二兄、二嫂求个平安符。他们征战沙场,带个平安符以保平安。”

陈蘅想到卦象,心下不安,“母亲既决定要去,阿蘅陪你。”

莫氏笑了一下,“都收拾好了?”

问的是邱媪,“是!都收拾好了!”

莫氏道:“出门罢。”

二门处,谢氏、袁东珠已候着。

袁东珠扶莫氏上了马车,“母亲,我…我想骑马。”

“成,你不喜马车,就骑马罢。”

袁东珠笑眼弯弯,就因能继续骑马,立时就按捺不住,乐成了一朵花。

莫氏摇了摇头,娶一个没心眼的儿妇,倒也是件省心的事。

谢氏的肚肠就有十八道弯,这个倒是简单的,个个都如了谢氏,她镇日还得去猜儿妇的心思,还不得累死。

谢氏也喜袁东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有这样头脑简单的小叔、弟妹,许也是她的福气,不用勾心斗角,即便是谢家,家里的算计也不少。

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起程。

陈蘅自与韩姬、燕儿几个共乘一辆。

“西府有什么动静?”

不是她疑心,而是前世的父母就是被西府给害死的。

韩姬道:“并无动静,今儿启程前,属下检查过几辆马车、马匹,并无问题。”

没有问题,路上还是小心些的好。

上回说烧香,就因防备陈茉取消了。

但愿她是空后心一场。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南城门,往皇泽寺方向行去。

前方马车上,莫氏正与谢氏说着话。

“君候早前说要去,听说太后这两日食量大减,胃口不好,入宫探望。”

陈安是太后跟前长大的,长辈不适,以他的性子定要在膝前侍疾、敬孝。

谢氏笑道:“母亲与父亲成亲几十年,还依如当年一般好,真是令人羡慕。”

“我瞧阿蕴倒不比君候差。”

谢氏垂首,心下是恬淡又欢喜的,嫁给陈蕴是她的选择,亦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莫氏道:“静之这孩子,婚事不顺,回头还得替她求姻缘签,希望她的婚事能早些定下来。”

“儿妇以为,七皇子不比王三郎差,更重要的是七皇子待她有意,千金不换有情郎,这倒是一门良缘。”

“她一门心思就在王三郎身上,太后可没少操心。”

长辈与晚辈因亲事意见不一,拗过长辈的女郎有之,但到底太少,可大多数女郎还是嫁给长辈选中的人。

七皇子几月如一日,得暇去太后宫里,太后很是喜欢七皇子。几次明里、暗里地表示,莫静之与七皇子才是一对。

莫静之只作不知,还因不愿与王三郎解除婚约,跪求过一回。

陈蘅还在琢磨空卦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卜出空卦。

然,只听有人唤了声:“郡主”。

皇泽寺到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自大晋以来,世人崇信佛道,玄门弟子也应运而生,道观、寺庙不少。

皇泽寺是南晋都城的第一皇家寺庙,建立二百年前,是大晋的第三位皇帝给自己早逝的生母所建,后,请高僧入住,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南晋香火最旺的皇家寺院。最初只有皇亲国戚、世家贵族可来,到了如今,每月初一、十五就对整个南晋的百姓开放。

像今儿这样的,得提前约好,否则寺中概不接待。

一个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是荣国夫人?”

莫氏由两个儿妇扶着,穿戴不俗,“一月前约好的,今日来拜会悟缘大师。”

“师伯正在禅房恭候,请——”

在支客僧的引领下,陈氏女眷们到了后院。

悟缘大师盘腿坐在禅房,屋里有一个小僧人正在烹茶,烹的乃是近来在都城颇受追捧的碧螺春。

“师伯,女施主到。”

“请进来!”

第四百七十三章 避不开的劫(三更)

“请进来!”

莫氏道:“听佛经这样的事,你们会觉得闷,且与佛主敬香,再替我添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给阔儿、阿葳夫妇都点一盏长明灯。”

袁东珠忙道:“母亲,我就不用了吧,给夫主点一盏长明灯就行。”

莫氏道:“都点上,让佛主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近来,袁东珠觉得自己是泡在蜜罐里的。

陈蘅扶住莫氏,甜糯地唤了声“阿娘。”

“随我进去罢。”

母女二人进入禅房,行了礼,悟缘大师抬眸看着陈蘅,这个女子长得看似寻常,可硬堂、额头、下颌、耳朵全俱是富贵相。“女施主这女儿生得富贵至极。”

莫氏微凝,“谢大师吉言。”

“小施主可是你们的福星,能助你家遇难转安。”

能得大师称赞的不多,莫氏笑微微地道:“多谢大师,今日前来,是听大师讲佛禅。”

悟缘开始诵经,第一遍诵完整的经文,之后分段讲解。

陈蘅听得很认真。

莫氏一脸虔诚。

悟缘大师讲完经已是晌午时分,荣国府的女眷在寺里用了斋饭。

“女施主,瞧你家小施主性子恬静,想请她替我们寺中抄一篇经文。”

他今日看到这对母女,二人皆有血光之气涌过,这是血光之灾的预兆,既然来了寺中,他想留上一留,也许过了今日,她们便无灾。

陈蘅的书画一绝,这都城想求她墨宝的人不少,可荣国府轻易不将女儿的墨宝流出去,得到墨宝的人就更少了。

袁东珠、谢氏在寺里转了个遍,因陈蘅的佛经未抄完,也不能提回家的事。

而山间林子里,西府安排的死士早已经等得不烦。

“怎么还没来?”

只见一个贵族郎主骑马过来,身后跟着数名护卫,神色匆匆。

陈安走得很快,希望能更快些。

他在佛寺前跳下马背,将缰绳一递,揖手道:“请问大和尚,荣国府女眷可在寺中?”

已至未时了,妻子不归,他只能前来。

莫氏正与谢氏于香客房内对奕。

只听邱媪禀道:“夫人,君候来了!”

莫氏心下一惊,陈安步入香房,喘着大气,“你快回城,太后病得很重,她…想见你。”

“姑母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陈安道:“是中秋宫宴,宫里玩得太晚,以为是染了风寒,吃了几剂药,不见起色。今日我入宫,太后直咳,竟咳出了血丝…”

御医说,是太后心事过重所致。

能让太后成为心疾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陈安将太后咳血的事告诉晋德帝,方得晋德帝重视,请了几个有经验的御医细瞧,这一瞧之下,众人竟是吓了一跳,委实太后病得不轻。

“御医说太后忧心过重,积郁成疾,更有油烬灯枯之兆。”

屋里,陈蘅听到最后几个字,往事历历。前世时,太后也是如此,可太后不该是这个时候仙逝,她应该是在五年后。

算算时日,还有好些年。

太后成就了夏候滔,也是荣国府成就了夏候滔。太后看重的是她,却爱屋及乌,让她的夫主一步步登上巅峰。

陈蘅道:“母亲,我陪你回去。”

前世今生,太后待她都是甚好。

祖母早逝,祖父眼里只有西府的庶子陈宏,太后就如同她的祖母一般,是一个慈和的长辈。

莫氏道:“你留在佛寺抄经,我有你长嫂、二嫂陪着呢。”

陈蘅凝了一下,“韩姬,你护送夫人、君候回城。”

她是慕容慬送给陈蘅的女护卫。

她只听命于慕容慬。

莫氏道:“你一人在寺里,我不放心,让韩姬留下。我身边有邱媪还有几十个护院、护卫。你留下抄经,若抄不完一遍,且留在寺中住一宿,明日让春娘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