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因她改变宿命没有嫁给夏候滔,连太后也提前五年病卧在床?

前世的那年秋天,也是眼下的时节,第一个发现太后咳血的是陈安。

陈安心下惧怕,当即禀报晋德帝,陛下重视,宣召数位御医会诊,方知太后病得很重。

太后临终之前,希望晋德帝立夏候滔为储。

因这缘故,晋德帝让夏候滔入烈焰军历练。

为助他成功,陈葳一次次将自己的军功让给夏候滔,甚至帮他收复烈焰军将士。

太后疼爱晚辈,这一回,若她还会留下遗言,要晋德帝早立储君,却不再会是六皇子,应该是近来日日入宫相伴的七皇子。

陈蘅又催促道:“韩姬,我母亲就交给你,你要护她平安回城。”

韩姬不想离开陈蘅的身边,陈蘅在寺中,这些日子陈蘅虽少有去后花园习武,可韩姬知道:陈蘅的武功不俗。

莫氏婆媳三人随陈安回转都城。

陈蘅坐在香客房里,看着手中的佛经,这经书她前世就抄过,在夏候滔征战沙场时,她倍感寂寞,用抄经、习字打发光阴。

莫氏一行人进入一片树林,韩姬骑在马背,进来时,就觉得有些异样,是杀气,凌厉而不容忽视的杀气。

韩姬抬眸正要出声,耳畔听到“倏倏”的箭羽声,几十个蒙面黑衣人张着弓弦,已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不说二话,一支一支的箭飞出。

袁东珠大骂一声“哪来的蟊贼,南晋都城也敢如此张狂!”

她正要跳出去,被谢氏一把拽住,“东珠,别去!这是死士,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她不想死,她肚子里还怀着陈家的骨血,这是她与陈蕴的孩子。

袁东珠道:“母亲,你与长嫂在车里,我出去!”

她剥开谢氏的手,纵身一跳,落在马车前,陈安此刻已翻身下马,被数名护卫团团护住。

韩姬挥着宝剑,剑扬剑落,一剑一个。

然,一人难对众敌。

“放!”

一声高呼,箭羽如蝗,密密冲着陈安与莫氏的马车而至。

陈安身边的护卫中箭了,或倒在地,或依旧形成肉墙护着他。

马车里,时不时传来谢氏的惊呼声。

莫氏花容未变,一双眼睛警惕着四下,怀里紧紧地搂住谢氏。“你是荣国世子夫人,注意仪态。”

可,这是死士,是要杀他们的。

谢氏不敢看,直往莫氏怀里扎。

袁东珠挥动长鞭,甩得豁豁作响,“来者何人?可知我们是荣国府的女眷,你们不上阵杀敌,刺杀我们几个妇人算什么本事?”

第四百七十四章 遇刺

袁东珠挥动长鞭,甩得豁豁作响,“来者何人?可知我们是荣国府的女眷,你们不上阵杀敌,对着我们几个妇人算什么本事?”

一鞭落下,一个黑衣人被缠上,她运力一扯,将黑衣人抛在空中,鞭子仿佛长了翅膀,将又一拨箭羽挡下。

林中,传来一阵凌乱的箭羽之声,夹杂着厮杀声,惨叫声,传入耳中,道不出的骇人。

韩姬手脚麻俐,已杀掉好几个蒙面人,领首之人迎了过来,两个相持,来人阴冷着声音:“杀!”

嗖——

韩姬抛出手中的烟花,这是帝月盟的信号,一旦它出现,帝月盟的弟子就会赶来相救。

他说的杀,是杀马车里的妇人。

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要马车内的妇人性命。

她们今日必须死!

陈安见箭羽倏倏飞往马车,踉跄几步,疯狂地往马车移去,“夫人!阿秋!阿秋…”

护着他的护卫移动着盾牌,也只得四面,这是出门时带上的,形成一顿盾墙,护着陈安近了马车,马车爬上马车,马车内时有箭羽进入,他猛一个飞身,扑向妻子,而莫氏护着怀里的谢氏,只闻一声箭入血催的声响。

莫氏惊道:“阿雪,你无碍吧?你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

“母亲,我无事。”

不是谢氏,她亦感觉不到痛,可刚才那声音,不,是又一声箭入血肉的声响,她听到一声沉重的痛呼,声音不高,呼得压抑而又隐忍。

“君候!夫主…”

心,莫名地刺痛,她被他护在身下,而她又护住儿妇,不是她们俩,那定是陈安。

外头有人高呼,“太平帮弟子过镖,谁人在此作恶?”

黑衣人心下一沉,连退数步,一声高呼:“撤——”

快如大风过境,只不到片刻,整个林间除了几具黑衣尸体,几乎看不到活着的黑衣人。

几名镖师进入林中,看着满林的箭羽,马车更被扎成了刺猬状。

荣国府的护卫、下人折损了大半,活着的不是受伤,就是躲在丛中或树后。

邱媪从树后走出,急呼一声“夫人”往马车奔近,撩起插满了箭羽的车帘,但见莫氏紧紧搂住身上中了数支箭羽的陈安,“夫主,夫主…”

“阿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夫主!你怎么这么傻…”

“阿秋,二十年了,你再没叫过我的名字。我们成亲后,我一直都很懦弱、胆小,是你在保护我,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自己的妻子。

莫氏对他是失望的,从他的一再退让,到他对西府的偏护,可西府却屡屡伤害他们。

“阿安,你是我夫主,我从来没后悔嫁给你。”

陈安笑,苍白而柔弱的脸上笑得像个孩子。“有你这话…我很知足,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渐渐转弱,手臂微垂,莫氏的心似被剜了一个大洞,“陈安!安郎!阿安!安郎——”

这声音回荡在林间,是绝望,是心痛,是悲伤,一声凄厉的惊呼,惊得林间的飞鸟顿起。

袁东珠木讷而错愕地走近,看到马车里的翁婆,唤声:“阿耶、阿娘…”泪如泉下,胸腔里窜动着怒火。

是谁要杀她们?

她们不过是几个内宅妇人,从不曾开罪什么人,却要置她们于死地。

生命如此脆弱,不过片刻,荣国公就没了。

邱媪痛呼一声:“君候!”

整个人软跪在地上,顿首垂泪。

谢氏早已经吓得呆怔,只看到车内的血渍,方才瞧清一个事实:翁父没了!

婆母一直将她护在怀里,她一点未受伤,可婆母的手臂上亦中了一支羽箭,她却感觉不到痛。婆母正紧紧地搂住翁爹,脸上的泪无声地滑落。

她抱得很紧,嘴里呢喃道:“安郎,我没瞧不起你,我从小就知道,你胆小又心软,可你说要娶我为妻时,我真的好欢喜。你是一个真男儿,你能护妻儿,嫁给你,我很欢喜,也很幸福…”

也唯有他才会在生死一线时,用自己的血肉躯来保护自己妻子、儿妇。

他是她的夫主,亦是她的天。

可现在,生活一起的枕边人没了。

她的夫主没了…

正在抄佛经的陈蘅,心口一阵刺痛,前世时,就在父母遇刺身亡的那日,她也是这样痛,此念一闪,她看着未抄完的佛经,陡然起身。

不,她不能再待下去,一定是出事了。

陈蘅搁下笔,提着裙子往寺外奔去,穿过佛堂,她箭步如飞,狠不得肋下生双翼。

身后,传来僧人的呼声:“小施主,悟缘师伯让你抄的经还没抄完呢。”

燕儿追在后头,“郡主!郡主,你不是要喝水吗,奴婢茶沏好了。”

陈蘅边跑边道:“我还有事,待我得闲再来抄。”

禅房里,悟缘敲着木鱼,手里转着佛珠。

“该来的躲不过…”

他原以为寻了藉口,留她们母女一宿,只一宿便好,也许陈家的灾劫就会过,可还是挡不住。

有人死了,悟缘大师甚至闻到了空气里血腥,听到了悲伤的呼唤。

手中的木鱼敲得越来越急,陈蘅奔得逾来逾快。

林间聚了不少的人,有帮忙的太平帮镖师,有瞧热闹的附近村民,地上的尸首有黑衣人的,还有荣国府护卫、护院的…

陈蘅喘着粗气:“韩姬,出什么事了?”

青杏身上有数枝箭羽,脸上难掩惊恐之色。

韩姬低声答道:“遇上一批武功高强的死士,早早埋伏在此,我们一入林子就射箭。君候为护夫人、世子夫人中箭没了…”

父亲没了…

陈蘅步步走近马车,车里的谢氏软坐在旁,目光呆滞,似还未从先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莫氏紧紧抱住陈安,悲痛、懊悔交融,“安郎,你怎这么傻?”

袁东珠脸上淌着泪,这一刻,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

世间,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妻儿家人的少之又少,而陈安所护的是妻子、儿妇,亦是保护谢氏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阿娘。”袁东珠低唤一声,就算是对继母,她也未唤过“阿娘”。

陈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往陈安的鼻翼间放,她不信,就算再来一次,也躲不过父亲遇刺惨死的下场,那她的归来又有什么意义?

第四百七十五章 买凶者陈宏

(续上章)就算再来一次,也躲不过父亲遇刺惨死的下场,那她的归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一直想改变家人的命运,不让爱她的家人重蹈覆辙,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父亲没了,和前世一样,死于刺杀。

前世是西府的人所为,这一次呢?

父亲一生,心软、性子弱,从不开罪任何人,就算是求人,也只求过太后、陛下,而对他们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像女人一样的装可怜示弱,让太后、陛下心软。

在都城,有很多人瞧不起父亲的懦弱。可就是这样懦弱的父亲,却在生死一线时,护住了莫氏、谢氏。

邱媪正在怒骂几名活下来的护卫:“要你们何用?你们手里的盾牌为何护不住君候?”

“阿媪,不是我们不护,是对方人太多,箭从四面飞来,马车这么大,只四面盾牌,根本挡不住飞箭。”

沉默。

所有人都是心痛的。

荣国府死了这么多人,还死了一个君候,不用一日,消息就会传出去。

陈蘅欲哭无泪,再来一次,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在她心里甚至有些小瞧的父亲,却有这么真男儿的一面,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护莫氏。

她第一次懂得父亲的爱,对母亲,父亲胜过看重自己。

即便他性子柔弱,却不代表,他不懂得疼妻子,不晓得如何护她。

陈安的死,给了陈蘅莫大的震撼,同时怔住的还有莫氏自己。

她哭,是哭自己错看陈安。

她以为陈安不懂,可真正不懂的人是自己。

陈蘅用悲痛的声音道:“韩姬,查!我一定要查出幕后真凶是谁,不惜一切追查真凶!”

韩姬微怔,“郡主…”

“以圣女令,彻查真凶!”

她要杀了真凶。

伤她母亲家人,还杀了她父亲,这个仇,她必须得报。

“盯紧西府陈宏一家,这件事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陈蘅的声音不大,但这种肯定是因为前世的真凶是陈宏一家,在陈安一家逝后,成为荣国公的就是陈宏,为了爵位,为了家业,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更多的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出口气。

柳氏将她一生的仇恨灌输给儿子,又种给了孙儿孙女。

爱,许不是永恒的,但仇恨却可以代代相传。

他们荣国府哪里欠了他们,柳氏认定是陈留太主夺了她的嫡妻位。

柳氏这一生,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事实真相。

就凭她的庶子庶女所出的出身,陈氏的老太夫人是绝不会让陈朝刚娶她为嫡妻的。

柳氏祖上虽是世族,可难与陈氏相毗。

可柳氏却一门心思地认定,是陈留抢走了她的嫡妻位,也是陈安夺走了原该属于她儿子的嫡长子名分。

莫氏缓缓抬眸,“阿蘅,你说是西府?”

陈蘅道:“这么多年,西府做的还不够多,弟弟未出世夭折,是他们下毒害的;我毁容,雪后的树桩是他们埋的;二兄五岁时落水,就是他们推下去的;甚至后来,他们在宴会上屡屡下毒,若不是长兄做过皇子陪读,习惯验毒,他们早就得手了…”

谢氏恨毒了西府,今日若不是婆家长辈护着她,她就死了,“阔儿毁容,与西府脱不了干系,他们瞧不得我们一家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的是陈安,可陈安是她的翁父,是用血肉之身护着她的人。

黄昏,陈蕴、陈葳兄弟赶到,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陈安从莫氏的怀里弄出来,放到棺木里摆好。

二更天,荣国公陈安遇刺身亡的事就传遍整个都城。

谢家、袁家得到消息,过府探望。

当谢夫人听谢氏说遇刺之时,莫氏护着她,后来陈安身亡,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箭才保她未受半分伤害。

袁夫人王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长辈,待自己的儿女好,却未必会护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婆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偏被袁东珠捡了一个大良缘。

陈蘅立在窗前,她出了圣女令,让韩姬调动所有帝月盟弟子彻查荣国府遇刺的幕后真凶。

“有人出了重金请流星门杀手,流星门并非帝月盟所辖门派,但门主飞鸽传书卖了帝月盟一个面子,写了一句‘幕后真凶乃陈氏本家之人’。”

陈蘅微微眯眼,“陈氏本家之人,这会是谁?”

除了西府,她不作第二人选。

韩姬道:“弟子已经严查西府,西府的陈宏两日前出过都城,据说去的是城南一座楚馆(青\楼),而这处楚馆是流星门的一处生意联络点。”

流星门…

陈蘅是从慕容慬那儿听到这个门派的存在,有人买凶杀人,就会有专接这种买卖的剑客、杀手出现,流星门自来有极森严的门规,会替金主保密。

就算他们一句话,寻常也不会流出来,这次为卖帝月盟一个面子,能给一句话极不容易。

陈蘅道:“流星门接这笔生意,得了多少银子?”

“只说有人出了高价,是多少银子,他们没说。”

“以你之见,会是什么价码?”

“以君候与夫人的身份地位,不会少于五万两。”

“陈宏、柳氏的身价几何?”

无爵无权还无官职,还真没多少身价。

韩姬沉吟道:“五千两!”

“我要柳氏、陈宏、田氏、陈茂的命,一人五千两,你去着办。事成之后,若办得漂亮,另追赏一人两千两,若是这几人残了,可得一半!”

原本不想动用江湖力量,既然他们动了,她也可以动。

陈茉、陈宏,不是只有你们才知道买人行凶。

她也会的!

陈蘅冷声道:“要越快越好,我不会给他们反击之机。”

翌日,陈蘅就听到西府传来了哀哭声。

田氏死了,死于睡梦中,据说次晨侍女进屋,发现床上的田氏没了人头,吓得不轻。

陈宏因心里有鬼,不敢在屋中睡觉,而是睡在暗室小榻,杀手进屋,一时寻不到人,又不敢闹得太大,反让陈宏躲过一劫。

陈朝刚因陈安之死,不知是惧了还是愧疚,昨晚在自己的寝院歇着。

柳氏起夜,与杀手照面,惊叫出声,被杀手一剑刺中,身受两剑。据说能不能活还得另说。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据御医所言,柳氏就算康复,亦只能躲在床上,她瘫了。

柳氏听说自己瘫了,哭闹一场。

陈茉先是丧母,而田氏的人头没了踪迹,却又要服侍柳氏养伤,可谓苦不堪言。

“祖母,世间怎有如此此巧的事,先是荣国府死了君候,现在又是我们府里出事…”

“莫氏、陈蘅!”

柳氏吐出两个人名,一定是她们。

第四百七十六章 买命(三更)

柳氏吐出两个人名,一定是她们。

陈留之后,她就在莫氏手里吃过亏。

陈茉道:“祖母是说,你的负伤,我阿娘的死,都与她们有关?”

如果是陈蘅所为,她定要陈蘅的命。

陈蘅此刻正躲在屋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陈茉与柳氏。

就算是这样,柳氏还死不了么?

柳氏才是这一切劫难的关键,挨了两剑还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