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不想与她歪缠,冷声道:“大儿妇可不是打理嫁妆的好手,旁的不说,就说她这些年将木樨堂弄得捉襟见肘。

阿蕴每月可有五百两银子的月例,木樨堂连着她的陪房、侍女,全是由公中支付月例、四季衣衫、穿戴首饰。一年到头,我也未瞧她给自己置几身体面的衣裳,好几回,阿蕴手头没钱,还是与阿葳、阿蘅周转。

我问阿蕴,他每月五百两拿到手,只余二百两,这另三百两可是给了大儿妇,她这些钱都做了什么去?薄了旁人我不管,可若薄了我儿子,让我儿子没脸面,我可是不依的。”

谢夫人立时哑然。

她可没少从谢氏手里周转银钱花使。

谢氏的嫁妆瞧着体面,那店铺就挣不了几个钱,有的只能平账。

她以为莫氏不知道,没想到莫氏心里比什么都明白。

“当年可是你们谢家先提这门亲事,我自不想说,可今儿亲家母的起这件事,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女儿。君候仙逝,没让她到灵前跪守;太后殡天,也未让她入宫,大家都是女人,你嫁入谢家,也曾送走过长辈,可有她这样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训斥

(续上章)“太后殡天,也未让她入宫,大家都是女人,你嫁入谢家,也曾送走过长辈,可有她这样的?”

陈安是怎么死的?

谢氏遇到危险,就知道往她怀里躲。

莫氏常想,若谢氏遇险,她会不会拉自己去挡箭?

当然,这只是一问。

可是想到谢氏只到陈安灵前去过三回,每次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回去就说肚子疼,之后再未去,她心里就如同扎了一根刺。

谢氏原想去颖川,因为谢夫人的纵容,就更不想去了。

谢夫人有自己的盘算,想借机助谢氏掌了荣国府的家业。

谢氏则是怕去了陌生的地方,再难与娘家人走动。

母女二人的谋划不同,却有共同的目的:不去颖川!

谢夫人被莫氏说了一顿,带着一肚子的气回了谢氏。

谢氏家主听说后,怒道:“你若娶这么一个儿妇,翁父为护她而亡,她不扶灵回乡,你作何感想?胡闹!竟由着她不回祖籍?

陈蕴初建一支,诸事皆难,她不帮衬还扯后腿,成何体统?明日你就过府,劝了阿雪,规规矩矩地跟婆母、夫主回祖籍,再敢闹出事,我第一个饶不得他。”

谢家就没有如此不懂事的女儿。

谢夫人被家主训骂了一顿,次日再过荣国府,全是劝谢氏同回颖川的话。

谢氏见母亲不帮她,反倒站在婆家这边,哭了一场,亦打消留下的主意。

陈蘅听说这事时,微微一笑,“我记得当初,父亲与谢氏结亲,便说‘谢家主是个精明人’,这倒被父亲言中了。”

以前瞧着,陈安性子懦弱,可而今再看,他只是不计较,并不是心里没数。

谢家主不放心谢夫人,隔日又让大少夫人上门,上将他的话再说一遍。

他的话便有些狠,“翁父说,出嫁从夫,让你处处听妹婿的,你若胡闹,只会害得谢家没脸,谢家可教不出如此不懂事的女郎。”

谢大少夫人说完之后,又开解了几句便告辞。

谢氏见留下无望,只得令陪房、侍女收拾行装。

陈蘅将珠蕊阁里值钱的、贵重的东西随着杜鹃送走两车,而今,能变卖的变卖,不能变卖都装箱带回永乐县。

莫氏只有一个念头:陈安埋在永乐县祖坟,她便守在永乐县,或带带孙子,或指点儿子建族。

这一去,她不想再回来了。

太后如她母,太后不在,陈安也不在,都城于她,就是一个伤心地。

余生,她只想好好地陪着陈安,教养她的孙儿们长大成人。

莫氏紧要的东西,仅是瑞华堂一处就拾掇了十几车。

陈蘅听说莫氏将荣国府的店铺、田庄托给莫静之打理,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到瑞华堂问莫氏。

莫氏不紧不忙地道:“与我们亲近的,除了莫家还有谁?”

“谢夫人倒想帮衬,可这些年,你长嫂手头节余的银钱去了哪儿,不是都接济了谢家。人人都有娘家、亲戚,我便不说了,只是若将这些交给谢家,我是担心有朝一日因为收益、银钱的事,让你长兄长嫂生分、拌嘴。”

几十两、几百两甚至是几千两银子不会让他们夫妻起争执,可若是几万两、十几万两,他们夫妻难免不会争执起来。

谢夫人是个有野心的人,仅是凭她在背后挑唆谢氏不去颖川郡,莫氏就有些瞧不上。

当年这门亲事,原就是陈安应允的。

陈安说谢家主是个精明人,原就是看在谢氏的父亲好才结的亲。

莫氏又道:“不能托给谢家,若托给袁家,就更不好说了。你三舅、四舅虽偶到都城走动,可到底不是长住这边的,也只大半年、一年甚至几年来一次。莫家的事多,你外祖父年岁大了,哪里离得他们。思来想去,能代为掌理也只莫静之,她是你外祖母教养大的,值得我信任。”

陈蘅想到在宫里几次见到莫静之,与以前大不一样。

“阿娘没觉得静表姐变了么?”

“她能不变,这大半年,她遇上的事也不少,若再不变得沉稳些,倒是辜负太后的一片苦心。”

莫氏认定莫静之,觉得莫静之是个好了。

陈蘅若是说得再多,反而惹莫氏不快。

莫氏心下想到莫静之瞧陈蘅的眼神,又一阵后怕,她们表姐妹只能亲近,可不能成仇。如果她将荣国府的家业托给莫静之照看,这是莫大的信任,希望莫静之因信任而感动、心暖,不要再怨恨陈蘅。

荣国府留在都城的家业不算多,这次莫氏、陈蕴都将不好的田庄、店铺都卖了,余下的都是陈留太主留下来的好东西,也不过是三处田庄,加起来不到五千亩,再有六家极好的百年老店铺,一年能出息十余万两银子。

剩下的变卖成了银钱,带回永乐邑准备再置一份产业,当成这一脉的祖产传给子孙后辈。

邱媪见莫氏似没有再回都城的意思,让儿子儿妇也照不回来的进行拾掇。

莫大管家一家人带了头,管事、下人们亦都开始忙碌起来。

唯有谢氏,想着孝期一过,自己还会回来,只收拾了紧要的衣衫、首饰,其他要紧的东西准备装箱之后送回谢家,请娘家母亲代为保管。

韩姬对陈蘅道:“少主想见郡主。”

慕容想打量了郡主一番,数日未见,陈蘅瘦了许多,“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在这王园之内布一个玄门阵法。”

“备下树石了?”

“有石灰。”

当天夜里,陈蘅用了两个时辰,带着韩姬在那小院周围画下了圈与三角,三角是石,圈代表植树的位置。

又指了两处入阵、出阵之法,一个为入口,一个是出口,让韩姬演示了一番,陈蘅就离开了。

慕容想看着那些圈与三角,摇了摇头,阵尚未成,可站在其间,竟有一眩晕之感,待种上树,移上石,定会成为最玄妙的阵法。

*

十月初三,宜出行,天刚蒙蒙亮,荣国府上下就忙碌开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有二十多辆马车,仆妇、下人、护院、护卫更有三百多人。

荣国府只余下了一家做管事的老仆与二十多个家丁护院留守。

城南郊外长亭坡,谢、崔、王、四皇子、七皇子已等候多时,因着七皇子将娶莫静之,也拉近他与荣国府的关系。

久不出户的莫静之戴着纱帷帽,时不时地张望几眼。

陈蕴策马近了莫氏的马车,“母亲,是交好世家来送行。”

莫氏轻咳两声,“我大病初愈,就不见这些后辈。阿蘅,你下马车与他们打个招呼。”

第四百九十八章 提醒

莫氏轻咳两声,“我大病初愈,就不见这些后辈。阿蘅,你下马车与他们打个招呼。”

“是。”陈蘅挑起车帘,跳下马车时,眼前是几个意气风发的翩翩贵公子,个个气宇轩昂,不愧是都城六俊杰的人物。

曾经的五皇子夏候淳,已成昨日黄花。

陈蘅走近,福了福身,“永乐在此多谢各位皇子、郎君前来送行!”

莫静之低低地唤了声“蘅表妹,你们还回来吗?”

陈蘅悠悠轻叹,“都城虽好,于母亲和我却是个伤心地。母亲不打算再回都城,但三年孝期之后,长兄一家许会回来也说不定,我的封邑在永乐,我…是不会回来了。”

三年后,陈蘅虚岁就该二十了。

双十之龄的她,必会嫁人。

只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方才配得上才华高绝的她。

莫静之拉着她的手,“我们姐妹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

她得了莫氏令莫松大娘传话,又见了荣国府名下田庄、铺子的管事,归她管,挣了多少钱,她就能知晓,若是手头周围不开,借着利钱一使也是好的。

因着这儿,莫静之亦不能在人前给陈蘅脸色瞧,更不愿让人瞧出她对陈蘅的嫉恨。

“静表姐,往后还请多加保重,荣国府还劳你看顾一二。”

莫静之未嫁,就有人说,莫氏花了重金买下陈蘅的嫁妆,里头有最好的田庄、最赚钱的铺子,又接下了荣国府变卖的部分家业。

有人暗里感叹,说七皇子拿定主意娶莫静之,说不得就是看她的嫁妆丰厚,反倒是王氏,早前被赐婚,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这等才貌双绝的女郎就要成为皇家的儿妇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侍女的高呼:“永乐!永乐…”

抬眸时,李倩、杨钏、德淑亦赶来相送。

德淑一下马车,死死地拉住陈蘅的手,“你回永乐,自有张萍、冯娥与你作伴,可现在,故人里头就剩她们俩。阿蘅,我好舍不得你。”

“德淑,只要我们好好的,定有相见之时,你要保重!”

陈蘅回眸时,马车上又跳下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德淑低声道:“她是接任女郎书画会的社长,王烟的胞妹王灿,书画寻常,因你写信给王夫人,推托不过,王家就选她接任社长。”

陈蘅问道:“王烟后来怎样了?”

“听说嫁给她表兄长孙秾了,王家给补了一份嫁妆,不过并不丰厚。王灿成为王家最看重的女郎。”

王灿的年纪不大,瞧上去最多十二岁,与王烟生得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却比王烟多了两分凌厉。

对王氏来说,王烟扫了家族的颜面,能补一份嫁妆已是恩厚,至少还认了这个女儿。

陈蘅冲她点了一下头。

王灿福身道:“见过永乐郡主。”

陈蘅道:“你很好,往后书画会有你,一定会很热闹。此去一别,不知几时相见,愿你们平安顺遂,心愿得偿。”

她在孝期,不饮酒,只能饮一杯茶水。

莫静之与德淑的心情低落。

陈蘅又道:“六皇子府的侍妾陈莉失踪了,陈茉也失踪了一些日子,若你们再见到二人,要加倍小心。”

德淑不解地道:“陈茉的父亲、祖母都被处死了,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怀疑,陈茉会换上陈莉的脸重新出现在你们面前。若真是这样,怕是皇家又不太平…”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四皇子与七皇子互望一眼。

陈蘅似乎对这陈茉很是防备,她可是在此女手上吃过苦头的。

柳氏、陈宏被处死后,陈茂就被陈朝刚送到了都城乡下的庄子上静养,名为静养,实是想替陈宏保住一脉。

陈朝刚寻回了陈宽一家,而今陈宽一家住回西府。

一切,就似回到以前。

可西府未来的家主已经换了一个人。

陈朝刚亦再不是陈氏宗主,而是大房家主、陈太公,自来没有庶子做宗主的道理,而嫡子陈安已亡,他与两个嫡孙心生芥蒂。

陈留太主逝后几十年与他和离,而荣国府的子孙被陛下判给陈留太主,与他陈朝刚已然没了关系。

这,亦是皇族给陈朝刚的处罚。

他后悔也好,不忿也罢,他干涉不了荣国府的陈蕴、陈葳,他日永乐陈氏的先祖上,没有他的名字。

陈蘅又道:“陈茉得柳氏与陈宏母子亲传,此女手段毒辣,心肠歹毒,用活人试换脸术,现在姐妹二人双双失踪,除了暗里实施换脸术,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陈茉的性子不会轻易寻短,不会因为畏惧而逃避,只能是她在改头换面。

“静表姐,此女不除,你在皇家许会被她算计。我到书画会后,彻查过静表姐落水的真相,看似那二女因心慕王三郎所为,实则她们有一个共同处,在推你落水之前,都曾私下见过陈茉。如果我没有猜错,定是陈茉背里唆使她们做的。”

七皇子人在那边,却听着这边的话。

他厉声道:“她敢伤阿静,本王必要她偿命。”

莫静之没想他说这么一句。

惹得德淑吃吃笑出声来。

“七皇兄,谁不知道静之表姐是你的心尖人,谁会给她不快啊,嘻嘻…”

七皇子心慕莫静之,这是整个都城都知道的,最终用真心打动美人,抱得美人归。

莫静之恨不得剥了陈茉的皮。

竟是她算计了自己,害得她失了名声,最终也丢了清白。

陈茉,真真是该死。

陈蘅知莫静之已变,笑得温和地道,“静表姐,你小心一些总没错,就怕陈茉有备而来。”她拉着莫静之,往一边移去。

莫静之知道,陈蘅必是有要紧话与自己说,也由着她亲昵地拉着自己。

“静表姐,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陈茉是怎么认为你会嫁给皇子,会威胁到她。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算计你?她的心机很深,亦是她给陈宏献计,让陈宏买凶害我父母,你得小心她。”

陈蘅几句话,莫静之心头却是惊涛骇浪,别人不知道原因,太后临终前却告诉了她真相。

难道,她入都城不久,陈茉就知道了她可能是帝凰女。

陈茉不是冒充了帝凰女,为了冒充成功,自要除去真正的帝凰女。

这,就是陈茉害她的原因。

就算陈茉知道她是帝凰女,也定是皇族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陈茉是六皇子的人,难道是六皇子要对付她。

她落水那天,几位皇子都跳下了河。

他们肯定知道!

七皇子与她生米煮熟饭,不也是因为这个。

莫静之原为冷漠的表情有了两分松软,“蘅表妹,我会小心的。”

陈蘅点了点头,“静表姐,你要好好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抵达(三更)

陈蘅点了点头,“静表姐,你要好好的…”

“我会好的。”

她没有幸福可言,要嫁的七皇子根本不如外头传言那般的痴情。

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众人叙离别,饮饯行酒。

德淑道:“阿蘅,你可要保重。”

陈蘅对众人福身,“愿你们身体安康、如意快乐!阿蘅告别,诸位保重!”

“保重!”

她提裙上了马车。

陈蕴亦重新翻身上马。

不远处,陈薇正在与陈箩、袁秀珠几人辞行,她们交换彼此的礼物。

袁秀珠几乎要哭出来,“阿薇,我会想你的。”

“秀姐姐会武,你要来永乐县瞧我,我听母亲说,二兄二嫂往后回家,也是去永乐县陈府,你来永乐县,就能见到二嫂、你的三姐姐。”

袁秀珠带着哭音。

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却要就此分离。

马车里,莫氏的声音很低沉。

她将荣国府的家业都安顿好了,是交给莫静之照看,每年会将盈利托人送到永乐县。

只是,更多的家业却是变卖了,陈蘅的那部分折了十万两银子,莫氏又卖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店铺、田庄。

陈蘅在都城的那座永乐别苑卖给一个从北方来的大户人家,因这几年都城的房价涨价,连带着家具等物,共卖了二万两银子。

这三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全都是卖给莫家的,往后这些都将是莫静之的嫁妆。

*

半月后,抵颖川郡城。

早有湘太公带人候在路口,“荣国公、陈老夫人,还请下车到陈氏作客,虽说你们分支了,到底是同宗同源。”

莫氏想着这一路的东西物件多,人更多,“湘老太公,委实不便,待我们回永乐县安顿妥当,寻了时机再来拜访。请幽兰寺的悟非大师看了期,还会回颖川陈氏迁母亲的坟,届时,还望湘老太公襄助一二,永乐陈氏会记得你的好。”

湘太公揖手道:“恭送老夫人!”

虽说原比他晚一辈,可对方的身份比他高。

马车未入郡城,直接穿过城外前往永乐邑。

陈氏众族人长汉一口气,荣国府另行开支,带走的不仅是富贵,还有陈氏的地位名声。

陈朝刚父子将陈氏的名声毁去了几分,陈氏再不如初。

谢氏一路上因心情沉闷,没少呕吐,吐到后头,许是求生的意志,竟是不吐了,吃什么都香,颇有些一口气能吃三人量的胃口。

又两日后,一行人到了河滩镇,只是旧县城里人越发冷清。

莫氏没感觉,反倒是谢氏的心情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