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韩姬想得很多,多到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陈蘅唤了声“燕儿”,燕儿正坐在外头,怀里抱着一只小篮子,里头全都是零嘴。

也不知燕儿是怎了,旁人如她这样吃,一吃就胖,可燕儿虽不说瘦,可也不胖,此刻飞一般过来,“郡主。”

“把我匣子里的那串玉石佛珠取来。”

燕儿应答一声“诺”。

陈蘅爽快地将佛珠递给冯娥。

冯娥握在手里,细细地翻看,寻找那枚有烈焰纹的珠子,可寻了个遍,也没发现烈焰印记,没有,不是她以前得的那串佛珠,瞧着与空灵大师手里的一模一样,难怪后世对佛珠的归宿有争执,这根本就不好辩认。

陈蘅接了冯娥递来的玉观音,看冯娥脸色微变,“我知道你没说实话,你既不说,我便不问。你满脸失望,莫非懊悔用玉观音换佛珠?若你懊悔了,再还我便是。”

冯娥连连摇头,“佛珠与我的那串有些不同,我的那串上头有一枚烈焰纹,就像从佛珠里头生出来的小火苗,可这一串没有,空灵大师的也没有…”

不是她要寻的,是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方才变成了后来的佛珠。

陈蘅勾唇笑了一下,“你现在不确定是不是你的东西?”

冯娥一脸茫然。

她费这么大的心思,得来的却不得自己原来想要的。

有些失落,难道这手串必须要经陈蘅之后,再照着历史的轨迹经莫氏、转谢氏,之后才会生出火苗纹,亦才成为带她来,亦能带她回去的佛珠?

冯娥想奉还,却又有太多的不舍,心下迟疑不决,送出去易,再拿回来怕就难了,可若真得照原来的轨迹才行,她得等到何年何月。

最终,她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郡主,你能不能将佛珠送给老夫人,若有朝一日,我想借用,还请她不吝借我。”

佛珠还给陈家,只是她可以借用,一旦上头生出火苗纹,她就借来一用,用完了再还回去。

“不必借来还去,你留下便是。”

陈蘅好说话,佛珠给了陈家,借用与否,就不是陈蘅能参与的。

“谢郡主。”

冯娥的提议无用。

她怀揣着不安离了郡主府。

陈蘅握着玉观音,“青梅,备墨!”

她写了一封信,重新编了一个挂玉观音的丝络,系好之好,将玉观音用荷包装了,锁到一个玉匣里交给韩姬:“给盟主送去。”

碧桃禀道:“郡主,老夫人请你去瑞华堂。”

第五百一十五章 玩物丧志(三更)

(续上章)碧桃禀道:“郡主,老夫人请你去瑞华堂。”

陈蘅到时,谢氏已在。

谢氏的身边多了一个八九岁的童子,衣着锦缎,举止优雅,儒雅温润之气十足,玉笄高挽,全无寻常孩子顽皮、淘气。

又有一个仆妇,生得白白胖胖,惹人欢喜,就如同一个大白馒头。

童子揖手一拜,“谢泠拜见郡主!”

陈蘅错愕道:“这是…谢世兄家的阿泠,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

谢泠笑得羞涩,“听说阔表弟前年启蒙上了学堂,功课是一等一的好,书法工整,祖父常说,端看阔表弟的字,就是个会读书的,颇多夸赞。父亲让我来永乐邑读书!说这里静寂,最合读书。”

来永乐邑读书,这定是说辞。

永乐邑官衙旁边有学堂,女学堂收的是六至九岁的女童,男学堂则收六至十五岁的男童与少年,根据就读年限不同,分为一年级、二年级,一直到九年级,现在的陈阔便在二年级就读。

年级一词,源于穿越千年的冯娥,学堂的规制也采用冯娥的建议。

谢皇后膝下无子,处处受制于皇贵妃,谢昭仪所育的皇子又太过年幼,根本无法与七皇子相比。

七皇子得莫氏支持,现在如日中天,尤其在莫静之产下皇太孙后,已然是稳坐太子位。

刘贵妃虽还是贵妃,却早已是昨日黄花,自德妃晋封皇贵妃,她一年能得见晋德帝的次数,一只巴掌数不完。

谢氏担心有朝一日,会落到与都城王氏一样的下场,将嫡长孙谢泠送至其姑母处,以求学为名,实为保住一条血脉,也有保存一份根基之意。

莫氏笑道:“阿雪,带泠公子安顿。”

谢氏起身告辞。

正要出来,却见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男童追逐、欢呼着大叫:“祖母,兔…兔兔,大伯抓兔兔,我要兔兔…”

却是陈葳的一对孪生儿子今儿瞧见陈蕴弄回来送给长女关关的小白兔,心下欢喜,亦想要,偏陈蕴道:“这是女郎之物,男子养玩必玩物丧志。”

兄弟二人的乳母只得打消给小主子弄兔子的心思。

兄弟俩一瞧得不了,回来找莫氏讨兔子玩。

莫氏搂住陈闯,心肝肉儿地叫了一阵。

陈闹嚷道:“兔兔,伯伯给姐姐,不给我们,我要,我要…”

莫氏笑道:“不就是几只兔子,赶明儿,祖母让人给你们买几只。”

陈蕴已从外头进来,朗声道:“母亲,阿闯、阿闹渐大,不可再骄惯,陈氏的郎君要养大气。”

“大气?你小时候什么没玩过,都七岁了,还将宫中上林苑的小老虎抱回来,非说是猫,你当我们好哄不成,还是你阿耶趁你睡熟,才将小老虎给送了回去。”

陈蘅埋着头。

陈蕴与莫氏讲道理,没一次得好。

莫氏宠孩子,尤其是宠跟前没有父母的陈闯、陈闹两兄弟,要什么给什么,生怕让他们受了委屈。

陈闹跳着叫:“伯伯养老虎,我要老虎…”

陈蕴对莫氏颇是无奈,摇头轻叹道:“母亲,你就惯着他们,若二弟归来,许会怪你。”

“我给他们养孩子,他们怪我作甚?你没瞧你弟妇的家书,感激得快要磕头了。”

莫氏才不管,她就是看不得孙儿受委屈。

不就是两只兔子,陈蕴还不给养,又不是养他们的院子,养在她这儿。

哪个郎君幼时不顽皮?上树捣鸟窝,半夜上屋抓老鼠,吵得一家人睡不着的事,陈蕴小时也不是没干过。

陈蕴说了一阵,说不过莫氏,只是摇头离去,未走几步,就听莫氏唤道:“阿蕴,你三舅来信了,说下月抵永乐邑,你得暇将莫府拾掇拾掇,家具、摆件短缺了,只管告诉邱媪,从我屋里出钱。”

陈蕴问道:“三舅是要长住?”

莫氏道:“谢泠来了,谢氏亦在留退路。王氏被灭后,刘贵妃恃宠而骄,陛下又灭了刘氏,洛阳长孙氏、萧氏因罪被罚,男子贬往边疆从军,女眷收没宫闱为婢。”

快三年了,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让人无法细想。

莫太公在德治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仙逝。那时,荣国府一家正在永乐邑,得到消息时,已是一月之后。莫家的书信里,要莫氏别回江南奔丧,让他们在永乐邑望南烧纸即可。委实从永乐邑到江南这一路,路上可不大太平。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是平安地活下去才好。

都城、洛阳一带,一夕可以尊崇,一朝也可以覆没,瞬息万变。有崛起的新贵,亦有覆来的世家大族。

陈蘅问道:“王烟…如何了?”

王烟与舅家表兄私奔,这里头虽有陈茉的算计利用,但她到底与陈葳订过亲,也曾与陈蘅有过交集。

莫氏道:“她嫁的婆家是长孙氏,许是连她与孩子也没入宫闱为奴为婢。宫中奴婢,总好过落到外头。”

陈葳娶了袁东珠,莫氏还是怨过王烟的,觉得王烟不成体统,养在深闺的女郎与人私奔,且在大婚之前做出这种事,这分明是打陈葳与陈家的脸面。

但要说,她有多恨王烟,多盼王烟倒霉,这种事,莫氏却是做不出来的。

王烟一个女流之辈,恐怕这日子亦不好过。

早前的王氏覆灭,王烟的胞妹王灿被贬为宫婢,但凡宫婢入宫得不到贵人提携,只能干粗活、脏活,日子可想而知。

这入得宫门,就没有能够出来的。

尤其是宫奴宫婢,就算打杀了,丢了性命,也无人过问。

“太子妃写信回莫家,奉劝你外祖母与大舅分支。”

前世,莫静之未做太子妃,登上太子妃宝座的是陈蘅,可没有这些事。

七皇子早逝,今世却平安活到至今,许多事已然和前世不同。

“你大舅一脉乃大房长子,分得三成家业,在晋陵建立分支;你三舅一脉来永乐县,另建一支;你四舅前往金陵,再建一支;你二表兄、六表兄留守广陵,执掌广陵莫氏大房。”

这样的决定,显然出乎陈蘅的预料。

莫二郎、莫六郎,这可都是莫静之的两位兄长,广陵的家业最丰,底蕴最足,莫静之到底存了私心,把最丰最富之地给了自家的兄长。

要说莫静之没私心,陈蘅可不信。

陈蘅问:“这是太子妃的意思?”

莫氏道:“太子妃写回家中的书信就是这么说的,你二房的两位表兄再得三成家业,你三舅、四舅各得了二成。”

这样分,但凡明眼人都觉得不公。

第五百一十六章 莫氏分支

(续上章)这样分,但凡明眼人都觉得不公。

莫氏又补充道:“虽说你三舅得了二成,可你四舅母闹得厉害,你三舅便让出半数家业,虽他们三房各得三成,三房得一成即可。你外祖母听闻后,道‘我今次随阿西前往永乐县定居,太公的尸骨迁移永乐县,你们在晋陵、金陵、广陵各建一座衣冠墓,我若百年之后,亦按此例。’”

莫西行事沉稳,又最是谦让。

如此一来,莫大舅不干了,说自己才是长子,理当奉养老母,更当让自己的父母葬入自己这支的墓地。

莫老夫人怒喝道:“你是长子不假,可这些年,在我跟前敬孝的就是莫西一房人,我早习惯与他们生活,你不想气死我这老骨头,就照我的话做。”

莫静之将整个广陵基业给自己的两位兄长继承,这亲疏之间就分别出来。

偌大的莫氏因为莫静之几封信,如今分崩离析,还分成了几支。

再大的家族,经这么一分,也算不得大世家。

莫氏吐了口气,“过几日,你三舅家的老仆会抵达永乐县,你先令人拾掇出来。”

说让陈蕴拾掇莫府,实则邱媪已经派人去清扫、整理,差缺的东西亦得在添补上,只待莫西一家抵达就可入住。

莫氏没有提,莫大舅去晋陵,晋陵是个好地方,追随的族人亦有二十几家一百五十多人;莫四舅去金陵,追随之人高达百户有六百多人,委实莫四舅最会行商,又最会捞钱,在这世道,有钱就会有权;就连被驱逐出去的莫二舅,亦得了七户三十多个莫氏族人携家财投奔。

唯有莫三舅,莫氏一听说是去贫困的永乐县,个个都不乐意。此次前来的,只得莫三舅一房人与莫老夫人。

大家都说,莫老夫人是心疼女儿莫氏,母女俩都没了夫主,正可相依一处,再加上莫三舅自小与莫氏的感情最好,莫三舅亦有与胞妹作伴的心思。

他们兄妹好,却不能拖累其他族人。族中召会时,也说了各随心意,所有族人选择一处落脚,一旦入了分支族谱,将不得再改。

莫老夫人做了莫氏宗妇几十年,手头多有节余,她是不忍看莫三舅太过礼让,也吃亏得厉害,这才决意跟着三儿子来永乐县。

莫大舅、莫四舅虽有不乐,却又不敢反对,只得各自照着约定分支单挑大梁。

陈蘅道:“为甚莫氏大房就一定要管族人?”

莫氏轻斥道:“莫家的情形与陈氏不同,一来陈氏伤害过荣国府,二来陈氏从未对我们有过帮衬,可莫家不同,乃是百年大世家,族人们相扶相携走过这么多年,突地甩手不管,是要被凿脊梁骨的。陛下忌讳莫氏势大,只怕太子也忌讳得很,太子妃才会写信说这事。”

莫静之不是得了晋德帝与太子的青睐,只要她一句话,还不得应付过去。

怎就好好的要分支?

说到底,还不是莫静之自己有了私心。

晋德帝少年之时,就怕莫氏外戚干政,后来还是莫太后费尽唇舌将手足兄弟逼离朝堂,晋德帝方才罢休。

而今,晋德帝连连对世家门阀下手,也有防备之意。

陈蘅微怒,道:“本末倒置,门阀势大,自晋立朝便有,各地的匪贼不除,就想着除世家。”

莫氏道:“皇家的事,我们休要过问。太子妃此次行事伤了你外祖母的心,亏得这些年你外祖母让你三舅每年送二十万两银子给她零使。她的嫁妆不丰厚么?倒是越来越心大,还说当年太后每年一百万两,为甚到了她只给二十万两?”

莫静之变了!

不再是那个单纯美好的少女,变得有心机,虽然分支有保护娘家的意思,指名让她兄长留守广陵,执掌宗主,公正、公允之心已失。

“我交给她打理的店铺、田庄,怕是讨不回来了,去年、前年的收益,到现在都没送来,说是她手头紧,需要周转,我瞧这定是藉口。”

莫氏没提,莫静之竟拿陈蘅说话,在信里说“蘅表妹是个能赚钱的,想来姑母不屑一点收益”,什么叫不屑,他们一家在永乐邑过得容易么?

永乐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家攒来的。

莫氏看过莫静之的信,又气了一场。

她真是白疼这个侄女,不,莫静之的骨子里到底随了莫南多一些,莫南就是这等自私的性子。以前养在莫老夫人膝前,她还能顾忌体面,而今倒是摆起阔气,三天两头在太子府宴请幕僚、名士,又以一副大才女自居。

原就是成亲做了母亲的人,还担了书画会、诗文会、棋会的女郎社社长。

莫静之以天下第一才女的身份,着实替太子拉拢不少文臣。都城的文官现在八成站在太子府这边,剩下两成,也是陛下的老臣,他们不是支持太子,而是年纪太大,与年轻的太子说不到一块儿,而太子妃也喜年轻爱奉承的贵妇。

太子因着莫静之拉拢满朝文臣,对莫静之视若珠宝,没少夸她贤惠能干。

皇贵妃在人前也是与莫静之长敬子孝,真真整个都城第一的好婆媳。

陈蘅回到珠蕊阁时,想到听来的关于太子妃的种种流言:“以前的静表姐不是这样的。”

“郡主,世间事,时变事变,况是人。”

“何况是人…”陈蘅沉吟着。

现实,让多少人撞得头破血流,又让多少人迷陷其间。

年少时,那些美好的向往、追求,最终化成云烟。

她在变,莫静之在变,其实大家都在变,只是变得明显与否罢了。

*

三月十八,祭台建成。

玉司工来禀,说钱县丞已经发出文书,让十一镇的里正预备祭品,召集各镇各村的代表前来奉祭天地,求上苍降下甘霖。

而陈蘅早早从女学堂里挑了八个十二至十四岁的少女习练祈祷舞,只待三月二十一早就去祭台求雨。

八个人,最终入选的只得四人,代表着四方,也代表着四季的风调雨顺。

荣国府舞蹈师看着几人:“这是你们造福永乐邑的机会,所有入选者,得一套纱绡漂亮舞衣与一套头面首饰,这些是郡主赏你们。”

雪白的纱绡衣裙,纯银珍珠首饰全套,少女们的眼睛直直落到托盘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祭台求雨

(续上章)雪白的纱绡衣裙,纯银珍珠首饰全套,少女们的眼睛直直落到托盘上。

钱县丞家钱女郎扬了扬下颌,家里正给她议亲,只要她表现好,就能得到这难得一见的机会。

其次是陈薇,这几年她在女学堂里读书,上的是高班,学女红、书画更学账簿、打理店铺田庄等。

三月二十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城中祭台周围的空地上便围聚了十一镇的里长、村民,祭品摆满了祭台周围,从瓜果点心到馒头、包子,三牲、鸡鸭鱼六畜俱全。

钱县丞走到台前,高呼道:“这些祭品,官府与郡主府不要你们的,待祭祀之后,各镇各村的人将自己的祭品吃掉。”

“钱县丞,这样祭祀当真能天降甘霖?”

立有老者喝道:“神灵在上,尔等无知小儿休得胡言,没见幽兰寺的大德高僧都派了佛门弟子帮忙建造祭台。”

“再有人胡言,立马赶出祭台。”

问话的壮汉被村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原本就壮着胆子一问,唬得其他心有疑惑之人再不敢多说,生怕招来怨狠。

巳正一到,四位衣着粉色纱绡,以粉纱蒙面的少女登上祭台,钱县丞率先跪下,各镇的里长、村长相继再跪,整个祭台周围一片静寂,呼吸声此起彼伏。

在一串悦耳的铃声下,一辆用鲜花扎制六人纱轿进入,前面是四名半大的女童抛撒花瓣,后面又是由六人组成的女童乐队,所有的女童一样的身量,一样的高矮,一样的服饰,就连头上的双髻也用一样的粉条丝绦裹发,而鲜花纱轿之内,端坐着一个白色纱绡裳的少女,脸上戴着一张雪白的面具,发髻高挽。

钱县丞高呼一声:“请神女祈天!”

陈蘅顶着面具,除了身边亲近之人,没人认出她是谁,她一走动,由有银铃传出声响,她步步迈上石阶,走到祭台正中,双臂微抬,快带地掐着指诀,身姿曼妙间翩然起舞。

杜鹃怀抱着周岁的儿子跪在地上,抬头时看到那熟悉的动作,整个人怔在原地,这不会是郡主吧?

郡主真当神婆了?

这回扮成神女了。

没看到,她没认出来。

如果求不来甘霖,会不会惹来大麻烦。

人群中,张萍埋头问冯娥:“真能求来雨?”

郑夕儿低声道:“听说西北、陈郡、秦郡、洛阳、都城都旱了大半年,我们这里还是好的,西北那边好些地方都没水吃了。”

有老人轻斥一声:“这是祭天,你们却闲话,着实不像话。”

几人立时止话,生怕被他拿住话柄,回头闹出去,说他们是官衙的官吏,若官吏如此,百姓们还不得效之。

四位粉裳祈舞女停下了舞蹈,退到四方静立,祭台的中央,陈蘅跳得越来越快,在那铃声之中,还有低唱之音传来,早前原是艳阳高照,竟有春风拂面之感,山边亦有乌云汇聚。

风,从微风到中风,最后更能感到一阵春寒料峭之意。

虽至三月,桃树花蕾早绽,至今未开。世人都说,今年的桃花迟迟不开,乃是大旱、太热,桃花开时必有倒春寒,一冻再一暖,方得盛放。

陈蘅还在倾情地跳舞,手掐、浅唱、步法、姿式不能错了半分,她虽练习无数遍,可真正用上还是第一次。

有人感觉到冰凉的东西落到脸颊,大叫一声:“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一滴,又一滴,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

一声春雷划过天际,所有祭台的百姓仰头望天。

雨滴越来越密,越来越大,有百姓欢叫起来。

陈蘅变了嗓子,高声道:“大家都散了吧。这场雨会下一天一夜,明天之后,会进入倒春寒,百姓们多穿衣,雨后可以下地耕种。”

有老者高呼:“谢神女为永乐邑求来甘霖!”

“谢神女!”

百姓齐声高呼。

陈蘅依是变着嗓子,“都回去吧,七日之后我会再上祭台求雨。”

钱县丞向前几步,高声道:“往后不必各镇备祭口,下次长河镇,再下次是河滩镇、再下次双坪镇,以此类推,所有祭品,祭祀完毕,由各镇带回,由各镇百姓处理。我们官府和县衙不会得百姓任何贿赂,即便是祭品也不行。”

百姓们纷纷赞着“好官”,又有夸神女好本事的。

此刻,莫氏与谢氏坐在瑞华堂,看着从天而降的雨,“还真下雨了。”

谢氏问:“母亲可知求月的神女是谁?”

莫氏自是知道是陈蘅,但这事她不能说,一旦说出去,必生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