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生父(三更)

“将义母给我留下的首饰盒取来。”

这是满满的首饰,里头有只得一只的手镯,亦只得一只的耳坠,只得一支的钗子,无论是什么,都只得一支,就这样的东西,竟有十几样之多。

冯娥从里头挑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钗子,一个上头刻着“怜香”,另一个由刻着“惜玉”。

慕容慈睨了一眼,“这位贵人年轻时行商在外,曾在都城遇劫失财,落魄之时得遇清河大长公主相助,二人有过一段情。

后,这贵人回了北地,重振门第,在北地也是有名的人物。今儿既然张司法也在,就请她做个见证。”

清河大长公主自己都闹不清楚冯娥是谁的女儿,瞧瞧这一盒的东西,全是一件的,她交给女儿保管,也是一种倾诉,想告诉冯娥的生身父亲,只这一盒子的物件,总不能一个又一个地去问。

冯多金曾是出名的珠宝商人,其间的那只漂亮手镯便是他的。

而冯娥的名字,便是因生父是冯多金,现在却告诉她,冯多金不是她的生父。

清河大长公主生前太过荒谬,也至连女儿的亲父是谁都闹不明白。

慕容慈道:“我们帝月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有法子保存好这半瓶鲜血,还请冯县主取血验亲,免得我回了北地,不好与人交代。”

这一切,来得太快。

冯娥是千年后的人,滴血认亲的事,极有可能造成冤案。

慕容慈再次揖手,“我知此事让你为难,可我接了这桩事,就不能不忠人之事,县主手里有一支当年他留下的钗子,我必须…”

她很为难!必须要知道结果。

冯娥本想推辞,可对方信心满满,怕是拒绝不得。

不多时,冯娥的乳母听闻此事,亦到了花厅。

她看了钗子,只知冯娥出生后的事,哪里知道之前的事。

当初清河将这一盒子东西给冯娥,只说了一句:“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父亲,她的父亲有可能是十二个人,世家再没有如此荒谬的事。

冯娥是清河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可对外,一直说她是义女。

慕容慈又取出一支白玉瓷瓶,一启瓶塞,一股药香扑鼻,张萍惊呼一声:“听说古代有血清汁,能更好的验出是否是血脉亲人?”

慕容慈点了点头,“张司法,不愧见多识广,这位贵人为了知晓答案,可没少费心思。”

血清汁,这是什么东西,但冯娥看张萍那灼灼的眼神,显然对那药汁感了兴趣。

乳母道:“县主,就取血一验。”

一生不知其生父是谁,这般拖下去,总不是法子。

如果知道了,也能解开冯娥的心结。

慕容慈熟络地滴了一滴血清汁入碗,又从另一只瓷子里倒入一滴鲜血,血如红珠,在碗里滚动,浅绿之中的深红,尤其漂亮。

侍女取了针,冯娥一针扎下,鲜血滴落,又是一枚珠子,几双眼睛看着两枚漂亮的珠子缓缓靠近,最后融为一滴。

张萍惊叹一声:“我的天!”

鬼使神差的,她将自己的指头扎破,鲜血落入,却无法与那滴大血珠相融。

“真是血清汁,我还以为是前朝大魏野史的传说,这东西…可真是宝贝!”

张萍眼神很馋,笑了又笑,“那个…元娘子,你这一瓶很多吧?能不能送我一些?”

乳母很是激动,“请问元娘子,这贵人是谁?他…他定是我们县主的亲父。”

张萍则缠着慕容慈道:“元娘子,这是好东西,你…你送我一点呗,我有大用。”

慕容慈道:“这东西是贵人之物,验罢之后,还要带回北地,冯县主要认祖归宗,少不得还要当着父祖之面再验一回。不过,我可以写信去问问贵人,若他愿意送你,我定让侍女亲自送到你的宅子上。”

现在不能送,这东西是加了特制原料的。

是血清汁,又不是真正的血清汁,但这汁液自有他的神奇之处。

贵人不在乎冯娥是不是他女儿,但他需要让冯娥相信,他就是也的父亲。

北国需要冯娥的才华,不是,也能将她变成是。

唯有冯娥为北国人,才能得北国重用,也才能发挥更大的用处。

“多谢!就送到我在县衙的张宅!”

张萍知他们许有话说,揖手道:“郡主、县主,林东镇出现无名尸案,我得赶去那边,就此告辞!”

花厅里,一片静寂。

冯姓似不相信,让乳母将水里的清水倒出,又扎了自己的指头一回,乳母亦扎,可两滴血怎么也融不到一处,她又让侍女扎下,依旧不能相融。

乳母迭声道:“这贵人定是县主的亲父无疑!”

花厅上,只余慕容慈、陈蘅与冯娥、乳母四个人。

这一切,来得太快。

在冯娥已经拿定主意,不问自己亲父是谁,像冯多金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清河是混账,但亦尽可能地替三个儿女谋划了前程,甚至给他们各留了一份产业,也让他们不至于在清河暴毙之后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陈蘅问道:“他是谁?”

“当年,他为给北燕先太后办寿礼以表孝心,化身商人前往南国都城,却在路上遇到贼匪,所携钱财被抢,只得带着两个侍从落魄街头。是清河大长公主见他生得俊美,令人将他带回公主府。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三月之后,北国家中忠仆前往寻他,他亦离开了公主府回了北国。原不想让家中长辈知晓此事,可是他是爱面子的人,万没有让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的道理…”

乳母追问道:“这人是谁?”

慕容慈微微抬眸,“北燕定王。”

定王,北燕国燕高帝的胞兄。

此人位高权重,据说便是他将燕高帝扶上了帝位。

陈蘅却在心下转了又转,定王是个能人,才华奇高不说,就是他的几个儿女也培养成才,连思南郡主慕容思小小年纪,就知道报效朝廷,助皇家一统天下。

慕容慈为什么不把血清汁送给张萍,还说要问了药的主人才行。

这药滴下之后,唯有那瓶中血与冯娥的血相融,太过古怪,可是那血也不与其他人的相融。

因张萍对这块精通,乳母对定王是冯娥的亲父之事已然坚信不疑。

第五百四十五章 了然(加更,第四更)

因张萍对这块精通,乳母对定王是冯娥的亲父之事已然坚信不疑。

可陈蘅却知道,冯娥未必是定王之女,这定是冯娥数次写规划,让北燕皇族看到她的价值,所以,他们需要给这个奇女子一个身份,一个完全可以被北燕朝廷重用的身份,没有什么比成为北燕皇族更好。

冯娥显然很错愕。

慕容慈道:“我离开北国时,定王千叮万嘱,要我一定办好此事,若不能相融便罢,若是相融,让我将你带回北国,父女相认,认祖归宗。定王还说,若你真是她的骨血,他会补偿这二十多年对你的亏欠,陛下那边,会为你请封。”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定王写给你的信,望你瞧过之后能尽快启程前往燕京。”

冯娥接过信,双手微颤。

定王,北燕定王,这位在后世之中,被称为“千古第一贤王”之人居然是她穿越后的亲父。

第一贤王,是此人文武兼备,才华远在燕高帝之上,却推胞弟上位,不仅自己一心辅佐,还留下遗言,定王府世世代代孝敬皇帝,永不变心。

第一仁兄,是他对燕高帝亦兄亦父,从不纵容,燕高帝做错了,他也会认真指出,让他赢了在北燕声名不压燕高帝的美誉。

北燕定王,是将北燕推向繁荣,最终完成一统大业中最不可缺少的纵世英才。

这是他的信,他的字写得很好,洒脱、干练、果决,然,言辞之间又不乏对儿女的思念、关怀,明明是第一次写信,却如早就写过几回,却如他近在身边,温暖、贴心。他在信中,没说清河大长公主的半句不是,相反,他怜惜清河的不易,说出她的苦楚,还将他与清河之间讲出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

仿佛,不是清河大长公主为难他,而他们情意相投,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他欣赏清河的特别,清河亦爱慕他的坦率。

冯娥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被感动得双泪涕零。

这是一个聪明人!

历史上的贤王,是一个仁慈的兄长、慈和的父亲,行事端方,为了北燕、天下兢兢业业,得后世敬重。

后世历代帝王,最羡慕地便是北燕这位定王,说“世间帝王多几个如北燕定王这样的兄弟,何愁天下不太平。”

定王最反对的便是兄弟阋墙,祸起萧墙之事,早年因不得已杀了几个兄弟一直引为憾事。

陈蘅此刻想到慕容忻,慕容慬虽防备此人,却没有弑杀此人的意思,也是因为定王曾做过几位皇子的师傅,在他教导皇子们时,无数次提过,不希望他们兄弟彼此算计、伤害。

陈蘅能想到此事非真,而是需要,只不知冯娥会如何看,有一个出身高贵的父亲,对这乱世的女子而言,就多了一个依仗。

冯娥搁下手中的信,“我已成亲,当以夫主为首,是否认祖归宗,早已经放下了,恐怕要让他失望…”

“以那贵人的想法,是万不会让自己的骨血流落他乡,冯县主不去见他,只怕不久之后,他会来此寻你。你愿意让人知道,清河公主的义女,其实是北燕皇族之后,你愿意给永乐邑百姓带来灾难…”

定王前来,只不会微服,就算是,他的身份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南晋会如何看永乐邑?

冯娥却明白,这是要胁,亦是在逼她去燕京。

“事关重大,请容我与夫主商议。”

“冯县主有七日思量的时间,七日之后,无论你应不应,我元凤既受了此事,就定会带你去北国认祖归宗。”

她已经说了思量,逼她去北国,她们何意思?

历史上的陈蘅,嫁的乃是北燕皇族,可这自称帝月盟盟主的元龙又是怎么回事?

这冒出来一个与帝月盟主五官一样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陈蘅在嫁元龙后,却与博陵王一见钟情…

如此狗血之事,不可能发生在陈蘅身上,以她对陈蘅的了解,婚前,她可以拒婚;一旦未拒,便是接受元龙,不可能对其他男子生情。

等等,元龙、慕容慬,难道从一开始,陈蘅所嫁之人就是慕容慬,只是此人却掩饰了身份。

如果慕容慬是帝月盟主元龙,一切都能解释得清楚。

元龙有两个身份,陈蘅亦有。

永乐郡主是帝月盟的圣女…

冯娥想到此处,眼睛微瞪,惊诧地被自己的推测惊住。

一定是这样!

这就是真相。

陈蘅是博陵王妃,她嫁的是慕容慬。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水帮、太平帮因为她一句话,就能将莫四舅一家给救来永乐邑。

冯娥想到此处,吃吃笑了起来。

自以为真心相待,原来陈蘅也有自己的秘密。

她将自己穿越千年的事相告,可陈蘅却没有尽说实话。

冯娥道:“请元娘子回避,我有几句话与郡主说。”

慕容慈退出花厅。

冯娥又支走了自己的乳母。

陈蘅问:“你想问什么?”

冯娥道:“你要离开永乐邑了?”

“你何有此问?”

冯娥浅笑,带着讥讽,“你骗得我好苦,元盟主是博陵王,你是圣女,对不对?”

这一回,换成陈蘅意外。

冯娥不傻,相反,她很聪明。

“千年后的史书是这样写的?”

“没有,是我推测出来的,与张萍待得久了,也学了她两分本事。难怪,你一封信,太平帮、水帮将帮众送入永乐邑安身;你又一封信,水帮为你救出莫四太公一家…

这样的本事,也唯有帝月盟圣女可调遣。”

为了掩饰身份,他们甚至还说,圣女凤歌是老盟主唯一的骨血,所以盟主要善待她,敬重她,而盟中上下列是视为珍宝。

慕容慬为她,也算是煞费苦心。

让一个女子顶着他的容貌现身,只会让这件秘密藏得更深,没人会怀疑元龙就是慕容慬,就像无人想到,永乐郡主就是圣女一样。

陈蘅没有否认,冯娥心下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许是习惯了,每次惹了陈蘅不快,她就会担心许久,生怕陈蘅翻脸无情。

冯娥道:“你与袁家能搭上话么?”

“怎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北归

(续上章)“怎了?”

冯娥道:“你二嫂娘家将有大祸,听说太子妃的六兄去了神策军,看似防备二皇子,实则是夺下兵权。

太子殿下疑心极重,他不相信除自己父母、妻子以外的第四人,只有神策军握在莫六郎的手里,他才会安心。

袁家经营神策军几十年,以袁家宝兄弟的性子,会甘愿交出兵权?他既不会交给二皇子,也不会交给莫六郎…”

选择了抱紧陈蘅的大腿,她既知惨剧会发生,少不得要多叮嘱陈蘅几句。

陈蘅微微锁眉。

莫静之做了太子妃后,性子与待字闺中恍若两人,喜办各种聚宴,还爱银钱权势,搅风搅雨,因莫太后将她许给皇子,而不是坚持让她嫁王灼,莫静之心生怨恨,也至暗恨莫太后,又恨莫家人未站在她那边。

冯娥道:“让你二兄小心些,若太子的人接掌神策军,他下一个要收拢的是南疆烈焰军。陈二郎主是斗不过太子夫妇,不要再对莫静之抱有幻想,她是有才华,可心胸远不如你。”

莫静之有野心,亦有才干,可这心胸有能力却差了一大截。

且,南晋的太子也不是慕容慬,这二人的才干更是天地之别。

陈蘅道:“我让长兄给袁世伯写信,托长兄提醒。”

袁大司马是陛下提携起来,若陛下相信袁家,就不会有碍,只是陛下对太子未免太纵容了些。

“他不会相信的!”冯娥道完这句,“我不舍离开永乐邑,但我会去北方,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灼郎。”

如果陛下能信袁家多几分,或是更看重两分,就不会有南晋的落败与消亡,莫静之因王灼的事,一直不服陈蘅,总想与陈蘅一较高低,因不甘、妒忌,还会有太多的事。可眼下,冯娥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件事。

亦不知是她泄露的天机还是别的,她总是近了跟前才会忆起一些史书中记载的事件,就似陈葳娶袁东珠,早前想不起来,她只知道史书中记载的陈葳并没有娶王氏女,依稀记得陈葳与妻子都是那乱世之时赫赫有名的将军。

冯娥想着早入北方,就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王灼一直想重振王家,去了北方,凭着他的身份,定有一方天地。

冯娥知道,这天下早晚会一统。

她更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顺应历史的轨迹。

“郡主,陈家想在新朝立足,就得效忠北国,建功立业。”

“我长兄自幼是皇子伴读,对南晋有极深的感情,至于二兄,他恨的是西府一家,也不会效力北国,在他们看来,那是背叛。”

“你还有一个能征善战的二嫂袁东珠,必要的时候,可以重用她。她是陈留太主的传人,是你们陈氏最优秀的儿妇。”

陈蘅微微点头。

若两位兄长不成,她就说服袁东珠为己所用。

要袁东珠出力,除非她恨极了南国。

可恨南国,莫过于杀父弑兄的仇恨,陈蘅不想将这事建立在袁东珠的痛苦上。

“莫氏若想百年昌盛,亦得如此。”

对冯娥说的每一句话,陈蘅都会反复思量。

“我会寻适当的时机开解几位表兄。”

冯娥对未来再一次充满了迷茫。

历史的大方向不错,可一些细节处让她大为意外。

比如慕容慬对陈蘅的感情,以前还觉得是野史夸张,现在看来,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慕容慬宠爱陈蘅,这是专情,更是钟情一人。

*

是夜。

王灼沐浴之后,见妻子冯娥依旧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秀美的女子,她久久地出神。

她成了北燕定王的女儿,现下想来依旧觉得像一场梦。

生母的不堪,而生父却是大名鼎鼎的贤王,这些年,她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出身,甚至于把自己看作是孤女,唯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更好受些。

“阿娥。”他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轻柔,“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她抬眸时粲然笑道:“灼郎,我寻到亲生父亲,他要我认祖归宗。”

王灼轻声道:“我没有家人,我不想你也一样。可若是一些不识好歹的家人,不认也罢。”

是冯娥帮他寻到王家的旧仆,一行二十几人,这些老仆的家人或离散,或病逝,但亦足让他宽慰平生。

他还有家,亦有自己的家人,家人便是冯娥,他日还有他们的儿女出生,家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家也会越来越热闹。

冯娥心下却纠结着,“可父亲是北国人,灼郎,他要我回北国认祖归宗,你会去吗?”

一声“你会去吗”,王灼纠结地转身坐到案前。

王灼道:“能确定吗?”

清河大长公主行事荒谬,早前说冯娥是冯多金的女儿,就连清河也是从女儿的容貌来进行判断的,可现在却有人说不是。

“有信物为证,还进行了滴血认亲,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盼我回北国认祖归宗。灼郎,天下乱了,自来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分裂已长达近百年,终究有一日是会一统的。你觉得,在天下三大国中,北燕、南晋、西魏,谁能一统天下?”

王灼蹙眉,“三国之中,南晋建国已久,但国朝腐朽,难以为继;西魏偏隅西南,想要一统天下,其实力远不如北燕能征善征。北燕初建不到百年,但几代皇帝,励精图治,更有一代贤王定王相辅,文武百官更是兢兢业业,若说一统天下,结束征伐,非北燕莫属。”

冯娥喜道:“你也觉得定王是一代贤王?”

“与历代皇族权王相比,他体恤百姓,也能俯下身段为朝廷求良士,北燕自称野外无遗贤,两年前开辟了科举制度,精通武功者,可参加武举,读书人由可应科考,但凡有才华,无论是世家还是贫民,都可以通过这两条路入仕。”

而南晋,就不能做到。

南晋依旧是举荐制,世家掌控朝堂权势,寒门贤士想入仕就必须依仗世家,更多的只能做世家的门客、幕僚,无法一展抱负。

王灼继续道:“因北国科举,已吸引了无数南朝读书人不畏背负判国之险,跋涉千里落户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