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闻医族的男女以美貌闻名,尤其是上一代圣女元歌,能让瞧惯了美人的燕高帝惊为天人,可见其美貌,最好的证明亦在慕容慬身上得到体现。

两名侍女扶下陈蘅。

她下得车辇,扫了一眼,周围同声高呼:“恭迎圣女回家!”

不远处,一个急切的声音连声唤道:“歌儿,歌儿,你总算回来了,可让为父想念得紧,歌儿…”

一个发须花白的男子从大殿上奔了出来,未着鞋子,显得有几分疯癫,不等陈蘅回过神,他已经抱住陈蘅,“歌儿,歌儿,你总算回来了,长兄再不训你了,只要你回来…”

两侧的人,有人蹙眉。

又有人道:“老盟主的糊涂病又犯了。”

“他以为是元皇后。”

“让侄女与姑母取相似的名字…”

“凤歌这名是元皇后给取的?”

来瞧热闹的北燕江湖中人定论道:难怪老盟主不打理庶务,原是脑子不大灵光。

“歌儿,听说你回来,我让人给你预备了爱喝的花露,还备了你爱吃的果子,来人!来人,快带圣女去大殿…”

飞虎此刻小心地走近御龙,“大长老糊涂病犯了。”

“元歌圣女殡天,他的糊涂病就犯了,这几个月病情又重。”

这样的人,就算说了胡话,也没人会相信。

陈蘅进入大殿,御龙、御虎率先步入。

大殿上方早摆了一盏桌案。

老盟主与陈蘅并列入座。

两侧的案上早有江湖中人陆续落座。

陈蘅揭下了蒙面,一张素颜立时让整个大殿静寂无声。

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丽而灵秀,身上有一股轻盈之气,这样的女子不做圣女,谁人当?

老盟主讷讷地看着陈蘅,“是不是北燕皇帝亏待你,你怎又瘦了,我与父亲说过,不能让你嫁他。瞧瞧,这才多少日子,就瘦成这样,我们不嫁了,歌儿就住在这里,长兄养你…”

陈蘅低声道:“父亲,我不是姑母,我是凤歌。”

“凤歌…”老盟主看着周围的人,“不对,凤歌还在襁褓中,你分明就是我妹妹歌儿,你是歌儿。”

凤歌,真有这个名字。

慕容慬给她取的名,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医族族长曾经有一个孙女就唤作凤歌。

立有一个妇人过来,轻声道:“老盟主,你回屋歇着罢。”

“不走!我不走,歌儿好不容易回来,我要陪着歌儿,你们又想将我支开,逼她嫁人。照本族的规矩,歌儿不能嫁外族,不能嫁。她要嫁给外族,会受诅咒的,一定会没命,不能嫁,千万不能嫁…”

妇人瞧了瞧几名侍女,几人交换了眼色,走近老盟主,老盟主立时跳了起来,拔腿就闪,“歌儿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我要陪着歌儿,你们敢将他嫁人,我不会同意。歌儿…”

他一闪身,拉着陈蘅,躲在她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不嫁,谁也不嫁!”

陈蘅柔声道:“阿父,你坐下。”

“歌儿,我是你长兄,你喊错了。”

陈蘅微微一笑,“你坐下,我给你吃好东西。”

“森林里采来的果子?”他问,伸着脖子,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眼眸明亮,真正疯掉的人,怎会糊涂了,可他的眼睛又不像是疯子。

难道…他是装的?

陈蘅不知道这位医族的男子是怎样的,只从眉眼之间能看到慕容慬的影子,想来真是他的亲舅父。

陈蘅拿出一把果子。

老盟主接过,一把就将所有果子丢到嘴里,下肚之后,浑身舒坦,他嚼了几下,又道:“歌儿,好吃,我还要!”

陈蘅又给了一把。

这样的果子,即便医族世代生活长白山森林,也从未见过,先是妇人微惊,之后连侍女、男丁们皆是面露异色。

老盟主一把又给吃光了,“我还要…”

陈蘅再取了一把。

她没有往衣袖,也没有往怀里,而是凭空伸手,就有了一把,这令了近的妇人与侍女们更是吃惊,这凭空取物,是从何处取出来的,难道这就是火族灵女的厉害之处。

能让他们甘心奉为圣女,是因为他们得了族中之令,说此女乃是火族灵女,与火族人失散,是天降机缘。

陈蘅取出一只碗,柔声道:“这是甘露,你饮下罢!”

老盟主看着碗,里头是一碗清清亮亮的水。

陈蘅点了一下头。

他迟疑着捧着碗,一饮而尽。

饮完之后,正要说什么,陈蘅纤指一凿,老盟主昏倒在案前,陈蘅道:“阿父中了蛊术!”

她走近老盟主,双手挽出漂亮的指花,一掌落至老盟主的后背,不到片刻,就见老盟主的脖子突出一个包。老盟主面部狰狞痛楚,随着那包的移动,行至嘴时,陈蘅一指凿下,他张大嘴巴,一只血红的蚕豆虫子飞了出来。

陈蘅纤指一弹,指尖是一团火苗,嗖的一声扑向蛊虫,虫子叽叽地惨叫着,很刺耳,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妇人垂首,眼中又是敬重,又是感激,“圣女,这蛊虫…”

“是迷糊蛊,在中蛊之人的眼里,只要是年轻女子,瞧着都像元歌圣女。老盟主需要休息,你扶他下去。”

“诺!”

大殿上的众人,有眼睛一亮的,这是欢喜。

圣女回来,中了蛊术的族人就有救。

江湖众人看到这样的圣女,不由心生敬畏。

传闻医族的神通颇多,端看圣女的本事,委实有些来头。

陈蘅大殿用过宴,回到后殿时,御龙、御虎与一个清瘦老者求见。

老者一脸诚意,礼数周全,“半年前,南疆巫族的小巫女来北方医族拜访,说要请教医族的医术、武功。族长不应,临离开之时,就给我族的族人下了蛊术。少族长、六长老的传人、祭司皆有中蛊,有的是疯蛊,有的是饿蛊,还有的身中血蛊…”

她是火族灵女,瞒不过医族的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少祭司

她是火族灵女,瞒不过医族的人。

历经数千年的兜转、轮回,火族失去了踪迹,可灵女的后人却寻到了,若医族奉灵女为尊,将会换来一个新的开端与崛起。

陈蘅道:“殿下能允我去医族?”

老者听明白,陈蘅有意给他族人解蛊。

“圣女能解蛊?”

“或护我去部族,或送人来燕京。”

她没有正面回答,却证实自己确实能解蛊。

“山庄地牢关押了几位族人,还劳圣女为他们解蛊。”

“带路!”

妇人从一边出来,当即拦阻道:“圣女回家,舟车劳顿,二长老,就算天大的事,也不必现下处理。”

“阿姑,给他们解蛊的力气我还有,解蛊要紧。”

阿姑,她称身边服侍的女人叫阿姑。

妇人感动不已,当即更加坚持,“圣女,他们中蛊已久,不急于一时。”

“苗疆有一百零八种蛊,饿蛊、血蛊、疯蛊、迷糊蛊,皆是古蛊,每多留一刻,中蛊都就会多承受一分痛楚。带我去罢!”

二长老领路在前,兜转之间到了地下暗室。

暗室是由无数的石屋组成,每个石屋里都关押着一人。

“元芸姑姑,我好饿,我好饿,我快饿死了,你再给我一个馒头,就要一个馒头…”

呼叫的男子瘦得皮包骨头,中了饿蛊,吃什么都不吸收,只会让人越来越饿,一直觉得饿,直至撑破了肚皮,将人活活的撑死。

陈蘅道:“令人将他制住。”

立有两个彪形大汉过来,打开石门,将少年制住。

陈蘅给他灌了一碗水,之后挽着快得瞧不清的指诀花,一拍、一凿、一点,从少年肚脐处爬出一只肥胖的蠕虫,近乎透明,初如五根绣花拧成一股的粗线,爬了良久,方才爬了出来,竟有一只碗大小,就像一只巨大的蛆虫。

元芸姑姑抬腿要杀,只听陈蘅喝了声“且慢”。

“饿蛊吞下的还有人体内的精髓,它若死了,他亦活不过三载。”

二位长老心下大骇。

可这么恶心的东西,不能死。

陈蘅不紧不慢地道:“令族中会医术之人戴上布手套,剖开此蛊的肚子,取其腹中精髓,分三日给他服下,精心调养三月,可痊愈。”

“先别给吃食,饮温水,服下此蛊精髓之后,方可用清淡吃食。”

让医族束手无策的蛊术,他们用过药毒,用真气逼退,用银针引诱,法子用尽,竟不能动蛊虫分毫。

部族中十余名医者研究半年之久不成的,陈蘅弹指之间就能做到。

这是火族灵女的神通,不是任何一个人就有的。

陈蘅从地下石牢回来时,神色疲惫。

元芸让四名侍女小心服侍,给她沐浴更衣,待看到她后背那一枚金色之中有凤羽的印记地,元芸又吃惊了一回。

原来,这就是血脉高贵的象征。

金色凤羽纹,用手触之,如肌肤般嫩滑。

外头,只听一个男子问道:“圣女呢?”

“禀老盟主,圣女给弟子们解蛊,现在歇下了。”

男子望了眼寝殿方向,“若圣女醒来,记得通禀一声,我有事找她。”

元芸姑姑给陈蘅披上衣袍,小心地将她抱出浴桶,出得珠帘门,看了眼外头的四位侍女,“我医族既承运于天,奉凤歌为圣女,就当视若族中至尊,你们要小心服侍。”

“诺!”

她出得大殿,兜转之间来到一处静雅之处。

院中长有凤尾竹,小桥流水,溪水潺潺,迎春花香扑鼻,元芸姑姑脚步轻盈,立在院门外,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元芸拜见少祭司!”

“进来。”

入目处,在凉亭中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瓜子脸,宽袖掀拂间透出不染尘纤的俊颜,洁如高山雪,傲如天上月,琴声未断。

元芸姑姑垂首道:“禀少祭司,是火族灵女,她的身上有一枚金色的凤羽印记,用手触之,与肌肤无异,不像纹上去的,也不是长出来的,而是从她的身体折射出的印记。”

少年眸光微跳,琴声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昔日元歌圣女,为情伤,下嫁俗世帝王。今寻得灵女,老族长因偏宠慕容慬,竟要灵女下嫁。

我医族原是世外部族,怎可落入俗套。

既然她与慕容慬已生芥蒂,你以为,若是我愿俯身讨好,能否引她下嫁于我。”

元芸姑姑心下微惊,“少祭司天人之姿,自不在博陵王之下,只是大祭司那边…”

“师兄是医族的大祭司,先有医族方有北燕。美人如美玉,能者得之。你替我安排一下,我要见灵女!”

元芸姑姑面有难色,她接到的命令,是以圣女仆妇身份出现,而那四位侍女也是医族人,惟命是从。

陈蘅是次日清晨醒来的,吃了好些凤果才恢复了体力。

她练了一会儿书法,拿了本书看,这是冯娥来北燕后写的新戏本子。

“禀圣女,少祭司求见!”

大祭司是谁?是医族仅次于圣女之下的人物,此任大祭司更是北燕的国师,是慕容慬的师父。可这少祭司,莫非是未来的祭司,是慕容慬的师兄弟。

不多会儿,侍女领入一个男子,容皎皎如明月,眸朗朗如星子,玉笄高冠,烟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脸上欲言又止。

这是她见过风度最雅,生得最美的男子。

她曾以为,慕容慬的容貌无人能及,可面前的少祭司,看上去二十多岁,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出尘飘逸之气,是冷傲,就像是万人中央的仙人。无论何处,都太过抢眼,又似草丛之中的鲜花,很难不让你注目。

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少祭司勾唇一笑,这一笑,令天地失色,揖手道:“拜见圣女!”

陈蘅歪着脑袋,只是打量、欣赏,没有半分亵渎、贪念,“大祭司的弟子?”

“大祭司的小师弟。”

这答案出乎陈蘅的意料。

陈蘅笑道:“瞧上去,你年纪不大。”

“三十一。”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不失礼,也不谄媚。

比外表成熟多了。

“你我皆是修行之人,显得与他人年轻些,倒在情理之中。”他又扫过大殿,“圣女对此处的寝宫可还满意?”

“还好。”

“在我们神木城,有圣女宫,那是城中最圣洁之地,自上任圣女离开后,就没了主人。神木城欢迎凤歌圣女早日入住圣女宫。”

少祭司看着外头的风光,“此处虽不及神木城,风光还算秀丽,不知圣女可否赏脸一游?”

“乐意之至。”

第五百六十七章 纳兰弄月

(续上章)而此刻,慕容慬正在查看自己备的聘礼。

陈蘅刚对他心生芥蒂,他只想做得更好。

娶妻是件大事,他无生母,只得自己亲力亲为,希望将婚事办得体面、光鲜,也能换陈蘅一笑。

御蛇颠颠儿地进来,低声禀报了医族少祭司带着陈蘅游览帝月山庄的事。

慕容慬怒道:“白洵,他想干什么?”

这个妖\孽,小时候就爱哄他唤“小师叔”。他来燕京,不见师父,也不见他,深居简出,还当他清心寡欲,原来人家是冲着陈蘅来的。

什么仙侣璧人,就算陈蘅要与人做一对璧人,也是与他,少祭司蹦出来算怎么回事?

慕容慬大喝一声:“备马,去帝月山庄!”

该死的,这是要挖墙角。

他与陈蘅还没和好如初,万一被人拐走了新妇,他还不得懊悔死。

慕容慬怒火丛生,气冲冲进入后山,在一片花木掩映的林间,少祭司抚琴,陈蘅在林下翩翩起舞,两个人真真像极了一对世外仙侣。

“凤歌!”他大喝一声,几步窜过,一把拽住陈蘅的胳膊,不由分说,就要将陈蘅带走。

少祭司纵身一闪,拦住去路,“阿慬,你失礼了!”

“小师叔,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人。你带她出寝殿,有违规矩。”

陈蘅待嫁之身,就该在殿中静静地待着。

少祭司长得太过俊美,没人能够抵御。

他的祖上是出过圣女的。

不优秀的人进不神木城祭司殿,成不了祭司,虽然上头还有一个祭司殿掌殿大祭司、副大祭司,若他娶得圣女,就能成为下一任城主、族长。

无论是哪一个,足可以诱人欲试。

再则,陈蘅是真正的火族灵女,怎么想都与他般配。

少祭司勾唇笑道:“自有医族以来,圣女不外嫁,你母亲违背祖训,后果是难产毙命,生下你这病儿。灵女乃是世外古族最圣洁的女子,我怎能看她重蹈你母亲的旧路?”

慕容慬愤愤盯着少祭司,“小师叔,分明是你别有用心。”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还不就是为了他的私心。

“我是有用心,那便是阻止凤歌嫁给你…”

他就是这意思。

不会掩饰,而直切地说出来。

少祭司扬了扬头,“身份有别,你是人间帝王的儿子,可在我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人,能得配凤歌者,必得身心干净,可你…”他一脸嫌弃,“从其他女人哪儿惹来一身胭脂粉,也不怕熏着凤歌?”

陈蘅歪头,慕容慬眼神微弱。

“你招惹女人了?”

少祭司心下得意,却依旧清风朗月一般,“凤歌,这么大的脂粉味,你没闻到?”

他轻哼一声,礼貌地道:“我刚才所弹乃是古曲,是商周时候的《祭祀曲》,配上你的《祭祀舞》相得益彰。数千年前,医族、火族、巫族乃是三大古族,在天下诸候之中最受敬重的,当时天下的皇族、贵族称我们为古族、仙族…”

可见他们不同于尘世各世家,乃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陈蘅跟着少祭司走了。

慕容慬招惹了女人,又来惹她,不冷着她,她都对不住自己。

他心里着慌,低头闻了又闻。

脑海里掠过出府时,正巧遇到一辆香车。

车上,跳下一个美貌少女,甜甜地轻唤一声:“慬阿兄!”

“弄月这是要往何处?”

“慬阿兄,阿月是来寻你的。”

娇俏秀丽的少女带着甜美的笑容,着一袭素白纱绡裙,行在人群里,晃若一朵白莲。

纳兰弄月,燕高帝幼妹云容长公主之女,特封县主,自幼心系慕容慬。

几年前,继后曾提议,让弄月嫁慕容慬为正妃,彼时,云容想着慕容慬是个病秧子,果决回绝。隔日就与丽妃交好,想促成大皇子慕容忻与纳兰弄月的良缘。

不知何故,最终原本说定的事却耽搁下来。

“大家都说,慬阿兄要娶帝月盟圣女,我想听你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