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赵黼看出端倪,因将季陶然拉回去:“然后呢?”

季陶然道:“这回你自相亲去,就、就完了……”

赵黼低头想了想,对白清辉道:“他说什么相亲,是不是指的明儿我母妃设宴相请众人之事?”

白清辉见已经说破了,便道:“世子莫非不知道?外头已传的满城风雨。”

赵黼沉默:“传的也未必是真。”

白清辉同他对视片刻,只点点头,也不跟他辩。

赵黼皱眉看了季陶然半晌,见他仍是笑嘻嘻地,便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季呆子,六爷就知道你贼心不死,你还惦记着崔云鬟呢?信不信我立刻揍你?”

季陶然被他捏的下巴发疼,便手舞足蹈将他推开,因醉得越发厉害,便丝毫也不怕赵黼,反看着他笑。

赵黼无可奈何,只转头对白清辉道:“这呆子这两年来没少往崔侯府跑吧?”

白清辉淡淡道:“他们是亲戚,自是常来常往。”

“呸,”赵黼啐了口,方道:“罢了,这呆子醉了,我且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料白清辉问:“世子是什么意思?”

赵黼道:“什么什么意思?”

白清辉道:“世子难道对崔姑娘有意不成?”

赵黼张口,却见蒋勋也正好奇地看着自个儿,赵黼喉头一动,便拍桌子:“是又如何?老子就对她有意了!你想怎么样?”

“不敢。”白清辉面不改色,置若罔闻,举手拿了茶杯要喝。

蒋勋见他杯内只剩了半盏茶,忙给他倒满了,白清辉慢慢啜了口,淡声道:“只再提醒世子一句,自古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儿甚多着呢。”

此刻丫鬟来了,便扶着季陶然进内歇息,白清辉也道:“世子要安歇且也自去,清辉先不奉陪了。”蒋勋见他执意要走,只得也随着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打量赵黼,却终究不敢出声儿。

一时众人都退,只剩下赵黼一个坐在桌旁,忽然他皱了皱眉,喃喃道:“等等,落花有意?到底谁是落花?你莫非说六爷是……”那边儿人早走远了。

赵黼气得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拍在桌上,起身往外自去。

只说赵黼出了蒋府,快马加鞭径直而回,府中,晏王妃此刻正在午睡,赵黼见上房里静悄悄地,不敢打搅,便出来外头,拉了晏王妃身边儿的大丫头双喜:“明儿请客的单子呢?给我瞧瞧。”

双喜知道他从来不管内宅的事儿,便问道:“世子做什么呢?王妃都定了的。”

赵黼催促道:“只管拿来我看。”

双喜不敢怠慢,果然给他拿了来,赵黼从头到尾一一看去,翻到第三页上,终于看见了一行熟悉的名字,不由望着笑了起来。

第110章

双喜见他笑得古怪,便问道:“世子是怎么了?”

赵黼道:“没什么。”丢下要走,忽然心念一转又停下来,便悄声问双喜道:“是了,我方才看上面有请崔侯府的姑娘,那丫头还小呢,请她做什么?”

双喜见他问,便抿嘴一笑,道:“这件事,世子问对人了,我是最知道内情的。说来,原本王妃并没想请崔家的姑娘,只因打听说这女孩儿是外面回来的,生母又亡故了,仿佛有些……”

赵黼道:“不要啰嗦,后来怎么又请了?”

双喜忙答:“是因为听说众人都赞她,故而才请了。”

赵黼奇道:“谁又赞她什么了?”

双喜道:“仿佛是恒王妃,还有静王爷……都曾是提过的。王妃也觉奇怪,便索性请来见识见识。”

赵黼先是笑,忽又蹙眉:“恒王妃倒也罢了,她跟宣平侯夫人是极好的,当初崔云鬟进凤仪,也是她作保。自然会为崔云鬟说好话。怎么四叔也……”

赵黼想不通,也不好再问,便对双喜道:“罢了,我不关心这些,你也不用跟母妃说我来看过,知道么?”

次日一早,府内热闹非常,外头相请的各家夫人奶奶们络绎不绝而来。

赵黼果然如晏王妃叮嘱的,规矩地没往外跑,只仍穿着昨儿那一身儿,在家迎客。

本来因晏王这番并未回京,故而王妃只多请了许多名门贵妇淑媛,为了赵黼之故,也请了几位素日跟晏王极好的大臣,让他在外头招待应酬着。

中午时候酒过三巡,赵黼见无事,借故离席,往后而走。

不觉来至花园,却见花丛中丽影重重,自然是各家的姑娘们在里头游嬉。

赵黼知道不能造次,便留意避开人,一边儿却又仔细扬首往里头看,走了半晌,也见了几个熟悉面孔,却仍不见他要找的那个。

正想回去,却见前头有个小丫头走来,对着花架子下的一个女孩儿道:“崔姑娘,您要的茶。”

那女孩儿接了茶,低语了句什么,仍是背对坐着,着浅绿色的绉纱褙子,身量尚小。

赵黼不觉心喜,等那丫头去了,他便悄无声息地越过花丛,走到栏杆边儿。

他武功高,身手又好,脚下一点儿动静也无,故意在那女孩儿肩膀上轻轻一拍,趁着她回头的功夫,他却又飞身跃进廊下,笑道:“我在这儿……”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察觉不对。

此刻那女孩儿也转过头来,手中的茶都吓得扔了出去,茶水洒了一裙子,她猛地站起身来,满面惊诧。

两个人四目相对,这女孩子竟并不是赵黼要找的云鬟,却竟是崔新蓉。

因赵黼去过崔侯府两次,崔新蓉远远地瞧见过,自也认得,一惊之下,忙低头垂手道:“见过世子殿下。”

赵黼脸上的笑早荡然无存,眉头皱蹙看着她,半晌才不悦道:“怎么是你?”

崔新蓉愕然,起初竟不解他的意思,也不敢吱声。

赵黼负手欲走,走了一步,蓦地又停下,因回头问道:“崔云鬟呢?”

崔新蓉很畏怯他,呐呐低声道:“姐姐她……她病了,并没有来。”

赵黼皱眉:“病了?”

崔新蓉道:“是……前儿、着了凉,在家里歇息呢。”

赵黼横她一眼,负手自顾自去了。

且说赵黼往前厅而去,走不多时,就见季陶然跟白清辉蒋勋三个,正在栏杆前不知张望什么,见了他,季陶然便走过来,道:“六爷去哪儿了?”

赵黼没好气道:“才分开多大会儿?就这样想我呢?”

原来先前晏王妃请客之时,并没有就请这三个小的,是赵黼回来看了名单后,自作主张又派人下帖给他们,之所以如此,目的不言自明。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呢。

季陶然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倒像是哪里吃了恼似的?”

赵黼自不肯让他看出什么来,因哼道:“谁敢给我吃恼,多大胆子?”

季陶然笑着拉住:“既如此,且快进厅内,里头各位大人都在,你不在,我们都不敢呆了。”

赵黼且走且打量,见季陶然笑得天真明朗,他心中虽有不快,却也不好使出来,便勉强道:“你莫非是怕他们灌你酒?可还记得昨儿你吃醉了那个熊样儿?”

季陶然咳嗽连连,不能答话。

蒋勋在后忍不住捂嘴偷笑,不妨被赵黼看见,便回头皱眉扫了他一眼,蒋勋十分乖觉,忙放手站定。

过午之后,里头女眷还未散,外间的男人们走的差不多了。

赵黼对季陶然道:“崔云鬟病了,你可知道?”

季陶然道:“我来的时候才听说的,似是着了凉,待会儿告辞了,倒要去看看妹妹呢。”

清辉在旁侧目,赵黼只当没看见的,撺掇道:“何必待会儿,咱们这就去看看她如何?”

季陶然吃惊:“这会儿?”

赵黼握住他手腕:“反正这会儿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

季陶然慢慢地有些狐疑之意:“六爷你要去看妹妹,为何不自个儿去?”

赵黼笑道:“这不是因跟你顺路么?咱们一块儿去看她,她自然更喜欢,病就好的快些了。”

白清辉在旁听到这里,竟忍不住“嗤”地一声,便走开了。

季陶然本心里不想跟赵黼一块儿过去崔侯府,怎奈赵黼是个不达心意誓不罢休的主儿,季陶然又不似清辉一样心定,被他缠磨了会子,不知如何竟答应了。

白清辉在另一侧,见赵黼终究得计,不由点头叹息。

赵黼笑看他一眼,故意道:“小白,你自管叹什么,莫非你不想去么?大家伙儿一块如何?”

他本是揶揄调弄的话,不料白清辉竟道:“我自是要去的,原本就跟陶然商议好了,世子不知么?”

赵黼才收了笑,就瞪季陶然。季陶然自觉无辜:“有什么不对?早说好了的。”

因内宅有女眷,赵黼便不再返回,只拦住一个小丫头,让入内告诉晏王妃、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就罢了。

四个人便出了世子府,各自骑马往崔侯府而去,才走了一刻钟,就见前头一队巡城兵马急匆匆而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倘若是在平时,赵黼一定要冲过去看究竟,然而今日因要去崔侯府,他竟目不斜视,反是季陶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黼怕节外生枝,便道:“横竖跟你不相干的,咱们只管走咱们的。”

四个人来到街口,季陶然兀自回首张望,赵黼索性扯住他马缰绳,拉着便走。

不料拉住了一个,剩下白清辉却勒马站定,蒋勋问道:“怎么了?”

白清辉脸色微冷,道:“事情不对,怎么有巡城司的人,还有京兆府的人?闹得这样大阵仗?”

话音刚落,蒋勋脸色微变,指着身侧左手边道:“还未算大,那不是白叔叔么?”

白清辉扬首看去,果然见是白樘骑马急急而来,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巽风跟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唇红齿白的,竟正是任浮生。

白樘虽急着往前,却也留意到了白清辉在侧,他稍微放慢了马速,却并未停下,只沉声对他道:“阿泽呢?如何不在身边。”

清辉早就下马站定,垂首答道:“在府里,今日只去世子府,并没别的事。”

仓促间,白樘道:“以后不许如此!”说完之后,复又如风般疾行而去。

身后巽风忙忙跟上,只任浮生经过的时候,便向着清辉吐了吐舌,道:“四爷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呢!这段时日妖风阵阵……别让阿泽离了身儿是正经!”来不及多嘴,紧追而去。

这会子,莫说是清辉,连前头拽人要走的赵黼也情不自禁回首凝望。

先前每次看见白樘,他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做派,今儿竟跟之前大不同,神情里隐约有一丝不安的焦灼之意。

他却想不到,世间会有何人何事,会令白樘有所撼动。

赵黼眺望之时,季陶然喃喃道:“怎么白叔叔如此惶急似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清辉此刻已不想去崔侯府了,便道:“陶然你陪着世子过去看望崔姑娘,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何事。”一点头,拨马要去。

季陶然叫道:“清辉你留神些!”他心里虽也记挂云鬟,但见白樘如此,清辉又要去,他自然更是好奇,就对赵黼道:“世子,要不然咱们也去看一眼,回头再去侯府看望妹妹?”

赵黼有些不耐烦,想也不想便道:“有什么可看的,能劳动白侍郎的,无非是出了大案罢了,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迟早就知道了,你还是陪我去崔侯府要紧。”

这会儿,白清辉已经同蒋勋往那处去了。

街上两边儿也有些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道:“出什么事了,如何这许多官兵?”

另一个道:“听说西城那边儿出了人命案子。死的还是吏部的官儿呢。”

赵黼闻听,便对季陶然道:“你可听见了?不过如此,咱们去吧。”

季陶然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仍往崔侯府去。

谁知偏偏的天不从人愿,才走片刻,身后忽地有两个小厮追来,却是晏王妃派来寻赵黼的。

原来王妃听说他出府,便着急起来,叫无论如何要快些找见、把人带回去。

赵黼从来天地不怕,可听闻是母亲传命,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

正季陶然还不放心西城那案子,趁机便商议说道:“既然这样,改日再来探望妹妹也是使得的。”

赵黼哼了声,意味深长地说:“还说你喜欢她,原来一个案子就把你的魂儿勾走了?”

季陶然脸上顿时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黼倾身过来,低声对他道:“季呆子,昨儿你醉了,说的那些话,可不是醉话,六爷都记得呢,你竟还敢向着小白告状……如今你可是清醒着的,我便直同你说,——不许再对崔云鬟有非分之想了。”

季陶然愀然不乐,赵黼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叹道:“你果然是个呆子,你只当我是在威吓你,却不知六爷实则是为了你好?你用心也是白用心!”

季陶然听他语气不对,不似先前那样或跳脱或嘲弄,反是叹息怅惘似的。

赵黼不等他发问,仰头看天,又道:“罢了,改天就改天,左右……这几日她也不会插翅飞了,你去看你的热闹罢了,老子回府去了。”

说罢,向着季陶然一笑,虽笑得人畜无害,手底却促狭似的用力。

季陶然只觉得肩胛骨格格作响,差点儿叫出声来。赵黼方对他单眼一眨,笑了数声,调转马头而去!

话说赵黼被揪了回去,边往里走,边整理衣裳,来至内宅厅上,进了门,见晏王妃正跟几个命妇说话儿。

众人见他来到,都停口看去,却见门口的世子,身着月白麒麟纹缂丝圆领袍,头戴金冠,宛若珠宝美玉,华贵天成,更兼剑眉星眸,堪堪如画,而虽生得极标致,偏偏通身英武清朗气息,当真难得。

这京城内的贵妇们,早听闻晏王世子赵黼的名头,只可惜多是只闻其名并未见其人,且听说的多半都是他的“劣迹”,谁知如今亲眼所见,眼前一亮之际,心中都忍不住有惊艳之感。

众人均觉得美哉少年,果然不愧是凤子龙孙,皇室贵胄,绝非寻常可比。

赵黼知道晏王妃的心意,即刻整肃上前拜见,晏王妃见儿子如此出色,自也喜欢,要他回来,正是想让他在各家女眷面前露个脸儿。

晏王妃自知道赵黼是有这份本事的,样貌,身段,气质都是上乘,——十个人有九个一看就会喜欢上这孩子,简直无可挑剔。

如此团团见了一圈,晏王妃方满意道:“好了,你且去罢。”

赵黼如蒙大赦,忙退了出来,却又不敢立刻出府,生怕再给王妃知道了,必然要不悦的。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那些女眷们才逐渐散了。

晏王妃稍事休息,便叫了赵黼过去,因问:“你今儿好端端地跑去哪里了?”

赵黼道:“因小白公子他们相请,我随他们出去走走。”

晏王妃盯着他,若有所思道:“就是白侍郎的公子么?你竟跟他这般交好?”

赵黼道:“是,还有季陶然。”

晏王妃一时没做声,过了会子,才又温声说道:“罢了,你在外头交朋友,我是管不了的,只我一再叮嘱今儿不让你出去,你如何偏违背呢?”

赵黼只道:“孩儿知错了。”

晏王妃却又面露欢喜之色,道:“不过还好你懂事,仍旧及时回来了,可知今儿来的各位,都对你赞不绝口?”

赵黼笑笑不言,晏王妃问道:“你可见过今儿来的那些女孩子们?”

赵黼道:“没怎么留意。”

晏王妃眼底带笑,道:“无妨,我替你留意了,倒的确有几个极难得的。”以手托腮,脸上露出微微喜色。

赵黼抬眼看见,本想问,却又打住,只笑道:“母亲才回京来,还是多会一会各家的亲友,自在地乐一乐才好。其他的且不必过于留心,孩儿可不想母亲太过操劳,毕竟先前才病了场,又着急赶路回来,若真个儿又对身子有碍,给父王知道了,可要追我的不是了。”

晏王妃听他说的如此动听,笑道:“哪里学来的这样会说?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不会操之过急的,总要寻个让你心满意足,又天下无双的人呢?你且去吧,我也该歇会儿了。”

赵黼暗中松了口气,退了出来。

是夜,赵黼依旧打了一趟拳,沐浴过后,便自安歇。

忽然想到白日在后花园内错认了崔云鬟之情,一时不悦,又想到去拜访而不得,更加困顿。

不知不觉中,听得外头更鼓声动,过了三更。

赵黼翻了个身,忽地想到云鬟的病。

虽知道所谓的“病”未免来的过于突然,但也忍不住有些忧心,生恐她果然病了。

起初听崔新蓉说她病,还认定是装病,心里十万分恼怒,恨不得当面儿质问。

可是在此刻夜深人静之时,想到她……忽然莫名心软,隐隐地竟觉着:还是愿意、宁肯她是装病的,至少如此,便不必吃苦头了。

赵黼笑笑,长吁口气:“只说季陶然是个呆子,莫非近墨者黑,让他传了呆气给我?”

胡思乱想了半晌,又听得外头更鼓梆梆作响,在这样万籁俱寂之时,隐隐地竟有种孤清寂远之意。

随着这声音响过,莫名地,赵黼的心忽然也跟着牵了两下,他紧闭双眸,皱了皱眉,翻身要睡的功夫,忽然之间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怔怔地瞪大双眼,扭头看向窗外那沉沉地长夜,此刻,眼前忽然掠过白樘从街头惶急而过的场景。

依稀有人道:

——听说是西城死了人,还是吏部的官儿。

赵黼以手扶额,手指用力掐着额头,仿佛要从中挤出些什么来。

半晌,他猛地跳起,举手顺势把床边儿挂着的佩剑摘下,开门跃了出去!

此刻世子府的众人都也安歇了,只有几个侍卫巡夜经过,见是赵黼,忙躬身见礼。

如漆夜色中,赵黼手中提剑,双眸秋水般冷冽,身上只仓促披着白日那件袍服,也未系带,脚下不停,如流星闪电般往外掠去。

第111章

对云鬟而言,果然一切跟前世起了极大变化,别人如何姑且不论,在她而言,第一是进了凤仪,第二件,便是晏王妃相请了。

此前虽听闻晏王妃说话的声音,然而对云鬟而言,前世的她,对晏王夫妇,竟是一个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

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就在她嫁给赵黼之前,晏王跟王妃两人,便已经亡故了。

据说是王妃一病不起,王妃逝世之后,晏王因鹣鲽情深,难以割舍,很快便也追随而去。

且晏王妃活着的时候更跟她毫无交集,也自不曾特意来请过。

而云鬟原本就打算跟晏王府——实际是赵黼,楚河汉界,互不相干。何况又听沈舒窈跟沈妙英说了晏王妃并非只是单纯的请客而已,又哪里肯汤这趟浑水。

她面上不言,心中早有计较,是日晚间,便故意蹬落被子,一大早儿起来,就说身上不好,打发露珠儿去向罗氏禀报,只说夜来受了寒,如今头晕鼻塞,无法起床呢。

罗氏便派大丫头来看了一回,又叫请大夫来,倒也开了一副药,慢慢地煎了吃。

谁知养了一日,病的却仍毫无起色,罗氏亲来相见,看她神情恹恹,云鬓散乱,一脸病容,且不停地只是咳嗽。

罗氏见如此,情知明儿是去不了了,便去同崔老夫人禀告,问她的示下。

崔老夫人听闻,惊道:“怎么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罗氏道:“夜里着了凉,也是没想到的事。”

老夫人皱眉道:“我隐约听说早上就没起,也请了大夫了……一整天了还没好些?”

罗氏道:“方才我去看,咳嗽的厉害,委实是去不了了。”

崔老夫人面露怒色,道:“我以为进了凤仪,总算要长进些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着五六的?如今王妃请去,是抬举咱们之意,她竟果然上不了大场面!先便怯了不成!”

罗氏见果然怒了,不敢出声,崔老夫人愤愤了片刻,却也无法,便吩咐道:“倒也罢了,你且回去,仔细看着,明儿若是好了,自然是万事皆宜,若是还这么着,你就不用带她过去,只叫蓉儿……还有迎儿吧,算是她无福!”

罗氏略一犹豫,便也答应了。

不多时,此事便也在府内传开了,口口相传,不免有不实之处。露珠儿出去转了一趟,便有无数人拉着她打听端倪。

露珠儿无心在外逛,无精打采回到院中,见云鬟靠在床头看书,她便道:“姑娘精神好些了么?”

云鬟瞥她一眼:“怎么样?”

露珠儿道:“我看姑娘也不似病的十分厉害,如何就不能去世子府了呢?”

云鬟便不言语,露珠儿有些委屈,小声道:“我方才出去一趟,他们都打听我,问是怎么样,还有人说,是老太太不喜欢,所以故意不让姑娘去的……明明不是这样儿。”

云鬟不禁笑了:“你理别人怎么样呢。”

露珠儿见她面露笑容,便大着胆子道:“姑娘是不是好了?我去跟奶奶说可好?”

云鬟方咳嗽了声,淡淡道:“你敢。”

露珠儿不解,嘟起嘴道:“我不懂,别人巴巴地往里钻都钻不进去呢,姑娘怎么反而纹丝儿不放在心上?”

云鬟瞅了她半晌,忽然叹道:“我如今有些后悔了,当初应该把晓晴留下,让你跟陈叔去的。”

露珠儿倒也不怕,目光一亮道:“让我去也好,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姑娘罢了,不过,如何好端端地不叫陈叔跟晓晴跟着来?反又打发他们回去了?真的是回素闲庄了么?”

云鬟见她越发问出来了,便哼了声。

正好儿林奶娘从外间进来送药,因笑道:“再多嘴,也不敢再打发你回去,只把你扔出去配个小厮,看你怎么哭。”

露珠儿这才有些惧怕,忙捂嘴不言。

是以这日,云鬟便只在府中装病不出,谁知许是应了“口孽”,到下午时候,果然竟有些发起热来。

林奶娘见弄假成真,有些着慌,便想再去请大夫,云鬟只安抚她道:“不打紧,左右是现成的药,吃两碗就好了,不必另外忙碌,更惹人多话了。”

因吃了药,便有些昏沉爱睡,晚饭也不曾吃,从下午一直便睡到了黑天儿。期间,因崔新蓉从世子府里回来,本想找她说话的,谁知见她昏睡着,只好去了。

罗氏听闻病的又重了些,也忙来看望过,便叮嘱底下人道:“好生伺候着,今儿天晚了,倒不好哄闹着再去请大夫,只过了这晚上,若还是如此,明儿早就再请太医来吧。”林奶娘谢过,送了罗氏出去。

是夜,灯火昏沉,林奶娘跟露珠儿在外头,一边儿做针线一边守着云鬟。

露珠儿因见她闭眸不醒,就小声对林奶娘道:“嬷嬷,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按理说,这世子爷也是咱们的旧识,咱们上京后,他还特来看望过几次呢,可见也是念旧情的,怎么姑娘反对他极疏远的?”

林奶娘道:“主子的事,你只顾打听做什么?难道你打小儿伺候,还不知道姑娘的为人么?横竖她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你万万别再多嘴。”

露珠儿捧着腮,思忖道:“可是人人都说,晏王妃这次请客,是想给世子相个世子妃呢……我原来听闻请了姑娘去,心里还高兴的了不得,谁知道偏……你难道不记得?当初在洛阳香山寺,晓晴也在,咱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她都说世子是对姑娘极好的。”

林奶娘微动心事,停了手头活计,对着灯影出了会儿神,才道:“罢了,你懂什么?这种事儿,剃头担子一头热是不成的,又或者缘分相关,皇帝不急,你太监急什么?”

露珠儿噗嗤笑了,忙又噤声,回头看云鬟未醒,才又低低道:“我自然着急呢,这样好的姑娘,我着急给她相个极好的姑爷,我是忠心罢了,有什么不对的?”

林奶娘也禁不住笑了,点头叹道:“好不好,哪里是你说的算?姑娘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呢。”两人说了半晌,见时候不早,就收了东西,留露珠儿在外间房内守夜,各自安歇。

谁知她们两个在外头只顾说,不妨里间儿,云鬟实则是并没有睡着的,她因困了一下午,方才已经醒了,只听她们说的尽兴,便懒怠出声,不料竟听了这许多。

帐内,云鬟睁着双眼,心里只想着林嬷嬷那句“剃头担子一头热是不成的”,想了半晌,只觉得心口凉凉地隐痛,忙伸手抚住,便慢慢地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