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心头一动,已经猜到了。

果然,薛君生轻声说道:“纵然你压低了嗓子,可是我又怎会听不出来?可是你本来不必跟我隐瞒的,可知道,这天下若是还有一个人是我心里在乎、日夜祈求她平安喜乐的人,那就是你?”

云鬟闻言,缓缓站起身来,仍是不大敢看薛君生。

君生却也起身,上前一步,低头默默地望着她,才道:“我……其实并不想勉强你如何,只是想让你知道……有生之年,能再得见你平安无碍,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别无遗憾了。”

云鬟抬起头来,眼中已经蕴了泪光:“薛哥哥……”

薛君生双眼泛红,却冲着她展颜一笑,又道:“不要这般叫我,还是如前叫我先生就是了。这会儿虽无耳目,但也不能疏慢。”

云鬟忍了泪,道:“是。”

薛君生含笑凝视她良久:“世子果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这样也能给他寻到。只是世子看着你甚紧,我们不如去外头说话,免得给你招了嫌疑。”

薛君生本就心思敏锐,且又长久逢迎,自然极懂察言观色,他早知道赵黼不待见自己,且先头他意欲请云鬟出外说话,云鬟却未动,回来又见赵黼是那个情形,他就猜到原因了,因此举步往外而行。

云鬟跟在身后,两人出了偏厅,来至廊下。

云鬟因见薛君生在王府内来去自如,不由想到赵黼曾说过的那些话,便道:“这数年,……可还好么?”

薛君生闻言回头:“尚好,如你所见。因有王爷护佑,其他的人也不肯十分为难我。连恒王世子都不似先前一样了。”

云鬟垂首默然。

薛君生又望着她,问道:“如何我听王爷说起来,似是圣上金口御准,许你进刑部?以后你莫非便要如此行事?”

云鬟道:“我是有此打算。”

薛君生笑道:“甚好。”

云鬟诧异道:“什么甚好?”

薛君生道:“自然甚好了,想我自小儿男扮女装,上台唱戏,又演了那许许多多的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孟丽君等戏码,如今我眼前亲见一个这般的传奇人物,自是甚好。”

云鬟才笑道:“原来是拿我取笑。”

薛君生也笑了两声,便引着云鬟,且走且看王府内的景致,又说些昔日今朝的话,只再不提彼此的身份等了。

两个正说着,忽然远远地看见一名宫女经过,云鬟不经意扫了眼,心头却不由愣怔住,心想:“她怎么会在这儿?”

薛君生见她不语打量,便也看了眼,随口说道:“这个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叫做如茗的。”

云鬟听了这个名字,微微惊动,目送如茗远去,便对薛君生道:“我才上京,竟不知静王妃是哪一家的姑娘?”

薛君生道:“说来你该是……知道的,正是沈相爷家的女孩儿。”

云鬟忙问:“沈家的,可是沈妙英姑娘?”

薛君生笑着摇头,道:“并不是,王妃的闺名唤作沈舒窈。”

云鬟闻听此话,震惊之余,哑口无言。

且说静王引了赵黼入内,相见王妃。又说道:“算起来,自打我成了亲,又加上你回来,你竟从来不曾见过你婶婶一面儿,自家人如何能这样生疏,莫非……你竟是因为昔日的事,心有芥蒂?”

赵黼知道静王说的,是晏王妃当初曾相过沈家两位姑娘,意图给他选世子妃的话,因此笑道:“四叔当我是那气量狭窄的小娘子么?想这些做什么?”

静王笑道:“可知当初定下她的时候,我也有些迟疑,生怕以后你见了会有些不痛快,偏那时候你又不在京内……”

赵黼说道:“横竖只要是四叔爱的,管别人做什么?”

静王赞道:“她的年纪虽小,但难得性子沉稳,向来跟京内各家的命妇们相处也甚是和洽,再譬如像是你二婶那样难应付的人物,她也能应对妥当,两下里时常来往,我是放心的。”

赵黼笑说:“人家是沈相爷家出身的,哪里是那些心思简单的呢。我看四叔不是娶了个王妃,却是得了个左右手。”

静王大笑,拍他道:“你的嘴越发坏了。”

当下入内,赵黼少不得上前行了礼,沈舒窈忙起身道:“世子快别多礼,折煞我了。”声音里透着一股温良谦和之意。

赵黼也不抬眼,只顺势站住,只是并不做声。

沈舒窈却仍是温温含笑,对赵黼道:“世子连年在外,南征北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勋,着实叫人可敬可叹。”

因见赵黼不语,沈舒窈顺势又看向静王,仍是面不改色地带笑说道:“王爷可要好生犒劳款待世子,又是皇孙,又是良将,真是天下无双,怪道圣上竟这般疼惜宠爱呢。”

静王也笑道:“知道了,以后会多叫他进府来的。是了,今儿你安排的菜肴也甚是可口,你瞧他吃的脸都红了。”

赵黼道:“不过是多吃了几杯酒罢了。生怕酒气大,又酒后无礼冲撞了婶婶,本不该进来的。”

沈舒窈才笑说:“真真是多礼多心了,都是自家人,我心里也跟王爷一样看待世子。且比王爷更多几分敬重呢。”

赵黼听到这里,才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身着王妃的品级大妆,面容神情仍是端庄雍容,温和大方,一如既往,毫无挑剔的。

赵黼见状,心头莫名竟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也只淡淡地转开头去,对静王道:“我方才喝多了酒,有些犯晕了,再待下去只怕真的要无状……四叔,你且在里头多陪陪王妃,我且先出去透口气了。”也不等静王回话,便举手做了个揖。

静王道:“既然如此,我叫个人扶着。”

赵黼笑道:“真的要跌跤了不成?快罢了。”说着,又飞快地向着王妃行礼过后,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而去。

身后只听静王道:“还是这个急性子,当了大将军也改不了呢。”

赵黼出了后宅,站在外头长长地深吸了几口气,方又往前厅而去。

静王娶了沈舒窈的事儿,赵黼自然早就知道。之前来静王府的途中,他因忽然想起来,本欲对云鬟说的,只不过转念一想:特意跟她说明,倒仿佛显得此事很重要似的,故而赵黼竟只字未说,只当不值一提罢了。

只不过当真见了沈舒窈,仍觉着心里有些怪异。故而竟不肯多留。

又加上心里惦记着云鬟,所以出门之后,便径直往偏厅而回,谁知才从回廊之下转出来,遥遥一看,就见到前头廊下,是薛君生跟云鬟两人并肩而立。

这一会儿,偏薛君生微微低头,在云鬟耳畔说了句什么,她便蓦地笑了起来,又向着薛君生摇头。

两个人竟仿佛是相见大欢。

赵黼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鼻子眼里也冒出火来。

此刻因薛君生也看见了赵黼回来,虽想不到他竟回的如此快,却也罢了,忙敛容行礼。云鬟也敛了笑。

赵黼没好气地瞪了薛君生一眼,又看云鬟,故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乐,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云鬟道:“并没什么。”

赵黼道:“她不肯说,薛先生告诉我如何?”

薛君生哪里能说,便低头道:“实在是方才说了句玩笑话,是我一时冒昧了,世子见谅。”

赵黼见他如此,越发冷笑道:“竟然还是我不能听得玩笑话,不错。”

这一刻,竟仿佛才喝了烈酒,又吃了一坛子醋,烈火酸醋,那种滋味当真了得。

云鬟见他又发作了,便问道:“世子见过王妃了?”

一句话,引得赵黼回了神,打量着说道:“你……”若有所思地瞥了薛君生一眼,便知道是君生嘴快告诉了。

赵黼便说道:“我有些醉了,要回去安稳睡一会才好。劳烦薛先生帮我向四叔转告一声儿,我改日再来。”

薛君生只得说道:“是。”

云鬟向着他拱手做了个揖:“告辞了。”

薛君生举手还礼的当儿,赵黼已经握着她的手腕,转身拉着而行。

薛君生站在原地,抬头目送两人离去,久久未曾挪步,直到身后脚步声轻响,有人道:“黼儿跟谢公子回去了?”

薛君生方回头,向着静王行礼道:“世子让我转告王爷,说改日再来。”

静王笑道:“知道了,我先前还跟王妃说,他就是那一阵风似的脾气。不过……你跟那谢公子说过话了?”

薛君生低着头道:“是。”

静王叹道:“我看你对他颇为留意,你必然因为他是从江南来的,触动了心事,故而特别留心他?所以我才故意带了黼儿进去,好给你个机会叙叙乡情呢。”

薛君生道:“多谢王爷体恤。”

静王慢慢握住他的手道:“横竖你如愿就是了。罢了,不说他们,咱们去喝杯茶罢。”两个人便仍回花厅去了。

且说赵黼同云鬟出了静王府,上了马车。赵黼想了一回,便按下一个,先问道:“你知道王妃是沈舒窈了?”

云鬟说道:“方才我看见……看见如茗经过,所以问起薛先生,才知道的。”

赵黼才明白:“原来是这样,我还当他真的这样嘴快,什么也同你说呢。”

赵黼又问道:“那……我回来的时候,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惹得你那样快活?”

云鬟道:“是玩笑话。”

赵黼道:“是什么玩笑话?”

云鬟是领受过他左性之厉害的,只得说道:“不是我们不肯说,只是怕说出来,越发惹了你不高兴。”

赵黼呸了声:“你们?什么你们!他是什么……”忽地回神儿道:“他可是认出你来了?”

云鬟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黼深锁眉头,想了会儿,道:“他该不会告诉我四叔吧?”

云鬟道:“不至于。”

赵黼不满道:“你对他倒是十足放心?”

云鬟又点头:“是。”

赵黼恨得不成,便又问道:“好,那他到底说了什么玩笑话,你到底说不说?”

云鬟叹了口气,只得如实禀告:“薛先生只是因想起来那些《女状元》,《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的戏码,又想到我,所以对我说……将来或许也可以为我做一出新的戏码……我觉着这话甚是好笑,所以才……”

赵黼闻听,心里释然,想了半晌,却也噗呲笑了声,道:“这个薛君生,可真会逗你开心儿呢。”

云鬟咳嗽了声,不愿让他的心多在薛君生身上,不然指不定又挑出哪点儿不好来。于是问道:“你觉着古怪么?明明静王的王妃,该是沈妙英的,如何成了她?”

赵黼听了,果然说道:“我最初听说的时候,也觉着有些怪,不过倒也罢了,横竖跟我无关。”

云鬟见他毫不在意,便笑了笑。

赵黼问道:“你笑什么?”

云鬟因此事突然,本欲也说个玩笑话,然而又不敢惹他的性情上来,就摇头道:“只是觉着世事变幻莫测,连王妃好端端地也能换了。”

赵黼盯了她半晌,才凑近了说道:“这有什么莫测的,我的王妃,不也是换了么?”

第261章

赵黼虽然吃了些酒,只是他酒量甚好,先头在静王府不过是说辞罢了,然而这会儿因对着云鬟,便把一分酒意化作十分,慢慢地挨到身旁,假作酒力犯了之态,就靠在她的肩头。

起初还闭着眼睛装睡,慢慢地就悄悄睁开眼打量她,却见云鬟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只仍是淡淡静静地,更透出玉人之姿来,睫毛长长,唇圆微翘。

赵黼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唾沫,忙又闭上眼,不敢再乱瞧。

如此倒也相安无事,回到世子府,才下了车,便有门子上前,道:“世子,先前刑部派了人来,送了一份公文,说是给谢公子的。”

赵黼忙同云鬟进了府内,那份文书却是灵雨接了,给他放在书房里。

当下便径去书房,取了来看时,却是一份刑部的录招公文,言明谢凤已授刑部正七品推官,主理刑狱讼等事,叫及早前去报道,两日之后正式上任。

赵黼看了眼,便递给云鬟,自己坐了吃茶。

云鬟捧在手中,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一回,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热。

赵黼一边吃茶,一边打量她,半晌才说道:“芝麻大小的一个七品官儿,小指头也能捻死,你就这样高兴?”

云鬟将那刑部的公文掩起来,眼睛仍是湿着的,过了片刻,才百感交集地说道:“我不知道,兴许是……觉着毕竟,在别人的眼里不似废物一样、不配为官了。”

赵黼听了这话有些内详,就把茶盏放下,道:“谁说你废物一样不配为官了?”

蓦地想起那日在浙东会馆内的情形,便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儿啊,那不过也是个无知图口快的小小主事罢了,你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做什么?”

云鬟不肯撒手放了那公文,抬头看赵黼:“世子,我能去么?”

赵黼本来满心不悦,然而见她目光闪闪期盼似的问起这句来,并不似先前一样淡然不惊,可见心里有他的话。

赵黼的心微微摇曳,故意做思忖状:“我当然是不想你去的,只不过……且让我再想一想。”

云鬟道:“既然如此,下午……我先去刑部一趟可使得?”

赵黼见她事事相问,心里竟有三分受用,便道:“使得,只是不要一个人乱走,我……”本想要自己跟着,对上云鬟眸子,只得强忍道:“让阿留好生跟着。去过刑部后,立刻就回来,别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外头吃酒。”

云鬟不觉嫣然一笑,忙道:“知道了,多谢世子。”

赵黼见她一声声地答应,心里就有五六分受用,便慢慢走到跟前儿,握着手说:“倘若你以后都这样……我……”却并不曾说完,只摸了摸小手,嗅到上头一阵清香沁人,却又忙放下。

如此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云鬟复换了一阵衣裳,便叫了阿留跟随,一路出门,往刑部而来。

下车之后,云鬟抬头看着刑部那偌大门首,便想起几年前,曾跟着赵黼来此相见白樘的种种情形,那时候又怎会想到,果然有朝一日,她会再回来此处?且以如此的身份,真是如梦似幻。

刑部门上接了,知道是来应推官的,便说道:“正好今儿还有个来应名的,先来一步,还在里头呢。”

云鬟被领着入内,到了公事房,忽地见一人站在跟前儿,细看,竟是柯宪,见了“熟人”,不由心里喜悦,先前那微微惶恐之意就也退了一半。

正柯宪办妥了入补等事,见了云鬟来到,也喜不自禁,便上前道:“我隐约听他们说小谢你也在此,只是不敢当真,原来果然不错,也实在是老天有眼,不然的话,兄弟我在这儿当差都当的不安稳。”

寒暄几句,忙送了云鬟进内。

那负责接待的刑部书吏见了她,笑道:“果然是个好齐整的人物,可知你人没到,刑部上下已经都在猜测了。”

云鬟不解:“如何猜测小吏?”

那人道:“你的来历这般传奇,众人当然会传说纷纷呢。”

原来刑部之人何等的眼精耳明,早把要来的新人推官都打探清楚,柯宪倒也罢了,唯独云鬟,一来是跟世子赵黼一同上京,且破了三地两命那案的,偏偏因为此事,又被吏部除名……

只是上天并没绝人之路,偏叫此人在殿前大出风头,得了皇帝特许才入刑部,因此人虽然未至,在众人心目之中,却已经是个传奇人物了。

那接应官说笑了几句,把一应的印信,官袍,梁冠等都奉与云鬟,又嘱咐她改日来,去找哪位官长。

云鬟一一答应,又道了谢,才捧着众物件儿自出来。

柯宪却正等在外头,见她出来,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笑说:“以后就是同僚了,偏你我都是新进,有了你在,可知我的心安妥十足?”

云鬟见他甚是亲切,便笑说:“以后就由柯兄多多照拂了。”

柯宪道:“这段日子,你莫非都在世子府里住这?”自从云鬟被赵黼引了去后,柯宪等人暗地里议论纷纷,却都不敢过分揣测,今日当面相见,才敢问上一声。

云鬟点了点头,柯宪倒是聪明,不敢多探听私情,就又说道:“是了,耿飚也是中选了,分在了京兆府。他的品级却比我们还高一级呢,杜惟忠却自回去了,前日我们还给他践行来着。”

柯宪说罢这些,因多日不见,便欲请云鬟吃酒叙话等。

云鬟想到临出门前赵黼的叮嘱,便只推说改日。

两个人边说边往外走,柯宪只顾眉飞色舞地说着,不妨外头走来几个人,当前一个,如仙池玉树,风姿卓然,自是刑部侍郎白樘,他旁边左右跟着几个人,十分脸熟。

云鬟扫了一眼,便垂下眼皮儿,用手肘抵了柯宪一下。

柯宪抬头看见,心头震惊,忙跟云鬟一起往旁边推开一步,低着头,微微躬身,侯这些人先过去。

白樘率人缓步而行,却始终目不斜视,只他身边儿的那人不由微微侧首看了云鬟一眼——这人自然正是巽风了。

而在白樘左侧的,却是任浮生跟阿泽两个。阿泽虽看见了有两个生人在路边,却也知道今日有新的推官来报道,故而也不在意,只顾跟任浮生说话。

云鬟只听阿泽说道:“实在是你太冲动了,你只悄悄地记下,改日怎么对付他不成?偏当众闹出来,还要惊动四爷亲自去一趟,幸亏我们在左近查那‘联诗命案’,不然看你怎么脱身。”

任浮生道:“你是没在跟前儿,你若是在跟前亲眼瞧着,必然也是忍不住的,再说,凤哥儿已经不在了,她的弟弟这样被人欺负,难道我们都不管?”

正说这两句,是巽风道:“行了,不要吵嚷。”他们两个人才都噤声不言了,这一帮人也都去的远。

不料云鬟在后听了,心头惊动,连柯宪跟她说话都没听见,忙忙地出了刑部,便跟柯宪作别。

才要上车,忽地听到身后有人道:“谢推府请留步。”

云鬟止步回身,却惊见乃是巽风在跟前,这才忙仓促行礼,近前问道:“方才……”

巽风怎会不知她的意思,不等问完,便拦住了道:“我正是要同你说此事的,你万万不可慌张,且听我说,先前是因为浮生无意中撞见有小学生跟崔承打架,他也是玩心不退,见对方人多,就忍不住帮了崔承一把,谁知偏把恒王妃的小舅子给打了,你知道恒王爷是最护短的,没事儿还要三分浪呢,四爷正在左近查案,这才惊动而去。如今已经平息了,崔承也没事儿,只是小孩子们爱闹,混战里挨了几拳罢了,早也给崔侯爷领了回去了。”

云鬟听罢,才道:“多谢相告。”又问道:“巽风……承儿向来可还好?”

巽风笑笑道:“你可放心,这个小子好的很,打起架来也极狠的,他有一分伤,那些动手相斗的至少要三分伤,故而我叫你不必担心。”

云鬟不禁惊奇问道:“承儿有这样能打?”

巽风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如今在尚武堂里读书,拳脚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云鬟得巽风这番开解,才总算平定心绪。

巽风回头看看那车马,又道:“你如今还在世子府里栖身?”

云鬟道:“是。”

巽风道:“你来刑部之后,部里也自有下榻的地方……你可以再想一想。”

云鬟自然明白巽风的意思,就也答应了。当下两人才互相告别,云鬟仍乘车而归。

本以为赵黼会在世子府,谁知竟然不在,据灵雨说来,却是往镇抚司去了,这才记起他在京内其实也是有正经职务差事的。

云鬟便回到房中,把官服梁冠等放定,晓晴跟灵雨一起凑过来看,又惊又喜,彼此说笑不绝。

正看处,忽然间晏王赵庄那边遣了人来相请,云鬟不知如何,忙便振衣去了。

赵庄却正在书房之中,见云鬟来到,微微一笑道:“不必拘礼,且坐就是了。”

云鬟如何敢托大,只站着道:“王爷跟前儿,哪里有下官的坐处。”

赵庄见她如此,也不强求,便说道:“我听闻你今儿跟着世子外出,还去过静王府呢?”

云鬟道:“是。无意正逢静王相请。”

赵庄道:“嗯……先前世子回来,我看他面上有些春色,我似是很久不曾见他如此快活了。许是因为打了胜仗又受了封赏的缘故?”

晏王这话说的有些迂回,云鬟心头一动,便道:“也许是世子跟静王爷感情向来极好,故而有些放开心怀了。”

赵庄笑道:“你说的也很是有理。对了,我方才命人去寻你,却又听说你去了刑部?不知是去做什么?”

云鬟道:“接了刑部公文,两日后便要进部里当差了。”

赵庄点头叹道:“我素来也见过许多青年才俊,只不曾见过似你这般,又年少,又有相貌,且又这般能干的,怪不得黼儿对你也很是另眼相看呢。他素来结交的人也甚多,比如先前的雷扬,虽也许他跟在身边儿,却也不曾兜揽在内宅,可见他对你甚是不同。”

云鬟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十分明白了,便道:“下官心里也甚是感激世子一片赤诚。只不过,因领受了刑部的差事,刑部也自安排了下榻之处,便于处理公事,故而竟要向着王爷跟世子请辞,以后只能在部里住了。”

赵庄见她反应如此快速,微微一怔之下,笑道:“凭你的年纪、机变,只怕是前途无量。既然有这份为国为民的心胸,我如何肯阻挡你?只怕世子也是欣慰的。”

云鬟道:“多谢王爷嘉许,世子跟王爷的盛情,无论如何,下官是永不敢忘的。”

赵庄去了心事,大悦,便又问了她几句话,便叫她去了。

云鬟回到住处,晓晴跟灵雨忙问王爷为何召见,云鬟便将将搬去刑部住的话说了。灵雨惊道:“如何就搬去那里?虽然住着近便,然而伺候的人手哪里比得上府里?”

晓晴也呆了,拉着问道:“主子,你去刑部不打紧,我是不是也跟着?”

云鬟却忘了晓晴这回事,停了停道:“只怕不能够。”晓晴闻听,泪刷地涌了出来。

灵雨要劝云鬟,情知劝不成,只得又劝晓晴不要哭了。半晌,才又对云鬟道:“虽然哥儿执意要去,只是且也要世子答应才是。”

云鬟道:“我知道,然而王爷已经许了。世子只怕也不肯忤逆。”

灵雨百般难舍,却仍强打欢颜,又劝晓晴道:“不要哭了,哥儿升了官,本是好事,再者说,他毕竟是在京内,时常会回来的,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晓晴听了这两句,方慢慢止住哭声。

是夜,赵黼竟极晚才回来,因他前几日疏慢了些,不曾去过镇抚司等处,今日便一概走了一遍,有些事务等顺势料理妥当,不免便晚归了。

正兴兴头头往回,便见灵雨迎上来,面有忧色,低低禀明了云鬟先前的话,赵黼闻听,像是有人把心揪了一把,忍怒往里而去。

不料才推门而入,鼻端便嗅到一股似麝非麝,似香非香的气息,赵黼定了定神,往内紧走两步,听得屏风后隐隐有些水花响动,他心头一动,转过去看了眼。

谁知一看之下,双眼蓦地便直了,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乱不休。

正呆呆看着,忽地觉着嘴上热热地一片,赵黼抬手抹了一抹,手上却湿嗒嗒地,低头看时,却见竟是一手的血。

第262章

只因这天晚上,赵黼迟迟未归,晏王那边儿自派人去问究竟,那人回来,只道是镇抚司内有些事务一时未曾理完,只怕晚上不得回来了,让晏王不必担忧,也不用等,早早地歇息就是了。

灵雨得了消息,自然便同云鬟说知了。

正云鬟因忍了两日不曾洗澡,又加上要去刑部了,闻听赵黼不会回来,便起了意。

起初还怕消息不真,谁知等了半宿,果然不见人回来,这才叫晓晴备了水,痛痛快快洗了起来。

先前因水有些凉了,晓晴便出外去催,因此竟开着外头的门,谁知赵黼竟偏在这会儿赶了回来,竟撞了个正着。

云鬟因难得这样放松,便靠在浴桶边沿,仰着头歇神儿,虽隐约听得脚步声响,还以为是晓晴回来了。

半晌不闻她开口说话,才微微睁开双眼。

谁知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那人已经极快地退回到屏风后面去了。

云鬟愣怔之间,瞧着那道挺拔修长的影子,才蓦地明白过来,忙探臂要去够旁边的衣裳,却又有些远,玉臂晃了晃,便溅了些水出来。

云鬟心慌,又不好贸然起身,情急之下,只得缩身进浴桶之中,口中说道:“你如何回来了?”

赵黼早忙不迭地从袖口把帕子搜扯出来,便忙去揩拭唇鼻上的异样,又道:“我如何不能回来?”

云鬟咬唇道:“王爷那边儿的人说今夜你不回来的。”

赵黼道:“我偏回来,又怎么了?”

说了这两句,心里蠢蠢欲动地想再回头,谁知心思动时,眼前蓦地又出现方才所见,一时鼻子又一股湿热,忙竭力仰头朝上,拿帕子用力堵住了。

云鬟见他未曾贸然动作,才松了口气,隔着屏风,又影影绰绰地看他动作古怪,不由又有些悬心:“世子你如何还不出去?”

赵黼道:“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