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之人对于吴玉的出现,很是惊诧。却见他穿着一身素衣素服,进了门后,行礼上香,便跪在地上。

只因郭司空临去之前所留的话,白樘便命巽风跟阿泽两个跟在吴玉左右,以防出现什么不测之事。

而除了他两人跟数个公差之外,季陶然也在场。

季陶然却并不是跟着吴玉的,他是奉命守在郭府里的。

因郭司空报仇之事,先前死去的英国公府,林御史府,徐太尉府等各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便甚是仇恨郭司空。

这几家且势力庞大,所以一些原本跟郭司空交好的,也不敢前来吊祭,因此郭府内外竟十分冷清。

若不是郭家还有两个有些情义的亲戚,跟一些忠仆效力,只怕连后事也无法操办。

季陶然看了这两三日,自然是极清楚的。

此刻见吴玉来了,季陶然便悄悄地问巽风道:“他怎么来了?”

巽风说道:“是吴学士坚持叫来磕头,何况如今郭司空又死了……”

季陶然一点头,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异样气息。

正在放眼四看,却见有道人影从白幡之后转过,消失在内堂。

季陶然正定睛看时,正吴玉跪在地上,伸手拿了几张黄纸,放在那火盆里头。

黄纸幽幽然地燃了起来,火舌边沿闪着蓝汪汪地光,迅速往上蔓延。

季陶然皱眉看了一会儿,忽地叫道:“放手!快离开那里!”

吴玉尚且不知是怎么回事,呆呆回头看他。

巽风反应甚快,猛地跳了过去,便拉吴玉。

然而就在瞬间,奇变已生。

吴玉回首的瞬间,就像是火盆里的火苗儿有了灵性般,猛地席卷上来,就在间不容发之时,便把吴玉的手吞噬,然后……便是全身!

火焰不容分说地将吴玉整个人吞噬,巽风的手才搭上他的肩膀,就觉着手底下一阵炽热掠过,下一刻,火光已起,手指上一片滚烫刺痛。

巽风心惊抽手,手早已经被灼伤了。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季陶然大叫:“取水来!”自己冲上前,不顾一切地将吴玉背后正炽热燃烧的披风拽下,远远地甩开。

吴玉无处可逃,厉声叫着滚落地上。

第307章

灵前乱作一团,尖叫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一阵风自外头卷入进来,白幡纷纷舞动,只有中间儿郭司空的灵牌位,黑底白字,冷冷地矗立着,仿佛在凝视着这一场骇然惊魂。

事后,面对巽风骇异的目光,季陶然仓皇道:“这多半是火粉,他身上如何竟会有此物?”

巽风无法回答,看着手指头上的烧伤:“这火粉又是什么东西?”

季陶然道:“我是在严先生所传的典籍中看见过,这火粉乃是从骨头或者特有的火石之中提炼而出,甚是难得,遇到火之后便会极快引燃,等闲无法扑灭,方才我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尚且没想到真的是此物。”

此刻吴玉已经被吴府的人抬了去了,身上脸上都烧伤非轻,几乎不能看了,只侥幸因巽风等救的及时,还有一口气在。

众人战战兢兢,收拾残局,巽风跟季陶然两人便回到刑部,向白樘禀明此事。

白樘听罢,因想:“当时郭司空说,是朱姬用了蛊。如何吴玉竟是死于火粉,按照季陶然所说,这火粉是洒在他的身上才有效用,难道朱姬竟是未卜先知,事先把吴玉所穿衣物上洒落了此物?又或者说……原本还有一个我们都没留意的凶手?”

然而这一个案子,除了邱以明跟吴玉两人尚且苟延残喘外,其他的四人,跟郭家父子,并行凶的朱姬,却都已经死无对证。

白樘思忖了会儿,便唤了主簿来,低低吩咐了几句。

巽风见人去了,便对白樘道:“四爷,这件案子是要了结了么?”

白樘道:“嗯。”

巽风道:“可此案仿佛还有些蹊跷在内。”

白樘知道他也必然是为火粉之事困惑,便道:“不必再提此事了,我自有计较。”

巽风听如此说,便作罢了。

白樘又说道:“今日谢推府可来了么?”

巽风因一直在外头陪同吴玉,并不清楚。季陶然上前道:“已经来了。”

白樘道:“昨儿你转述的话,我想过了,倒是可以试一试。”

季陶然一震:“侍郎……”

白樘淡淡道:“你且去看看谢推府如何,若无异议,我想今日便开始。”

季陶然躬身退出,便去寻云鬟。

原来先前在郭司空去世的那天晚上,云鬟回府之后,竟有些发起烧来。

起初尚且清醒,渐渐地便有些混沌了。

陈太医一整日都是跟着身边儿的,被晓晴唤醒后,忙进来查看,敷药用针,忙了整整半宿,不敢合眼。

次日虽好了些,陈太医却再不肯放她出府,好歹又调养了一日。

云鬟因心底记挂着柯宪的生死,便想加快行事,趁着季陶然来探望之时,把心中所想之事告诉他,请他转告白樘,一切由白樘定夺。

季陶然来寻云鬟的时候,却见她正拿着那支怪模怪样的觱篥,有些出神似的。

这一日的下午,云鬟自刑部出来,旁边却是巽风跟随着。

两人各自骑马,且行且说。

巽风问道:“你的伤可怎么样了?本来该多歇息几日才是,何必急着来呢。”

云鬟道:“不妨事,已经好了大半了。”

巽风道:“这两日我看季行验都愁眉不展,问起来才知道你伤的果然不轻。”

巽风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便问:“那日清早,陪着四爷离开之时,我曾回头看了一眼,倒好象看见了世子……真的是他对么?”

云鬟不愿再相瞒着,便道:“是。”

巽风皱皱眉:“果然是他所为?我就知道。”

云鬟道:“他不是成心的,鞭子打碎了石鼓,擦伤了。”

巽风哼道:“无缘无故做什么要打碎石鼓?必然又是因为看见四爷跟我,所以才闹性子?这般脾气,从来都改不了。”

云鬟只转头查看周遭,巽风又想到一事,便问道:“是了,他如何那样早去你府上?总不会也是听闻了风声呢?”

云鬟道:“并不是。只不过因为遭遇了饕餮的事儿,折损了世子送我的一位侍卫哥哥,世子本要再送我一个,我怕又连累无辜,不想要,大概他便亲自来了。”

那日,便果然是如云鬟所说,赵黼因她不要别的侍卫,正中下怀,便想从此便负责送她上下来回就是了。

那天早上,也早早儿地起身,焕然一新、兴兴头头地前来寻人,谁知道……竟偏偏见了那一场。

天崩地裂,真如把一个火药包给点燃了般。

说话间,已经出了刑部这条街,巽风指着前方道:“再过前头那十字路,就是第一次那饕餮出没之地了。”

云鬟道:“我记得。”

先前他们众人在刑部之中,便把京内的地理图拿了出来,将饕餮几次出现的地点一一标了出来,从最初的“五寺案”到昨日最新出现的那次,饕餮出现的地方虽然不定,然而……

根据这多日来的搜问查询,依稀也能标出其他几处饕餮出现的地方路线。

唯一追的最远而确切的一次,是那回饕餮被赵黼所伤,众人壮着胆子追踪,却发现饕餮消失在皇城左近。

当时白樘道:“这饕餮显是被人所控,且每次出动,都有其目标之人。”

比如最初的五寺之中的几位大人,比如赵黼上京之后的陡然遇袭,再往后,却是向着崔云鬟而去。

众人分析到这里,白樘琢磨道:“饕餮起初吞噬五寺之人,我倒是明白其意为何,当时毕竟世子在南边儿交战,若是有心人想趁乱散播谣言,是有的。至于后来上京之后遇袭,也可以得到解释,毕竟放出饕餮之人对世子仇恨入骨,想要用饕餮对付他,也是有的。可是……前日这一次,却是叫人费解了。”

云鬟知道说的是自己,也想不通,便道:“前日这次,此兽好像是冲着我去的,却不知为何。”

巽风看她一眼,心中有个揣测,却不便出口。

白樘却道:“你如何确定是冲着你的?”

云鬟道:“我、我是自它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说了这句,略觉有些难以说服,便道:“另外,我当时跟柯宪一起落地,它撇下柯宪,却冲着我过来。它……好像更想杀我。”

白樘这才颔首,道:“这饕餮先前出现的两次,一为生事、另便于除去世子,第二次索性直接对上世子了,只这次忽然转而向你,倒是不知如何,既然如此,就姑且用你的法子,引蛇出洞试一试。”

众人又细细分析了地理图,发现饕餮出现的地点,虽然看似杂乱无章,纵横交错,可综看起来,却果然都是围绕着皇城,几乎是以皇城为中心行事的,且被人发现曾留踪过的街道,也都是通往皇城的方向。

因此事非同小可,只白樘,巽风,季陶然跟云鬟四个知道,更严谨泄露。

此刻,巽风便陪着云鬟,在玄武大道上而行,此刻日影昏黄,且喜并没什么风。

巽风便道:“你如何竟想出这样古怪的法子,可知我听说后,替你捏了把汗?真盼着四爷不许……谁知道……”

云鬟道:“我却盼着四爷许,也盼着有用。柯宪已经挨不了多久了。”

巽风道:“你爱护手足,自然是好,只不过如此的话,自然便把自己置身险境了。可知道面对那种怪兽,连四爷也是没有把握的。”

云鬟听到这里,便问道:“巽风哥哥,若是捉到了那幕后之人,找到解药,是不是就能……”

正说到此,忽地听见有人道:“谢推府!”

云鬟听得声音熟悉,回头看时,却见有个人在马车上,脸容有些瘦削,双眸极亮,却是张振。

云鬟跟巽风便停了下来,云鬟道:“张都司如何在此?”

张振扫一眼巽风,对云鬟道:“我本想去你府里寻人,正好在这里看到了,你在此做什么?”

云鬟道:“有些私事。”

张振挑眉,又瞄了瞄巽风,便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且不打扰,改日再去拜会。”向云鬟一挑唇,放下车帘。

张振的马车去后,巽风记得上回他对云鬟出手狠辣之态,便道:“他怎么忽然对你这么热络?”

云鬟摇头:“不知道。”

巽风道:“张振性情耿直激烈,其实不下于世子,以后你可要留神。”

云鬟自也答应了。

两人绕着皇城周遭的大街走了一圈儿,不见异样。

而此刻因天色渐暗,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巽风看一眼云鬟道:“你想好了么?当真要如此?”

云鬟不答,只从袖底摸出了那支觱篥,捏在手里,垂眸想了片刻,便轻轻地吹奏起来。

路上的人虽稀少,却也颇有几位过客,听得这样奇异的丝竹之声,不觉侧目。

巽风心无旁骛,目光冰冷,一手按着腰刀,陪着云鬟往前。

两人的马儿走的极慢,觱篥的声响,就如游魂吟唱,在冬日的黄昏之中飘荡,叫人背上发寒。

慢慢地便走过了一条街,云鬟歇息了会儿,手都有些冻僵了,几乎握不住觱篥,便将觱篥放入怀中,搓了搓手。

巽风低声道:“不如今日且到这里?”

云鬟道:“不妨事,再走一走。”

两人端详了会儿,便又往同禄街上而去,一刻钟后,耳畔忽地听见些喧嚣吵闹的声响。

云鬟虽仍吹着觱篥,却抬眸看去,蓦地看见夜色之中前方的那座高楼,就仿佛青天白日底下所有的场景都撞到眼前。

一时之间那调子便有些乱了。

正停手要转个方向,却见路边儿两个行人经过,因低低说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晏王世子如何竟爱上了听戏,且他听戏也就罢了,如何还要自个儿一个人听,其他的人都赶出楼里去?”

另一个说道:“正是的呢,原本薛老板的戏就难得,一个月里好不容易有两三天在楼里,偏偏这位世子又霸占住了,可苦了咱们这些苦哈哈等了大半个月的人了。”

长吁短叹,十分抱憾。

巽风正也因为听见里头的鼓乐声响,想要跟云鬟换一条路去,闻言便回头问:“前头畅音阁里头,是晏王世子在么?”

因夜色朦胧里有些看不清,那路人只当也是两个看戏的,便道:“可不是呢?两位爷若也是去听戏的,劝你们还是回头罢了,那世子威风大的很,自个儿一个人包了场子了,闲人免进呢。”

那两人去后,巽风看看云鬟,道:“你觉着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云鬟垂眸看着手中觱篥,轻声道:“或许……世子果然爱上了听戏,也未可知。”

巽风失笑。

第308章

云鬟说罢,巽风大笑,却也并不再提什么。

眼见天色黑了,北风又大了起来,巽风便道:“你的伤尚且要留神,今日又有些天寒,不如暂且到此。”

当下便陪着她往回,云鬟把觱篥放进怀中,又呵了呵手指,沁凉寒气里,耳畔只听马蹄声哒哒而响,背后仍传来畅音阁方向那鼓乐声动,依稀还有些熟悉的戏腔,若有若无。

这一夜便自无事。

次日云鬟来至刑部,先看了几部公文,便拿着其中一份去寻主事。

进内交代了之后,因出了门,站想了一会子,又去看柯宪。

这数日,有四五个太医出入,只因先前白樘曾也有过这么一回,当时自是无计可施,却也略得几分经验,如今又逢了此事,太医们少不得越发殚精竭虑,虽想尽千重法子,却也收效甚微。

云鬟见柯宪命悬一线,暗中曾问巽风,能不能再请那位八卫的前辈出手。

巽风告诉她说道:“你不知道此中情由,八卫昔日相助四爷行事,做了许多惊世之举,后年纪大了,便隐姓埋名,遁世而居,不理世事,若非万不得已,是惊动不了他们的,何况他们原本也不住在北地,要请也是专人去请……所以这其中有许多难处。”

白樘自不是别人,他性命攸关之时,才能劳动八卫首领出动,至于其他人,自然难以去惊扰,这话好说不好听,然云鬟深懂,便不再相问。

进了门后,却见柯宪靠在床壁上,不过几日而已,却已经形销骨立,原本的方脸孔,如今都削尖了似的,两只眼睛也眍?了,脸上透着灰青之色。

云鬟一见,心中大为难过,只不便露出来,便走到跟前儿,却不知说什么好。

柯宪本正恍惚,一时也没留意她来了,半晌睁开眼睛才见着,因笑了笑,道:“小谢你几时来的,如何也不出一声儿?”

云鬟这才坐了,道:“见你小憩,怕打扰了。”

柯宪道:“不必这样说,可知我如今最怕的,竟是这一顿小憩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么?”

云鬟心中一发惨然,幸而她素来是个看似冷清的,且又不欲柯宪看见,面上便还过得去。只说:“太医们都在苦心孤诣的为你调治呢,且不要瞎说。”

柯宪此刻看见她额头的伤,便问了几句,云鬟含糊遮掩过去。

两人相对,一时有些沉默,柯宪慢慢地仰头,半晌呼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如今连动一动都是极费力。”

停了停,又道:“当初我跟你说起这饕餮,你劝我,那会儿我还不当怎地呢,直到这次遇上才明白你那意思,果然是个凶猛的恶兽,我却是自不量力的很了。”

云鬟垂眸不语,却见他肩头隐隐地透着血渍,这多日了,竟还未全然止住。

柯宪因见她不做声,便又歪头看了会儿,忽然说道:“前天耿飚来看过我,也曾说起你。只是你当时不在部里。咱们几个从南边同来,其实也算是有缘的,以后我若是……”待要说几句后事,又觉着有些悲怆,便打住了。

云鬟却明白了,便道:“不必先这样悲观绝望起来。部里自有太医调治哥哥,外面正也紧锣密鼓的布置着要捉拿那兽,你且放心。”

柯宪精神一振,便问:“可是有眉目了?”

云鬟道:“已经有了个法子。”

柯宪心里却也知道她只怕是在安慰自己,因这几日病体日渐衰弱,让柯宪也没了心志,想了会儿,便长叹了声,说道:“我在南边儿,从小小捕快做起,一直到捕头,这次进京,本以为能够崭露头角,不料又是一个出师未捷身先……”

云鬟不等说完,便咳嗽了声,柯宪笑道:“不必忌讳,我并不只是在说我自己,倒好象咱们南边儿过来的人,跟北地的水土不能相合一样,想当年,我一位相交极好的哥哥,也似咱们一样过来铨选推官,后来却也不知下落了。”

云鬟见他志气衰朽,便引他说道:“如何我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柯宪道:“你知道才是怪了,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在我们那边儿,也算是个大名鼎鼎的能干人物,只不过这京城内精明强干的人自然是多,只怕来了后……不似先前一样能够轻易出头,泯然众人或者遭遇变故,都是有的。”

柯宪回想起往事,便又道:“先前耿飚来到,我也曾跟他说起过此事。不瞒你说,先前我一心想留在京内,除了想要一展拳脚外,也存着想要找到蔡哥哥之心,当初,可正是他引我进公门的,是以始终念念不忘。先前我看了你在吏部铨选时候那样遭遇,本以为他大概也有这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故而籍籍无名,无处可寻。因耿飚在京兆府,毕竟便宜些,我私下里便托付他帮我查一查,他查了有些日子,才得了一点消息,原来蔡哥哥其实是中了铨选的,且还是当时的第三名,可见果然了得。”

云鬟也有些动容,问道:“果然是能干的人,那如今他在哪里,真不知道?”

柯宪道:“京兆府的记录毕竟是少,耿飚也只得了这一点。”

柯宪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天下能人奇士,尽数汇集于斯,但最后熬出头的又有几个?似蔡哥哥,似我,我起初以为他或许如你一样的遭遇,可现在再想,又或者他是如我一样的遭遇……是横死了呢?”

云鬟皱眉:“世事变幻,何况京城甚大,或许他虽不在官场之内,却也平平安安地在某个地方,安分度日呢?何必只往坏处想。”

柯宪眼睛亮了亮,道:“若是如此,倒也是极好的。”忽地看着云鬟道:“小谢,我知道你从来有一种非常之能,如今,我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儿?”

云鬟道:“你说就是了。”又问何事。

柯宪道:“你帮我找一找我这哥哥可好,临死之前,若是能见他一面儿,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云鬟摇头:“你好好地想见人,我帮你找自然无碍,你若是存着这样心思,我却不能从命了。”

柯宪方笑起来:“好罢了,不说那些。既然如此,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他毕竟说了半天的话,一笑之下,又咳嗽不止,肩头的血又涌出来,外头太医忙走进来看护。

因已经几日,流的血却比先前少了……云鬟起初还当是件好事,此刻见柯宪越来越白的脸色,才蓦地明白过来,他身子里的血越来越少,流的自然也是少了。

云鬟出了院落,满心惊栗幽寒,便自忖去寻季陶然,正走着,忽然听有人说道:“太子府的顾詹士跟金吾卫厉统领亲来找侍郎,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

另一个道:“兴许是私交罢了。顾詹士算是太子的左右手,金吾卫管的是皇宫大内,怎会有什么事。”

一个噗嗤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另一个便问,那人道:“如今金吾卫的副统领可正是晏王世子,那可是个没事也会生非的人,莫不是惹出什么来了?”

先前那人啐了两声:“我当是什么话,这也是能玩笑的?快且收声,免得隔墙有耳。”

云鬟不敢逗留,便径去找季陶然。

季陶然仍在行验所,云鬟入内之时,正见他盯着一张薄纸,似在发呆。

云鬟便问道:“在看什么?”

季陶然抬手将她一挡:“别碰到这个。有些危险。”

云鬟见是一张白纸,无甚稀奇,笑道:“这个有什么凶险?”

季陶然见她不信,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火头,又叫彼此后退一步,才将那火向着白纸移了过去。

两者之间还隔着一臂之遥时候,桌上那白纸忽地“腾”地一声,竟凭空而起,自行烈烈燃烧起来!

火光大亮,灼热逼人,云鬟不由咋舌。

季陶然见那灰烬缓缓落地,才松了口气,道:“这两日我在想吴玉身上起火之事,我不信是朱姬未卜先知……故而仔仔细细又把吴府的人、以及巽风等跟在吴玉身旁的众人尽数又问了一遍,想看看哪里有什么异样不曾,果然,吴府伺候吴玉的一个丫头记起来,说是吴玉先前临出门之时,一阵风把屋檐上的雪裹住飘了下来,抖落了吴玉满身,他本是想回去换一身儿的,又怕耽误了时辰……”

云鬟道:“你是说,有人趁机把火粉混在雪中,借风吹洒落?”

季陶然叹道:“这会儿是冬日,倒也罢了,若当时有一丁点火,吴玉便也逃不过。他身上落了火粉而不自知,所以一旦在灵堂内靠了火,自然在劫难逃。”

季陶然发现这件后,便叫巽风又去吴府查看,只不过这两日因雪都融了,因此屋顶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若是季陶然推测是对的,那便证明此案还有“凶手”。

四目相对,云鬟低低道:“我听说,侍郎叫封存此案了?”

季陶然道:“听闻是太子奏了圣上,因涉及此案的都是朝廷大臣,恐传扬出去有失官体,又说群臣痛失爱子等等,求存体面,所以圣上准了,叫到此为止,封存罢休。”

云鬟才明白因何前世有关此案的详细等都不曾留下,原来果然事有缘故。

当下云鬟便把柯宪所交代之事同季陶然说了,季陶然满口答应,又道:“既然如此,等晌午吃饭的时候咱们过去如何?”

云鬟才要应声,却见阿泽从廊下来,也不靠前,只远远地叫道:“谢推府,侍郎有请。”

第309章

云鬟忙别了季陶然,走上两步。

阿泽瞥着她道:“你几时跟季行验这般相熟?他怎么待你也甚是热络似的,昨儿还留你在房中呢。”说着,那嘴唇嘟起,几乎碰到了鼻子上。

云鬟垂首道:“因季行验为人甚好的缘故,故而有些相熟。”

阿泽却偏道:“并不是这样,你不过是这张脸占了些便宜罢了。”

云鬟只当听不懂的,便问道:“侍郎传我何事?”

阿泽道:“话真多,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可不耐烦同你细说。”

云鬟一笑,果然便不问了。

顷刻来至白樘公房之外,阿泽报了,里头便叫传。

云鬟举步入内,将抬头的当儿,却见白樘身边儿有两位大人落座,目睹两人形貌,刹那便想起先前不期然听见的对话。

左边第一位,乃是个中年文士,着一袭青绿色团纹缎袍,看着几分儒雅,自然便是太子府的顾詹士。下手一人,四十开外的模样,军官服色,透着勇武之气,便是厉统领无疑。

两人见云鬟来到,反应各有不同,厉统领斜睨一眼,便垂了眼皮,顾詹士却一挑眉,仔细打量。

云鬟上前见礼,白樘又介绍了两位,命她见过。此刻顾詹士笑道:“常常听闻谢推府的大名,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良才美质,旷世难寻。”

云鬟忙躬身,口称“不敢”。

白樘恍若未闻,只淡淡问道:“詹士大人,现在便要去么?”

顾詹士才笑道:“现在若能去,自然是最好的。”

云鬟一头雾水,白樘只对她道:“谢推府,你便随顾詹士走一遭儿吧。我已经吩咐阿泽跟着了。”

云鬟见吩咐,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