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却又转开头去。

此刻季陶然道:“侍郎觉着如何,这蔡力果然跟饕餮一案相关?”

白樘道:“当初蔡力辞官,我还甚是可惜了一番,只是就如卫铁骑所说,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虽天资绝佳,可若心智不坚,留在刑案行当,也未必会尽心而为,我也听闻他投奔了恒王府……只如今,到底去了哪里呢……”

白樘抬笔写了一张字,唤了书吏进来,将字纸递去:“速去查询此人。”

书吏去后,白樘才又问云鬟道:“倘若这蔡力当真跟饕餮案相关,甚至是此案的背后之人,那么上回饕餮袭人,只怕并不是冲着你而去。”

云鬟道:“是。当时我因见饕餮只盯着我,便误以为是冲我而去的。先前才想起来,是我错了。”

当时云鬟跟柯宪两人骑马而行,发现情形不对之时,她便带柯宪双双而逃,中途柯宪落马,云鬟回身相救。

其实就在那刹那,目光所见——饕餮的确是直直冲着柯宪而去的,只不过云鬟拉他上马之时,引开了饕餮的注意。

后来两人坠马,饕餮本也是要先杀柯宪,之所以追着她,是那一夜北风狂啸,云鬟握住觱篥的时候忽然想到的。

当时同样风大情急,风吹过觱篥,不免发出些许轻微声响。

饕餮只剩下一只独眼,可野兽的耳力最为灵敏,饕餮又对这种声音极为敏感,故而竟撇下真正的猎物,只随她而行。

一旦确认了这点儿,便要问了——饕餮为何要杀一个才上京不久的柯宪?

云鬟本以为,柯宪先前时常会发出些有关饕餮的言论,各种耸人听闻,或许被有心人知道,从而招致杀身之祸,可是在追查蔡力的途中,得知他跟大理寺的关系,又再联系饕餮食五寺之事……

那书吏去了半晌,终于回来,捧了两页录押呈上,白樘看了会儿,脸色微变。

季陶然道:“侍郎,可有关于蔡力下落的记载?”

白樘不答,只是抬手自眉心划过,长指向着两人一招。

云鬟跟季陶然不解,齐齐上前。

毕竟连卫铁骑都不知道蔡力下落,吏部跟京兆府都也没任何记录,白樘难道会如此神通广大?

两人不知的是,因蔡力天赋极好,白樘对其印象深刻,他又生性敏密,知道蔡力辞官,便命人将他此后的去向暗中记录,如今派人去找,果然发现端倪。

此刻两个人走到白樘身侧,双双看去,一行行看到最后,季陶然怔道:“小灵山?这不是……圣上蓄养珍禽灵兽的御苑么?”

云鬟早也看见了,心中却想到当日众人所推测的这饕餮跟皇宫有关……原来如此。

白樘一言不发,忽然问道:“方才说,卫铁骑叫你们回来问我?”却不等回答,就把卷册合起来,起身往外。

将到门口,止步回身:“谢推府随我来。”

就在刑部数人随着白樘速往皇城而来之时,皇宫之中,太华殿前,两个人影迤逦而行,身后数丈,跟着五六个随从。

其中一人,金冠玉带,气质雅贵,却是静王,正笑对身边人道:“如今我是不是要恭喜你了?终于要有着落了。”

赵黼哼了声,懒洋洋地望着远处阴翳的天色:“什么着落,难道我没有人要么?”

静王“噗嗤”一笑,探手将他肩头抱住:“行了,你也着实不小,如今又讨了圣上欢心,父母又放心,岂非两全齐美?”

赵黼却终究淡淡地,一直听到“两全齐美”之时,便抓了抓耳朵。

静王才又要说,忽见赵黼扬首看向前方,眼神异样。

静王随之看去,也觉意外:“白樘?咦……今日如何带了这许多人?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第314章

静王跟赵黼双双看去,却见白樘自己往宫中而来,到近前行礼过后,静王问道:“你今日怎么这般大阵仗?”

白樘便对静王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静王便随他往旁边走了开去。

赵黼瞄了一眼,并不在意,只顾斜睨宫门外头那几个人。

却见是云鬟跟巽风离火,阿泽任浮生,并六七个铁卫精锐,却都垂首缄默,个个肃然。

赵黼心中纳罕,却也不愿过去相问,回头又看静王跟白樘两个低低地正说什么,虽听不清,可两个人也都满面凝重。

赵黼心头不快,便揣着手往外而行。

巽风等见了他出来,少不得行礼,口称:“参见世子。”云鬟自也随着行礼。

赵黼本要径直走过去,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气竟散不开,便冷冷说道:“你们这一帮子人在这里,是想怎么样?不知道近年下了,等闲人不许靠近皇城么?本世子身为金吾卫副统领,可要担干系的。”

巽风虽知道他有些“无事生非”之意,不过这样说倒也挑不出明错,便回道:“侍郎有紧急案情,要进宫请示皇命然后行事,故而带着我等,让在此稍候片刻,还请世子见谅。”

赵黼道:“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你们都赶来这里等?难道是跟皇宫有关?”

赵黼本是随口而问,不料竟然歪打正着了。

可是毕竟此事非同一般,巽风也不敢擅自泄露给他,便道:“因事情重大,侍郎还未告知,要等他回来才得吩咐。”

赵黼哪里会信这等话,便冷哼道:“你不用跟我隐瞒,若果然跟宫内有关,难道还要绕过我行事?”他如今负责皇宫大内的防御等,若真的要在宫城范围内行事,倒是果然需要向他告知明白。

巽风道:“一切只等侍郎回来,若需要世子相助,侍郎必然会告诉。”

赵黼又哼了声,扫过云鬟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能跳能飞的好手,来料理重大案情,倒也罢了,这个人又是怎么样,难道是来跟着你们坐镇看热闹的?”

巽风道:“这也是侍郎的安排,我们却是不知的。”

赵黼口中似是对着巽风说话,眼睛偏仍看着云鬟,道:“是了,刑部如今只白侍郎只手遮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都是提线傀儡,都唯他是命罢了,他若叫你们去趟那刀山火海送死,你也自会去的。竟然比圣上的旨意还管用呢,是不是?”

云鬟察觉他是冲着自己说话,却无可辩驳,更不能跟他辩驳。

巽风也知道赵黼正有借题发挥之意,便道:“世子言重了,我等不过听命而为,为朝廷效力罢了,自是我辈职责所在,不能推卸。”

赵黼暗地里磨了磨牙,点头叹道:“不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什么样儿的领头,就有什么样的办事……瞧瞧这一水儿的冰冷无味……”

阿泽跟任浮生两个在旁,起初还顾忌巽风,连听赵黼说了这几句,两人便低低窃窃说话。

正在这时侯,身后静王走了出来,因都认得巽风等,便点了点头,众人也自都行了礼。

因看赵黼脸冷眼冷地,静王又瞟了一眼,不免也看到巽风身侧的云鬟,因格外又说道:“谢推府也在?”

云鬟道:“是,参见王爷。”

静王含笑道:“不必多礼,白侍郎入内面圣去了。你们且稍候。”说罢,便对赵黼使了个眼色。

赵黼见状,便随着他去了。

静王原本是乘轿而来的,因要跟赵黼说话,便往旁边缓步而行。

赵黼却是个火燎的急性子,耐不住,拉着他道:“四叔,方才在里头跟白樘嘀咕些什么?”

静王道:“正是有一件要紧着急的大事。”

赵黼便问何事,静王道:“我倒是不想瞒着你,只担心跟你说了,怕你又不安分。”

赵黼不忿道:“到底是怎么样,你们都知道,难道只瞒着我?”

静王方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赵黼神动色变,微睁双眸:“什么?在小灵山?”

静王道:“方才白樘是这么说的。所以着急来面圣请旨呢。”

赵黼思来想去,满腹惊诧,又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先前白樘竟拉着四叔,我还当有什么要你跟着出头的呢。”

静王却道:“白樘正是因为不想我出头,才跟我说了的。”

原来先前白樘请开静王,暗暗地同他说了饕餮藏在小灵山的话,静王只当白樘告诉自己这个,是想他跟着一并上殿面圣,好请皇帝的旨意。

谁知白樘另有一重忧虑,只因为这蔡力先前曾是投奔恒王府的,且不知这许久以来跟恒王府有无什么瓜葛,故而白樘并不愿静王插手此事。

毕竟都是皇族之人,不管事成事变,不论是在皇帝跟前儿,还是恒王跟前儿,对静王皆都不好。

是以静王得了他的消息,正好回避。

赵黼脸色变化,自忖道:“原来白樘今日带着许多人来,是想拿那饕餮,然而,他为什么竟还带着她来……”

赵黼曾两度跟那兽对上,自知道其厉害,就算千军万马当前,要将其拿住也非是易事。

白樘带的虽都是好手,可要对付那种兽,在赵黼看来,却也着实并无十足把握。

赵黼心头忖度之间,静王打量他脸色,道:“你是在想什么?”

赵黼道:“没什么。”心中又暗自想:既然此事要让静王避嫌,只怕也不会惊动他,此刻金吾卫的厉统领自在宫内当值,白樘同他交情甚好,只怕是去寻那人了。

静王见他默然不语,叹道:“若不是白侍郎亲自对我说,只怕我也不信,那惊动天下的异兽居然近在咫尺。唉,试问假若这控兽之人图谋不轨,放出此兽,那圣上岂不是……也会大受一番惊扰?”

又道:“若不是刑部查明,谁能想到区区一名小吏,竟然能搅出如此风波来?也真是防不胜防了。不过,这次你可不要插手,横竖宫内有厉统领在掌着。”

赵黼一直听到这里,才道:“他们又没请着我去,我乐得自在看热闹呢。”

静王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方才我看你站在谢推府跟前儿,还以为你担忧他的安危要跟着呢。”

赵黼皱眉道:“我担心她做什么?是好是歹,是她自己找的。何况白樘领着,巽风他们都也跟着,难道会让她给饕餮吃了?”

静王听到最后,便挑眉道:“是了,为什么白樘这次竟带着谢推府?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又不通武功,这样凶险的事,本来要让他远远避开才是。难道……”

赵黼问:“难道什么?”

静王笑道:“难道真的是送来给饕餮吃的?这般细皮嫩肉,瞧着又精致,那野兽自然是喜欢的。”

赵黼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下来。

静王觑着他笑道:“同你玩笑呢。我倒是听闻,谢推府擅奏觱篥之音,对那兽有些效用,白樘应该是念在此情,才带了他同行的。”

赵黼却半点宽慰都无。

且说白樘进宫面圣,不多久便退了出来,陪他一块儿的,便是金吾卫大统领厉广平,点了一队人马,便同刑部众人一块儿来至小灵山。

小灵山便在御花园之外,虽包含于皇城之中,其实却也算是个独立的地场,离中间皇宫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的路。

地方倒是甚大,分有珍禽园,奇兽所两部。

众人分头行事,两部自侧翼角门入,一队便从大门而入,绕过珍禽园,只往奇兽所而去,门口看守见状,早也派人去通知苑侍。

白樘等因不欲耽搁,便先自往内,行走间,迎面有几个御苑的侍从经过,见这场面,不知何故,忙来见礼。

巽风问道:“蔡力蔡院侍在何处?”

两人面面相觑,指着东南方向道:“早上还看见在狮虎院那边,后来就不知道了。”

立刻又叫带路,如此行了两刻钟,才来至狮虎院外。

尚未进门,就听得轰然吼声,连天震雷似的,惊得众人心中暗自战栗。

领路的侍者却见怪不怪,道:“这是狮院内的响动,各位不必惊心,狮子都在院内关着好端端地呢。”

正说了一句,忽地又听到一声巨吼,却仿佛近在咫尺。

那侍者也觉着有些古怪,正要再安抚两句,忽然阿泽指着前方道:“那是什么?”

众人齐齐地转头看去,一时都惊得无以言语。

原来,在前方角门处,慢悠悠地探出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的头来,两只莫测高深的黄眼睛转了转,便看向了此处。

那侍者瞪着双眼,眼珠子几乎也跳出来:“这、这个……狮子怎么跑出来了!”

白樘仍是岿然不动,沉声道:“不可自乱阵脚,快去传驯师,另外速速关大门!别放了野兽跑出御苑!”

此刻那边儿的雄狮已经发觉了猎物似的,便张开血盆大嘴,又巨吼了一声。

巽风见那侍者只顾惊怔,便揪着领口往后一扔,对阿泽道:“带他出去,照四爷说的做!”

阿泽也正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头狮子,听了吩咐,才跳起来揪着那人一阵风似的去了。

狮子盯着这边儿,整个儿就从角门里走了出来,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众人跟前儿的时候,纵然连铁卫都忍不住色变。

只是因不得白樘的命令,故而一个个仍是站在原地,只是腰间刀剑都出了鞘,雪亮地握在手中,齐齐指着前方那野兽之处。

白樘左右看看,道:“去查看里头是何情形。”

巽风应声而起,竟并不后退,反而往那狮子的方向,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

第315章

那头狮子本是要扑上前的,猛然间却见一个人冲了上来,大概也是莫名,便扬起那毛茸茸地兽头,瞪着眼看。

云鬟在旁,也自惊心,幸而她天生冷静持重,便不曾惊呼出声。

眼睁睁看着巽风扑上前去,身形腾空而起,那雄狮反应倒也快速,巨掌当空一挥,却哪里能扑到巽风——他是人如其名,真如那风般轻灵敏捷,刷地一下儿,人已经掠上了高耸的院门头顶。

狮子一时顾不得底下众人,回头瞪着高高在上的巽风,便又吼了几声,示威似的。

此刻巽风低头看去,虽然人在高处,仍忍不住心头寒气凛然。

原来里头这一重院子里,竟有数道土黄色的影子,穿梭其中,却都是狮子。

而廊下一滩鲜血,竟是一个侍者被杀死在那里,有几只野兽正聚在旁边,发出啯啯啅啅,吞噬之声,这般场景,着实瘆人。

巽风目光闪烁间,来不及说话,身形一晃,竟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门外众人便听得那院内响起无数野兽咆哮狺狺,仿佛在围攻猎物,想要分而食之似的动静,令人闻之不安战栗。

任浮生第一个忍不住,担忧叫道:“巽风哥哥!”又忙拉住白樘请他的示下:“四爷……”

白樘眉头拧起,待要制止他,已经晚了,那原本被巽风引开的狮子,听了动静又回过头来。

因为先前没捉到“猎物”,狮子便一摇头,发声怒吼,作出狰狞之态,继而向着众人飞奔而来!

白樘对任浮生道:“护着谢推府。”

浮生正想也上前,看看里头巽风到底怎么样了,闻言忙敛了心神,握着云鬟的手臂,仗剑后退。

却正在此时,御苑的驯师们纷纷赶到,手中提枪握棒,还有的拎着弓箭,带着鞭子绳索等物。

那狮子因是被众人看守惯了的,见了驯师,竟然有些畏怯,驯师们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两下对峙中,其中一人便搭起弓箭欲射,怎奈因紧张之故,一时竟射偏了,擦着那野兽身上而过。

狮子吃痛,越发惹得它性起,当下不顾一切冲到跟前,挥起巨掌,立刻把其中一人拍飞出去,那人惨叫声中,狮子又向着前方一人扑去,张口便欲撕咬,众人抢救的抢救,怼狮的怼狮,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白樘却仍镇静,见那人所带的箭头乃是红色的,便举手拿了过来,竟问道:“射哪里最好?”

那人见同僚被打伤跌倒,正惊恐中,闻言结结巴巴道:“脖颈最好。”

话音刚落,白樘波澜不惊,张弓搭箭,瞄准那正扭头摆尾、大发威风的猛兽,只听得“嗖”地一声,箭无虚发,穿过人丛,直直地便射中了那狮子的颈间!

那雄狮正在呲牙咧嘴,想要择人而噬,蓦地脖子上吃痛,便猛地蹦了起来。

这一跳之下,竟有一人多高。

大约是疼极了,原地不住地蹦跳摇头,却又无法将那嵌在颈间的箭拔出,愤怒之下,便回头怒视前方的众人,又低吼着冲了上来。

数个铁卫上前,将那野兽挡住,几个回合,互有伤损。

铁卫武功虽高强,却终究挡不住这狮子庞大迅猛,终于给它冲破人圈,直冲白樘而来。

那几个驯师见状,吓得扔了枪棒,乱逃乱跑,一时险象环生。

白樘在后看着,却仍是不动声色,也并不上前。

就在这混乱惊慌之时,忽地见一道人影,从前方院子里跳了出来,竟正是巽风。

巽风还未落地,就见那狮子扑开驯师,大吼一声,腾空而起,直扑白樘。

巽风正要抢上前去救援,才走前两步,就见白樘踏前一步,身形闪动间,抬手一掌挥去,不偏不倚,竟正打在那野兽的额头。

狮子被他一掌拍中,重重地跌坠地上,还想再起身,却是爪重头沉,两只眼睛乱动了会儿,便趴倒于地,再不能动。

那些被狮子拍抓弄伤了的铁卫、驯师们见状,缓缓起身。

几个驯师大着胆子上前,又取了绳索,将狮子捆绑起来。

任浮生跟阿泽在后看的明白,不由道:“还是四爷厉害,一出手就制住了这野兽。”

离火在旁道:“先前四爷射出的那支箭上,多半有厉害的麻药,方才四爷是估摸着这野兽药性发了,正是时机,便才出掌给了致命一击。”

前方白樘只问巽风道:“里头如何?”

巽风道:“不知怎地,竟是满院的野兽,我又看那门是开着的,有几只也似要跑出来,便顾不得,先下去把门关了。”

白樘点头:“做的好。”回头问院侍:“狮院在此,虎院呢?”

几个院侍正勉强收拾了狮子,闻言灵魂出窍,生怕不妥,忙分人往前又去。

白樘一抬手,离火便跟阿泽跟随而去。

巽风道:“四爷,这狮子自不会无缘无故出来,难道是那蔡力知道我们要来,故而用了这一招?可他又怎会知道我们会来?”

白樘不答,只看向旁边的御苑管事。

先前他们来时,守门侍卫便派人通禀了御苑的管事,先前那管事来到,正看见群狮乱舞,一时顾不得相见,此刻才上前见过白樘,心中还想着要如何解释这样“失职”之事,便闻白樘问道:“先前大理寺的卫大人来过不曾?”

管事一愣,忙道:“是,先前的确来了一位卫大人,说是要找蔡院侍的,我本要相陪,他却仿佛大有急事之态……”

云鬟在后早听见了,不由诧异抬头。

白樘便对巽风道:“我来之时,派人往大理寺去了一趟,果不然,卫铁骑先前匆匆出门,不知所踪。”

又回头看了云鬟一眼,道:“卫铁骑自然也查到了蔡力在这小灵山,只怕他先一步来找寻了。我正是因为猜到这个,才也立刻行事。”

云鬟按下心底不安,道:“卫大人若是来了御苑,此刻却在哪里?”

想到此地如此凶险,心里不由忐忑……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先禀告白樘,再去找卫铁骑的。

白樘道:“这狮虎院,时常有野兽巨吼,所以方才就算狮子出来了,这些人仍不以为意。故而这个地方正是藏匿饕餮的绝佳所在。这会儿光天化日之下,只怕蔡力不会纵饕餮外出,应该还是藏匿在院中。”

此刻前去虎院的阿泽回来,道:“老虎尚且关的好好的,并没出来。”

白樘看向狮院道:“放出狮子,阻住我们,此刻他们必定还在这狮院之中。”

当下白樘便叫巽风离火等,拿了那御兽特制的红箭,几个人飞身上了院墙,把在院子之中自由嬉戏或者啖人的狮子们一只只射倒,有那距离远的,巽风离火便仗着一身武功,竟跃入院中行事。

一刻钟之后,药性发作,狮子们果然摇摆倒地。

这才又开了门,那些驯师们战战兢兢入内,将倒在地上的狮子们横拖竖拽,又重拉回铁笼子里去,牢牢关了起来。

白樘进门,从那横倒竖躺的狮群众径直走过,云鬟任浮生等跟在后面。

云鬟几曾经历过这等极至诡奇之事,那些狮子虽被麻倒,却尚有知觉,时不时地伸伸爪子,或者摇一摇头,几乎把人吓死。

就算是任浮生阿泽,也不禁咬牙咋舌。只得紧紧地跟在白樘身后。

过了这重院子,往后,那股野兽的腥臊气息越发重了。

巽风离火跟众铁卫便四处搜寻,谁知里外都搜了一遍,却并没发现蔡力跟卫铁骑的踪迹,连饕餮兽都毫无影踪。

正一筹莫展之时,白樘道:“都噤声。”

众人不知所以,便忙噤口,此刻因院中的狮子都被麻倒下,整个狮院寂静无声,那些功力尚浅之人,比如云鬟等,自察觉不到异样,然而对巽风跟白樘而言,却依稀听见一声闷然低吼。

巽风转头四看,渐渐地又望向院后的方向。

白樘也自了然,叫了管事过来:“这院子之中,可有什么密室地窖之类?”

管事呆了片刻,才蓦地醒悟道:“原先的确曾有个储物的地窖,因先前有个人无故死在里头,又传说闹鬼,所以众人都畏惧,不肯入内……久久不用便废弃了。”

当下便头前领路,来至院落左侧,却果然是个逼仄且旧的二层小楼。那管事领人入内,转到楼梯之下,指着道:“便是这里了。”

地窖入口敞开着,散发着一股比先前所闻更加腥臭数倍的气息,阿泽已经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方才巽风离火和数个铁卫跟随白樘走了下去,只叫阿泽浮生同云鬟守在此处。

浮生便问道:“这凶手果然藏在底下么?卫大人也竟在?那饕餮兽呢?”

阿泽愁眉苦脸道:“我希望那兽不在,可还记得上回四爷命悬一线的情形么?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才说两句,便听得底下一声巨吼,然后,是有人厉声惨叫的声音。

三人都惊了起来,当下不顾一切,相继而下。

这地窖却竟极深,那股气味更令人窒息。

云鬟跟在阿泽浮生之后,随着头顶的亮光一点点隐没,紧张之际,心底竟忽然浮起在鄜州袁老先生家中、不慎坠入那密道时候的情形。

当时,此刻,两下情形交织,在眼前闪烁,前方依稀有火光跃动,阿泽的身影也随之摇晃,有些瘦削的背影,看着竟像是……

心神晃乱,脚下不慎踩空。

正阿泽回头看她如何,见状忙及时扶住。

云鬟不由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脱口道:“别去!”

一声说罢,慢慢看清是他的脸,才缓缓松开手,又道:“多谢。”

第316章

阿泽听了这一句,尚且以为她是害怕。正诧异中,便听前头任浮生叫道:“快来!”

忙也回过身来,随着转过弯儿,却见又是一重往下台阶,底下黑黢黢地,火光似幽灵般飘忽,仿佛通往地狱黄泉。

耳畔那躁动咆哮的声音却越发清晰,又有一人在大声疾呼些什么,听着似卫铁骑的声音。

三个人都有些心悸,若是此刻那饕餮从底下扑将上来……也自不足为奇,只是当下了台阶,逐渐看清眼前场景之时,却又恍若噩梦中的情形一般。

原来就在前方不远处,竟是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中间是被隔开的,左边儿囚着的,是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饕餮兽,而在笼子右侧,却是卫铁骑。

此刻白樘跟巽风等先下了这地牢的这数人,却并没看这笼子,而是看这笼子之上的一个人。

那人站在高高地笼顶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