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却摇头不知。又问他们怎地去了世子府上,也都说不知。

再提云鬟之时,她却从始至终,只说“不知道”而已,因毕竟是刑部的官,陈威虽恼恨非常,却不好即刻用刑,竟白熬了一夜。

见清辉来到,陈威却心生一计。

且说清辉被领着带到监牢,见牢狱这般黑暗龌龊,心中先难过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往内一看,见云鬟坐在角落里。

狱卒唤了声,清辉早就靠前,两个人隔着栏杆相见,云鬟道:“你如何来了?”

清辉见她双眼之中,满是血丝,竟憔悴许多般。

清辉竟难忍难过之情,竟探出手去,将她肩头一握,往跟前拽了过来。

云鬟猝不及防,隔着围栏撞在他的胸口,正愣怔间,清辉贴着她的耳畔,急急低低道:“别动,暗中有人偷听看着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并没告诉父亲……至于你不跟他说的理由,我也猜到几分,但是,你总该相信我。”云鬟素来最敬白樘,如今竟一反常态,理由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真相告诉白樘,必会更加于事不妙。

云鬟听了他一番话,呼吸急促,眼睛也越发红了。

清辉举手在她背上轻轻抚过,仿佛低声安慰的模样。

旁边的狱卒见状,不知怎生情形,便后退了数步,正此刻,清辉听云鬟轻轻地耳语数句。

第374章

周天水奉命来到晏王世子府,几乎与此同时,静王赵穆却也匆匆地带着侍从到了。

原来赵穆听闻世子府出事,他关心情切,便急急赶来,跟天水正是一前一后。

侍从听闻天水是刑部来的,便接了进内。

里间儿,是晏王的一名贴身随侍小金迎了出来,问道:“你是白尚书派来的?”

天水答应,小金打量她生得斯文干净,先有三分好感,又因向来钦敬白樘,便对她说道:“本来我们世子临出京前,曾安排好了的,叫众人务必打起十万分精神,绝不许王爷有半点儿事故,哪里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呢。得亏虽出了人命,王爷却也没什么大碍,不然我们都是死罪了。”

周天水道:“王爷自然是福大命大,哪里就容易出事,横竖有惊无险的就罢了。”

小金听她这般会说,心里喜欢:“说的是。不过我们日防夜防,竟也想不到,会是跟谢大人一块儿的时候出事的,你是刑部的人,自然知道谢主事跟我们世子之间关系匪浅,按理说……”说到这里,便捏着下巴思忖。

天水见是个话唠,便问道:“按理说怎么样?”

小金道:“我是私心忖度,按理说谢主事不似会做出那样恶行的人。”

天水趁机便问事情具体经过,小金便滔滔不绝地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了她,无非是王爷如何吃酒回来,如何叫崔钰问话,又忽地传云鬟来……秘密地在书房内不知商量什么。

后来也不见人出来,便又叫崔钰进内,半晌崔钰竟死在里头。

天水问道:“可知道王爷因何叫那崔钰?”

小金见左右无人,偷偷道:“曾隐约听跟随王爷的侍卫们说,王爷是看见那崔钰在谢主事府窥视,行迹可疑,才叫他回来问话的。”

天水将此话记在心里,又问是问的什么话,小金却再不知情。

天水来至晏王卧房外,看了一眼,见门口侍卫林立,围得十分森严,有世子府的人,也有静王府的人,天水见这般情态,便未靠前。

这一夜,周天水便自在世子府上守护。

只说过了子时,渐渐地窗纸泛白,将平明时候,晏王才苏醒了。

而静王赵穆这夜却并未离开,竟在外间陪侍睡着,听了动静,便忙起身上前。

监察院也自有驻守的在,大家围了上去,正欲嘘寒问暖,却见晏王一怔,双眸微睁看着众人,竟有些惊疑,问道:“怎么……这许多人?是做什么?”

又看静王:“你如何也在这里?难不成,是……发生何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

天水在外听了片刻,见许多人围着不散,便想先出去传信给白樘。

正往外之间,便见前方门处,有个人站在那里,面带愁容,往此处凝望,眼睛红而带泪,却是个小丫头。

天水见状,心中一动,且不忙出去,只往角门处走来,那丫头见了她,似有回避之意,正转身欲去,天水唤道:“姐姐留步,我并无恶意。”

丫头站住脚,却并不回头,天水道:“我是刑部的人,奉我们尚书的命令,在这里看护晏王殿下,昨晚上的事,姐姐大概也听说了?”

丫头听说“刑部”两个字,方回过头来看她,道:“你是刑部的?那你认得谢大人了?”

天水见她面有情急之色,便一笑道:“何止认得,可知她没进京前,我就跟她相熟了?”

丫头一怔,有些疑惑,问道:“不知这位公爷如何称呼?”

天水道:“我姓周。”

原来这丫头正是灵雨。昨晚上她在里间儿,忽然听说外头出事,又听闻是谢主事杀人,惊得魂不附体,不知真假,当时里外一团乱,灵雨虽然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勉强熬过一夜,便来探听消息,不料正遇见天水。

天水又问道:“昨晚上的事,姐姐可听说什么没有?”

灵雨摇头道:“我起初还当是有人误传了。周爷……谢大人是不会杀人的。”

天水道:“我自然也知道她的品性,所以正查探,希望早日水落石出。”

灵雨点了点头,又拭泪道:“我方才听说王爷醒了,王爷可说什么了?”

天水道:“难办,王爷似不记得发生何事。”

天水正愁此案交给了监察院,且晏王身边围着这许多人,外人人插不进去,她心头一动,见左右无人,便对灵雨道:“我如今要去回禀尚书,姐姐毕竟是这府里的人,行事方便,王爷身旁,还请多多照料查看……”

灵雨如何不晓得此情,道:“我明白了,周爷放心就是。”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得隔墙有些声响,天水忙先回来,却见前方晏王居处,几个侍从都缄口躬身,也有人道:“使不得!王爷保重身子要紧。”

也有静王道:“什么天大的事,我也能替哥哥做了,何必亲自劳动。”

只听晏王有些焦急地说道:“此事蹊跷,怎么立刻就把人拿去了?我必要亲自看一看……”

天水便知道晏王说的,必然就是云鬟之事了。

原来晏王醒来,浑然不知发生何事,底下众人才将昨夜惊魂一场告知,晏王闻听,如在梦中,连呼道:“这怎么可能?”

静王问道:“昨儿到底为什么唤了崔钰,又如何叫了谢主事?”

晏王才要张口说话,却又忙噤声不语。

静王见他色变,便知道有隐情,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就不问了,只说道:“当时崔钰为什么身死,是不是真的是谢凤动的手,哥哥难道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晏王茫然喃喃道:“我、我全无印象……他怎么竟死了呢?还是谢……谢凤所为?不能,这不可能。”

昨日晏王打发了云鬟入里屋,便命侍卫把崔钰带进来。

崔钰跪在地上,不知祸福,便听晏王说道:“先前听了你所说,本王已经派人去查验过了,你完全是一派胡言,实属诬赖朝廷命官,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崔钰被关在柴房半日,担惊受怕,又有些懊悔,——若起初未曾冲动行事,这会儿自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不生不死、半天吊着的下场。

这会儿听了晏王所说,崔钰呆问道:“王爷、真的派人去查过了?”

晏王道:“难道你还疑心本王的话么?”

“不不不,”崔钰忙摇头,又道:“小人……是万万不敢的。”

晏王道:“你最好不敢,也最好别再有什么其他想法,可知道本王因听了你的话,也差点得罪人?既然今日已经验明了,以后就不必再提此事,不然的话,本王先拿你的狗头。”

崔钰虽有些意外,可听晏王的口吻,却像是不再计较似的,却也算是“转危为安”,他不由松了口气,……至于其他,以后再慢慢图之罢了。

晏王想到这里,抬手在额头揉了揉,记忆竟似在此处戛然而止。

而在监察院的牢房之中,白清辉听完了云鬟所说,甚是惊心,无法做声。

云鬟道:“这话说出去只怕也没有人信,何况干系太大,我……不能冒险。”

清辉道:“我明白,你做的很对。”

云鬟仰头,却见清辉的双眼依旧坚定清明,他道:“不必担心,那许多的莫测诡案都能解开,这个也不必怕,不管真相为何,一定会水落石出。”

两人正说到这里,便听一声笑,却是陈威从后走了过来,道:“先前只听人言,尚不知真假,如今见了,才知果然,少丞跟谢大人也是关系匪浅。”

清辉缓缓松开云鬟,站起身来,仍是淡然不惊地道:“正如陈御史所说,人尽皆知,我昔日地方做县官的时候,主事正是典史,我们之间,自然非同一般。”

陈威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谢主事可是跟许多人都非同一般,比如晏王世子……如今世子出京,却又蒙王爷召见,至于王爷因何召见,不知为何竟不肯配合说明,少丞既然跟他如此亲厚,可知道原因么?”

清辉淡淡道:“既然御史知道谢主事跟晏王世子交好,世子不在京内,主事陪着王爷说话解闷儿,又有何不可?”

陈威道:“如此说来,此中并无他事?”

清辉道:“又有什么他事?正是因为没有他事,说出来只怕御史不信,故而主事索性不提。”

陈威挑了挑眉,道:“那崔钰如何也在王府?”

清辉道:“这个,御史问王爷岂不更快?我来之前,隐隐听说王爷已经醒了,毕竟王爷也……”却并未说完,便止住了。

陈威原本许他进来探看,就是想借两人相见,真情流露的时候探听些内情,不料清辉这般精明,竟是无懈可击,口齿又厉害。

陈威便道:“不劳操心,我自然是两面都要询问的。”

正说到这里,外间有一人进来,对陈威行礼道:“安平侯跟刑部的季行验来了。”

陈威挑眉:“苦主来了。白少丞若问完了,也请回罢。”

陈威在前,清辉别了云鬟跟着出了牢房,越角门分道扬镳,回眸一瞥间,正见陈威迎了崔印,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季陶然站在身旁,眉宇间写着忧色。

崔钰虽是庶出,却毕竟也是亲生儿子,却不知崔印是个什么反应。

清辉远远看了一眼,心里虽更替云鬟担忧,却也不便插手,只转身自去了。

巽风却正等在监察院门外,见他出来,即刻迎上:“小公子,可问出什么来了么?”

白清辉看他一眼,忽然说道:“巽风,你是跟随父亲身边的,若是我告诉了你,而父亲再问你真相,你说还是不说?”

巽风愣怔间,白清辉向着他一点头,翻身上马,自回大理寺去。

不到中午的时候,季陶然来到大理寺,同清辉相见,问道:“早上我在监察院看见过你,只是当时陪着姑父,又着急探望,便不曾招呼。你是已见过她了?”

清辉道:“见过了。”

季陶然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清辉并不是不信巽风,只是巽风毕竟是白樘的人,清辉对巽风的信任、同巽风对白樘的忠诚,两者却并不能对等。

可是季陶然不同。

清辉深吸一口气,耳畔依稀响起在监察院大牢之中,云鬟对自己说的话:“是王爷。”

她将声音压至最低,就算清辉跟她靠得极近,也要凝神细听才能明白,只闻她道:“是晏王殿下杀了崔钰,我听了动静出来,正见殿下将刀刺入……我忙去拦时,却已经……”

那时候晏王让云鬟在里间等候,她因心神不属,依稀听得外头晏王叫人唤了崔钰进来,又恩威并施地说了几句话。

云鬟不由起身,握着双拳,想要出去阻止晏王,可是……却竟又未敢。

她站在门口,正徘徊中,却依稀听得崔钰低语了句什么。

云鬟现身之时,却见晏王的刀,正极快地没入崔钰的胸口,有血渗出。

震惊之下,云鬟忙去阻止,崔钰却已摇摇欲坠。

云鬟只来得及唤了声“王爷”,手搭在刀柄上,想让他松手。

却是这时,随着崔钰倒下,那刀子竟陡然拔了出来,鲜血溅出,污了云鬟的衣袍。

所有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几乎叫人无法反应,云鬟拦刀,崔钰倒地,而晏王……本站着未动,却在她手搭过来之时,通身一震,竟也不声不响地往后倒地。

云鬟本能地过去扶住,却反而被他带倒,此刻,外头侍卫听了动静,便破门而入。

第375章

话说在监察院中,白清辉崔印等一干人去后,陈威再度提审跟随崔钰的一干侍从小厮,仍是如昨夜一般的说法。

他因思云鬟不认,便也要从她身边人下手,当即派人前往谢府,将几个谢府的家人拿了来。

其中便有晓晴,阿喜,并那老门公几个。

陈威先问门公,确认那日崔府大公子前往,又问先前是否也曾去过,所为何故,以及谢主事跟崔家其他的人是否有瓜葛恩怨之类。

那老门公满面惶恐,又甚是耳聋眼花似的,时常答非所问,陈威问上三句,才勉强能答一句似的。只道:“崔家的其他人……也似来过?只小人年纪大了糊涂,有些记不真切了,求大人恕罪。”

陈威见他果然头发花白,颤巍巍地,倒也罢了。

又叫阿喜来问,阿喜跪在地上,瞧着胆小慌张,却只说道:“我平日在外头行事,主子近身的事情一概不知。主子素来也不常跟什么崔家侯家相交,闲情也从没有,且主子性情和善,从来不跟人结怨,大人可别冤枉好人,求大人英明,还我们主子清白。”

陈威有些不耐烦,问了其他几个仆妇,知道伺候云鬟最贴身的是晓晴,且当日也是晓晴负责引崔钰入内的,陈威便着意审讯晓晴。

自从昨日云鬟被晏王传往,阿喜一路跟着,就在晏王府外等着接人。

没想到夜晚,却接到那惊天消息,当即发疯似的跑回家去,跟晓晴说了此事。

晓晴慌乱之际,却又忙打发阿喜,先让去把柯宪叫起来,又让去白府、季家分别找白清辉、季陶然报信救命。

她因悬心吊胆,顾不得,又乘车亲往世子府来,走到半路,却听闻已经被转到监察院,忙又前往,然而一则夜深,二则衙门门高,又哪里是他们能随意进入的?

又岂料今日,竟有人特意来“请”。

陈威见堂下的丫头生得倒也娇俏,便道:“你就是谢凤的贴身丫头,唤作晴儿的?”

晓晴道:“是。”

陈威道:“昨日安平侯府崔公子去寻谢凤,当时你是在场的?”

晓晴道:“在场。”

陈威一笑,问道:“他是为何而去,跟谢凤都议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晓晴道:“知道。”

陈威倾身:“如实说来。”

晓晴道:“昨日,那崔大公子喝了酒,样子很不好,我本说我们主子不见客,他却不听,只顾闯进去,我们主子好涵养,不与他计较,他便借酒发疯,说要主子救他的什么小舅子,我们主子就说,刑部的官不可干涉其他衙门,这是规矩,且也不会跟他做这些知法犯法的事,便让他离开。他不乐意,还怨念了几句。”

晓晴口齿伶俐,满堂皆听得清清楚楚,有人便暗中点头。

陈威微微皱眉:“还有什么?”

晓晴道:“没有了。只有这些。”

陈威道:“那谢凤、私底下可跟你说过些什么?”

晓晴道:“主子是个菩萨性情,且又忙,出门会客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空余跟无聊的人生闲气,若按照我的脾气,更不啰嗦半句,只一顿打出去。”

陈威啧了声,正琢磨再问什么。

晓晴忽然道:“大人,怎么听闻把我们主子捉拿来了,还说她杀了什么人?你们不会是弄错了吧,我们主子从南边儿开始进京,一路破了多少案子,解了多少冤屈,救了多少人命,做尽好事的人,怎么就要平白冤屈她?大人,我看您生得相貌堂堂,可别是个‘花木瓜,空好看’,绣花枕头满肚草的人!”

陈威一怔,即刻喝道:“放肆!”两边儿的官差也都忍着笑,低喝威武。

晓晴却浑然不怕,仍是脆生生道:“先前还好生问话,怎么即刻就翻脸了?想是话问完了,就不用再哄着人了?卸磨杀驴,大人翻脸比脱裤子还快。”

公差们忍不住,都笑起来。

陈威咳嗽了声,喝道:“你再口没遮拦,本官就要治你藐视公堂之罪了。”

晓晴竟道:“好啊,大人既然冤枉我们主子,那也快快把我也抓进去,我正担心我们主子一个人在里头受苦,让我进去伺候罢!”

陈威无法,便喝令斥退。

陈威见一个两个都问不出来,自忖道:“没想到半个有用的也没有,还得从谢凤身上着手。”

当即叫人带云鬟上堂。

几乎与此同时,在大理寺内,听清辉说罢详细,季陶然亦觉毛骨悚然,几乎如坐针毡。

两人相坐片刻,清辉问道:“你陪着安平侯去过牢房了?安平侯怎么样?”

季陶然定了定神,昨夜他在府内,先是得了白樘派人来传的信,继而又有谢府人来,说是主子在晏王世子府出事,让快去救。

然而季陶然毕竟住的远些不便,虽尽快赶往,到底晚了一步。

又因他是刑部之人,不便夤夜擅去监察院,当夜便只回了刑部同白樘等商议而已。

季陶然叹道:“昨日崔钰入夜未归,只有个小厮回去说人在世子府上,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后来崔钰身死,世子府里面传了出来,崔府的小厮回府告诉,崔老夫人听说,极为骇然,里头薛姨娘起初不信,后来见说的确凿,便晕死倒地,被救醒来后,又几番哭死。

罗夫人虽也惊异,却还镇定,催着人去寻崔印回府行事。

原来崔承这两日随军公干,早出了城,而崔侯爷当时也并不在家里,反在外头同些相交吃酒,找了半夜,才寻到人。

昨晚上崔印其实已经来过了监察院,但却只看过崔钰的尸身,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自是痛心疾首,又听闻是死在世子府,被“谢凤”所杀,崔印心慌意乱,几乎支撑不住。

众随从便将他劝了回府,勉强歇息了一夜,养好些精神,正季陶然前来,便陪着一块儿前往监察院探看。

又勉强将崔钰尸首检看了一番,便入大牢相见云鬟。

隔着监牢栏杆,崔印望着云鬟,目光涌动,终于说道:“听闻是谢大人杀了我钰儿,此话可当真么?”

云鬟默然看了崔印一眼,便将头转开,并不回答。

崔印上前一步,略提高了些声音,道:“到底是不是谢大人所为?若然是,又是为了什么?竟要下如此狠手?”

最后一句,眼睛却红了起来,深深盯着云鬟,急欲要一个答案。

身后陈威远远地看着,也不做声。

云鬟却仍是不言,崔印嘴唇有些发抖,心如刀绞。

正有些心灰意冷之时,云鬟不忍看他颓丧之色,终于低低地说道:“事情确是因我而起的。对不住侯爷了。”

陈威见她开口,生恐错过一句,便慢慢上前一步,拧眉又听。

谁知季陶然来之前,便得了白樘叮嘱,见状便道:“姑父,且节哀顺变。”又对云鬟道:“谢主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鬟看看他,又看崔印,陈威,终于回过身去,道:“我已无话可说,请众位自回吧。”

崔印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终于苦笑一声:“老天,老天,这是怎么说的,救一个,又杀一个?”

摇了摇头,转身疾步往外去了。

季陶然见崔印脚下趔趄,甚不放心,且当着陈威的面儿,一些知己的话毕竟也无法出口,便只好跟着崔印先去了。

季陶然想到当时的情形,心里格外窜跳不安。

两人将各自所知都说明白,季陶然道:“其实我也早觉着事有蹊跷了,昨夜我虽未曾及时赶去,然而今日陪着姑父前往,近看了一回,那伤口深且宽,可见用刀之人手劲极大,绝非女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晏王,他可是曾带过兵的王爷,若要杀人,自易如反掌……”

白清辉沉吟道:“虽然是谢主事亲眼目睹,绝无差错,然而晏王殿下向来宽和仁善,与人无扰,怎会无缘无故狠杀崔钰?”

在监察院那仓促之间,云鬟只同他简略说了眼见晏王杀人之事,又提了一句晏王从崔钰口中得知她的身份的话。

是以清辉虽然知情,可是以晏王的为人,也大不至于用这等法子来封崔钰的口,何况崔钰也是正经的侯门公子,又是崔云鬟的庶弟,所以亲自动手杀人,正是下下策。

故而清辉无法得解。

季陶然道:“说的是,而且王爷突然晕厥,也甚是可疑。”

两人各怀心思,竭力想了半天,无有头绪。季陶然叹息道:“偏偏晏王殿下竟不记得昨夜的事了,你说怪不怪?”

先前天水派人传信回刑部,季陶然正在白樘跟前打听情形,自也是听闻了。

清辉道:“忽然发难,又忽然晕厥,且不记得事情的经过……只有两个可能,一时故意假装,第二便是身不由己。”

季陶然瞪眼看他:故意假装……晏王自然不是那种人了,但……

季陶然问:“‘身不由己’是怎么说?”

清辉道:“我忽然想起一件儿过去的案子来。你可记不记得,联诗案的第五句?”

季陶然拧眉,这案子他是经手者,便道:“沧海月明珠有泪?如何提起这个?”

清辉道:“那当事者邱公子是怎么自残双眼的?”

季陶然眨了眨眼,低声道:“这个为听妹妹说过,是她跟郭司空私底下相见,据郭司空所言,朱姬是滇南那边的出身,擅长的是‘蛊’……”

清辉道:“世人说起蛊,多半以为是有形体的,但倘若乃是另一种意思呢?我听说有一种摄魂之术,可以令人暂时失去神智,作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行止来……”

季陶然道:“你说的这个,岂不是跟昔日太子府上,皇太孙妃的夜行之症赫然相似么?”

清辉道:“不错,太孙妃的夜行之症,虽做尽诡异之事,可是本身却不记得。且又不许人惊扰,一旦惊扰,便会狂躁或者晕厥。若谢主事说的无误,当时……王爷或许也是中了这摄魂术,暂时失去心神,杀了崔钰……所以被她惊动喝止之后,才陡然倒地。且醒来之后,也并不记得经过。”

季陶然“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两人推演到现在,便觉着事实可能真的跟此相差不远。

半晌,季陶然才道:“可纵然我们知道,又没有凭证?就算是说出王爷杀人……只怕没有人信。”

清辉轻轻哼道:“没有人信还是其次,你想,若我们推断是真,那必定有幕后之人,这幕后者为何要这样操纵王爷?”

季陶然又吞了一口唾沫:“是、想要……害王爷么?”

清辉道:“我正有这一点儿想不大明白,若这人有心害王爷,既然有这般厉害的蛊术,直接要了王爷的性命,也是平常,为什么要害他杀人?”

季陶然抓了抓头:“你说的我糊涂了,难道又不是为了害王爷?”

清辉且按下这一宗,道:“那且言归正传,总之你想,按照这幕后者的筹划,他下手之后,——王爷杀了崔钰,若非谢主事抢先拦挡、将罪名兜揽过去,此刻传遍满城的,只怕就是晏王杀人了。”

——晏王名声向来极佳,若是亲手杀人的话传出去,只怕真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不管是真是假,名声先俱毁了。

季陶然口干舌燥:“的确是……”

清辉低低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圣上不喜太子的话?所以竟把先前久居云州的晏王父子调回京中,且不放晏王离开?”

季陶然张口结舌,脸色灰败:“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一个案子,竟涉及夺嫡之争?”

清辉冷笑道:“但凡涉及皇室,就任何匪夷所思,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