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霍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最后到清辉身边:“这又如何是好,倘若背后动手的人,是太子、恒王……他们有心陷害晏王的话,那妹妹,岂不是成了替罪羊?如何脱身?”

清辉道:“谢主事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纵然亲眼目睹晏王杀人,却也绝口不提……在查明真相之前,你我也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季陶然跺脚道:“那就任由她在监察院的那大牢里受罪不成?”

清辉眼中掠过一丝黯淡之色,道:“昨夜惊变,她是亲眼所见首当其冲的,可却仍是一个字也未曾吐露,明知要被带去监察院,也仍是不肯说明真相。她早就料到所有,却执意如此。”

季陶然愁眉苦脸,却只当云鬟是察觉异常才“深明大义”做出选择。

可对清辉而言……或许事情并不是表面这般。

崔云鬟在监察院,仓促中只对清辉说看见晏王倒地,然后就被冲进门的侍卫误以为是凶手。

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些侍卫,却明确地说——“谢主事手中握着凶器”。

清辉听见这句的时候,心里就疑惑了。

若说以前的崔云鬟不过是个闺阁少女,不懂规矩,但是自从在会稽开始,从最底层的典史做起,她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匪夷所思的凶案,多少难以侦办的现场,她如何会不懂得在凶案现场的第一法则是什么。

——不可随意碰触现场的任何东西。

就算云鬟去拦晏王,也不至于就那么巧地在瞬间,刀子从晏王手里落在她手上。

就算如此,在侍卫进门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仍是淡然地握着凶器。

除非,她是故意而为。

故意让侍卫看见她手握着凶器,从而把有关晏王杀人的嫌疑完全撇开。

这才是她的用意。

崔云鬟现在毕竟是刑部的人,面对白樘,她本该做出身为刑官的第一选择,且她也该深信白樘的能力,知道他一定会查明真相。

可她仍是违背所有,不管是她的刑官之责,还是她素来心之所向。

只是为了护住晏王。

清辉跟寻常之人不同,他惯能洞察人心,且又向来跟云鬟知己,两个人竟“心有灵犀”般,他自也隐隐猜到云鬟为何这般选择。

虽然白清辉并不知道,那一夜赵黼临行之前,曾叮嘱过云鬟一句话。

她虽然不太喜欢,也未曾当面答应,但却比许多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更加……“一言九鼎”。

清辉跟季陶然商议至此,季陶然便起身欲回刑部。

就在此刻,卫铁骑从外进来,脸色铁青,道:“他娘的陈威。”

清辉道:“发生何事?”

卫铁骑咬牙道:“我本来想去探听探听案子如何了,谁知……却听人说,陈威这厮,给谢主事用了刑了!”

清辉遍体飒寒,而季陶然目光一直,然后一语不发,冲出门去!

第376章

云鬟一直觉着……她是忍不了痛的。

上回被赵黼无意伤到了额角,季陶然说要“缝”起来,那时云鬟心里便抽搐,好歹并未成真,叫她躲过了一劫似的。

可偏偏人生之中,仿佛总也避不开一个“痛”字。

前世最刻骨铭心的,自然便是那一次莫名中毒,最后连辗转反侧的力气都消散了,满心只想着:却不如即刻死了痛快。

就如此时此刻,她心中又涌出这样同样的想法。

当陈威有些忍无可忍地叫用刑的时候,云鬟的脸色却依旧平静如昔,当看着公差将刑具拿上来之时,她定睛看着那些看着可怖的物件儿……并不陌生,却极熟悉。

从会稽到刑部,她见过许多刑具,可却从未用过,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到自己身上。

因为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也不觉着怕,只是心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紧。

陈威在上头,打量着她的脸色,想看出她流露心虚害怕之类的表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只看见“谢凤”目光淡然地扫着所有,浑然不为所动。

陈威将这视作一种挑衅——或许,这皇帝面前的红人、刑部尚书的得意门生、晏王世子刻意亲近的相交……以及那些什么兵部、大理寺等司看重的“谢凤”,自恃身份,所以并不以为他会认真动刑。

先前从底下人口中问不出什么,陈威便叫带上云鬟,然而她口中所说,除了提及崔钰是求她通融的之外,其他的竟多半只是个“不知道发生何事”。

陈威冷问:“晏王殿下为何要见崔钰你不知,那为何叫你前往,你也不知?”

云鬟道:“只是闲话而已。”

陈威再问闲话了些什么,云鬟仍是一个“不记得了”,此后室内都发生何事,自然更不可能记得。

陈威明知道她有所隐瞒,可她偏也是个刑官出身,那些寻常的问话自然对她无用。

因此陈威才故意用“用刑”一招,其实起初不过是想要恫吓罢了。

就如同那“请君入瓮”的典故。“谢凤”是刑官,自然最知道那些刑具的厉害,若因此而招认也未可知。

但是看她脸色平淡如水的模样,陈威心道:“莫非是吃定了我不会动真么?还是觉着我会怕了白樘?”

两边儿的公差都知道“谢凤”的身份,哪里是个随意可以被用刑的人,不料陈威往下使了个眼色。

四人看见,只当是大人故意做个样子的罢了,便上前,对云鬟道:“谢大人,得罪了。”

云鬟见他们靠近过来,到底从未经历过,略有些慌张。

眼睛看着他们动作,当公差的手碰到双腿之时,云鬟忍不住竟瑟缩了一下。

堂上陈威看的分明,略觉自得,便道:“谢凤,你还是执意不肯说么?”

云鬟想退,可是此刻却退无可退,索性沉声道:“御史大人,我是从四品的命官,未曾被革除功名,你也未有十足的人证,如今你要动刑,是逾矩违律了。”

这话虽说的有理,可陈威听来,这自然是惧怕了的意思。

陈威冷笑道:“你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该明白知法犯法的道理,上了堂来,不好生招供实情,一味抵赖,自然罪加一等。”

云鬟还未回答,陈威喝令道:“夹起来!”

公差们见他竟如此认真,只得无奈对视一眼,又对云鬟低低说了声得罪,便叫她趴伏下去。

云鬟身不由己伏倒,满心惶然。

公差们将夹棍上在小腿上,云鬟回头,情不自禁心惊肉跳,色变起来。

陈威高高在上,问道:“谢凤,你招不招?”

云鬟从未经过这般难堪的时候,不,不对……除了前世、在江夏王府的有些时候。

生死刹那,莫名思及往事,目光便有些飘忽。

陈威见她竟仍缄默,便大喝道:“动刑!”

公差们吓了一跳,不知陈威竟要动真,正迟疑中,陈威又道:“大胆,还不动手?”

四名公差暗自叫苦,只得上前,将夹棍拉紧。

云鬟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钝痛,复又清醒过来,勉强抬头看向陈威:“陈状元,你不要一错再错。”

陈威猛地听她仍用这个称呼,越发怒不可遏,拍了惊堂木道:“加重些!”

公差们只得再度用力,云鬟吃痛,微微闷哼出声。

谁知陈威毕竟看出这些公差有意放松,便又斥道:“混账东西,再给本官装样子,先治你们的罪,给我用力!”

这些人毫无办法,只得狠心加重力道。

云鬟便觉得双腿如同被什么碾住过似的,骨骼似乎都“咔嚓咔嚓”在发出难以忍耐的痛楚叫声。

她还来不及细想,额头上已经有汗迅速冒了出来,疼得浑身发颤,胸口翻涌,眼前模糊,似乎要晕过去似的。

然而这会儿却不是晕厥的时候,不然的话,只怕会被人看穿……

云鬟死死撑着,但凡有些意识模糊,便咬一咬舌尖,才得保持一丝清醒。

陈威见她流露忍痛之色,心中才略平了些,森然道:“谢大人,若不想受皮肉之苦,且快把昨夜的经过,如实招来,你到底跟崔钰有什么过节,又是如何持刀杀人的?”

云鬟疼得哆嗦,几乎无有力气回答,只往上看着他,竟喃喃道:“何必呢。”

陈威示意公差停手,问道:“你说什么?”

云鬟看见汗滴从额头落下,打在眼前青砖之上,不由低语般道:“良禽、择木而栖……何必、因为一时之气……”

云鬟声音虽低,耐不过堂上静默,就连一滴汗落在地上也似有声。

陈威陡然脸白,却几乎不信,问旁边主簿道:“他说什么?”

主簿正提笔落定,听问便道:“谢主事说——‘良禽择木而栖,何必因为一时之气……’。”

陈威紧紧盯着云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滴汗……或许是泪,微微刺痛,模糊了视线。云鬟缓缓吸了口气:“大人觉着,真的是红颜祸水么?或者,只是个借口罢了,且……悬崖勒马……”

——陈威陈威,她其实是知道的。

前世也曾去过江夏王府做客的陈威,其实是投奔太子一党的陈威,如今他这般紧紧逼迫自己,或许,便是想让她说出什么对晏王不利的话么?

只是委实太痛,疼得让她只顾颤抖,无法仔细回想,甚至无法自制、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

陈威嘴角牵动,眼神几变,终于道:“给我再用力!”

公差们吓了一跳,偷眼看过去,却见小腿的绢裤之外,隐隐已经透出血渍。

只是陈威催的急,众人左右为难,正不知怎生是好,便听得外头有人叫道:“杀人了!监察院的人草菅人命,屈打成招,杀人了!”

陈威一惊,抬头往外看去,喝道:“去看,是什么人在外喧哗。”

不必公差往外,就见有几个人呼啦啦地从外闯了进来,竟是晓晴,阿喜,老门公,还有谢府的一名仆妇跟小厮,都在门口搅嚷起来。

晓晴跟阿喜看见云鬟趴伏在地上,两人更难忍住,便大叫着欲冲过来。

陈威急忙叫拦住,其他的人却都扭打冲突起来,一时不查,便给晓晴跑到跟前儿,见云鬟腿上流血,人也湿淋淋地,满面含泪。

晓晴因厉声高叫道:“主子!”要抱起来,又不能够。

云鬟听到众人吵闹,虽然有些意识不清,却还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说道:“此是……是问案地方,不可……不可厮闹……”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有公差来将晓晴拉去。

陈威道:“这几个人咆哮公堂,一个也逃不脱!”

云鬟听了这句,心里明白,便道:“都是因我而起,大人何必……”

晓晴拼命挣扎,暴跳大叫道:“你这挨千刀的糊涂官,竟敢这样对待我们主子,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威怒不可遏:“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一个个皆是刁滑难缠之辈……”

正要喝令官差乱棍打出,却听得外头道:“不是在审案么,如何闹得不可开交?”

这声音有些苍老,却甚是威严。

陈威忙从案后转出来,却见一名有些年纪的老者从外而入,身着官袍,细看,却是监察御史的服色,正是陈威的顶头上司。

陈威行礼,忐忑道:“梁大人,您如何来了?我正在问案,不料这些人冲进来搅闹公堂。”

梁御史回头看看晓晴等,又看见地上的云鬟,便皱眉道:“如今罪名未定,谢凤又还是刑部的官员,怎么就动了刑了?”

陈威道:“只因他不肯配合,委实顽赖的很。”

梁御史斥责道:“胡说!这便是你动刑的理由?我知道你破案心切,可也不能用这般法子,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知道,不骂我们,也自笑死了,难道我们监察院办案,都是靠得如此手段?”

陈威不敢做声,梁御史道:“昨晚上白尚书亲临了世子府,却还是把人交给你带回来,已经算是很识大体又给我们颜面了,你又何必闹得这样,让彼此都面上无光?到底同朝为官,何必非要撕破脸面?若白尚书兴师问罪起来,你自担待。”

梁御史呵斥了一番,便命人将云鬟搀扶起来,含笑道:“谢主事,你受委屈了。”

云鬟双腿早已经动不得,才要回话,便往前一栽,幸而被人扶着。

身后晓晴带着哭腔,叫道:“放开我!要不然你们快些把我也打死,要不然就把我跟主子关在一块儿!”

梁御史笑呵呵地,道:“真是个忠仆。只不过这里并没这个道理,就暂时再委屈谢主事了。”

当即叫人扶着云鬟回牢房中。

陈威见上司发话,只得从命。陈威其实知道梁御史跟白樘有些私交……但因梁御史行事从来不失正直,且虽然明知他跟白樘不对,向来却仍是多有照料,并未刻意针对什么,因此陈威对梁御史也自有些敬畏之意。

且说那两个公差送云鬟自回,见背后无人了,便抱怨说:“陈御史是疯了不成?铁了心要得罪人,犯不着把我们也牵连了。”

另一个附和数声,便对云鬟道:“谢主事,您且休怪,都是陈御史不晓事,他一向跟你们尚书有私怨,不过借题发挥罢了,又逼迫我们……可不是我们有心要给您用刑的。”

就如陈威所思,满京城内谁人不知,谢凤是刑部白樘的得意下属,也是跟晏王世子私交甚厚,大理寺白清辉卫铁骑,兵部王振隋侍郎等……且虽进京时间不长,在最难出头的刑部竟也立即升官,且种种传奇早就深入人心,这样的人物,怎好轻易得罪。

云鬟听着两个差人念叨致歉,却已经无力答话,身不由己地被送回牢房,便倒在木板床之上。

那两人略看了会儿,才商议着离去。

半晌,云鬟动了动,爬起来扭头往下看了眼,果然见小腿处,绢裤破损了几处,都沾着血迹。

她伸手想摸一摸,看伤的到底如何,却因方才忍痛,浑身虚脱似的,便无法动,只是趴在板床之上,似生非生,似死非死。

恍惚之中,那种似曾相识的非人之痛,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江夏王府内,正奄奄等死的一刻。

身边儿有人走来,却又离开,幽魂般,所有人影跟声音都在耳畔飘拂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依稀有铁链声响,有人走到身边儿,俯身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

云鬟勉强抬眼看去,望见一双恍若隔世的眼睛,她却并不觉着惊讶,仿佛此刻他出现,乃是顺理成章,早就料知的。

第377章

“王爷有令,让侧妃娘娘快快去东书房候驾。乐—文”

传话的是赵黼的贴身内侍,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句,又道:“王爷喝了酒,不可耽搁了。”

云鬟放下手中的书,低声问道:“王爷今晚上不是宴客么?”

灵雨道:“的确是在宴客,前面还有丝竹管弦的声响呢,听闻请了许多大人,格外热闹。不过王爷大概是想见娘娘了,还是尽早儿快过去的好。”

当下忙伺候换了衣裳。

谁知走到半路,前方有人急急来拦住,道:“王爷转到翼然亭了,让娘娘去那里。”

虽是意外,但谁敢质疑?

于是只好转道而行,行了片刻,眼见将到,云鬟心下沉吟,便缓缓止步,回头吩咐灵雨等:“你们不必跟着,且回去吧。”

灵雨迟疑:“娘娘……这不合规矩……”虽如此说,心里却也明白为什么云鬟让众人回转。

这会儿夜深,王爷又喝了酒,特意叫侧妃到翼然亭,能有何要事?

倘若不知王爷的性情,倒也罢了,只是这几年看着,竟是兴致所至,便完完全全是一个放浪形骸,百无禁忌。

每每于白日青天、众人眼前也能从心所欲,又何况是现在。

侧妃让他们退下,竟也是情理之中罢了。不然,难道要留他们在跟前儿自取难堪?

云鬟见他们都退了,才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拾级往前而去。

花影摇曳,遮了山石。

她忽地觉着不对,缓缓抬头之时,终于看见亭子里的一道人影。

刑部。

白樘沉吟许久,叫人备马。

先前在世子府中,崔云鬟一反常态竟不肯说明实情。

倘若是她自己行凶,以她向来的性情跟行事,也不会是这般情态。

故而白樘才让清辉前去询问,毕竟知道他两个之间的感情跟别人不同。

谁知清辉问是问到了,两人却都是同样的选择。让白樘又觉无奈,又是微愠。

白樘暗中派人前往梁御史府上,同他打过招呼。以确保云鬟不至于在监察院内真正受苦。

另一面儿,白樘来至世子府上。

晏王已经恢复神智,只不过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却仍只能回想到叫崔钰来问话的那一幕,中间具体发生的详细,却仿佛被人一刀切去了似的,干净利落,毫无印象。

期间赵穆不免又问他为什么传崔钰进府……晏王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我因路上偶遇了他,见他从谢府方向而来,脸色大不善,我便叫人传他来问详细。”

毕竟昨儿有许多人跟着崔钰来,迟早晚给人问出来。因此晏王只说如此。

赵穆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可知道了?’

晏王怎敢提起云鬟身份之事,便道:“他……并没有说明。”

赵穆忖度着,便低声道:“哥哥竟没问出来?可知因先前谢主事帮着崔承洗脱了误入军机阁的罪名,正那崔钰的什么舅子犯了事关在京兆府,他便想谢主事也帮着通融。”

晏王惊道:“竟有此事?”

赵穆道:“可不是么?想必这崔钰也怕丑,所以竟不肯跟哥哥承认。”

晏王低头思忖,赵穆自言自语道:“只不过,谢主事又因何要杀崔钰,横竖不答应他就是了。何至于伤人性命呢?”

晏王听到这里,才道:“我看未必是她……是谢主事所为。”

赵穆笑道:“哥哥怎说这话,当时屋内只你们三个人,不是谢主事所为,还有什么人?你自然是不可能,难道是那死了的崔钰自己想不开了不成?”

晏王眼透狐疑。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来到:“刑部白尚书求见王爷。”

晏王即刻叫请,赵穆道:“谢主事是刑部的人,因此这案子白樘竟无法插手,这一次来,只怕是问哥哥案情相关的……不过,按理说这也是不该的,他这样谨慎的人,这次竟也张皇了不成?”

晏王道:“我倒是知无不言,只不过……”他伸手轻轻捶了捶额角,叹道:“委实难办的很。”

赵穆安抚道:“哥哥别急,横竖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白尚书也是通情达理的。”

说话间,果然见白樘被内侍引着走了进来,上前行礼道:“王爷可好些了?”

晏王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有劳尚书亲自来一趟。”寒暄两句,便令落座。

赵穆问道:“谢主事如今可还在监察院呢?”

白樘道:“是。”

赵穆道:“我听说接理此案的是陈威,他跟你可向来是有芥蒂的,你是不是担心他奈何你不得,便对底下的下手?”

白樘道:“王爷说笑了,陈御史该不是那公报私仇的人。”

晏王先前虽不常在京城,可也依稀听闻朱芷贞的典故……见状看看他两人,忽然对静王道:“你的侧妃,原先嫁的可就是陈御史?”

赵穆笑道:“哥哥说对了。”

晏王忽地不安起来,道:“这般说来,白尚书,跟你,却都似是跟那陈御史有些龃龉,偏偏黼儿又跟你们不错,这一次……”

赵穆道:“哥哥可是担心谢主事了?”

晏王道:“我总不能平白看着谢主事陷在那里。何况侍卫们也并没就亲眼看着她动手,只看见拿着刀罢了。”

且晏王心里知道云鬟的真正身份,又仔细打量过,是那样比花更娇比雪更洁的女孩子,怎会杀人?又如何能在那冰寒黑牢中多呆一分?禁受不住不说,倘若一不留神,给人发现了异样,却无法收场。

晏王想到这里,五内俱焚,白樘看的明白,便道:“王爷要保谢主事出来,只怕……有些难,只不过,毕竟昨晚上发生何事,只王爷跟谢主事在场,先前谢主事竟只说记不得了,对任何人也不肯吐露,倘若王爷能亲自前去相问,或许谢主事可以对王爷说,也未可知……”

晏王点了点头,白樘又道:“我向来深信谢主事为人,绝不是个滥杀的性情,只要谢主事肯说出真相,又有王爷作证,监察院自然奈何不了了。”

晏王再无法等,立刻起身欲去。

赵穆劝道:“太医说,哥哥的身子还要好生调养,怎宜奔波?”

晏王铁心执意要去,赵穆无法:“既然如此,我便陪哥哥走一趟罢了。”白樘自忖不能相随,便送两位王爷到门口。

正要分道扬镳之时,便见前方是任浮生气急败坏地来了,道:“四爷快去监察院,有消息说谢主事被用了刑了!”

这一句话,不仅是白樘,连晏王跟静王两个都惊呆了,还未反应,就见白樘翻身上马,对两人道:“两位王爷,请恕我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一提缰绳,已经打马而去。

剩下晏王满面惊惧,声音都怒极而颤,道:“怎么竟然用刑?也是陈御史所为?好个混账东西!”

赵穆忙催促马车快行,又道:“这陈威,是跟随太子哥哥的,如今事情出在世子府上,自然是要大张旗鼓地弄出来。”

晏王道:“什么弄出来?不好好查案,是想做什么?”

赵穆叹道:“哥哥只管自己细想就是了。”

两个人在后紧紧追随的当儿,前面白樘已经带了任浮生,飞马先到了监察院。

监察院门口侍卫远远地见了,自都认得是刑部尚书,不敢阻拦,正欲行礼的功夫,那人已经一片云似的从马上掠了下来,脚尖点地,自眼前闪身而入。

身后任浮生动作慢了些,抬头却见白樘早就入内,那几个侍卫面面厮觑,还未说话,任浮生也跳了入内。

而此刻监察院内里厅上,却也热闹,几个侍卫跟随从等站在门口,都看着厅中。

眼前,陈威却正同一人对峙,因喝道:“你是刑部之人,本该回避。先前因是陪着安平侯的,便只当亲戚论处,已经算是宽大了。如今何必又来横生事端?不要不知进退,速速离开此地。”

那人却正是季陶然,咬牙道:“我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今日我一定要见到谢主事。你不要得意,如今案情未明,谢主事且还有官职在身,你就敢对她用刑,你真当刑部是这样好欺负的么?”

陈威才要呵斥,就听得外头道:“他并不是当刑部好欺负,而是当刑部无人了!”

抬眼看时,却见白樘面带寒霜,冷若寒山似的举步而入。

陈威见他现身,心中一凛,皱眉道:“白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樘道:“我说的,你该听得很清楚,你若不是当刑部无人,当刑律于无物,怎敢这样放肆大胆,对朝廷四品命官用刑?”

此事的确是陈威情急理亏,倘若换了个别的什么不知名儿的官,又或者是真的罪名铁定之人,略用些刑罚,别张扬出去,倒也罢了。